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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ii (山楂树之恋2)-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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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怎么说着说着就用上老婆腔了?现在没事了,完全清醒了,谢谢你打电话来。我到了再打电话给你们。”
虽然打了电话,听见彼得没事,但杨红仍然心神不定。想了想,又跟周宁打了电话,把安全开车的事叮咛一遍。周宁开车更危险,因为他技术似乎不如彼得,但胆子更大,可能是人们说的“糊涂胆子大”。想到周宁开车还经常带着儿子,杨红更是愁得没法,说多了,周宁又不耐烦,可能还越说越跟你对着干,但不说,又不放心,也许这个世界不发明汽车反而还好一些。
直到晚上九点多,彼得才打电话说到N州了。是海燕接的电话,没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好像很严肃,杨红想,可能梅拉蒂不喜欢彼得跟别的女人乱开玩笑。
接下来的几晚,不知为什么,杨红晚晚都做噩梦,梦见彼得用脚开车,出了事故。半夜里,梦醒了,她躺在床上,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彼得在这里的时候,她并不担心他,一旦他出了她的视线了,就老觉得他会出事一样。这种无缘无故的担心只有在儿子不在身边的时候才有,只要儿子一不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了,就觉得他要出事。儿子也的确出过一些事,在幼儿园摔破了头,被别的小朋友挖伤了脸,关门时夹了手等等。有时在路上走,周怡会专拣那些高低不平的地方,而不走在好好的路上。杨红一见他在那上边走,就双腿发软,觉得他随时会摔下去。
现在又加上一个彼得,这两天知道他不在A大这边,就老觉得他会有什么事。想给他打电话,又怕梅拉蒂不高兴,彼得也真是的,不知道每天打个电话过来报个平安么?还是不成熟的表现。
星期天下午,彼得从N州回来了,还没回他家,而是先上海燕家来取他的教科书,顺便把他在N州买的一些中国食物药品什么的给海燕和杨红送过来。他看上去旅途劳顿,满脸倦意,风尘仆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点沉默寡言的,海燕也不说什么话。杨红陪着讲了几句,彼得好像兴致不高,时而就忘了回答,搞得杨红很尴尬。
海燕留彼得吃晚饭,彼得也没推辞,海燕就在厨房忙起来了。今天这两个话匣子都出乎意料的安静,平时的俏皮话好像被台风卷走了一样。最后还是安吉拉打破沉默:“小宠物,你想不想听你最喜欢的歌?”
“想听,请放给我听。”
安吉拉打开了音响,一首在杨红听来有几分哀婉的英语歌曲响了起来。
“来,让我抱你一会儿……,现在你是在天使的怀抱里了,感觉好点了吗?”
“好点了,好多了,谢谢,小乖。”
那顿饭吃得很沉默。吃完饭,彼得就告辞了。
杨红问:“彼得今天怎么啦?”
海燕说:“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
杨红直觉地感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只是海燕不愿意告诉她而已。她转而问安吉拉:“刚才放的是什么曲子?挺好听的。”
“在天使怀抱里。”
杨红回到卧室,在网上搜寻这首歌,发现是电影《天使之城》的插曲,她看了一下电影的介绍,是关于一个女医生和一个天使之间的爱情故事。故事好像跟彼得没有什么相似之处,杨红对歌词也不太理解,好像是一个很伤心的女人,希望在天使怀抱里得到片刻安慰。她想,为什么这首歌是彼得的最爱呢?这首歌听上去很伤感,她突然记起彼得喜欢的几首曲子好像都很伤感,《梁祝》,《天鹅》,还有这首。
《梁祝》的故事她知道,就开始在网上搜寻《天鹅》。原来人们相信天鹅在临死之际,会发出凄婉动人的鸣声,被称作天鹅之歌。圣桑的《天鹅》被一个俄国人用来创作了那个非常著名的芭蕾独舞《天鹅之死》。杨红的眼光停留在一段描绘芭蕾舞《天鹅之死》的文字上:
在淡蓝色的月光下,一只雪白的天鹅静静地飘游在湖面上。她忧伤地低著头,轻轻挥动着翅膀,犹如在唱一首告别的歌曲。突然,她展开双翅飞向天空,但已经体衰力竭,再也不能自由飞翔了。然而长空在召唤,生命在呼喊,她那鼓足全部力量、不屈不挠地立起脚尖的舞姿,好像要离开湖面。但在与死神搏斗中她已筋疲力尽,身体无力地倾向前方,然而她又慢慢地直起身体,开始原地旋转,似乎又产生了一线希望,表现出了天鹅对生命的热爱和渴望。生命是有限的,天鹅终于没能摆脱死神的阴影,她跪下来渐渐地合上了双翅,与世永别了。
杨红觉得心一沉,立即走到客厅里,问海燕:“彼得今天很反常,是不是他妻子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这么说?拿统计数据出来。”海燕仿佛有点强颜欢笑。
“我有这种感觉,因为那天晚上他送我回来时说过化蝶是超越死亡的话,《天鹅》又是关于死亡的,今天他又这个样子。你不要瞒我了,肯定是他妻子出了什么事。”海燕叹口气说:“他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梅拉蒂去世两年了,前天是梅拉蒂的忌日,他回去扫个墓,心情不大好。”
“两年了?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梅拉蒂是怎么去世的?”
“卵巢癌。他们结婚很久了一直没小孩,当时是因为不孕去做检查,结果被查出双侧卵巢都有恶性肿瘤。本来应该立即切除双侧卵巢,但梅拉蒂知道双侧都切除就等于到了更年期,不仅不能生孩子,还会像更年期后的女人一样苍老。她很爱美,也很爱彼得,想为他生个孩子,她不愿意年纪轻轻就变成一个老女人,所以不肯切双侧,当时有几个医生也说可以先切一侧再说,所以就只切了一侧,后来就来不及了……”
杨红觉得自己眼睛湿了,小心地问:“看彼得的样子,好像是真心难过,怎么听人讲他是为了绿卡才跟梅拉蒂结婚的?”
“听谁讲?他们出国前就结婚了,梅拉蒂先出来,彼得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不愿做留学生家属,不愿靠女人,所以他考上这边的博士才出来。梅拉蒂在M州那边读完书,在N州一个大学找到了工作,想让彼得去那边的学校读书。这边的东亚文学是很有名的,他在这边又有奖学金,课也修完了,转学只能带几个学分过去,就决定留在这边把博士做完。但这边的几个大学药剂学都不那么有名,所以梅拉蒂只能待在那边。他们的感情很好,不是时空隔得断的那种,所以宁愿两边跑,也要待在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地方,彼得那时都是开着车两边跑,梅拉蒂就两边飞。他们两口子都很喜欢孩子,特别喜欢安吉拉。”
“那梅拉蒂提出离婚又是怎么回事?我问过彼得,他自己也承认了的。”
“梅拉蒂提出离婚是因为她不想彼得被她拖垮,尤其不愿意彼得看到她化疗放疗后的样子,但他们那么好的感情,彼得怎么会同意离婚呢?他先是把梅拉蒂接到这边,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她,后来他这边走得开了,他们就回到N州,请那里的老中医、气功大师什么的治疗,总之,是想尽一切办法,仍然是回天无力。彼得在那边寸步不离地陪梅拉蒂度过了最后那段时间,梅拉蒂最后就葬在那边。”
~5~海燕叹口气,说:“彼得这个人哪,外面看不出来,其实心里是很苦的。平时都能掩藏得好好的,但到了这几天,就有点情不自禁。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有多坚强,总是有一个经不起打击的致命点的。他的致命之处就是他无法面对由于自己的失误造成的悲剧。他永远都在内疚,认为他应该对梅拉蒂的死负责,他应该早点带她去医院检查的,早查出来就能治愈了;他应该同意离婚的,离了婚梅拉蒂就不会坚持要留一侧卵巢了;他应该让她早点离去的,早点离去了梅拉蒂就不受那么久疼痛折磨的。有时真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不过我劝他,他不大听得进,觉得我就是一个开导人的人,不管他有什么错误,我都会说得他认为自己没错误。”
~1~“可这不是他的错误啊!你不是说当时有的医生也认为可以先切一侧吗?”
~7~“谁都能看到这一点,问题就是他不这样看呀。”海燕说,“他跑回国内去了一段时间,以为地理上的距离可以使他忘记一切,但是最终他又回到这里,出高价从别人手里租过来这套房子,就是他从前跟梅拉蒂住过的那套,而且把里里外外布置得跟从前一样,你想,像他这样,怎么能够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呢?”
~z~杨红听了,除了叹气,说不出别的话。她很想帮彼得,但她不知道怎么帮。
~小~海燕说:“当然我们是外人,说说挺简单,搁我们头上,可能更糟,说不定早被压趴下了。也许只有时间能治愈他。”
~说~海燕到卧室去,找到当年安吉拉为梅拉蒂做的海报:“这是安吉拉做的,她跟彼得参加一个癌症协会的活动,到很多地方去宣讲妇女防癌治癌的重要性,安吉拉还得了奖的。这篇是梅拉蒂病房的护士在她去世后写的纪念小文,这是接受梅拉蒂器官捐赠的病人家属写的文章,这是彼得为乳腺癌纪念日写的文章。这是彼得跟接受梅拉蒂器官捐赠的病人的合影。”
~网~杨红看到照片上的彼得,面庞清瘦,满脸胡子,眼神苍凉,再读那位护士的文章,禁不住泪流满面:
“悲痛的丈夫抱着因受癌症折磨而异常消瘦的妻子,恳求她:请别离开我,宝贝,请别离开我……”
8
杨红决定要去看看彼得,像他现在这个样子,她放不下心。她老家有个说法,说一个人思念死去的亲人的时候,灵魂就飞到另一个世界去见死去的人了,只有躯壳还在这个世界。这种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人拉着他,让他接着这个世界的人气,不然他很可能会回不来了。她以前倒不相信这种说法,但今天看见彼得那种神思恍惚的样子,就有点相信了。也许思念死去的人时,并不是灵魂飞去那个世界回不来了,而是思念成疾,心里想追随到那个世界去,脑筋里就转起死的念头来了。这时,有一个人拉着他,他就会想到这个世界,想到那些爱他的人,就不会做傻事。
她想到上次自己为陈大龄的事痛哭的时候,是彼得给了她一个肩膀,让她尽情地哭了个够。现在回想那一幕,实际上彼得的拥抱是不带任何性的成分的。他只是轻轻地、松松地拥着她,使她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独自悲哀。对她的痛哭,他无能为力,没有言语可以开解,但他理解她,同情她,关注她,愿意分担她的痛苦,所以给了她那个肩膀可以依靠。一个人在悲伤痛苦之中有这样一个肩膀,痛苦就至少减轻一半了。
杨红擦了眼泪,找到海燕,问:“你现在可不可以把我载到彼得那里,也许他想有个人谈谈呢?我知道我不可能比你还能开导人,我不是海燕的平方,但正因为笨嘴笨舌,说不定彼得会相信我的话呢?或者我什么也不说,就是陪陪他?”
“你现在是最不该去的人,他本来就有点把你当梅拉蒂,现在他这种心情,我不知道他看到你会做什么。你知道的,男人不论是喜之极还是悲之极,都是用酒或者用性来表示来发泄的。但现在他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是冲你来的,而是冲梅拉蒂来的。”
“他把我当梅拉蒂?我像她吗?”杨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除了眼睛不像,其他都很像。你不觉得彼得对你有点特别?有时候他是情不自禁地把你当梅拉蒂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尽量地不让你们两个碰面,彼得也是躲着你,哪知道你还是撞上门去了,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
“我没想到我跟梅拉蒂相像,难怪肖娴那天在彼得那里看到梅拉蒂的照片时说梅拉蒂面熟呢。怎么会这么巧呢?”
“其实说巧也不巧。人们常说夫妻有夫妻相,还说夫妻在一起过久了,相貌会变得相似。这种过久了变得相似是有的,是从彼此那里学来的,但这主要是神态举止上的,连面部轮廓都像了,就不是后天学来的,而是先天生就的了。实际上,有研究表明夫妻面部轮廓相像的最主要原因是人们常常不自觉地喜欢那些跟自己相像的人。
“有一个实验就是给每个受试者一些照片,让他们选择自己理想的配偶,如果其他因素完全一样,仅仅是根据外表来选择的话,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经电脑加工处理后的他们自己的照片。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彼此欣赏彼此相爱的男女有很多都相像,实际上他们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个自己。其实陈大龄两兄妹、你、还有彼得,你们四个人的面部轮廓都有一些相像的地方。”
“既然是这样,那我更应该去看看他。”
海燕摇摇头:“那有什么用呢?对谁都没有好处。他现在需要的是忘记她,而不是复习她。而你,还有周宁夹在中间,即使没有,他把你当梅拉蒂,当个替身,对你也不公平。”《|WrsHu。CoM》
杨红没有再勉强海燕送她,她自己坐校车到市中心,然后走到彼得家。他家窗口没亮灯,但能听见《梁祝》的音乐,她不由得又想起那天夜里,彼得一身素白,站在夜色中说过的话:“连死亡都能超越,还有什么不能超越?”她想起他那时坚持要她买那个带体检的计划,想起他说他要去学医,想起他听《天鹅》时的悲怆,说希望生命也能像音乐一样不断反复,想起自己问他是不是不肯离婚时,他突变的脸色。其实一切都指向这个事实,早就应该看出他的痛苦了,但自己没有用心去体会。
她有点悲哀地想,也许人都忙着自己的生活,没有时间去关心别人的伤痛,没有看见一个灵魂正在自己身边苦苦挣扎,想从命运的魔掌、社会的枷锁、心灵的桎梏中解脱出来。但她想到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只忙碌在自己的烦恼之中,至少海燕和彼得可以看出她的烦恼,看出她活得很累,愿意拿出时间来开解她,帮助她。也许,如果自己不是那样专注于自己的烦恼,就可以多一点时间多一点心情去关心别人。或者说当你关心别人的时候,你也可以忘记自己的烦恼。
杨红轻轻敲了敲门,听到彼得有点沙哑的声音:“请进。”
看见是杨红,彼得有点吃惊,但没说什么。杨红本来准备了一套理由,想了想,何必那么鬼鬼祟祟的?来看看他,安慰他一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是就大大方方地说:“听海燕说了梅拉蒂的事,来看看你。”
彼得清清嗓子,说:“其实不用的,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海燕送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坐校车来的。”
“校车只到市中心,你从市中心走过来的?那得走半小时呢。”彼得眯缝着眼问。
杨红撒个谎说刚好有个朋友到这一带来,让他带了一段。
彼得站起身,说:“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刚才在屋子里抽了很多烟,现在空气很不好。”说完,就打开所有的窗子,率先往外面走去。
杨红跟着彼得走到外面,觉得他有点像梦游一般,只默不作声地走,不说到哪里,也不问她话。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走过一个教堂,走过几条小街,来到一条铁路上,杨红从来不知道这块还有铁路,又想打破沉默,就问:“这里还有火车?”
“都是货车,白天一般没有车过,现在这个时候,会有车开过。当心一点儿,有车过来,就早早地走到路轨外面去。走到那边桥上的时候,如果有车来,可以站在两边的安全箱里,就是那种铁栏杆做的框。”
走到桥上后,杨红看见了那些安全箱,桥栏杆弯出去,弄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格子,供行人躲避火车用,大小刚好够站一个大个子美国人。
两个人在铁轨上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杨红说:“讲讲梅拉蒂吧,讲出来是不是会好一点儿?”
“没什么,”彼得固执地说,“我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杨红想,既然他不想说话,那还是陪他沉默比较好。她知道彼得不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两个人陷入沉默的尴尬境地。这一点,好像美国人比中国人更注意,老美跟你出去办事,路上一般都会找点什么谈谈,哪怕是谈天气,也不会跟你走一路而不说话。
彼得是个很能侃的人,而且侃起来头头是道,幽默风趣,每句话都令你回味,令你深思。杨红曾认为爱侃的人是浅薄的,因为雄辩是银,沉默是金。但彼得和海燕使她改变了这种看法:是金还是银,不在于你说不说,说多少,而在于你说话的内容。你说的是废话,那么你一天只说一句还是废话;如果你说的是真理,那么你一天说一万句还是金。是金还是银,也看在什么场合,该沉默的时候,沉默是金;该雄辩的时候,雄辩是金。
如果连彼得这样能侃的人都不说话了,气氛就很严肃很沉重了,可以想象他心里有多沉重。梅拉蒂去世两年了,如果算上她生病的那段时间,那彼得可能已经在痛苦之中生活了三四年了。应该说他还是很振作的,平时从来不见他把痛苦摆在脸上,他嬉笑打趣,油嘴滑舌,是在尽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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