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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的雨线，如同一根根自高空斜刺而下的银白长剑般，戳刺着大地！

风在呼，马在啸，大地已开始震动！

刀光闪，长枪舞，血雾正四处弥漫！

两方对持的人马现已冲杀在了一起，而原本整齐的队伍，也立即变得有些散乱了起来。

刀与枪，矛与盾，金与铁，正在各处猛烈碰撞着，但似乎却意外地没有发出声音！

——是雷雨的响声，已遮盖了这场血腥的战场屠杀！

但恐惧的眼神，扭曲的表情，殷红的血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被消除的，即使有着大雨的无情浇灌——他们的脸上，那是泪水还是雨水？是兴奋还是悲痛？他们的血迹又能否被冲刷而尽？

……

黑色的雨，击打在黑色人影的肩头——他的兽皮袍服已被淋湿，铠甲上溅起了水花，溅落在他的长刀上，洗刷着刀上的血渍！

他要用，也不得不用，别人的鲜血，来成就自己，来成就自己的族人！

胯下的黑色战马，驮着他高大矫健的身躯，让他在人群中快速地来回穿梭，砍杀着阻挡着他的一切人——他不能说或许也不承认他们是自己的敌人。

已有人开始为遇到他而感到惧怕，他们那一张张怯弱的表情，犹豫和颤抖的双手，最终却只能成就他一个人的威名——莫护跋！

在他的周身，有着一群和他穿着同样铁甲的勇士，他们是慕容鲜卑的勇士，他们和他一样，本性或许本不嗜血，但为了更好地生存，为了留着命回到家乡，他们却不得不拔出手中长刀！

何况这里是战场，一个一旦加入就只能够以命相博且丝毫不得犹豫的赌场，只是操控着这个赌局的人，并不是他们。

……

能够站着的人终于已变得越来越少，即使天上的雨，却越下越大！

“贼军已经撤退了！”

终于有军士领先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般的吼叫。

军阵中，被人重重保护着的司马懿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显得淡然，他一直望着不远处的那支雨雾中逃跑的敌军，望了很久，直到看出撤退不假，才缓缓下令道：“众将士立刻停止追击，全军即刻整顿人马，之后再准备出发！”

传令兵随即将他的命令传往军中各处，直到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命令。

初战胜利的军士们立刻开始了欢呼，一些人已经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即使地上还有雨水他们也丝毫不在乎，只因为他们已保住了性命。

莫护跋也听到了命令，他却是闭上了双目，抬起头，望向了天空，任由雨水，冲击着他的面颊。

他的脸色上有鲜红的血，却是从别人的身体上留出来的！

片刻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双眸，策马转身。

他一转身，便看到了他本部的那些人马——他们也都望着他。

他慢慢地看着他们的面庞，凝望着这一张张令他倍感熟悉而又亲切的面颊，他却已忍不住开始暗暗在心中数着人数……

他的部下们也望着他——没有受到伤的人微笑着，捂着受伤的手臂或是身体上的其他地方的伤口的人也露出了炽热的目光，还有的人却笑的有些勉强……

“还是有人死了啊！”

莫护跋骑着马，缓缓来到了将士们的身边，心中却是有些感慨。

“我知道，这里面死的，或许就有他们的亲兄弟！”望着那一张张稍显勉强的笑脸，他忍不住又在心中感慨。

但无论如何，这场初战，毕竟是取得了一场胜利，所以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够流露出任何悲痛的情绪，悲痛，不仅不能够挽回已逝者的生命，有时候还会让生存了下来的人变得怯弱，甚至，会让他们因此而死去！

他突然朝着众人高呼道：“我的族人，我的勇士们，今天，我们赢得了胜利！”

活着的众人开始一阵欢呼。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只是我们的第一场胜利，接下来，我相信我们还会取得更多次，直到我们最终打败公孙渊，然后一起带着自己的战绩和胜利的赏赐回家！”

众人先是略略安静，接着又高声欢呼——回家，这才是他们现在最想要的，这才是他们内心深处的动力源泉！

莫护跋面色已变得沉重，接着道：“我知道，经过刚才的那场战事，我们的一些弟兄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生命，而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便是他们的亲兄弟。”

众人表情忽又变得黯然。

他又朗声道：“可是我知道，他们的尸骸虽然已开始腐烂，但他们的灵魂却一定已经回到了我们的故乡！”

“只是，我们依旧不会让他们的尸骨就此散露荒野，我们一定要带他们的尸骨回去，回到那片只属于他们而他们也会安稳长眠的地方！”莫护跋紧握双拳，朝着众人，依旧忍不住颤着声道。

……

战场，已经过简单打扫。

闪电和闷雷，已消失无踪，但大雨，却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了。

莫护跋也清点了一下本部的人马：阵亡十五人，伤员已达到了二十六人。

这还只是一场小型的战斗便带来了如此结果！【wＷw。ＷＲsＨu。cＯm】

其中虽然有着他的人马担任前锋的重要缘故，但是他却依旧忍不住有些黯然。

营帐之内，他已脱掉了身上的那副笨重的铠甲，坐在湿漉漉的地面，看着那些正在残灯余火下处理着伤口的本部骑兵，一时竟是有些发愣。

帐外，天已漆黑，大雨淅淅沥沥下着，给人带来的，是微微的凉意。

他突然想起了帐外的那十五具尸骸，暗暗在心中思忖：“族人们的尸骨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只是现在大雨连绵，恐怕不好处理，看来明天得先把他们安放在此处，等到战事完了之后再带他们回去了。”

帐外，忽然有一连串踩在泥泞中的急促的踏步声传了过来。

莫护跋立即抬起了眼，望向了门帘处……

第十二章　司马懿的承诺

来人是司马懿派来的传令兵。

“太尉有请莫护跋族长到大营议事！”

传令兵神色淡漠，只是这般简单地朝着他说了一句。

他缓缓从潮湿的地上站了起来，答了一声“遵命”，随手取下那件湿漉漉的兽皮皮袍，将它披在身上，然后跟着那传令兵朝着帐外走了出去。

帐外，淅淅沥沥的秋雨依旧没有任何要停的迹象，夜色也更深更黑。

除了雨声，四周一片寂静，各处的营帐都有灯火，但都很暗淡，守夜的士兵们在雨中瑟瑟发抖——他们没有准备蓑衣。

莫护跋跟着传令兵，朝着不远处的那个最大、灯火也最亮的营帐出走了过去。

不到片刻，他已来到了这处营帐之外。

传令兵先走进营帐去传报。

莫护跋便站在营帐门口，他听得到从营帐里面传来将士的欢笑声，争论声，以及一些金属器具因摩擦碰撞所发出的声响。

“太尉有请！”

传令兵再次走了出来，开口道。

莫护跋拉开了帷帐，营内的灯光让他忍不住微微闭了闭眼，灯光或许并不刺眼，只是因为他已适应了帐外的漆黑。

他慢慢睁开了眼，接着便看到了一张苍老，矍铄，甚至是有些狡黠的面容，正对着他微笑。

“参见太尉！”

莫护跋走进帐内，跪下行礼。

他们正在宴饮，觥筹交错，杯酒醇香，菜肴精美，看起来也很可口。

将领们也已将目光聚焦在了莫护跋的身上，但各自却又有着不同的复杂神色。

“呵呵，你起来吧！”司马懿笑了笑，对他道。

待他站起来之后，司马懿又指着自己对面的一处空余的地面，继续微笑着对他说道：“来，到这边来坐下吧！”

莫护跋看了看他指着的地方，那里正处于饭桌旁边，而且还靠近牛金，陈圭等几位司马懿身边的重要人物。

“可是，属下又怎么敢……”他依旧不得不小心谨慎，故意推辞，脸上“唯唯诺诺”的表情也显得自己真的是不敢越界一般。

而见得他这种表现，司马懿已忍不住大笑：“哈哈哈，你这小族长之前在战场上那般勇猛无敌，怎么现在倒变得扭捏的像个女人呢？！”

“哈哈哈……”闻得司马懿所言，众将领也是一番大笑，一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显露出了颇为鄙视甚至是嘲讽的表情，而他们的心中，自然还是看不起莫护跋这个“异族人”的。

莫护跋在众人的目视之下，慢慢走了过去，然后席地坐在了司马懿先前手指的那方铺着毛毯的地面上。

“呃……不知……不知太尉找属下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莫护跋望着对面的司马懿，故意颤着声问他。

“呵呵，虽然今天我们只取得了一场小胜，但我觉得你与你本部的那些人都表现的很好！所以，这场酒宴，你也有份！”司马懿继续保持着那种神秘的微笑，对他道。

听到他的话，莫护跋立即显露出了受宠若惊般的表情，赶紧回答：“属下等人只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若是没有太尉您对整个战事的精准操控，属下等人恐怕就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啊！”

——莫护跋认为自己这句话至少说得半真半假，假的那一部分自然就是恭维的那部分了。

“哈哈哈，你这小族长……”司马懿一边笑着，一边瞟着眼环顾了自己身边的众人，却是没有继续将话说下去。

他接着道：“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虽说今天只不过是一场小胜，但毕竟我们已取得了一场胜利，所以这个小型的酒席也办的理所应当，因此诸位……今夜你们只管好好喝酒吃肉便可，当然了，只是不要在明早出发的时候忘了穿铠甲便可，哈哈哈！”

众将连连点头，应和称是。

……

虽说这是酒宴，可莫护跋却觉得帐内的气氛始终显得有些怪异——将领们僵硬的笑容下似乎掩藏着担忧，酒杯的碰撞之间也只是客气的交谈，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显露出顺乎自然般的笑意！

酒至半酣，或许是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行军的缘故，诸将无人多饮。

司马懿终于再一次开口，他显然还很清醒，脸上还存留着微微笑意，他看着莫护跋，微笑道：“小族长，从明天起，你就正式带领你本部人马加入牛金的前锋队吧！”

闻言，莫护跋怔了怔，这才躬身点头，开口答道：“遵命！”

司马懿微微点头，接着道：“好好为我，为朝廷立功吧，到那时我上表朝廷，自然有你和你族人的好处！”

“谢太尉！”莫护跋的双眼还是忍不住亮了亮，朗声答道。

莫护跋原本已准备今夜就要找机会得到司马懿的承诺，毕竟，他的族人不能够白白牺牲，而现在有了这位魏国重臣主动的许诺，他便也将心中的顾虑放下了，因而自然有些欣喜。

“呵呵……”司马懿微微一笑，已不再多说。

酒宴已毕，诸将也相继告辞，莫护跋也走出了帐外。

天上依旧下着大雨。

回到自己所在的营帐之时，他却是站在了帐外，凝望着黑夜，淋着夜雨，嘴角旋即露出了一丝苦笑。

“前锋么？”

“这可是又得让我的部下们流血了啊！”

他喃喃着，嘴角，突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自然是知道司马懿的想法的——利用，因为无论自己和本部部下如何奋力杀敌，终究都是以蛮夷的身份在参加这场战争，他们的血，或许就算是在司马懿这种人的眼里，都是贱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司马懿不惜拿自己和部下的性命来消耗，司马懿要不惜一切，只为赢得这场战争！

“但无论如何，他毕竟已经对我们许下了承诺。”莫护跋在心里这般想到。

……

天微明，雨却未停。

大雨下了一整夜，现在终于像是累一般，变得小了一些。

阴沉的天空，连绵的细雨，大军也趁着此刻雨变得小了些，整备完毕，现已出发！

“三军听令，今日行军必须要到达襄平城下！”司马懿已发出了命令。

将士们只能遵从。

冒雨行军，进而包围襄平城，这场战争，看来已接近尾声……

第十三章　提拔！

秋，七月，阴雨连绵。

魏国大军已行至襄平城下，开始围城。

秋雨带来了秋意，起初的凉爽之感已渐渐变为了寒冷，然而魏军将士们却依旧穿着夏天的单衣。

大雨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任何迹象。

雨雾迷蒙，襄平城高大的城墙已被淋湿，城内，雨中的楼阁，平房，屋檐……各处都能够听到雨水敲击的声响，城外不远处，魏军整齐排列的大营连亘铺展，在周遭响亮的雨声中却是显得有些沉寂。

莫护跋此刻正站在营帐的门口，抬着头，望着帐外密集的雨线，他缓缓伸出手，触摸到了那连续不断的冰凉，神情却是显得有些复杂。

“族长，这一次我们的运气可真是有些差啊！”

前方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稍显无奈的叹气声，莫护跋朝前望去，便看到了加单和护斜于二人正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说话的人是护斜于，只是二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苦笑。

现在二人脸上都满是雨水——他们没有任何能够用来避雨的雨具。

他们在营帐门口各自都擦了擦自己身上的雨水，然后才走进了莫护跋所在的营帐。

“情况如何？”

待二人走进营帐之后，他随即开口问道。

“一些将士们的营帐里面已经开始有漏水的迹象了。”护斜于沉声答道。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恐怕就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可供将士们休息了！”加单皱了皱眉，语气却是显得有些愤愤。

“那些汉人的营帐之内可有什么异常之变？”莫护跋略略沉吟，接着问道。

“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加单抢先答道。

“偶尔我们也能够听到一些汉人军士也开始在抱怨了。”护斜于想了想，接着答道。

“唔……是这样啊！”莫护跋点头沉吟，满脸思索之状。

“族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加单目视着他，沉声问道。

莫护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护斜于也紧紧地看着他，缓缓，才叹了口气道：“但当下情形显然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改变得了的，或许我们也只有期盼这雨能够早一点停下了啊！”

莫护跋微微点头，这才开口道：“这场仗对于太尉来说极为重要，因此就算是走到了绝境，他也必定要寻求绝处逢生之法，哪怕就算是一线生机，何况现在对于他来说，我们还没有濒临绝境，所以……”

“所以族长是说，那汉人太尉现在一定不会移营后撤，更加绝对不会撤军么？”护斜于目光一亮，但却压低了声音，问道。

莫护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突然又望向了帐外的大雨，说道：“现在围城时间刚还不足半月，我们虽然不好受，可是必襄平城内的人想必也不好受吧！”

闻言，护斜于也笑了笑，接着道：“是啊，只要我们能够继续围城，那么城内的人迟早都会因为粮草断绝而坚持不下去。”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莫护跋又笑道。

“什么问题？”加单问道。

“我们的粮草足够支撑，还是他们的粮草足够用来固守。”莫护跋道。

……

魏军主帅营帐。

司马懿位于营内正中前方，脸色严肃，诸将分立两侧，无人出声说话。

此刻，气氛竟是变得有些沉寂，沉寂中压抑着焦灼。

“太尉，而今雨水不停，各军营均因漏水而变得泥泞不堪，以下臣愚见，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先移营后撤，方才能使将士们避免遭受雨水冰冻之苦，附近有一处地势较高的山丘，我们可以暂时将军营移动到那里。”

左都督裴景已忍不住率先向司马懿建议道。

“移营？”

听到他的建议，司马懿忽然抬头，而其目光竟是瞬间变得冰寒了起来，冷冷盯着他，反问道。

似乎是察觉到了司马懿的这种突变，裴景瞬间变得一脸惊恐，而后双腿一软，立即跪在了潮湿的地面上，颤声道：“这……下臣的确认为移营可以是我军目前的一种选择，一切……一切还是要听太尉您做主才是！”

“哼！”司马懿冷哼一声，脸色却是变得越发冷厉，面向众大臣，怒道：“难道诸位就只有这一种建议？”

诸将见状，立即低头，无一人敢直视其目光，更无一人敢答言。

司马懿脸上的怒气却是更盛，接着道：“我身负皇命，只为千里行军讨伐逆贼，而今擒获公孙渊只在旦夕，又怎能轻易移营？”

他冷冷下令道：“若是再有人提移营，立斩不赦！”

诸将脸色皆是大变，甚至几乎无一人敢将自己的呼吸声提高一点！

就在营内的气氛沉寂到近乎诡异之时，营帐之外突然传来了守卫的声音：“鲜卑慕容部族长莫护跋求见太尉！”

就像是为了转移视线一般，诸将旋即纷纷偏转头望向帐门外，而似乎他们的心里都是有着某种暗暗的庆喜——

“现在终于可以大声出一口气了啊！”

“这小子，现在来这里求见太尉，难道是不想活了么？”

“呵呵，反正我们可以解脱了便好啊！”

……

司马懿的脸色却依旧阴冷，淡淡朝着帐外道：“让那个小族长进来吧！”

莫护跋拉开了帐门，快步走了进去。

然后他跪了下来，也不顾地上的雨水，朝着司马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