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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夜空的月之船-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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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泽轻轻戳了戳男人的肩膀。
“我们公司不是一直在进行提早退休的宣传吗?老兵就该乖乖走人哦。”
“喂喂,你当是五十年前吗?还说什么老兵。再说了,公司是希望不顶用的管理层辞职,希望好用的管理层留下的哦。”
“……分社长,你要辞职么?”
对于河濑抱着确信的询问,男人回答了一句“没错。”
“也多亏了你的照顾。”
他这么一说,有泽立刻表示,“是你照顾了他这样的小卒吧?”
“你还真是规矩啊。光是为了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就特意从北海道到总公司这边。”
“因为这边有很多照顾过我的人啊。而且也正好可以办手续。一切都可以一次性了结。”
“这么说起来,你是要今天回那边吗?”
有泽抹了抹胡子变得显眼的下巴。男人摇摇头。
“不是,是明天的航班哦。”
“今晚的预定呢?”
“没什么特别的。”
“那么一起去喝酒吧。”
男人眯缝起眼睛笑出来。
“我不像以前那么能喝了哦。不知道能不能当你的对手。”
“我又不是想说要灌醉什么人。”
两人之间得出了结论。一面因为不用奉陪有泽的解放感而暗自松口气,河濑一面招呼了一声有泽。
“那么,我就下次……”
河濑试图抽身,但有泽却“嗯?”的表示不解。
“你说什么呢。你也要一起来哦。我听说了哦~不光是出差的时候,连在营业的时候你也是多亏了柴冈照顾吧?”
“咦?啊,是的……”
“呐,柴冈,可以叫上这家伙一起吗?”
“我不在乎哦。只要他不介意的话。”
“他当然不会介意。好了,我们走吧。河濑,你拿上包。”
河濑被推着回了自己的办公桌。他无奈的拿起包。脑袋跟不上状况的变化。
……并不是两人单独相处。而且如果是三个人的话,自己也许可以中途脱身。男人会从公司辞职。多半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吧?只要忍耐两三小时就好。河濑如此劝说自己。
直爽的有泽将他们带去了车站附近的专门经营烤鸡串的居酒屋。那里是内部细长的店子,前方的柜台有八个座位,最里面则是桌子。因为他们是三个人,所以被让到了里面的桌子上。在四人座的桌子旁边,有泽和男人面对面,河濑则坐到了有泽的身边。
贴在墙壁上的菜单短册已经泛黄,天花板则被熏成了淡茶色。虽然不是很干净的店子,不过也许是味道很好吧?店里坐满了人。而且有不少客人在打量店内,被告知是满员后才遗憾的走掉了。
因为菜单定价相当合理,所以不会让钱包太紧张。不过作为分社长阶层的送别会会场来说,感觉上是在太过寒酸……虽然河濑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有泽和男人对这个店子似乎都没有什么不满。
最初他们用啤酒干杯。河濑很符合部下身份的进行点菜,算计着两人杯子快要空了就招呼店员进行追加。虽然两人有时候也会和河濑说几句,不过大部分还是在畅谈以前的回忆。面对让他觉得不好应付的男人,这种自己不用怎么说话的位置比较轻松。
通过两人的交谈,河濑得知大约十五年前,自己公司的大热品杯面“完食王”就是男人的企划。因为开发以团队形式进行,而且代表人都要挂上上层人物的名字,所以如果不是现场人员,谁也不知道真正的企划人是谁。
男人规规矩矩地喝着酒,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行动。对于有泽的无聊笑话也经常报以笑声。在营业的时候,自己也曾经不止一次和他一起吃饭……和那个时候一样,他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西服上没有皱纹,领带和衬衫的色彩搭配也很出色。
看着那样的男人,河濑开始带着北海道的垃圾屋不可思议起来,河濑的脑海中浮现出“拟态”这个单词。现在这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男人,就是在进行他本人口中的拟态吗?
原本嘈杂纷乱的店内,突然安静下来。就在河濑觉得奇怪的时候,大家的视线都牢牢钉在了靠近天花板的电视上。好像是前一阵子让世间大为骚动的连续妇女暴行杀人世间的嫌疑犯被捕了。因为那个人的杀人手法很残忍,所以新闻连日来都在进行追踪报道。
“明明年纪轻轻,又有高学历,那个人在想什么呢?那种家伙是不是脑子里面少了点什么啊?”
看着新闻的有泽轻声嘀咕。犯人是二十三岁的大型企业的社员。
“就算拥有社会性的优越条件,也无法获得满足的话,还是因为‘内心的黑暗’之类的感觉吧?”
河濑也适当的搭话。
“内心中不会有什么黑暗哦。”
男人开了口。
“内心中不会有什么黑暗的。自己只是自己。只是无法理解那个的他人,给无法理解的东西按了个方便的名字而已。”
“哈,确实呢。也许就是那样吧。”
有泽随声附和,河濑也觉得自己那种好像是从电视新闻中现学现卖的形容很浅薄,所以不好意思的闭上了嘴。
有泽喝光了杯中的啤酒。河濑询问他接下来要喝什么后,他突然拿着酒杯在桌子上探出了身体。
“我们是不是也该说点真心话了?……我说你啊,为什么要从公司辞职?”
男人露出清凉的笑容。
“我刚才不也说过吗?就是觉得也该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作为退休来说,你还太年轻了一点吧?而且我所知道的你,虽然长着老实的面孔,看起来纤细,其实做起事情来相当无情哦。”
男人好像有趣般的挑了挑眉毛。
“好过分的说法啊。一会儿恭维一会儿贬低,你对于分寸的掌握总是那么绝妙。”
呼……男人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我也马上就要五十了。如果是以前的话就是老人家了。”
“你在说哪个时代的事情呢?而且我们才四十八吧?距离五十还有两年呢。”
“一年还是两年没什么太大差别吧?”
也许是觉得拘泥于这一点的有泽很可笑吧?男人笑了出来。
“其实你是不是想要做什么其他事情啊?比如建立公司之类的。老实交代!”
面对表现出不问清楚理由就不肯罢休的姿态的有泽,男人一面说着“头疼啊。”一面挂着并不怎么头疼的表情轻轻抓了抓灰色的头发。
“我想要去海外旅行哦。”
“旅行?”有泽好像鹦鹉学舌般反问。
“我想要去陌生的场所看看。比如北方什么的。”
“你所在的北海道就足够北方了吧?”
男人一瞬露出彷佛在眺望着远处的目光。
“是更加北方的地方哦……我想要去就算到了晚上太阳也不会沉没的场所看看。”
“一个人吗?”
男人耸耸肩膀。
“那当然。因为我就一个人。”
男人的杯子也空了。河濑算计着对话的中断,点了两人份儿的饮料。
有泽“呼”地叹了口气,用双手撑在背后伸了个懒腰。
“到了这个岁数去海外吗?”
“我之前就想要去的。”
新的酒水被送来了。有泽明明已经喝了那么多,却还是好像在沙漠里发现了绿洲的旅人一样一口气喝掉一半。
“这么说起来,你明明那么受欢迎,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绯闻啊。”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受欢迎哦。而且因为工作很有趣,所以注意力也顾不上那边。”
“即使如此,总有一个两个交往过的女人吧?”
“没有哦。”
“骗人,我看到了。”
有泽用手肘撑着桌子,用食指按着额头。
“是什么时候来着……在相当久之前,在京都,你和某个女人走在一起吧?虽然我当时是在出差,不过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穿着白色的衣服哦。”
男人的口中泄露出叹息般的笑声。
“那是我母亲哦。”
有泽吃惊般地瞪圆眼睛。
“母亲?”
“我们母子曾经一起去京都旅行。是不是就是那时候啊。”
“可是作为母亲来说,岁数……”
“因为我母亲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下了我。而且她又是娃娃脸,所以走在一起的话经常会被错当成姐弟。”
“什么嘛。无聊。”
切了一声的有泽掏出香烟点上火。
“……这么说来,你很珍惜母亲啊。我原本还以为我从来没见过你的母亲,不过那时候我原来见到了啊。”
“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多亏了你的照顾。”
男人深有感触地嘀咕……
“不用在意。是人的话难免都会遇到各种状况啦。”
对话中断,男人唰地站立起来。
“洗手间在里面吗?”
“啊,在那条通道的对面。”
在男人的身影消失后,河濑无法忍耐地对有泽耳语。
“分社长不是在年轻时候就和恋人生离死别吗?”
啊?有泽发出了大惑不解的声音。
“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听说。”
“营业部大家都是那么说的哦。说是因为无法忘记去世的恋人才是一直是独身。”
“虽然我和那家伙是同期,而且最初还在同一个部门,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是不是有什么人觉得好玩而编了故事啊?……啊,说不定是那家伙自己故意流露出那样的意思。因为他是很擅长使坏的家伙啊。”
那时候,营业部全员深信不疑的男人的过去是谎言。不仅如此,有泽辛辣的口气更加让他在意。他觉得这个人知道那个男人的本性。
“……分社长他,擅长使坏么?”
你真是笨蛋啊~有泽拍了拍他的背脊。
“他可是在公司中,也被认为是副社长候补云云的男人哦。如果不是头脑出众,长于谋略的话是做不到那种程度的吧?他做事一向八面玲珑。在营业的时候难道不是那样吗?”
“你……说的对。”
“不过他虽然有那样讨厌的方面,但神经还是很纤细啊。在母亲去世后………”
说到一半,有泽突然闭上了嘴。
“分社长曾经身体崩溃,请了好一阵假吧?”
“怎么,你也知道吗?”
“说不上知道不知道,因为我和他一起工作正好就是那个时期。”
“原来如此吗。”有泽盛大地吐出烟圈。
“我当时在出差,没能参加那家伙母亲的葬礼。所以回来之后就去了那家伙的家里……”有泽闭上嘴巴,男人返回了座位。
“我也去趟洗手间吧。”
有泽将香烟按在烟灰缸中,和男人换班般站了起来。只剩下他们两人。瞬间,无法言喻的尴尬飘荡在餐桌上。河濑将残留在大盘子中的炸丸子移到自己的盘子中。他觉得如果吃饭的话,可以排遣一点尴尬。他偷偷扫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的盘子。虽然好像在吃,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分量很少。
有泽迟迟没有回来。餐桌上持续沉默,让人觉得光是吃饭都显得很不自然。在追加的腌菜送过来,河濑帮助服务员收拾空下来的盘子的时候,他和男人的视线接触了。
“……你说去北方,已经具体决定了要去什么地方吗?”
他淡淡的,随便地找了个话题。男人微微一笑。
“我不去哦。”
“咦?可是……”
“我哪里都不去。”
“刚才你不是和有泽课长说要去海外吗?”
“骗人的哦。”
男人不以为意地如此说着,喝了一口啤酒。不管是说谎还是没有说谎,他的表情都没有动摇。在明白到那是习惯说谎的瞬间,无法言喻的不快感涌上了喉头。
“你和有泽课长是朋友吧?”
“没错哦。他是虽然头脑聪明,却为人笨拙的好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他说谎?”
男人呼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一再问我为什么辞职,我觉得罗嗦啦。”
“那么不要说谎,对他说实话不就好了吗?”
“我想他并不是那么在意我的进退。只要自己想要知道这个欲求得到现实就会满足。所以我提供了他可以认可的理由。”
“那样的不是诚实。”
“那是你的歪理。”
可是啊。男人笔直地看着河濑。
“就算我说因为打算马上去死,所以在整顿身边的事情,也只是会让对方不舒服吧?”
周围明明很嘈杂,那些声音却好像突然消失了,河濑陷入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男人两人的错觉中。……他觉得,自己打开了不能打开的盒子的盖子。
“骗人的吧?”
听到他挤出的语言,男人放声笑了起来。
“你真有趣。我说谎之后,你让我说实话。说了实话,你又说那是骗人的。”
脑海中,掠过试图从悬崖或是窗子跳下去的男人的身影。这个男人是认真的吗?说不定只是以习惯说谎的嘴巴,在玩弄自己而已。……正因为对方有过前科,所以河濑无法明白。
“……如果那个是真的的话,简直糟糕透顶。那种轻飘飘地阐述生命的语气让人想要呕吐。”
男人将掌心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这个是属于我的。要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吧?”
“我不明白你那个感觉。”
“你看,我就知道。”男人指了指河濑。
“虽然你说我不诚实,不过这种事情其实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吧?”
在河濑失去了语言能力陷入沉默的期间,有泽回来了。
他一屁股坐到位子上,喝了一口变温乎的啤酒,询问他们,“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说了什么?”
河濑当然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就是一些在北海道出差时候的事情哦。”
男人流畅地说出谎言。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北海道的食物很美味啊。”
“确实。我偶尔也会尝尝这边的海胆或是鲜剖花鲫鱼,不过感觉不一样呢。”
“你是养肥了舌头啦。真奢侈。”
虽然河濑凝视着男人吐出交织了谎言和心声的语言的嘴角,试图看穿他刚才所倾吐的“想要死”的语言是否是真心话,但是,河濑还是无法明白男人胸中的真实到底是什么。
离开烤串店的时候,有泽邀请男人说“要不要再跑一家?”不过被婉转地决绝了。“因为是明天一早的飞机。”男人这么表示后,有泽也没有强人所难。
“那么我再转一家吧。”
河濑被有泽抓着肩膀拉走。他微微地回头,看到了男人远去的背影。在返回乡下的那个男人死去的时候,如果没有事件性的东西的话,应该不会被大篇幅报道出来吧?因为他已经辞职,所以自己也许会连知道都无法知道。
和自己无关。就算知道他也许会死,也和自己无关。也许是谎言,自己没有理由去对男人的行动一一负责。
虽然有泽和他说话,不过他心不在焉的脑子什么都装不进去。自己没有错。就算如此安慰自己,在胸口中扩散开的不快感还是有增无减。
河濑停下脚步,朝着有泽低下头。
“对不起。”
“嗯?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有急事,所以要回去了。”
“咦咦咦?”有泽提高了声音。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不要这样吧?”
“真的很抱歉。”
他留下这句话就掉转身体。男人的背影早就不见了。可是因为知道他朝着哪个方向走过去,所以河濑向着那边奔跑。自己想要找出男人干什么呢?只是对他说一声“不要死。”就能满足吗?自己是不是只是想要通过创造“阻止过”的免罪符呢?
奔跑,持续奔跑,可还是没能找到那个男人。因为有好几个过街的步行道,所以也存在他穿过道路去了右侧的可能性。
他奔跑的脚步逐渐变成了缓慢的行走,在停下来喘着粗气的期间,他确认了不可能找到男人。就算没能找到,自己进行这种行动的事实也一定具有意义。
在原地僵立了一阵后,他走向地铁车站。虽然距离公司还不到两站路,不过他基本上没有来过这边。这条路上车子很多,不止一辆的大型卡车接连从眼前开过。
在车站前方是过街桥。他一面烦躁的切了一声一面爬上楼梯。因为是在奔跑之后,所以他的呼吸格外粗重。也许是人少吧?他没有和任何人擦肩而过。
当好不容易爬上来之后,他注意到有人紧靠着过街桥栏杆站在那里。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在过街桥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低垂这头颅对着下方……俯视着车来车往的道路。
自己为了寻找这个男人而回来。为了对他说“不要死。”而回来,明明应该知道了目标对象,却并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男人将双手放在栏杆上。探出身体地俯视下方。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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