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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清羽起身进屋换了件衣裳，出来时阿列已经备好了马车和轿子。先请了顾润雪上轿，才转身上了马车，唤阿列一起坐进去，问道，“娘还说了什么？”

　　　　阿列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少爷您。夫人还说了，让你斟酌着给顾老爷几个大洋，别让四姨奶奶回去被人看了笑话，还说我们萧府连个姨奶奶都养不起。另外，”顿了顿，又道，“夫人还说了，小叔子送嫂子回娘家本是不成体统的，这次都是大少爷答应了不去，才不得已让三少爷您担一回。既然您想着预先知会了夫人，有什么事她自会替您担着。但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清羽笑了笑，未再说话。

　第　8　章

　　　　顾家离萧府并没有多远，一盏茶的时辰后，马车和轿子在顾家老宅门口停下。阿列跳下车上前敲门，“顾老爹在吗？开开门。”

　　　　“砰砰”地敲了许久，门才“嘎吱”一声打开，顾老五醉醺醺地站在门口嚷道，“谁啊！青天白日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萧清羽走上前，看他一身的酒气，醉眼朦胧的俨然还在梦中，摇了摇头道，“顾老爹，你女儿来看你了。”

　　　　顾润雪走上前，勉强笑道，“爹，女儿来看您了。”

　　　　顾老五眯着眼睛直定定地盯着顾润雪看了许久，才伸着手指朝她晃悠着问道，“是、是润雪啊……怎么，是不是跟爹送钱来了？”

　　　　顾润雪难得回一趟娘家，不想顾老五见面就提钱，只觉得心中着实难受。

　　　　“爹，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您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顾润雪满是委屈地开口。

　　　　“说别的？”顾老五堵在门口，醉醺醺地指着顾润雪嚷道，“先把钱拿出来，再谈别的……不然，老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见顾老五越说越难听，顾润雪既觉尴尬又敢难过，下意识扭头看了萧清羽一眼。

　　　　萧清羽皱着眉头，沉了声音道，“顾老五，你女儿既然嫁到了我们萧家，那她以后就是萧家的人，就算再不济，她也是个四姨奶奶，你成天跟她这么要钱，别说是四嫂面子上过不去，就是我们萧家的脸面也不好搁。”

　　　　说着，转头朝阿列点头示意，接过他递来的一个荷包扔给顾老五道，“这里面的钱够你做个小买卖的。以后如果是为了钱的事，你也别来萧家找四嫂了。”

　　　　见顾老五得了钱醉意也去了大半，不住点着头“嘿嘿”直笑，那话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萧清羽一步上前，俯身直视着顾老五，一字一句沉声道，“顾老五，你听清楚了。我萧清羽说话算话，再有一回让我看见你为难四嫂，以后你在青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顾老五心一惊，酒意霎时全消。

　　　　萧清羽带着冷冽的胁迫传入顾老五的耳中，令他打从心底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寒意。就好像温和的九月突然降下急促冰雨，冷得顾老五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这个萧清羽，怎么突然一下有了这么强的气势？上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

　　　　似乎还不满意顾老五的态度，萧清羽加重语气再度问道，“你听清楚了吗？”

　　　　顾老五差点惊掉手中钱袋，忙不迭点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又忙招呼萧清羽和顾润雪进屋坐，给两个人倒了茶。

　　　　因为萧清羽在的关系，顾老五意外地对女儿极好，嘘寒问暖，一再询问她近来过的可好，有没有不顺心不如意的地方。

　　　　而顾润雪也是首次回家得到爹的这般关爱，心里对萧清羽充满了感激。

　　　　回萧府的路上，顾润雪一再对萧清羽表示感谢，萧清羽笑道，“四嫂，你这感谢的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不如帮我个小忙，如何？”

　　　　顾润雪轻笑着说，“我倒是想帮三弟你，就怕我人微力薄，帮不上你什么忙。”

　　　　萧清羽道，“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四嫂要是不介意，就帮我选本书吧！”

　　　　顾润雪笑道，“原来三弟是要买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清羽抬头，正好见前面一家书店，遂抬手示意身后的马车队停止，笑着对顾润雪道，“那就有劳四嫂了。”

　　　　两人一同走进店里。

　　　　顾润雪始终以为这书萧清羽是买了自己看的，遂挑选的极为用心。

　　　　萧清羽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不过是四下随意看看，只管将挑书的事一并交给顾润雪。

　　　　不一会儿，顾润雪挑了本诗集走过来递给萧清羽，“三弟你瞧瞧，这个可好？”

　　　　萧清羽接过书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很好，多谢四嫂。”

　　　　唤阿列过来付了钱，萧清羽等顾润雪先出书店后半晌，才跟着走出书店上马车。

　　　　而事情也就这般凑巧。就在萧清羽和顾润雪两人走出书店的时候，被路过的萧鸿羽看见。

　　　　萧鸿羽本就不喜顾润雪总是去找萧清羽，如今竟见他二人一同从书店出来，心中怒火中烧。本想就这样冲上前去揪住萧清羽和顾润雪质问，但身边小厮劝道，“大少爷，这事还是回家处理的好。要是在外面闹出什么事被老爷知道了，三少爷是不会有什么，到时挨训的还不是大少爷您吗？”

　　　　萧鸿羽啐着他道，“放屁！凭什么三弟跟我小妾纠缠不休，爹反而来训我不训三弟？”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憋住了怒火强忍回家——只因他心知小厮言之有理，爹的感情天平一向倾向于萧清羽。

　　　　等回了萧府，萧鸿羽先回房将顾润雪一顿好训，说了她不知廉耻等语，只把顾润雪训得抬不起头来。少时，又去到瑞珠的房中告状，说萧清羽跟着他的小妾一同从书店出来，两人说说笑笑，举止怎么亲密等等，瑞珠略一沉吟，道，“清羽是个懂礼数的，怎么会跟嫂子这般？你可是亲眼所言？要是说了虚话，你爹知道你这样造弟弟的谣，可是要训你的。”

　　　　萧鸿羽被瑞珠一语问到无声。又不敢回答是亲眼所见，只得沉默不语——毕竟这造谣之事可大可小，传出去，还不是他萧家脸上过不去。

　　　　瑞珠一看他神情，就知道自己一语中的，便道，“这事清羽早前来问过我，他原也不敢去来着，是我同意的。你自己一早就答应了润雪，怎么现在又反悔不跟她回去了？要是让那边的看见了，还当她在我家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回个娘家夫家也没个人作陪。”

　　　　一席话说到了点子上，萧鸿羽也哑口无言。

　　　　但萧鸿羽并不觉这就是他的错了。

　　　　小妾是他的，他爱怎么就怎么，关萧清羽什么事？爹娘到底还是偏疼清羽，什么都宝贝着他，他这个大少爷在家里一点儿威信也没有。

　　　　萧鸿羽越想越气，怎么都觉得这就是萧清羽的错，一口气生生卡在喉间无法咽下。

　　　　这日，萧鸿羽独自一人跑到酒楼喝闷酒，和几个同来喝酒的客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被对方几个人揍得鼻青脸肿，幸好方少陵和武志强经过帮忙解围，才免去了他变成猪头的悲剧。

　　　　萧鸿羽本就一肚子的气无处宣泄，加上多喝了几杯酒，仗着一股酒意上来，竟和方少陵坐到一处喝酒谈心，将心中苦闷全部说给他听。

　　　　方少陵心中暗自好笑，嘴上却极为认真问道，“照你这么说，萧老爷和夫人都很疼爱萧清羽了？”

　　　　萧鸿羽几壶黄酒下肚，大手一挥，满带不屑和嫉妒道，“何止是疼爱，简直是偏心到了眼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难道这个家不是一直都由我在打理吗？他萧清羽每天不过是写诗作画，根本就没为家里出力，爹娘居然还这么宠着他。”

　　　　方少陵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点，伸手拦下已有大半醉意的萧鸿羽手中酒壶，“我虽然不是你们萧家的人，但听你这么一说，也为萧大少爷你很抱不平啊！”

　　　　萧鸿羽打了个酒嗝，模模糊糊问道，“是不是，就连方少爷你也这么说……”

　　　　方少陵放下酒壶，笑道，“我方少陵最欣赏的，就是像萧大少爷你这样爽快性格的人。今天和你一见如故，就是想个办法帮帮你，又有何妨？”

　　　　萧鸿羽闻言，整个人顿时清醒不少。

　　　　“方少爷，你有好办法帮我？”一顿，又道，“但是，我爹娘毕竟没错，我不想让他们……”

　　　　“哎！”方少陵抬手道，“笑话！难道我方少陵是这种人不成？你放心，不会累你爹娘，就是让你的那个宝贝弟弟吃点无伤大雅的小亏，替你出口气罢了。”

　　　　稍作停顿，叹道，“当然，如果你怕你的宝贝弟弟受委屈，我也不勉强你。我只是替萧少爷你不值罢了。就当我白替你这个朋友操心了。”

　　　　一句简单的“朋友”，立刻让萧鸿羽昏了头。

　　　　想想，青城最有名望的军事家族方家独子方少陵，说跟他萧鸿羽是“朋友”，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青城三大家族，以军事世家方家为首，其次是世代从商的沈家，而后则是弃官从商却已见超越沈家的萧家。

　　　　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将方萧两家关系搞好，在爹娘面前，他也能扬眉吐气一番了。

　　　　想到这里，萧鸿羽心里那点顾忌全部打消，问方少陵到底是什么好办法。方少陵勾唇一笑，凑近萧鸿羽耳旁说了几句。

　　　　萧鸿羽在心里琢磨了片刻，问道，“这么做，成吗？”

　　　　方少陵颔首笑言，“你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萧鸿羽稍作思忖，想到萧清羽和自己在家受到的不平等待遇，牙一咬，拍桌道，“好，就这么办了！”

　　　　方少陵嘴角笑意扩大，拍了拍萧鸿羽的肩头道，“你放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转头叫武志强牵来马车，并赏了车夫些钱，道，“好好送萧少爷回去。”

　　　　目送马车滚动着轮子消失在路的尽头，方少陵双手环胸，深邃的黑眸里漾动着点点精锐的傲光。

　　　　“这个萧鸿羽这么没有大脑，怪不得萧汝章和他夫人只宠萧清羽了。”方少陵冷冷讥笑，“居然帮着外人算计自己的亲弟弟，我要是萧汝章，这样的儿子也不会喜欢了。”

　　　　武志强诧异道，“那你刚才还……”

　　　　方少陵偏头起笑，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光点，那是隐藏在狠戾下的一丝微不可见的柔情。

　　　　不这么做，怎么能得到我想要的？

　　　　萧清羽，少了你，这个游戏的乐趣可就大大降低了。

　第　9　章

　　　　萧清羽回去后便让阿列将那本诗集送去了沈府，赠送给桑采青。并让他不忘说明，这是对那本琴谱的回礼。

　　　　阿列自然明白自家少爷的心思。乐呵地接过书就往沈府去了。

　　　　刚出门，见萧鸿羽从大门的另一边走过来，唤着阿列道，“上哪儿去啊？”

　　　　阿列给萧鸿羽行了个礼，回答，“去沈府帮三少爷送点东西给采青姑娘。”

　　　　萧鸿羽笑道，“采青姑娘？可是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小丫环？我说三弟最近怎么勤快着往外跑，原来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阿列正要开口澄清，萧鸿羽又道，“不过，对方可是个丫环，这身份一关就过不了。得了得了，这是三弟的事，由着他自己做主吧！我这个做大哥的也管不了他许多。对了，你要送什么东西？我正好要从沈府那边过去，就让小顺替你跑这一趟吧！”

　　　　阿列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人家是少爷，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便将那本诗集从怀里掏出递给萧鸿羽，忍不住地叮嘱道，“大少爷，您可一定要交给采青姑娘啊！就说是琴谱的回礼。”

　　　　萧鸿羽一把夺过，满脸的不耐烦，“知道了。啰嗦。没你的事了，去吧！”

　　　　阿列启唇还想再说点什么，萧鸿羽已经转身离去。

　　　　等回到院子里见了萧清羽，阿列告知诗集托人带过去了，却不敢直言是交给的萧鸿羽。萧清羽未曾细问，此事也就暂时告了一段落。

　　　　而后，令萧清羽没想到的是，他和方少陵的“再见”这么快就真的再见了。

　　　　想到那天在桃花庵，他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改日再见”，却不想才过短短数日，方少陵的帖子就下到了萧家。

　　　　对于方少陵的邀请，萧汝章自然是感到很高兴的。毕竟方家在青城是有名的军事世家，如果能跟方家结为友好关系，这对他的生意也会很有帮助。

　　　　萧汝章一直都为找不到可以接近方少陵的方法而犯愁，想不到他最看重的儿子萧清羽居然已经和方少陵成为知己好友，这个消息令他极为振奋，不住劝着萧清羽道，“清羽啊，这可是个好机会，要是能搞定这个方少陵，以后我们萧家在青城的生意一定会牢牢压制住沈家的。”

　　　　萧清羽本实在不愿意去赴约，但看萧汝章这般期盼和雀跃，想着平时爹这么宠着他，他也一直没能找到好的机会帮萧家做点什么，遂点头道，“那行，我去。”

　　　　说到底，还是不能不去。哪怕就是没有萧汝章做幌子，权衡轻重下，萧清羽也知道他最终还是会选择去赴约。

　　　　萧清羽自知他早已过了那个任性妄为的年纪。若他还是当年那个刚从军校出来接任展家家业的展二少爷，很有可能会依着自己的性子而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现在他是萧清羽——在面对着一个翻手就可以覆灭整个萧家的方少陵，他不会傻到去跟他硬碰硬。

　　　　依约来到凤香酒楼，守在门口的小二急忙迎上前哈腰道，“萧三少爷，等候您多时了。来，楼上请。”

　　　　说着，前头领路将萧清羽引到二楼靠窗的包间内。

　　　　开门时，方少陵正捏着只小酒杯小酌着，见萧清羽进来，只挥了挥手让小二退出去。

　　　　门“嘎吱”一声关上，方少陵嘴角挽着一抹似笑非笑，直视着走过来的萧清羽道，“坐。萧三少爷肯来赴约，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萧清羽撩了袍摆在方少陵对面坐下，扬头笑道，“这既不是鸿门宴，你和我也并非是项羽刘邦。”

　　　　方少陵点头，嘴角噙着一丝笑，“说的没错。如果我是项羽，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走刘邦。”

　　　　萧清羽总觉他这句话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异样，但具体是什么，一时间也想不透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方少陵约他过来，绝不会是吃饭这么简单。

　　　　“来，萧三少爷，”方少陵亲自端了酒壶给萧清羽满满倒上一杯，“这里最有名的就是这桂花酿，尝一尝。”

　　　　萧清羽接过杯子，一股淡雅的清香随即扑鼻而来。

　　　　一口饮尽，桂花的香气伴随着酒的辛辣从嗓子眼一滑而过。

　　　　好酒！

　　　　萧清羽在心里赞叹着。

　　　　这个方少陵，还真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又见对面那人脸上挂着浅浅不羁的笑，神情慵懒地靠坐着，萧清羽心道，这样一个男人，家世背景、长相气势什么都有了，沈流云那样的女人，真的能拴住他的心吗？

　　　　就在萧清羽思绪游离的同时，方少陵也在静静打量着对面的男子。

　　　　眉清目秀，俊逸儒雅，虽然看似温和淡然，然则从他黑亮的眸子里却能看出，他只是将他的真性情给压在了心底深处，等待着肆意爆发的最佳时机。

　　　　方少陵嘴角弧度微微往上，心情莫名的有些欢快。

　　　　似乎从小时候开始，对于一切不可能做到或是极难做到的事，他都存了一份挑战和征服的心理。而眼前的萧清羽，就是他现在最想要挑战的人。

　　　　撕下他的假面具，点燃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火种，让他像在桃花庵那天那样爆发，这会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想到桃花庵那天，萧清羽因怒意而拧搅在一起的双眉，愈发璀璨闪亮的眸子，方少陵只觉心在一瞬间飞速闪过了一抹异样的感觉，快得他还未来得及理清是什么，那感觉就已消失不见。

　　　　“看来，”方少陵淡淡开口，唤回萧清羽的思绪，“萧少爷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就是喜欢走神。不分时间、场合、对象。萧少爷，我说的对吗？”

　　　　萧清羽回神认真看了方少陵一眼，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既然躲不过，为什么不直接跟他交好？方萧两家并无任何利益冲突，自己又何必一次次的退让躲避。若是能跟方少陵打好关系，以后萧家在青城办事也会顺利许多。

　　　　萧清羽打定主意，笑着道，“我就是这个习惯不好，方少爷见谅。”

　　　　方少陵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自惊讶。

　　　　他怎么突然一下转了性子？有趣，真是有趣。这个萧清羽，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值得去探赜索隐啊！

　　　　萧清羽本以为这次方少陵约他来是有什么事，谁想那人道，“我刚看了以前的老宅子回来，准备将老宅翻新后就在青城落户了，然后把我娘和妹妹一起接过来。”

　　　　萧清羽听得认真，却也纳闷。这是你方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