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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岸(完结+番外) 张鼎鼎-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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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日,郑定辉要被立为新帝的消息,终于不再是秘密,刘府彻底闭门。

    “大爷明日早上要用些什么?”

    七娘一边沏茶,一边道,刘文想了想道:“不用麻烦了,有一段日子没有吃黄焖鱼了,听说那家又新开了,明日去买些回来就好了。”

    “啊?”

    七娘的脸色明显的一边,刘文抬了下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我想着,大爷这几天身体不好,这油腻的东西……”

    “主要是被吵的厉害了,其实是没事的,也就是现在无法出门,否则这黄焖鱼还是要到店前去吃的好。”

    “那大爷……您是真无事的?”

    “若我真有什么不妥,自然是会找郎中的。”

    七娘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声道:“大爷您能想开,是最好的了,二爷……也怪不容易的。”

    说这句的时候,她低着头,眼睛乱飘,刘文也没有在意,只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和郑定辉的兄弟情义有什么变化,因此就点了下头,七娘见他表情淡然,神情也和往日一样,也就放了心,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自然不会知道,她一离开,刘文的表情就变了。

    “大哥,我真怕……”

    “大哥,我不想的……”

    “大哥,从此以后我就是孤家寡人了……”

    “大哥,若是没有戎族多好……”

    “大哥,我想吃鸡蛋了,除了松花蛋,你还能弄梅花蛋吗?菊花蛋呢?还是兰花蛋?”

    ……

    这些话在那个晚上不断的在他耳边响起,他一开始是愤怒,后来也不由得有一种黯然,再之后,则是惊愕。在上一个晚上,郑定辉说抱抱他,就真的只是抱了抱,虽然那个晚上,他在他背后磨蹭了半天,硬了几次,可到底,没有真的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所以他虽然有一些屈辱感,但也不怎么强烈。虽然怀疑自己的教育水平,觉得郑定辉辜负了自己的信任,但他也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倒真的不好做定论的。

    郑定辉喜欢他,这种感情就算在他来看是莫名其妙的,但到底是真的,他就算有违和感,也不能就真的认为郑定辉是十恶不赦了,再联想到郑定辉当时的处境,他更不自觉地,有一种包容。

    所以说,比起郑定辉做的事,更令他愤怒的,还是郑定辉竟然一早跑了!

    是的,在做了那种事后,那家伙,竟然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又跑到了军营!虽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郑定辉,可是在发现这家伙跑了之后,他更是愤怒。

    他竟然敢跑,他竟然能跑,他竟然连个交代都没有的就跑了!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咬牙切齿,而在之后,更为自己的咬牙切齿更咬牙切齿。

    就这么跑了几天之后,这家伙又出现了,并且又把他弄到了床上,什么就一次,什么害怕,不过是老一套,就算这其中有几分是真的,可也是别有用心的。在郑定辉说着松花蛋梅花蛋的时候,他也是怅然的,可是在怅然的同时,他也在想着对策,郑定辉的身份变了,他若说要怎么收拾他倒也不至于,但以后却要真和他远些了,他可以休病,再不行,甚至可以辞官,反正他当初科考,也只是为了拿到一个不被人随便欺负的身份。

    但是,就在他被弄的神魂颠倒的时候,郑定辉却引着他,进入到了他自己的体内!

    “大哥,我真的很怕,大哥,不要离开我……”

    他咬着牙在他的身上起伏,却趴在他耳边说着这样的话,若在先前,他要不会牙酸的将他踢到一边,要不,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只能怔怔的看着郑定辉黝黑的眼眸,大脑一片空白。

    再之后,郑定辉又颠倒来了一次,在被进入的那一刻,他这一次,最强烈的感情也不是愤怒了,因为前面受到的震撼太大,所以,在那一瞬间,他想到的竟是,这家伙是怎么在这么疼的情况下,还硬起来的?

    郑定辉变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他打板子,随他指使的少年了,虽然他过后细思,知道郑定辉对他做了什么,用了什么计策,使了什么手段,可是也恼恨不起来了。

    “我知道,我和大哥是不可能的,那就让我和大哥,都留一个念想吧。”

    这样酸溜溜的话,在这个时候想起,也不免有些复杂的滋味。

    “这家伙……”

    他站起来念叨了一句,正想站起来继续去抄自己的佛经,就听外面有人报,说李思安下了帖子,请他过去。

    “现在?”

    “是,来的三爷是这么说的。”

    这叫三爷的,是李思安的一个伴当,原名叫李三,在外面,却是要比七品知县都威风的,虽然心中疑惑着,但既然他都来了,刘文也不能推辞了:“请三爷稍等,我换了衣服就来。”

    他换了衣服,来到前面,李三立刻站了起来:“相爷也说天晚了,本不该打扰大人的,不过有些急事,却是要和大人说的,因此就派了小的来,相爷知道大人身体不妥,就让小的带了马车,大人若还可以,不如就随小的过去?”

    “自然是要过去的,不过不知李相找我,所谓何事?”

    “这个……”

    见他面露迟疑,刘文立刻又道:“若是不便,三爷也不必为难。”

    “大人折杀小的了,相爷具体要和大人说什么,小的实不知,只是相爷的身体,近几日有些欠妥……”

    这么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门外,听他这么一说,刘文心中一跳,再去看李三,只见他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似的,他稳了一下心神,道:“李相老当益壮,又有国手调理,想来是不会大碍的。”

    “小的也盼着是这样,还请大人上车,相爷等着呢。”

    刘文上了马车,车子等了片刻,才开始启动,车速不快,但他们离李思安的府邸本就不远,此时行人又少,所以不大会就到了,他刚过去,就被引到了里面,而还没走近李思安的书房,就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

    “相爷这几日,咳的是越发厉害了。”

    仿佛是在对他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李三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高声禀告了起来,里面又响起两声咳嗽,然后才是李思安有些软绵绵的声音:“是安之啊,快过来吧。”

    刘文快步走了进去,一进门他就不由得愣住了。他上一次见李思安还不到一个月吧,怎么他却仿佛老了十岁?

    李思安正在吃药,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丫头在那里服侍,见刘文来了,他挥手让那两个丫鬟下去。

    “相爷,先前用的都吐出来了,这剩下的……”

    “就算把这都用了,我也不见得能再多活两天。”他说着,又让那两个丫鬟离开,那两个丫鬟好像有些不愿,可也不敢违背,到底还是退下了。

    “让安之见笑了。”

    他擦了擦自己的嘴,笑道,刘文惊疑莫定:“李相,您这是……”

    “人老了,总是要死的,我不过,是快要到那个时候了而已。”

    刘文不知道说什么了,有心再把那什么老当益壮的话拿出来,可李思安此时的样子真和那没半点关系,过了片刻,他才道:“学生想,李相也只是操劳过度,只要……”

    “安之啊,这些话也不必再说了,我是真的要死了,否则,也不会在这大晚上的把你叫过来。”


第二卷 春暖花开 第 165 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李思安拿着手绢慢慢的擦着嘴,那态度,就像是在点评某个菜肴,刘文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说:“李相这话,却是严重了,学生、学生……”

    李思安一笑,也不再和他争辩,而是道:“安之可知,我找安之来所为何事?”

    “还请李相明示。”

    “论能力,安之是有的;论威望,安之还远远不够。”李思安淡淡的说,刘文也没什么反感,这是实话,不管外面现在怎么传他,也不管郑定辉马上就要登到什么位置上去,真论实力、论人脉,他还只是一个小卒。

    “我若要临死传位,按说,也是不该找安之的,但我思来想去,若我真去了,这朝中,真正为他好的,真心为他着想的,也就只你一个了。”说到这里,李思安咳嗽了两声,见刘文面色发僵,笑道,“你放心,我当然也不会做这样的安排,只是,无论怎么说,你总要留在朝中。”

    刘文苦笑了一下,李思安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的性子,可你就真忍心,看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看着李思安可以说是慈爱的面孔,刘文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这李思安是真知道,还是想当然的假知道?是的,在一般人来看,他休假、闭门不出,都是在避嫌,也可以说是识时务,但如果说闭门不出中还有一部分这样的因素的话,那休假,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郑定辉。

    他当初没有留在南边,一是因为先前情况混乱,他不好走,二来也的确是担心郑定辉一个人在朝中摆不平,在他在前线立了战功的时候,还有人在后面扯后腿,更何况戎族已退,大局稳定的情况下了,但是现在,他不用为那小子担心了,他相信,哪怕出来一个霸王龙呢,那小子都摆得平!

    “三年,再留下三年吧。”这么说着,李思安又咳嗽了起来,在撕心裂肺的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停下,而他那个手绢,已经有清楚的红色了,“那个位置不好做,就说都是孤家寡人,可你也要给他一个适应期,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但只要你在这里,他就会安心很多。”

    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把手绢收起来,然后又循循善诱的说出这一番话,刘文就算是有一肚子的话,一时也不好开口,他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道:“李相对他,倒真是关怀备至。”

    他这一句,语调平淡,没有丝毫的调侃不敬的味道,但总是不那么礼貌,而且,和他的身份也不符,不过李思安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喝了口茶,吐掉嘴中的血水,然后淡淡的开口:“因为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因为他会是一个好皇帝,所以我可以受千夫所指的将他抬上来;因为他会是一个对大珠有所作为的好皇帝,所以我会为他打算到每一步。

    这些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在这一瞬间已经表达了出来,就算刘文对大珠并没有什么尽忠的思想,在这一刻,也不免动容。他竟然真的,又见到了一个周公!这个人为大珠尽忠了一辈子,竟然要连身后事都考虑周全了。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安平帝了,有这么一个宰相在,他的确可以可着劲的不靠谱了,若是没有戎族,若不是这位李相先前没有经历过战争,他就算不靠谱一辈子,在后世也可以留个无功无过,弄个不好,还有可能被人说是中兴之君!

    “我虽做有安排,可是人心难测,他手下虽有亲信,到底时日短浅,那支力量,我也只能先交到你手中了,你先帮他过了这个时节,待将来,自可再还给他,届时你是要退要留,都有你们自己来说了。”

    在刘文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的时候,又听到这样的声音,他抬起头,就看到李思安正以期许的、温和的目光看着他,这样的目光他绝不陌生,他也知道,在这温和的表面下,会是什么,可是在这一刻,他却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

    李思安所说的话,李思安的身体,以及这所有的一切所营造出来的气氛,都令他无法拒绝,虽然明知道这时候不拒绝,就起码要在朝中留三年,但是,你忍心拒绝一个在短时间内,头发由黑变白,身体千疮百孔,可以说是从少年时期,就为国尽忠,几十年来,把死而后已这句话表现的淋漓尽致的老人的托付吗?是的,他也许在算计你,可是,在算计你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算计到了极致。

    “安之这是答应了吗?”

    刘文露出一丝苦笑:“李相都这么说了,学生又怎么还能推拒?只是学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李相知道,学生是草根出身,所以还望李相能给学生找一个帮手,学生毕竟能力浅薄,就算是有心,也有可能无力。”虽然李思安没有直接说明,但是他一开口,他就知道那支力量是什么,那支力量,他曾在算计豆满的时候掌握过一部分,在当时,李思安就有意无意的让他接触过更多的东西,他当时就有所怀疑了。

    “安之不必妄自菲薄,你所欠缺的,只是根基威望,至于说能力……”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的道,“这朝中上下,能比过你的,也不多了。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先安排一个人,在你身边分担一些,也好令你更早一点上手。”

    “多谢李相体恤。”

    “是你帮我解忧,说起来,还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说着,李思安又咳嗽了起来,这次仿佛比先前还重,他咳了好一阵才停下,“今天我也不多留你了,明日我会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趁着我还在,你就多熟悉熟悉吧。”

    刘文本来要说的话,被这一句堵到了,最后,他只能对着李思安深深的,作了一揖,李思安没有动,笑着接纳了,而在他离开后,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份笑意直传达到眼底,令他那一直只显得深邃的眼睛,也仿佛变欢快了。

    这次,他终于没有再选择错吧,那个孩子,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想到安平帝,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这是一个把戎族赶走的皇帝,这是一个有着太祖血脉的皇帝。那个孩子在知道了这一切后,想必,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人了。

    “下一世,就在普通人家出生、长大吧。”

    他这么期许着,仿佛就看到了安平帝成为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哥,每日就遛狗逗鹰,吃喝玩乐,他想着自己也许能成为安平帝的父兄,虽严厉,却能包容着这个天真的孩子,让他能无忧无虑的,过着自己喜欢的日子。

    第二日,一位姓白的男子带着李思安的名帖敲开了刘家的大门;

    第三日,刘府的大门终于开了,那些心心念念要和刘文扯关系的人一涌而进,此后,刘家门庭若市,一直到郑定辉登基的前一夜才算安定了下来。

    安平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日,这一年,是公元1148年,在以后很多人的心目中,大珠,是在这一年这一天,真正走向繁荣强大的,但是,这一天郑定辉的登基仪式却说不上隆重。

    当然,也有清水净街,也有万民呼喝,可是毕竟时日短浅,再加上才受过戎族的蹂躏,这仪式,也只是大体上过得去罢了,好在中间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从在太庙祭祖,到给太后下跪都进行的很顺利,到了傍晚,还出现了大片的火烧云,印的半个天空都是红色,这自然,是被称为祥瑞的了,但是,也就是在这一晚,历经三帝,为相二十四年的李思安,去世了。

    李思安的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突兀的,就算是对于知道情况的刘文来说,也有点恍惚,在白天,他还看到李思安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对郑定辉三跪九叩,那时候,他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摇晃,没有丝毫的迟钝,甚至,他没有咳嗽一声,他的面色泛红,他的眼睛放光,他的头发,仿佛也比那晚黑了一些,他看起来,仿佛能在那里再站个二十年!

    但是在当天晚上,他就去世了,死时,他的身边只有刘三这一个伴当,留下的,也就只有一个遗愿,那就是希望郑定辉能恩准他辞官,在他留下的遗书中说,他为官三十年,虽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松懈,却犯过诸多错误,他知道郑定辉这个皇帝仁爱、圣明,但他却不敢享受这种死后哀荣,只愿能以大珠的一个普通子民的身份入棺,那样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一心。

    这封信在后世人来看,是李思安的一个大智慧,后代有一个专门研究历史的学者说:“李思安这个人,当了二十多年的宰相,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偏偏,他的家族中还没有一个能继承他地位的,虽说郑定辉是他一手抬举上来的,但郑定辉是什么人?不管郑定辉有多少面性格,有多少感情,但在这里,他首先是一个皇帝。一个皇帝,那么他就不能任性,特别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更不可能和其他重臣对着干,如果有人,要收拾李思安的家人,他第一个,不见得知道,第二个,也不见得能阻止的了。可李思安的这封信一出,那,只要不是有什么天大的恩怨,那在这个时候,都要放手了!”

    ……

    那专家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但,他若真有穿越时空的能力,真的能够看到人的内心,那么他就知道,李思安在那一刻,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家人。


第二卷 春暖花开 第 166 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在千百年之后,李思安到底想的是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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