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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韶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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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上一片狼藉,猞猁狲大毯上点点乌墨。
猩红宝相花回纹地绒毯上,揉搓撕扯着宣纸,隐约能见上面画的是袅袅春光。
“你这淫妇——”渊沔枯瘦的手此刻却惊人得有力,狠狠扼住未挽的脖子,未挽被箍得几欲窒息,涨得脸色通红,她无措地抬手推搡,企图摆脱钳制。
“你与三哥有染。”他的话语像尖利的钢刀一般剜在她的心尖儿上。她一声苦笑,道:“旁人说什么,爷便信什么。那如果妾身说,今晚爷死,爷死不死?”
落地罩上挂的琉璃珠帘琅琅作响。
未挽听见渊沔扭动了身躯,骨骼间铃铛一声,便似这风卷珠帘。
渊沔艰难地喘息,嘶哑孱弱得像静夜里垂死的野兽。扼住未挽的手更像是骨架上覆了一层青皮,骨节处泛蓝色。
“你要我死?”渊沔缓缓出声,手已放轻了力道。
未挽猛然间推开他,趔趄几步,跌坐在地上喘息。他也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仰面瘫在石榴红闪缎如意枕上,静静望着紫檀木镂刻榴生百子炕罩上垂下的芙蓉帐,上面密密绣着金丝翟凤,挽着幔帐的金钩上挂着一枚金胎麒麟送子薰球,漫漫是合欢香。
“爷一死,妾身便成寡妇了。”未挽幽幽一笑,“往后岁月,只能在琐楼里捱过,爷岂不高兴?”
渊沔闻言间是一阵剧烈地咳嗽,直咳得整个肺要从喉管中蹦出来。一张脸上是异常的红晕,颤抖的双唇却是煞白的。
“我自然高兴。”渊沔的声音喑哑不堪听,“这一生,就算是结束了。”
渊沔偏过头,死死盯着未挽,冷笑一声道:“只是你,竟料得我今晚死,连日后去处都为自己想好了。”
未挽垂下眼帘,声音间已有哽咽,“琐楼,是老祖宗早为妾身选好的去处。爷一命千金,妾身便是命如草芥。男人三妻四妾,女人死了丈夫,便要送去琐楼里受苦,真真是身为下贱。”
渊沔睁着眼,笑了一声,由喉咙深处挣发出一丝呼吸,那一呼一吸间,带着嘶缠和呜咽。他伸手圈住自己的手腕,竟直直向下溜去,松松圈住大臂,旋即一笑——
“我竟这般了。”
他那双本是阴郁霭翳,浑浊朦胧异常的眸子,顷刻间猛然崩乍出光亮来,他伸手抓住芙蓉帐,企图坐起身来。
未挽害怕得紧,因为她已经听到渊沔动作间骨节像是要咔擦折断的脆响。
“可是我——不想死——”黑暗中,他的眸子怒睁着,似乎有殷红的**在其中疯转,“我不想死,不想死——救救我——”
未挽蜷着身子不断向后缩。他的声音里有骇人的疯狂,一遍遍重复着“不想死”。
“我疼。”渊沔的眼中涌出来泪,大颗大颗滚落在大毯上,他抵死抓住帐子,忽然眸子里又柔和下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寂寥——
“我疼——谁来?救救我——”
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眸底轻而易见的是求生欲念。
未挽心里到底不落忍,又惊又怕,忙高声唤守在门口的宝落,忽听见“哇”的一声,她扭头望去。
渊沔喷出一大口血来,染上芙蓉帐。
他的手一顿一顿地滑下去,整个身体跌落在炕上,轻飘飘地竟无半点声音。紧握的指缝间,露出一点竹青色香缨下缀的如意结。
未挽知道,里面装着一对银鎏珊瑚滴珠耳坠子。
她双手撑着地站起身来,挪步至落地罩前,挑了珠帘出去,双腿软绵绵地没有半丝力气,好容易迈过碧纱橱,挨到门边,浑身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守在门边的宝落本在支着头打盹儿,忽听见一声响,睁眼看时未挽已跌跪在地上,脸色煞白。便知是爷没了,便忙下去通传。
未挽撑着发软的身子,忽然想起去年春天嫁过来时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
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儿臂粗的红烛摇曳,晦明晦暗照在她的脸上,将半张脸掩在黑暗里。她戴着金累丝嵌玛瑙凤冠,红缎地连生贵子四合如意排穗云肩,对襟妆金盘凤褂裙。
鸳鸯被上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胭脂在眼角处洇晕开,靥含春桃,唇绽樱颗。
她只静静坐着,时而因梨木红漆嵌喜字隐光屏风后传来的咳嗽而吓得攥紧锦被。
在那无光的所在,有着声声压抑的咳嗽,嘶哑孱弱得像静夜里垂死的野兽。
“四奶奶,这合卺礼怕是行不成了。”嬷嬷绕过屏风走来,搀着瘦骨嶙峋的渊沔出来,将他安置在喜床上,便含笑掩门出去了。
喜烛被晚风卷进窗中吹灭。
她害怕得紧,颤抖着双手死死攥着玉如意。
“药,药——给我药——”
她缩着身子想躲避,却自知躲不过,只得哑着嗓子问道:“在哪里?”
渊沔蓦地松开手,无力地垂下,向后仰去,仿佛那脖颈一折就断。他阖上眼不再说话,只余下丝缕紊乱的呼吸。
她松了口气,仰头看着帐前的薰球,只觉那薰球似有千斤重,重重压在心头。薰球下面结着茜红色的同心结,垂着穗子,更像是一根根银针齐齐扎进肉里。
香掩芙蓉帐,烛辉绵绣帏。 ;清风入蜜月,喜气来洞房。
一团喜气,在她眼里,分明讽刺。
小时候,她临窗看书,后窗外植着芭蕉,密密得掩住她的窗子,绿油硕大的芭蕉叶,卷卷舒舒。大姐坐在一旁的绣架上面描着花样子,一壁道:“整日里看那劳什子做什么?左右长大了是要嫁人的,学女红,日后相夫教子,一生也就过去了。”
“大姐,我做不来这些,光是绿色丝线就有几十种颜色之分,直教人看得脑仁疼。”
“再头疼也要学不是?大抵女子都不识字,父亲把你充作男儿教养,让你识字,你看些《列女传》之类的也罢了,倒还偏偏要看些不入流的东西,要是被父亲发现你书格里藏了一本《汉宫秋》,瞧你怎么办。”
她不曾想到被大姐发现,脸上羞得绯红。
大姐见状撑不住地笑起来,嗔道:“瞧以后哪个敢要你?”
她把书一放,道:“没人要,我上山当姑子去。”
大姐含了笑,到底还是个少女,红着脸轻轻哼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她笑得狡黠,接道:“再梳梳到尾,齐眉又举案;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大姐作势打她,面庞酡红如醉,压低了声音道:“可不能叫父亲听见,两个姑娘家,一点不害臊。”
耳畔似乎隐约听得一声“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犹记得那年新婚夜,她落下两行胭脂泪。
四更天,屋外云板连响四声,正是丧音。
月色融融。
未挽看见自己的身子被月光一照,映在了青石板上,是一团黑色的影。
穿堂风吹过,她耳朵上的缨络结铃钉作响,活像他骨节处发出的声音。
她控制不住地惊恐尖叫,害怕极了的黑夜与声音,竟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
第 002 章 春晓曲(上)
晚春,院里十字甬道的大缸里植着玉簪花,大抵早已萎败,叶子枯黄打着卷边儿,花瓣飘零无人扫。
南窗下设着一张花梨木青鸾牡丹团描金贵妃榻,榻边的六足香几上紫铜鎏金冬花香炉里焚着杜衡香,上面搭着一块纨素帕子,只在帕角用茄色丝线绣了一簇杜衡花,另用银丝线绣了一行字——
人未得知,韶春挽断。
窗上糊着银红软烟罗,簇新流艳。将窗外浅金春光筛成杏子色,软软柔柔地拂在未挽身上。未挽斜歪在榻上望着窗外,耳上坠的缨络结在杏子色下摇摇生华,将她的肌肤衬得益发温润如凝脂。
窗外东厢房游廊下放着一只青玉壶,三个穿着葱白衫子的丫头手里握着竹矢,正叽叽喳喳地围着玩着投壶。宝落从月洞门底转过来,道:“爷的药都煎好了?”
“宝落姐姐——”出声的丫头兀自玩着,一壁投,一壁道:“煎好了,放在小厨房里,姐姐且去端罢。”
“你们这些躲懒的蹄子,药煎好了怎么不端过去?”宝落微微有些气急。
“我们哪里敢进屋?”那丫头负气撂了竹矢,扭脸道:“爷那脾气宝落姐姐又不是不知,从来不让我们踏进屋子,更别说送药了。更何况,一直是四奶奶服侍的,下人哪里敢插手?”
宝落一听得那话,愈发气恼,不由冷笑一声:“好你个隰桑,不愧是个尖牙利嘴的。我说一句,你倒是有多少句拿来堵我?把东西收起来,主子一宿没睡,刚刚才睡下了,你们这样大的动静,还不吵醒了主子?纵使主子不怪罪下来,若是爷恼了,仔细你们的皮!”
隰桑一听“爷恼了”,白了脸,忙叫那两个丫头收拾,俱散了。
宝落面色缓和了些,转身到小厨房去端药。
未挽一字一句听在心里,打在心里。渊沔许是常年患有痨病,养就的性格孤僻乖张,屋子里除了她和宝落,谁也不能踏进,自从她嫁过来,每每都是侍奉汤药于左右,搅得她每日每夜休息不好,人也恹恹的。
未挽收回目光,扭头望着红木麒麟送子落地罩,罩上垂下琉璃珠帘,在日头下碎碎细闪着,将里间朦得隐隐绰绰。落地罩后临窗大炕上躺着的渊沔,虽挡住了他薄孱的身体,却仍能听见他艰难地吐气喘息。
地上铺着猩红宝相花团绒毯,榻上铺着猩红四合如意八宝仙织缎制绣垫,那漫天漫地的喜气如意,却不能将她心头染上分毫。
“主子,怎么就醒了?”宝落端着黑漆托盘站在碧纱橱前。
未挽笑笑,道:“横竖睡不着,便起来了。药煎好了?”
“煎好了,放的久了,竟有些凉了。”宝落说着,将药碗递给未挽。未挽接过碗,挑了珠帘进去,坐在炕沿边上,见渊沔阖眼睡着,便伸手轻轻摇摇他。
“爷,药煎好了,快起来喝了罢。”
渊沔充耳不闻,仍旧睡着。虽已是晚春时节,他身上仍盖着猞猁狲大毯子,炕下生着火,那热气腾腾地直直扑在身上,不出一会儿,未挽便感到浑身汗津津的,脖颈间出了香汗,将那琵琶襟濡湿了。
“爷——”未挽撑不住又唤了一声,渊沔这才睁开眼,瞧见她手里的药碗,眸子里突然闪蹦出光亮来,费力地抬手打翻。
未挽一惊,那乌泱泱的药汤便悉数洒在她天水绿色二花捻珠缎衫上,一团团晕开成了紫色。
宝落在落地罩后听得那声脆响,一时顾不得,忙冲了进来,蹲下身子收拾清理。
“不吃药,病怎么能好?”未挽心下气急,也顾不得衣裳,忙叫宝落再端一碗来。
“谁让你个下作东西进来的?出去!”渊沔粗重的鼻息喷在身上的大毯上,那细软风毛一圈圈的漾开。
宝落浑身乱颤,勉强收拾完地上的残骸,忙退了出去。
“吃这劳什子的药——”渊沔顿了顿,似乎提起所有的力气来,“好不了的。”
“爷不吃药,老祖宗太太们知道了,可是要怪罪我的。”
渊沔忽的激动起来,挣扎着撑起身子,一双手钳住未挽的下巴,冷笑道:“终究是被我发觉了。你这下贱坯子,竟和那些人合起来打算着要了我的命!”
未挽吃痛,惊觉他的手虽枯弱,却有惊人的气力,“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倒反问起我来了。”说罢,浑身的气力都已耗尽,他颓然瘫在床上,语气却愈发恨毒起来:“都盼着我死。这药里有毒,你们都要害死我。”
“哪里会有毒?”未挽气得浑身发颤,站起身子,欲向外走。
“站住——”渊沔抓起枕边的玉如意便重重地向未挽掷来,她来不及躲,那玉如意便直直砸在眉梢,一行血顺着眉眼处滚下来。
渊沔见状,心里升涌起异样的快意,终是撑不住嗤笑出声。
眉梢上刺骨的剧痛一直蔓延到心底。
她一言不发地挑帘出去了。
宝落守在碧纱橱边,见未挽额间的血口子,汨汨不断地涌着血。惊得低呼了一声,忙举着帕子过来给她擦血,未挽疼得嘶嘶低喘。
“不碍事,你去给我拿件衣裳来,一会子还要去给母亲老祖宗请安。”
宝落由圆角柜中拿出个青瓷瓶子来,给未挽上了药,这才拿了件藕荷色纳绣折枝疏梨花上裳,并一条荼色洒花凤尾裙,道:“主子,这额头上怎么办?”
由宝落为她换上衣裳,她坐在镜台前,仔细打量着那贴着发髻线的血口子,只淡淡道:“用头发遮一遮,不仔细也看不出。”
未挽出了屋子,一路向东,到了正门,在仪门前顿住,复又举步进了院子,只见那十字甬道上摆着数缸团簇的芍药,喧喧闹闹地溢满白玉缠枝大缸。
正屋里传来一阵阵笑声。
未挽顿住脚,忽然不想进去。谁知正房游廊下,正逗着廊间画眉鸟的梨落丫头眼尖,遥遥望见到未挽,笑道:“四奶奶来了。”说着,已迎上来扶了未挽的胳膊,将她引进屋子。
屋里地上铺着大方砖,溜光如镜,中央设着孔雀蓝釉掐丝珐琅大鼎,焚着上乘檀香,冉冉升烟。靠墙紫檀木灵芝纹福庆有余十二屏风前,端置着紫檀束腰托泥镶织锦宝座,两边一溜五把红木圈椅。
宝座上坐着一个穿沉香色锦边弹墨褂,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和坐在脚踏上穿着葱白衫子的丫头玩九连环。许是那丫头手脚粗笨,少年便恼了,一把夺过九连环,气道:“你真是笨死了。”
少年见梨落引着未挽进来,不由好奇开来,抛了九连环,问道:“梨落,这是谁?”
梨落抿嘴一笑,不理睬他,直走到碧纱橱,挑了牙色散花软帘道:“老祖宗,四奶奶来给您请安了。”
耳房里的笑声略停了停,老祖宗的声音已传来:“叫她进来罢。”
第 003 章 春晓曲(下)
少年随在未挽身后进去,一进耳房便嚷嚷道:“老祖宗,她便是四哥哥新娶的媳妇儿?”
老祖宗穿着宝蓝色福寿齐眉织金缎坐在炕桌左边,倚靠着栗色闪缎大靠背,左胳膊肘搁在引枕上,腿上盖着一张薄毯子,脚踏上坐着一个丫头正拿着玉锤给她捶腿。炕桌右边炕沿上坐着两个四十来岁端丽雍容的妇人,大炕两边一溜放着三把西番莲纹圈椅,脚踏高几一应俱全,为首的圈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玫瑰紫色簇四金雕团上裳的年轻女子,脚放在脚踏上,露出一尺来长的丁香色流光飞霞月华裙。
“正是了。”老祖宗用金匙舀了一口炕桌上琉璃碗里盛放着的菠萝,才吃一口,便被酸得蹙眉闭上眼,道:“到底是时候不到,这样酸。”
“拜见老祖宗,给老祖宗,母亲,大太太——”未挽将目光投向坐在圈椅上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老祖宗识破,轻轻一笑,道:“那是你疏娱二嫂子。”
疏娱已经站起身来,上下打量未挽,接着是一声赞叹:“我今儿才算是见识到什么是‘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了。”
未挽脸上蓦地一红,疏娱已然笑开,引着未挽在她身旁的圈椅上坐了。
“哎哟——”二太太扑哧一声笑道:“这二丫头可真是的,尽欺负我们这些不读文章的,诗词是张口就来了。尽管我是笨些,到底还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全凭二丫头这张巧嘴了。”
“母亲。您看,您这不是折煞我了么?我不过是粗粗识得几个字,就差没笨到忘了‘疏娱’二字怎么写了呢。您倒好,一番话下来,反替儿媳遮了羞了。”
二太太笑着用手指戳戳疏娱的脑袋。
“竟不知,我错过了这么许多。”疏娱笑着向老祖宗,道:“老祖宗赶着我六弟成婚,趁我回娘家的时候,给四爷娶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妻,莫不是怕我闹了洞房?”
老祖宗笑起来,指着她道:“有你这泼辣丫头在家里,我怎么放心!亏着你回娘家了,不然你这妹妹一时半刻地还来不了呢。我就是防着你闹洞房。”
一语毕了,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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