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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没有忍住，脱口而出。
女子转身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干什么？”
“没什么。。”
我摇摇头，却只见得她鼻子一哼，走过来两步。
“这个东西，给你了。”
女子手中是一块玉，递给了我，正是那日我交给梓纯那一块。
只不过，它现在不是半块，而是完整的一块。
我眼见着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咧着嘴却再也笑不出来。
低下头，手中的白玉，晶莹剔透、触手温润。
刘家的传家宝玉，和田羊脂细腻无瑕。
当年，女孩将玉佩一分为二，各执一半。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
常青树下，一个女孩梳着垂挂髻，面容恬静秀美；另一个女孩生得灵气，神采飞逸，一双大眼眼角一颗‘泪痣’。
她们在那颗树下结拜，夜晚流星闪过，许愿要做最好的姐妹。
月圆之夜，一起打着灯笼偷偷溜出屋子。对月磕头，想念父母亲人。
当女孩长成少女，梳着端庄的百合髻，襦衣长裙，笑容矜持。
“对不起！容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是不知道。。。”
“我没想到那封信真的出自你手，苏子琪，你真让我寒心！”
“不是的！那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有用吗？我哥哥已经死了！你纵是再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也换不回哥哥一条命！”
。。。。。。
“苏子琪，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我刘容若自断一指，算和你划清界限，从此再无瓜葛！”
“不要——”
已经晚了，女子举起血肉模糊的右手，冷笑。
“司计大人，容若祝您早日夺得尚宫之位。。也不枉我哥哥，因你而死！”
。。。。。。
“容若，”
我闭上眼，倚着墙蹲下来轻声道。
“你当初。。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解释呢？连一个机会。。也不肯给我。。。”
“阿琪真的。。没有啊。。。”


　第七十五章　事端（1）

腊月已近，不日又是天降大雪，一连三日。
雪刚停不久，地上积雪很厚。
我缩着袖子，手里抱着只手炉，微微发烫。
真的很冷啊，尤其是雪后。
万皇贵妃身着一身绛紫色斗篷，白狐毛边遮住了灌风口。头戴一套烧蓝凤鸟衔珠发冠，浓密的黑发，耳上坠着的珍珠钳子和冠上的流苏相同。
周太后则着了一身墨狐皮大氅，身旁由玲珑伺候着。脸色铁青，眉头紧皱十分难看。
而万皇贵妃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置身事外，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样子。不过从她抿紧的嘴角就可以看得出，此时的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迟迟没有发出来而已。
但愿她能够忍住，等到回宫时再发难。是砸东西也好、拿下人出气也罢，自然都是免不了的。可要是在这里就和周太后掐起来，恐怕不会太好。
我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殿中情况怎么样了。再这样等下去，谁也受不了。
两个人脑子都够不正常的，明明殿里有炉火很暖和。就因为万皇贵妃的一句话，两人还就较上了劲。冰天雪地的受冻，也不知道是谁要争这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暗暗搓手的次数太多了，被万皇贵妃察觉到了，之后这还热着的手炉便莫名其妙地到了我的手上。
“万氏，你可知罪？”
周太后铁青着脸，冷声问道。
“太后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万皇贵妃说道，事不关己的样子。
周太后冷哼一声。
“你明知梳儿有孕在身，还对她动手，为一点小事责难与她！”
“小事？”万皇贵妃冷笑一声，很是不满道，“她对臣妾出言不逊，目无尊上，德行有亏。太后您说这怎是小事？臣妾只是教训几句，没有治她大不敬之罪，已是不错了。又还想怎样？”
“一派胡言！”周太后斥道，似乎气得不轻，“梳儿一向老实本分，为人谨慎，不像有些人那般没规没矩！平日里也是少言少语，从不惹事生非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你无礼？”
“太后的意思是，臣妾是蓄意诽谤，污蔑中伤李淑女喽？只可惜臣妾还没那么无聊。。”万皇贵妃一脸不屑地讲道，“真是奇怪了，臣妾和李淑女并不熟识。也没见过几次，不清楚她平日里为人处事如何。不过她今日她见了本宫，未曾行礼。臣妾只当她怀了孩子，身子娇贵，没和她计较。”
“哪曾想，她不向臣妾行礼便算了，之后臣妾关心她身子如何。她居然还认为臣妾动机不纯、居心不良，把本宫的一片好心当做了驴肝肺！真是令人寒心。。啧啧，那话说得可真是句句带刺，含沙射影，真是不知师从何处。‘少言少语’？她嘴里的那些子腌臜话，可不是一句两句、只言片语的呢！”
万皇贵妃冷笑着，语气里带着十分的嘲弄。
“亏得太后，居然说她老实本分。恕臣妾眼拙没看出来，还请太后多多指点。”
“够了！”周太后怒火中烧，呵责道，“梳儿那孩子，哀家还不了解？”
“您当然不了解，”万皇贵妃冷笑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她在太后面前一副乖巧模样，在臣妾面前又是怎地嘴脸？您又真的清楚么？”
“依臣妾看，这李淑女，就是活脱脱一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当真是枉负太后您的厚爱了。”
万皇贵妃说道，心中的不满还未完全发泄出来，就已经是气血上涌，恼火万分。
梳儿便是李淑女，人长成什么样我之前没见过。宫中里的女人实在太多，像淑女这样没有名分的女子更是多如牛毛，少说也有五六十个，差不多都是从民间选秀充入后宫的，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先帝时期。
这李淑女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不然也不会进宫这些年头一直都是个淑女。豆蔻之年入宫，如今也快有十八了。眼瞅着要成了老姑娘，自然是要想办法的。总不能一辈子默默无闻，老死在宫中不是？
也算是她运气好，听说是某一次在园子里，受了周太后的几句提点。过了两日的夜晚，成化帝传召李淑女侍寝，想必是周太后在其中推波助澜。可惜成化帝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李淑女，也许是因为她相貌平平，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的缘故吧，之后也便没再有什么下文。
本来这事也该完了的，周太后见李淑女没有什么价值，便弃了她不再理会，一晃几月过去。前些天太医诊脉，李淑女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这下子，从前默默无闻的小角色，瞬时间变成了人人讨好靠拢的香饽饽。
不过这李淑女倒的确像周太后说的那样，是个老实本分，规矩的女子。不过这回，我倒是觉得，万皇贵妃着实是挺冤枉的。
午后我跟着万皇贵妃走在长亭上，湖面已是结了冰，四处一片枯败。李淑女原本远远见了万皇贵妃，大概是想绕开的，于是走的是另一边。万皇贵妃原本没有注意到，我也不打算开口提醒她时。只见那李淑女走到近前，转了个弯，居然直冲着万皇贵妃走了过来。
万皇贵妃心情不算太好，见李淑女走了过来，无异于给她心头添堵。为了不落人口实，她还是强忍住了不爽，屈尊降贵的关心起李淑女的身孕来。
我估计万皇贵妃再傻，也不会傻到当场和李淑女呛起来。更何况看李淑女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会胡乱搬弄是非，激起万皇贵妃怒火的。所以也便放下了心，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万皇贵妃先是十分傲慢的打量了李淑女一会儿，当然她看这后宫任何一个嫔妃时的神色都是这样一副样子。李淑女没有行礼，而是道周太后免了她日常的礼数。万皇贵妃自然心中不悦，当年她大着肚子，仍每日到寿安宫向钱、周两太后请安时。被钱太后刁难先是一阵跪拜又是奉茶，各种滋味我可以想象得到。
李淑女不过五个月的身孕，刚刚显怀。便拿着如此特权，向万皇贵妃‘炫耀’，实在是气人。而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要让万皇贵妃气个半死。
万皇贵妃说李淑女怀着身子辛苦，随后她命御膳房炖一碗阿胶红枣乌鸡汤，送去长阳宫为李淑女补身。
李淑女没有称谢，而是拱了拱手地向万皇贵妃道。
“娘娘您知道么？据言，前段时日刚刚住进安乐堂的淑妃，因为突然中风瘫在床上无法下地行走。”
“哦，是吗？”
万皇贵妃听后没有多大的反应，这是我之前向她禀报过的事情。
“娘娘的一碗灵芝汤，居然有这样大的‘奇效’，真是何等稀罕的事情。让嫔妾十分担忧，”李淑女顿了顿道，“毕竟嫔妾正值双九年华，又怀有皇家血脉。这要是也中了风，瘫在床上的话，嫔妾腹中的孩子，恐怕是十分危险了的吧。”
万皇贵妃脸色阴沉下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心说这李淑女有点意思。
敢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至少这份胆量，是常人所没有的。
“嫔妾粗通医术，也知晓些药理。这阿胶红枣乌鸡汤，理气补血固然不错，而且对女子体弱不孕、产后虚弱、崩中带下。。。都是极有效的，还有那些补品，嫔妾觉得娘娘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要说这回子，万皇贵妃还能够克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那李淑女的这句话却是绝对的挑衅！直戳万皇贵妃的心口。
“啪——”
万皇贵妃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如此响亮足见一道清晰手印的在李淑女左颊之上，红肿不堪是使了全力的。
李淑女毫不躲闪地挨下了这一掌，只见她似是脚下打了个趔趄，伴随着一阵被扇之后的惯性，向右边倒去。
我见这势头不对，忙纵身上前一跃，伸手想要扶住她。可那李淑女却并不领我的情，指甲在我的手上挠出几道红痕，背靠栏杆。双手死命推我，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暗骂一声无耻。
糟糕！
那栏杆不堪李淑女的重量，断裂开来。
我下意识地想要撒手，可却被李淑女揪住了衣领，一块摔了下去！
之后的事情，自然不消说了。
周太后‘及时’的出现，李淑女被小太监运回长阳宫，传召而来的太医抢救医治。一言不合的万皇贵妃在长阳殿外不走了，索性两人较上了劲。
我打着哆嗦，刚从冰窟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
没人给我机会换上干干净衣服，只有那手炉捧在手心，带来几分暖意。
万皇贵妃当然不会那么好心发慈悲，我要是冻得昏过去的话，一会儿就没法帮她说话了。
好冷。。这下恐怕回去又要大病一场了。
也好，这样就能少看几天万皇贵妃的脸色，倒也是划算的不是么？
万皇贵妃和周太后僵持着，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掐了起来。我心说正主还没来，这回子便闹上了，一会儿还不定怎样呢。
“万氏，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周太后厉声斥道。
“要知道，哀家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万皇贵妃很是不屑，冷笑连连。
“太后您眼里的沙子可不少呢，一个李淑女可就够了。”
“住口，”周太后拍案怒道，“梳儿的秉性哀家再清楚不过！你妒恨她得皇儿宠爱出手伤她，害得梳儿摔下栏杆！
“李淑女摔下栏杆和臣妾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她自己非要掉下去的！还连累着臣妾的宫女跌入冰窟，臣妾没和她算账，就已经不错了！”
“真是荒谬！”周太后皱眉冷声斥道，“这好端端的李淑女，身怀六甲神智清醒，为何要把自个摔下去？你倒是给哀家解释一下！”
“李淑女为何自个摔了下去，这个问题不是还得要问太后么？臣妾怎么知道？”万皇贵妃心中不悦，面上表情也是冰冷，“至于是疯了傻了痴了呆了，都和臣妾没有半分关系。”
万皇贵妃说着，抬起头一脸鄙夷，不屑地笑道。
“再说了，太后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么？又何必明知顾问呢。”


　第七十六章　事端（2）

“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太后的脸色同样冰冷，“哀家只知道梳儿腹中怀着的可是皇上的骨肉！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如此阴狠、德行亏缺！哀家真该让皇儿早日废了你！”
“皇上的骨肉？”万皇贵妃听得冷笑，眼中的鄙夷之色更甚，“太后怎就这么肯定，那李淑女怀得可是龙种？左不过是快肉罢了，谁能保证就一定是皇上的血脉？”
“住口！”周太后气道，“好你个万氏，胆敢非议皇嗣，罪加一等！”
“请太后息怒，切勿伤了身子”万皇贵妃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臣妾也不过是为皇上、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您说，若是生下个皇子。却非龙种，血统不正，将来又如何能够继承大统？恐怕只会另皇室蒙羞，不是么？”
“你。。”周太后竟被驳倒，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皇上驾到——”
我打了个哆嗦。
终于来了。
成化帝一袭明黄，在雪地中分外扎眼，致使得我在刚才便远远看见了圣驾御辇向这边行来。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臣妾恭迎皇上——”
万皇贵妃行礼。
随行的太监宫女不少，阵仗自然是大。成化帝肩上的鹿皮披风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想必是听到消息，一路赶过来的。
“儿臣见过母后。”成化帝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流露，不似往常那般随和，语气里也充斥着一种漠然的气息。
“皇儿——”周太后见成化帝到了，开口唤道。只见成化帝只是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也不看万皇贵妃。而是道。
“太医呢？”
“微臣在——”李太医屈膝行礼，拱手道。
“李氏可还好？”成化帝问道。
“回皇上，李淑女救治及时，现下已经无恙了。只需细心调理，兼以药物进补。。。”
“孩子呢？”成化帝打断了李太医的话。
“皇上节哀，孩子。。没能保住。”李太医跪地道，连连磕头。
“哦。”成化帝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下去吧。”
皇上关心的只是孩子，至于那个什么所谓的李氏，一个仅仅临幸过一次的女人，成化帝恐怕连面容长相都记不清了吧？既然孩子没有了，那大人是死是活，也都是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了。
“苦命的丫头，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就这么。。”周太后听后却是一阵叹息，吩咐李太医道，“好生医治着李淑女，早日把身子调理好了才是。”
“是太后，微臣一定尽心尽力。”李太医道，这便退下了。
“母后，”成化帝转过身，环顾四周，看了看周太后又瞧了瞧万皇贵妃，半响开口道，“朕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见母后和贞儿，聊得十分热闹。”
成化帝看了一眼在一旁尚且愤愤不平的万皇贵妃，收回目光道。
“是不是，贞儿又惹了母后不开心？”
“皇上。。”万皇贵妃没有想到，成化帝一上来就将主动权交给了周太后。明显是向着太后的样子，顿时岔岔不平，欲图开口。
“贞儿，”成化帝摆手道，淡淡道，“好好听母后说话，不得无礼。”
“皇儿这话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周太后看了一眼万皇贵妃，开口道，“万氏最近，可是越发不像话了！尤其是今日李淑女小产这件事。。嘉儿，你给皇上好好讲讲！”
“禀告皇上，今日午后未时。李淑女从太后宫中出来，在御花园的长亭遇见了万贵妃娘娘。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万贵妃突然挥手打了李淑女一掌。李淑女被打的站立不稳，摔了下去，这一摔便小产了。”
“听见没有？”周太后板着脸指指万皇贵妃，“皇儿你听听，这万氏做得好事！”
“母后息怒——”成化帝摆了摆手，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唤作嘉儿的宫女。
“你说。。万贵妃打了李淑女一掌？”
“回皇上，是的。”嘉儿跪地，答道。
“李淑女摔倒了？”成化帝挑了挑眉。
“是。。李淑女的确是摔倒了。”
成化帝听后没有多大反应，而是看了看万皇贵妃，突然笑了。
“朕的爱妃力气不小么，一掌便能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从亭上打到了栏杆下去。这若是到了战场上，定然是以一敌十的强将！”
万皇贵妃低下头故作难为情地行礼。
“皇上又在取笑臣妾，哪有那么夸张呢？”
“朕看也是，”成化帝浅笑道，“还纳闷贞儿何时如此神勇。”
“来人，”
成化帝转过身吩咐道。
“拔了这奴才的舌头，省得她整日在母后面前胡诌。”
“若是老老实实地闭上嘴，想必还能够多干一些活计。”
“皇上说的极是，这等奴才。净会在背后编排主子的是非，扰乱视听。当真可恶至极！”万皇贵妃附和成化帝道，笑着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周太后。
周太后心有不悦，开口说道。
“皇儿先且慢着，这事情还没完，怎么能就先把人处置掉了。”
“母后说的是，”成化帝不紧不慢道，“儿臣是轻率了。”
那宫女嘉儿，见此机会连忙急着开口。
“皇、皇上，奴婢刚才是说错了，李淑女她是——”
“拖下去！”成化帝毫不留情地唤人过来道，“先杖责三十，再拉上来。”
“皇儿！”周太后见势，忙开口阻拦道。
“母后放心，”成化帝道，“儿臣只是看她似乎不太懂规矩，主子说话，奴才岂有插嘴的份？”
周太后的脸上又冷了几分，成化帝的做法理由充分无可厚非，她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看目前的情形，成化帝的态度，是要向着万皇贵妃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万皇贵妃刚才和周太后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的样子。
形势还算是有利，而我在刚才成化帝还未来，万皇贵妃和周太后还在争执的时候。便已经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在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