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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第8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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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曼走了,一走便沓无音讯,王金娜开始魂不守舍了起来,家虽然没了,但是家里的人却又各奔东西,别人都还好说,如今她最为担心的还是张义。有一点儿她真得有些搞不明白,毛泽东为什么要发动这么一场把他们一家人都陷入到了灾难中的文化大革命呢?如果说当初的镇反、三反五反这些运动是为了打击与共产党作对的敌对分子,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此时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又代表着什么呢?看一看那些被整倒、整死的人,竟然都是一些忠诚而忠实的老革命者、老共产党员,实实得令人心寒,当初跟着共产党、跟着毛主席一起干革命的这些人们,有谁又会想到到头来却被自己所追随的人,革了他们的命呢?这只能让王金娜想起了历朝历代总是不断上演的那一幕幕悲剧:狡兔死,走狗烹!
半个月之后,李院长又回到了五七干校里,他的阑尾被割除,病总算是治好了,但是却留下了一个后遗症。照理说,切除阑尾对于一个医院来说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而且几天就可以出院,李院长之所以被拖了半个月,还留下后遗症,却也是自认倒霉。他在手术之后可以下地了,医院里每天也在进行着早请示、晚汇报,大跳忠字舞的仪式,每当这些仪式进行的时候,医院里所有的医生和病人都要认真得进行,除非是严重的不能动的病人可以免除。医院军宣队认为阑尾炎又不是大手术,而早请示、晚汇报是关系到对毛主席忠不忠的态度问题,所以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借口求得避免。无奈之下,李院长只好跟着大家一起进行早请示、晚汇报,每天的读和唱之类倒是可以滥竽充数,但是在跳忠字舞的时候,身子一动伤口位剧痛,在坚持了两次之后,李院长最终还是在其他医生“伤口未愈,正在发炎”的掩护之下,得到了可以不跳忠字舞的豁免。后来,伤口终于好了,但是自此以后,只要他进行稍微剧烈一点儿的运动之时,那个部位就会作痛起来,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
五七干校的劳动量还是很大的,终于,手术痊愈之后的李院长还是没有经得起劳动的折磨,又一次病倒在了田地里,军宣队的队长也有些慌了神,毕竟这些人来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如果真得死了人,他也不好交待的,所以只好让李院长回来休息。因为王金娜和李院长是一个班排的,原来又是同事,她还是医生,所以自然将照顾李院长的任务交给了她。
在安排好李院长躺到床上之后,闲着没事的时候,王金娜又和他聊起天来,先是问了一些医院里和军医大学里的事情,单位的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令王金娜有些反感的是如今的大学再不是原来那样看学生各自的本事录取,而是看各自的出身,尤其是那些所谓的由工农兵代表推荐的大学生,有的人连基础知识都不会,甚至还有很多人根本就是文盲,她真得不能想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培养成人材呢?如果整个国家都是靠着这样所谓的“工农兵大学生”来搞建设,又从何谈起中华的复兴呢?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其他的事情,王金娜还是不由自主地又问起了张义和徐小曼的消息。对于张义的情况,李院长知道得并不多,大都是前些时徐小曼来探望她的时候所说的那些事,但是在说到徐小曼的时候,他却欲言又止,分明是有什么事不想让王金娜知道。
“老李,徐小曼是不是出事了?”看到李院长闪烁其词的样子,王金娜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最怕的就是徐小曼会拿着那个笔记本去北京找中央领导的时候出了事。
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李院长终于还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告诉着她:“金娜同志,这要怎么跟你说呢?你可能不知道,小曼和张义已经离婚了!”
“什么?”王金娜就好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一样,脑袋一下子便大了起来。
李院长却是十分郑重地点着头,告诉着她:“我也是在我回来之前,刚刚听说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金娜急急地问道。
李院长道:“我是医院的党委书记跟我讲的,徐小曼企图去北京告状,被革委会逮了个正着。但是,徐小曼拿着中央某领导人的签名,所以革委会的人并没有把她怎么样,而是不断地动员她和张义离婚,张义本来就是走资派,而且还有极大的敌特嫌疑,徐小曼还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是对党的不忠,对人民的背叛。开始的时候,徐小曼死活不同意,但是后来是张义先提出离婚的,当她看到张义亲笔的离婚协议书之后,只得哭着签了字!”
听着李院长的话,王金娜只能是欲哭无泪,欲悲无声,看来还是自己害了徐小曼和张义,要不是她让徐小曼去北京上访,或许革委会的人也不会如此胁迫这两口子离婚,在这些革委会的人看来,只要是徐小曼和张义没有一点儿关系了,就算是她跑到北京去替张义鸣冤,也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
看着王金娜呆呆发愣的样子,李院长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半天之后,还是以一个老朋友和老同事的好意对着她道:“金娜同志,我想有一件事你还是要提前作好心理的准备!”
“什么事?”王金娜几乎是机械式一般地问道。
李院长道:“被牵连到熊卓然反革命案件里有几个人已经被枪毙了,连宋明亮部长也没能幸免,张义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很可能会被判死刑!”
王金娜本来就已经悲痛的心,变得越发得绝望了!
第七十章 历程(一)
悲惨的岁月就好像是永远没有尽头,希望也成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幻象,再也没有真实可言了。王金娜觉得自己如今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她的大脑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剩下来的除了机械一样随着别人的命令行事之外,只有悲伤。
这些天的劳动也越发得沉闷起来,因为害怕会有人告密,所有的人在一起干活的时候,向来是不多说话的,谁都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尽管王金娜的心里头装着无限的愁苦,她却不敢向一个人进行倾吐,人就是这样,抑郁过久,得不到渲泻,自然就会生出病来。
王金娜已然烧了三天了,开始的时候还是低烧,她向队长请假,但是队长却认为她总是在请假,的确,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情绪和身体一直很差,请假的事也就时有发生了。军宣队的队长虽然准了她两天假,同时却又警告着她,如果她还是这样消极怠工的话,等到过年的时候,别人可以因为表现良好而有假可请,可以回家过个年!而她会因为表情不好,对劳动不积极,只能在干校里过年了。
王金娜还是十分在乎回家过年的,中国人都有这个传统,过年的时候就是一家团圆的时候,所以无论是跑到了天南地北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往家里赶,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家里,和亲人们在一起。所以,为了能够回家过年,王金娜又把刚刚请下来的两天假退掉了,她觉得自己还能够忍,人生在世,其实就是一个忍耐的过程,就像是那句老话所说的一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的头已经越来越沉重了,说实在的话,队长分给他的任务其实并不重,只是要她和其她的妇女一样,去田间给冬小麦锄地。这片农田如何也有几百亩,每个人都有分工,人家一个上午能够锄上几垄地,但是王金娜却一垄也没有锄完,并不是她想偷懒故意磨洋工,而是她的身体的确已经无法承受住这一天的寒风欺凌,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头重脚轻的,手里的锄头比磨盘还要沉重。中午过后,队长面对着王金娜的这个成果,只能摇着头,然后在下午又给她重新安排了一个工作,让她去河边踩水车车水,这一次他还给王金娜规定了数量,人家一下午可以车上十亩地的水,她如何也要车上五亩以上。
车水的活相对来说,的确是要轻松了不少,而且也要惬意了许多。所谓的车水,还是一种比较落后、原始的灌溉方式,利用一千多年前先人们就已经发明了的水车,从河里把水提升上来浇到地里,进行漫灌。这种水车运作的道理全国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各地所用的方式不同,有人力的,还是畜力的,但不管是什么动力,都需要人来看护进行,这与世界上其他国家已经通用了电力抽水泵相比,落后得已然太多了。王金娜所使用的水车,也是江汉平原上最常用的一种,这种水车一般是通于人力进行,水车上搭着个架子,夏天的时候还会搭上凉棚,车水的人可以整个身体扶着这个架子,用脚踩着象跑步机一样围着一根长轴转动的踏轮转动,转动的轴同时也将水车带动起来,把河里的水一步步地提升到田里。水的提升是通于一个竹板或者木板在水槽里运动,把水从河里带上来的,因为在竹板或者木板在运动的时候,水还是会不断地漏出来的,所以只有运动的越快时,提上来的水才会越多。
王金娜缓慢而又十分有节奏地踩着水车,手扶着木架的横杆,远望着西面已然快要沉入到地平线以下的太阳,那一片的晚霞绚丽多彩,却又血红如血,映照着整个辽阔的旷野,远处的杨树也只剩下了一丛丛的枝干直插天际,偶尔会有几只麻雀从眼前飞过,令人感到的只有一片得苍凉。麦田里除了一片已然变得墨绿生涩才长出不长的青苗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了,那些劳动锄禾的人已经下工回去了,所在大地一下子便空寂了下来。与王金娜同时车水的那个同伴,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活,先走了,可是王金娜负责的这五亩地还没有浇完,她不想再让那个队长对自己说三道四,只好忍着不舒服的身体,依然有气无力地踩着水车。她踩上来的水要比她刚才的同伴少了一半,也就难怪人家能够完成任务,她还要加班了。
一边踩着水车,王金娜却又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想到家里那些不知道还能不能归来的亲人之时,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一绞痛起来。其实事后,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又仔细地想过,她自己也是一个说不清楚能不能归来的人呢,又有什么好替别人操心的呢?
河的对岸,是另一个农场的田地,这条只有十米宽的小河是这一片农田的水源地,对岸也有几辆水车架在岸边,刚才她还可以看到两个妇女跟她一样在车水,但是这个时候人家也已经收工了,早早的回家,对面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王金娜把自己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从对岸收回来,望着脚下面的这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她知道这条河可以通往汉江,可以通往长江,与汉江和长江比起来,这条河太小了,但是水却清澈异常,人们经常可以来到河边捧着河里的水直接喝进嘴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河的清水之时,她的脑海里就忽然想到了王芹,想到了熊卓然来,这两个人都是已经逝去的故友,他们的死又几乎是一样的,选择了自杀。想到自杀的时候,她真得有些心动了起来,恨不能一头就跳进这河的清水中,省却了还要活在这个污浊的尘世。
“唉!天要黑了,你还不回呀?”忽然,有人在远处对着她喊了起来。
王金娜怔了一下,转头顺声看去,见到下游三百米的地方,正有一个黑影扛着把锄头从对岸往这边走过来,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这个喊她的人,但是回味着刚才他的话语之时,却又觉得似曾熟悉,她不由得再一次盯住了那个走过来的人,越来越觉得来的人身影似曾相识,可是她的视力却越来越模糊,她的头也越发得沉得了,一阵寒风吹过来,她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脚下却是一脚踏空,身子也跟着向前一冲,原本还无力地搭在架子上的胳膊一下子滑开了,她的整个身体失去了控制,一头栽向了这条清清的河中,“嗵”地一声,溅起了老高的水花来。
“救人呀!有人落水了!”那个走过来的人当先地喊着,而在他身后的远处,还有几个收工的人也匆匆地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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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娜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当她梦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又酸又痛,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睁开眼睛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简陋的病房里,一根细细的输液管映入她的眼帘,顺着这根输液管她可以看到在她躺着的床边立着一根铁架子,上面吊着两个瓶子,而输液管的另一端却是通向了她的手臂,她这才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正从她的手臂处传过来,进入了她的血液里。
“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着,想要努力地坐起来。
“别动!”身边立刻传来了一声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来,同时有人站起来按住了她想要直起来的身体。
王金娜这才看清了坐在身边的这个人,不由得叫出了声来:“老刘?怎么会是你?”
不错,守在她身边的正是已然与她失去联系有七八年之久的刘兴华,虽然有这么久没有见过面了,但是王金娜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他来。如今的刘兴华已然苍老了许多,他的头发也和自己一样,两鬓花白,额头的皱纹也道道地映现出来,仿佛刀刻一样得深;他的脸又黑又瘦,早已经失去了十年前的那副英姿勃发,两个眼角也耷拉下来,使一双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精锐,若不是与刘兴华相熟已久,他的这张脸还是王金娜曾为其雕刻过,她也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原来的那个省长,而会跟所有的人一样,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老农民。
“是我,我是老刘!”当看到王金娜一下子便认出他来的时候,刘兴华也有些激动,连连应声地答着。
一行泪水不知不觉得流出了王金娜的眼睛,忽然就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没有死,而刘兴华也还活着。
“别哭!呵呵,哭什么呀?”刘兴华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用毛巾替她擦去了淌出来的泪水。
在这一刻,王金娜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依靠之感,这是一种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的感觉,是一个一直迷失在荒野里找不到方向的人突然看到了光明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对于王金娜来说,也只有同张贤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感受得到,可是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刘兴华也有了这种感觉,这也许是因为在她最为无助的时候,这个老朋友适时出现的缘故吧!
“这是哪里呀?”她有些奇怪地问着。
刘兴华笑了一下,告诉着她:“这是沙洋医院!”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王金娜终于是忍住了心头的悲伤,戚戚地问着。
“那天你掉进河里了!”刘兴华告诉着她。
王金娜蓦然想了起来,在她从水车上栽倒下去的那一时刻,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慌张,有的却是一种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一样的轻松感,她想,她终于可以去了,可以去追随张贤的脚步,她的脑海中闪过了张贤的脸,然后便再也没有知觉。
“是你救了我?”良久,王金娜才低低地问道。
刘兴华只是点了一下头,对着她道:“那天我也是正好看到,当时也不知道是你!”他说着,又开玩笑一样,十分打趣地道:“呵呵,我真不知道原来我们两个单位就只隔着一条河,要是知道你来到了五七干校,我早就想办法来看你了!哪怕是偷偷的爬墙,或者钻地道!”
王金娜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苦涩地摇着头,有些埋怨地道:“老刘,你不该救我呀!”
刘兴华怔了一下,他马上明白了什么,却又要故作不知地问道:“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吗?”
王金娜把头转向了窗外,木然地看着外面那棵已然成了赤条条的杨树,深有感触地道:“活着,这是受罪呀!真得不如一了百了!”
刘兴华呆了呆,分明能够感觉得到王金娜这一颗已死的心!
第七十章 历程(二)
张义也不知道他这已经是第几次被提审了,每一次提审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在过一道鬼门关。想一想,上一次的提审应该是在半个月之前了,那一次提审之后,他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里,足足躺了一个星期之久。审迅的过程就是用刑的过程,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的皮肤,那种浸过油的皮鞭子抽在人的身上立即就会肿起一条又深又长的血印,他的脸上还有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烙过的伤疤,当他的皮肤结痂的时候,贴身的衬衣也被粘在了一起,脱都脱不下来。在被关押进公安局里之后,对于张义来说,真得是体验了《红岩》里渣滓洞的感觉,原来以为随着国民党反动派的灭亡,那些惨无人道的酷刑也跟着随之灭亡,哪知道这些造反派们的凶狠程度却是更甚于那些所谓的军统特务。其实,所谓的反动派也好,造反派也好,不都是一群中国人吗?就算是王朝更迭之后,他们的劣根性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尤其是对某些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乘乱得利的人来说,一旦得势,便马上显露出一副副暴发户一样丑恶的嘴脸,恨不能将他们所仇恨的人一律杀尽。
虽然走进审迅室就让张义条件反射一样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但是他的头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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