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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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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帝站起身来,知道劝说无用,一切已无可挽回。只道:“母后也早些歇着吧。”太后晤了一声,便向寝殿走去。英帝看着太后略显老态的背影,忍不住又唤了声:“母后。”太后猛地停住步子,却不回头,双肩微微有些颤抖,过了一刻,才道:“回去吧。”英帝的眼中已有了泪意,对着太后的背影深深一揖,鼻音浓重地说了声儿臣告退,便拉着杜沅沅头也不回地向外行去。
走出殿外,天空中乌云密布,闷雷滚滚,似是酝酿着一场暴雨。杜沅沅缓下步子,好整以暇地整理好英帝的衣袍,沉稳道:“看这样子,恐怕是是一场豪雨,不过不妨事,我们已经备好了步辇,一会就可以回到宫中。到时,沅沅再泡道好茶给你。”英帝岂会不明白杜沅沅话中的意思,重重地点点头,道:“既然早已备好,那我们还不快走。”说罢,二人登辇而去。
太后和李嬤嬤隐身在弹墨纱窗背后,看着载着英帝和杜沅沅的步辇慢慢走远。李嬤嬤望向身边神色复杂的太后,低声问道:“太后真的决定了?皇上,皇上毕竟是您一手带大的呀!”太后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悲凄,却没有答话,她的心中也是异常矛盾。英帝是她从小看着长大,怎能没有一点疼惜。但是,也正是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将申氏绵延三代的福泽扫得干干净净,叫她没有面目去见申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必然而行。现在,既已开了弓,这箭便是再也不能回头了。
李嬤嬤见太后的脸色愈发坚定,知道事已无可挽回,叹息着摇了摇头,慢慢退了出去。
ˇ宫闱惊变ˇ
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低,彷如一个硕大无朋的盖子,牢牢地扣在头顶。空气异常沉闷,人就如同沉在水底的鱼,大张着嘴,却只能细细地呼吸。
杜沅沅斜倚在榻上,身上虽然只穿着薄丝的寝衣,仍觉得细汗不断地沁出肌肤,手中的那柄瓷青湖色的罗扇扇得越发紧了。但此刻,就连罗扇带起的风都没有了半点凉意,寝衣腻腻地粘在身上,心情是说不出的烦躁。
英帝将她送回怀玉宫后,并未停留,立即回了承宸宫。杜沅沅知道他必是要好好做一番布置。也不阻拦,脸上始终挂了个宁馨的微笑。她心中自是明白,明日禁宫内将有一场大变,此时无论如何也要让英帝安心。免了他的后顾之忧,才好放手一搏。
乌云似是堆积到了一定时候,终于开始爆发。空中先是响过一连串的闷雷,紧接着零星地洒下几滴豆大的雨点。那雨点越来越密,渐渐汇成了一道道雨帘。大雨终于来了。
杜沅沅听着雨帘敲打在纱窗和檐漏上时紧时疏的滴答声响,心情似乎也随之起起落落。对于明日就要经历的一切,她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有些紧张,明日是和风细雨,还是惊天一战,一切都还无法预知。
雨声滴沥,杜沅沅终于睡去,跌入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眼前忽然战旗飘扬,耳边听到金鼓声声。她仿佛飘荡在一个古战场的上空。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兵,眼神坚毅地望向最前面高台上,一个身穿明黄甲胄的英伟男子,那男子面容端严,手执长剑,指向天际,似是在说着什么。杜沅沅仔细看去,那男子竟是英帝。她心中不由一喜,努力向高台飘去。正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羽箭,那紫黑的箭簇直向高台上英帝的背心而去。杜沅沅忍不住高声大叫。叫声未歇,杜沅沅忽然睁开眼睛,一眼望见熟悉的香楠木床顶,原来只是个噩梦。
杜沅沅下意识地向身旁一摸,只觉枕衾寒凉。忽然省起,英帝夜里并未宿在此处,此时应在承宸宫内。她抬眼望向窗外,只见素香吹墨窗纱已透出抹银白,天就快要亮了。这大变前夕充斥着异样平静的一夜即将过去,不知道英帝那边是否真的备妥了一切。杜沅沅翻身坐起,心中一阵焦急。
窗外的雨依然未停,但似乎比昨夜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地打在纱窗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轻寒,就象是秋天突然降临了人间。
殿门一声轻响,兰兮疾步奔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惶的神色,急促地对杜沅沅道:“不好了,娘娘,宫内主要通路上都已把守了禁军,严令禁止宫人们行走。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杜沅沅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太后策划的这场宫变终于拉开了序幕。限制住宫内众人的行动,应是太后的第一步棋,而与此同时,宫外必定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军事行动。那么下一步,太后一定是亲自到承宸宫大殿上逼迫英帝退位。而现在内外消息全部断绝,也不知道英帝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杜沅沅越想心中越急,一边披衣下榻,一边问道:“看到皇上了么?”兰兮摇摇头,“现时宫内除了禁军,再也看不到旁人了。”杜沅沅的心稍稍定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宫中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没乱成一团总归是好事。只是太后谋划已久,必是布署周密。而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应该站在英帝的身边才是,怎么能够贪恋这片刻的安宁,而躲在一旁不闻不问。
想到此,杜沅沅再也忍将不住,道:“不行,我得到承宸宫去看看。”兰兮吓得白了脸,一把拉住杜沅沅的袖子,“娘娘,这个时候您怎么能出去。且不说外面有多危险,就是将这些全抛在外,您也过不了宫内的禁卫呀!”杜沅沅的脸已变得异常严肃,目光中充满了决然之色,低声但是清晰地道:“我不能任他一人在那里,如果不去,这辈子我都不会安心。”兰兮被杜沅沅话中的那抹热切震撼住了,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杜沅沅回身握住了兰兮的手,“姑姑,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不会有事。你就在这里安心等我,说不定我一会就回来了。”兰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上,心都已揪成了一团。什么都说不出,只是一径地点着头。杜沅沅笑了一下,忽然道:“劳烦姑姑给我准备一套宫女的服饰吧。”
清晨的禁宫笼罩在一片雨雾朦胧中。除了淅沥不停的小雨,各处都显得异常安静。今日的禁宫与往常有些不同,宫中的各条通路上,鲜少见到宫女和太监,却多了许多身穿明光甲的禁军。偶尔有出宫办差的太监,一见此情景,立刻缩了回去,紧紧阖上了宫门。人们都在暗自揣测,宫里必是有大变发生了。
此时,怀玉宫的宫门却突然大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宫女。一个一手打着纸伞,另一只手扶着身边的那个。而被扶的那个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打伞的宫女身上,就连脸都埋在那宫女的肩头。
两人出了宫门,沿着甬路向禁宫内城走去。刚走到转弯处,就被两名神威严整的禁军给拦了下来。打伞的那个宫女忍不住一颤,手中的伞几乎掉落在地上。倒是倚在她身上那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却身形沉稳,虽仍未抬头,却暗暗地捏了那打伞宫女的手心一把,似是告诉她不要害怕。
那打伞的宫女定了定神,面上挤出一丝微笑,道:“两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我们是怀玉宫元昭仪娘娘身边的宫女。我叫绿媞,她叫碧痕。”拦住她们的两名禁军似乎年纪颇轻,见面前这个清秀的小姑娘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一时也不好再凶下去。其中一个道:“今日宫中有些变故,还请姑娘回去。待过了这阵子再出来。”绿媞见这名禁军和颜悦色,胆子更是大了几分,面上故意装出焦急的神色,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个姐妹生了急症。烧得烫人,昨夜咳嗽了一宿,好不容易盼到天明,我正要带着她到太医院去。”说着说着竟落下几滴泪来。那靠在她肩上的碧痕见绿媞如此说,又咳嗽了几声,并向着那两个禁军,轻轻抬起一侧脸来。只见那脸颊通红,显是病得不轻。
两名禁军见此情景,面面相觑,似是想要说不许,一时又说不出口。绿媞见事有转机,急忙又道:“就请两位大哥高抬贵手,我们只是普通的宫女,也做不了什么。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就算可怜我们姐妹。求大哥放我们过去吧。”问话的那个禁军将另一个拉到一旁,低语了起来。低低的语声隐约传到她们的耳中,似是“宫女”、“可怜”之类。绿媞和“碧痕”的手死死攥在一起,两人的手间俱是冷冷的汗意。
那两个禁军似是已商量完毕,转身走了回来,刚刚那个问话的道:“好吧,你们快去快回。千万不要惊动了旁人。”二人心中一喜,却又都强压下去。绿媞一脸感激万分的神色,连声道着谢,扶着碧痕慢慢走远了。
待走出了那两个禁军的视线,绿媞前后看了一回,低声道:“娘娘,我们骗过他们了。”那倚在她肩上的“碧痕”这才抬起头来,赫然是宫女打扮的杜沅沅。
对于这次的冒险之举,杜沅沅当然不可能傻到亮出昭仪娘娘的名号在宫里横冲直撞。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幸好她身形瘦削,虽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但依然不显身材。她又在脸上涂了红红的胭脂,装作烧得满面通红的模样,将脸埋在绿媞肩头上,两人这才出了宫。没想到,竟真的骗过了禁军。
二人虽经过了刚刚盘查的禁军。但望向前方,还要经过两条甬路才能到达承宸宫门前。接下来,还不知会遇到什么。眼见宫内各处静寂如死,情势诡异,杜沅沅更加心急如焚。
正犹疑间,二人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声传来。杜沅沅急忙回头,透过蒙蒙雨雾,只见一队禁军簇拥着一架十二人步辇正向这边奔来。那步辇行得飞快,眼见就要到眼前。杜沅沅和绿媞躲避不及,只得让在路旁。
步辇行经她们身边,一个跟在辇旁的禁军忽然向她们斥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宫里现时不准随便行走么?”杜沅沅急忙拉绿媞跪了下去,绿媞心领神会,颤颤巍巍道:“奴婢们是怀玉宫的宫女,奴婢的姐妹病了,此时要到太医院去。”
辇中的人听到“怀玉宫”几个字,突然“噫”了一声,紧接着道:“停下。”杜沅沅听到那个颇有威势的声音透过雨雾,穿过清寒,向她罩了过来,心已沉到了底,辇中的人竟是太后。
步辇停在她们面前,旁边随侍的太监上前打起辇帘。杜沅沅偷眼望去,见太后竟穿着祭天节庆上才穿的乌金双色花滚边珠绣的正式宫服,发上花钗完整,神色威严地端坐在辇内。杜沅沅暗自叹息,太后对于今日之事如此庄重,只怕是不知道英帝已经有所防备,万一失败也不知道会如何。
绿媞见是太后,身躯已经起了一阵轻颤,杜沅沅轻轻握了握绿媞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太后仔细看着跪在路旁的杜沅沅与绿媞,面上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忽然道:“抬起头来。”
杜沅沅静静地跪在地上,虽未抬头,仍能感到太后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在她和绿媞的身上扫来扫去。心中正在忐忑,猛然听到太后竟然叫她们抬头。杜沅沅低叹一声,知道定是形迹已经败露,当下心一横,慢慢站起身来,神情自若地看着太后,微微一笑,“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看着站在面前宫女打扮的杜沅沅,冷笑道:“果然是你。哀家早就知道,你专会做些鸡鸣狗盗之事,真猜中了。也好,不用哀家专程到怀玉宫中去请了。”杜沅沅的心此时倒定了下来,理了理衣襟,微笑道:“太后是做大事的人,沅沅这些小伎俩,自是比不上太后。”
太后并未料到此时的杜沅沅还能如此笃定地还嘴,面上突然露出个奇异的笑意,悠悠道:“不用你在此牙尖嘴利。你不如就跟着哀家,去看出好戏吧。来人,带走!”话音刚落,便有两名禁军上前,似是想要架住杜沅沅的手臂。杜沅沅身躯一挺,凛然道:“大胆!”那两名禁军愣了一下,也不敢再动。
太后只是冷冷一笑,道了声随她去吧,便叫了起辇。绿媞上前扶住杜沅沅,二人夹在队伍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承宸宫行去。
承宸宫宫门紧闭,门前杳无人迹。太后下了辇后,定定地站在宫门前沉吟了片刻,面上是悲喜交集的神色。过了良久,似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赵奂,你跟我进去,其他人暂且等在外面。”目光忽然投注到杜沅沅身上,脸上闪过挪谕的神色,“还有你,想必也是心急的很,不妨就一块进来吧。”说罢,便和赵奂两人进了宫门。杜沅沅也不答话,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承宸宫大殿内,一切还同往常一样。龙诞香悠淡高远的烟气从铜鎏金錾的三尺高麒麟兽香炉中袅袅而出。丹陛之上,英帝一身金黄九龙纹朝服,肃然端坐,竟是出席朝会时的正式打扮。陆六福则垂手立于一侧。而除此之外,殿内竟然再无旁人。
太后步履稳健,眼睛直视着坐上的英帝,一直走到丹陛之下。英帝并未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太后一步步走来。二人隔着重重汉白玉的阶梯,隔着龙诞香的轻渺烟纱,静静对视。良久,英帝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声音暗哑地开口:“母后,你,你终究还是来了,儿臣有失远迎了!”太后身形微微一震,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语,“哀家来了,哀家终于来了!”
英帝仍未起身,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儿臣知道母后今日必定会来,已经等了母后好久了。”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知道哀家会来?”话音未落,忽又笑了笑,“知道又如何,你如今知道,一切已经晚了。来人,呈上来。”
随着太后的语声,殿外进来一个太监,手中捧着一卷黄绫圣旨。那太监走至阶前,双手将圣旨举过头顶。太后伸手接过,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手上的圣旨,忽然将圣旨向前一递,道:“请皇上御览。”声音中竟然是掩饰不住的热切。英帝早就知道圣旨的内容,并不急于来接,只道:“母后,你真的决定了么?难道一定要让儿臣退位你才甘心么?”太后的面上已露出惊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退位诏书?”英帝淡淡道:“母后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不是为了要儿臣的皇位么?”太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眼中已隐隐有了怒气,“既然皇上已猜到了,也不用哀家多费口舌了,就请皇上用玺吧!”
英帝忽然大笑起来,道:“儿臣想问母后,用玺后,母后要怎样处置儿臣。”太后微微一笑,“你放心,哀家早已给你安排了个好去处。而且,还有元昭仪一道陪着你。”说着,便将站在身后的杜沅沅一把扯了过来。
杜沅沅随太后进殿后,一见到殿内的情势,知道英帝必是已布置好,心忽然定了下来。为了避免英帝分心,杜沅沅便低着头,不言不语。而英帝的注意力都在太后和赵奂的身上,杜沅沅又是一身宫女的打扮,因此,英帝并不知道杜沅沅已在殿上。此刻,太后突然拉出了杜沅沅,英帝再也无法做出镇定自若的神色,急忙站起身,从御座上走了下来,边走边道:“你怎会在这里?”杜沅沅用力甩开太后的钳制,迎上前去,坚定道:“这种时刻,你怎么能将我放在一边。你难道忘了,我早已说过,我可以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同栉风沐雨。”英帝心中激动,一把扶住杜沅沅,大声道:“好!既如此,我们便一刻也不要分开。”
一旁的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是不住地冷笑,“哀家也算是做了好事,成全了你们这对同命鸳鸯。你的心愿已了,还不快快用玺!”英帝紧紧握着杜沅沅的手,只觉得心中从未象此刻一样充实和笃定,语声平缓道:“今日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可否告诉儿臣,你是儿臣的母后,为何一定要如此,为何要逼死儿臣才甘心,难道就是因为儿臣夺了你们申家的权势富贵么?”
太后听了,愣征了片刻,面上突然显出了狂乱的神色,嘶声道:“是,是你毁了申家。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本是那个贱人生的。你跟那个贱人一样,都想夺走我的一切。”
ˇ尘封往事ˇ
众人被太后的惊人之语吓得全都呆住,大殿内一时阒寂无声。忽听得“噼啪”一声炸响,长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雪亮的电光从窗外射了进来,照得众人惊疑不定的面上俱是青白之色,使本就气氛异常的大殿内平添了几分诡异。闪电过后,又是一阵轰然作响的雷声。瓢泼一般的大雨便借着雷势,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眼见窗外又是一片雨雾迷茫。
哗哗的雨声从殿外传来,搅得人心烦意乱。英帝与杜沅沅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神色。英帝放开杜沅沅的手,向太后走了几步,蓦然又站住了身形,迟疑道:“母后,你说什么?”
太后在失去理智嘶喊出这句话后,似是没想到自己会亲口吐露出这个尘封心底多年的秘密。眼见众人震惊的神色,一时之间,自己也愣住了。待看到英帝一脸困惑之色,目中隐隐透着痛楚,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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