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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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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此,秦元君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儿,据他观察,温良辰平素只知晓玩闹,偶尔看几本书,既不练武也不考科举,今后怕是要一无所成。
  不行,他既然受了襄城公主之恩,便得负起规劝表弟之责。秦元君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许久,直到一双温暖又柔软的小手覆在脸上之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温良辰小脸凑在他的脸边,二人之间几乎呼吸可闻,秦元君眯眼瞧着,见她抿着樱唇,神情专注,他甚至能看见她皮肤细腻的纹路,以及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
  她的睫毛很弯,很翘……不知为何,秦元君突然呼吸一紧,心脏跳如擂鼓,脑中思绪更是纷乱,原本的神智已升腾至辽阔的云端,早将劝导“表弟”之事扔至了九霄云外去了。
  “表哥,你且闭上眼睛,万一粉儿迷了眼睛,你这几日别想练琴看书啦。”温良辰伸出圆润白嫩的小胖手儿,在他眼睛上随意抹了一把,遂轻声笑了起来。
  秦元君只觉她声音十分柔软,柔软得好似流连于脸上笔刷的细毛,一下,又一下拂在他脸上和心上,引得他得心浮气躁,心中犹如小猫乱抓,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他贴在榻上的后背,居然起了一层薄汗。
  见秦元君脸颊绷紧,全身笔直地躺着,如同一块僵硬的大石头,温良辰三下五除二将他的脸绘制完毕,拍手嘻嘻笑道:“表哥这模样好似上酷刑,好了好了,我弄完了,你睁眼看看罢。”
  其实她不大精通此道,仅知晓个大概流程罢了。
  脂粉一类的东西,每年襄城公主都会送来不少,不是为了让处于孩童期的女儿上妆,而是要让女儿知道她是一名闺秀,这些东西乃是必备。
  秦元君睁开双眼,视线笔直地望去,恰好对上见温良辰伸过来的小圆镜。镜中的他,此时脸色惨白如缟素,眼睛下还有一层明显的青黑,直拉到笑肌上,看起来比死成尸体的黑衣人还像尸体。
  这哪是偶感风寒,说是病入膏肓、即将猝死,也不为过。
  “……表弟,你……好厉害。”秦元君心中大窘,实在是……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夸奖她。
  温良辰昂起下巴,眉花眼笑:“表哥,这是我第一次给他人傅粉添妆呢。”
  秦元君闭口无言。
  又见她认真地摆弄脂粉盒子,他全身如遭雷劈,心道,完了完了,表弟再这般下去,今后怕只能成为一名纨绔公子,身上挂一个闲散爵位,成天坐在家中给妻妾描眉。
  “表少爷,大表少爷来啦。”这时,院门口响起了婆子的通传声。
  秦宸佑的待遇不如温良辰,温良辰成天进进出出,婆子从来不通传她的行踪,给在读书期间的秦元君带来好大的不便,总有一种被偷窥的奇怪之感。
  温良辰忙将榻上的袋子收好,朝四下看了一会,撒丫子往他卧房的床扑去,她仅仅犹豫了片刻,便将袋子塞进叠好的被下。
  等她转身回来之后,恰好碰上刚进门的秦宸佑。
  见温良辰从秦元君卧房中杀出,秦宸佑先是震惊,后又转为惊喜,大声呼道:“表妹,你为何在此?”
  他上次沿路寻温良辰,并未碰见她,本想着今日来寻“未来媳妇”说话,却没想到她竟然在秦元君的屋中。
  秦宸佑还琢磨着去何处堵她,谁知恰巧又遇上她,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想到今后表妹会成为他的媳妇儿,秦宸佑脸颊发烫,双手不自然地搓来搓去,只顾瞅着温良辰的白净小脸,嘴成了锯嘴葫芦儿,不舍得说半句话。
  秦宸佑却不知他这一声称呼,差点惊掉榻上那位“病人”的三魂七魄。
  秦元君身子一抖,如鬼魅般坐起身来,感觉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
  他僵硬着脖子,古怪地转过头,嘴唇翁动,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一身男装月白撒曳、头扎一个小包包的温良辰。
  听闻秦宸佑的称呼,温良辰只消愣了片刻,便自如地回答道:“大表哥,你得空过来了,先坐坐。”
  完全没有拒绝对方的称呼,秦元君顿时傻眼了。
  表妹。
  表妹?!
  秦元君脑海中“轰隆”一声,只觉眼前一片花花绿绿,耳边无数蜜蜂嗡嗡直响,整个人濒临虚脱的边缘。
  片刻后,他呼吸急促,直挺挺地栽倒在榻上,这次,他不用再装病。
  他是真的病了。

☆、第9章 情窦开

  秦宸佑坐在榻边瞅着温良辰,来来去去还是那几句话,早将和郡王妃吩咐的任务抛到脑后,直到温良辰催他离去,秦宸佑方才想起来,傻乎乎地笑道:“表妹,那我先走了……”
  然后,他又惊奇地瞪大双眼,露出一脸疑惑:“咦,四弟你为何还躺着?”
  秦元君方才被“表弟变成表妹”一事打击得不轻,此时正全身无力歪在榻上,听见秦宸佑的问话,哪里还会理会他,他微微抬眸,摇了摇头,算作回应。
  坐在一旁的温良辰捂着翘起来的小嘴儿,心中想道,四表哥当真会演戏,看那虚弱快断气的模样,若是她不知道他身体无碍,还真以为他病了呢。
  “大表哥,你莫要问了,四表哥病得不轻,让他休息罢,你快些走。”温良辰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
  秦宸佑伸出右手抓了抓头,眼神又盯在温良辰脸上去了,心神聚在一处儿,置奄奄一息的弟弟秦元君于不顾。
  他心中琢磨着,若是离去也好,便能和她说多说几句话,他忙点了点头,随即道:“表妹与我一道走罢。”
  温良辰还想等他走后,自己再与秦元君玩闹,当下一撇嘴,不乐意道:“大表哥你先走,四表哥的药还未煎好,我得给他瞧着。”
  “表妹,你居然还要帮他煎药?”秦宸佑露出震惊之色,表妹贤惠虽然是好事,但烫着了白嫩的小手便不好了,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此事交给下人办,怎能令你亲自动手。”
  “我看着他们,你莫要多管。”温良辰撅着嘴,皱着小眉头,明显已经不耐烦,脸上还浮起一层愠怒之色。
  秦宸佑见她脸颊绯红,小模样俏皮可爱得不行,整个都看傻了眼,哪里还会逆了她的意,他神色慌张地站起身来,道:“表妹莫气,我走还不是?”
  他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朝着温良辰支支吾吾道:“表妹,你看完了他们煎药,便离开罢,莫要沾了四弟的病气。”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罢!”温良辰急不可耐地摆摆手。
  直到婆子进来报,秦宸佑已经离开返回主院,温良辰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影儿,在房里蹦蹦跳跳两圈,乐不可支地道:“表哥,可以起来了。“
  秦元君侧身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一片死寂。
  他睁着眼睛,宁愿望着墙壁的花纹,也不愿去瞧她。
  直到温良辰的小手儿推在他肩膀上,秦元君才猛然惊醒,于是,温良辰瞧见他好似被动物咬了一口,如闪电般弹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缩至墙上靠着。
  “表哥,你怎么了?”温良辰侧着小脑袋,扑闪着长睫毛,有些手无无措。
  方才他明明装得好好的,为何会突然情绪激动?
  “……你是个姑娘家?”秦元君紧抿薄唇,抬起头好似想看她,却又不敢看她,最后挣扎了许久,他才镇定下来,蓦地睁开双眼,以一种,极为冷淡的眼神盯着她。
  温良辰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后背好似吹过一道冰凉的冷风,他曾经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又再次出现,迎面朝她扑来,她张嘴想要说几句,零零碎碎的话毫无用处,被顶在喉咙口,半天吐不出来。
  最终,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襄城公主和女儿戏谑,她扮作少爷,便能继续捉弄秦宸佑表哥,谁能想到,秦宸佑居然提前知晓此事。当然,温良辰自然不会知道,秦宸佑得知的缘由,根源是和郡王妃的泄密。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秦元君捂着左胸,觉得那里很闷,很痛,令他许久都吸不上一口新鲜气息,而漂浮在他身边的,仿佛不是虚无的空气,而是暗沉沉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他,纠缠他,硬生生将他挤压成一滩烂泥。
  二人相处许久,本以为已经无话不谈,互相交心,未曾想到,温良辰竟瞒着她女子的身份!
  世人骗他,欺他,辱他,没想到她也如此。
  “表哥,我不是故意……”温良辰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想有心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本无心捉弄他,谁知秦元君竟如此在意。
  她如今年幼,不懂得正因为在意,所以才在意。
  秦元君眉头紧蹙,面色惨白,他咬住自己的下唇瓣,逃也似的撇过头去,心中想着:要离她远一点,不去瞧她的神情,他才能……才能静下心来。
  “表妹。”直过了许久,秦元君抬起头来,那双眸子早已不见任何光亮,犹若一潭死水。
  温良辰心中一咯噔,心中萧索了几分,她甚至能瞧见他的绝望,他的无助,好似随着他这一声唤出,他们之间便横生出一道万丈鸿沟。
  “表妹身为女子,应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秦元君薄被单往榻上一扔,径自走了下来,踏着方步在门边站定,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朝温良辰道:“此是男子房舍,表妹为了闺名,理应离去。”
  “表哥,我喜欢和你在一处儿,为什么不可以?”温良辰皱了皱眉,觉得难以理解。
  她如今年纪尚小,男女之事未曾开化,只知道亲戚便要亲昵,她又天生喜欢他,哪里懂得那么多。
  秦元君心痛如火烧,身子却又冷如冰窖,一冷一热之间,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开来,若是温良辰再站在他面前,只怕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摆了摆手,艰难地张开干燥的嘴唇,以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冰冷地说道:“表妹,你先走。你若再不走,我走。”
  “表哥……”温良辰瘪了瘪嘴,十分委屈地看着他。
  母亲曾经说过,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若是让他静一静,说不定便会转好了。
  温良辰心道,表哥定是受了刺激,若是自己今日退上一步,说不准待他消了气,二人又如从前那般好?
  想到此,温良辰转了转眼珠子,从善如流地答道:“那我先走,表哥莫要生气,待你气消了,我再来找你。”
  她向来惯会哄人,且灵活应战,眼见秦元君此路不通,便玩一招迂回战术。温良辰垂头捏着衣角,又回头看了静默不语的他一眼,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秦元君方跌坐下来,迷茫地张开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发不出半丝声音。
  过了一盏茶时间,他猛然回过神,抹了一把汗涔涔的额头,又再次垂下头来,静默地看着自己苍白的双手,突然间情难自已,眼睛酸涩,猛地爆发出一声无声的吼叫:“我到底在做什么!”
  在庄园的主院堂屋中,襄城公主品着茶,有意无意试探着和郡王妃的底细,奈何和郡王妃死活不松口,如同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话里话来尽是客套话,最后,就连襄城公主也败下阵来,完全无法确定对方是否参与暗杀秦元君一事。
  说对方完全不知情,襄城公主倒是不信。
  那具男尸的容貌,她已经寻人画了下来,这几日遣人去暗访,还真查到了他的底细。
  此人乃是和郡王庄上的一名小厮,小时被庄上下人捡来养大,无父无母,与和郡王府侧妃、妾室毫无瓜葛。
  背景简单至斯,其人必有蹊跷。
  一个人无缘无故,不可能前去伏击郡王府的儿子,即便是庶子,身份同样尊贵,除非是这位小厮不想活了,才会胆大包天干出这等丢命之事。正常贼子都通晓一个道理,求财也要有命享用,比起常人来说,他们反而更怕死。
  襄城公主将纷乱的思绪按了下去,面露微笑,客客气气地道:“时候不早了,嫂嫂便在我这边用饭罢。”
  和郡王妃美目流转,往秦宸佑身上停留片刻,又自如地说道:“妹妹,良辰是否会过来和我们一道吃?”
  “不了,良辰近儿黏她的父亲,与他在前头一道吃。”襄城公主礼貌地拒绝道。
  在郡王府,姑娘和少爷吃饭采取分桌制,秦宸佑从未与女子一道用饭,连姐姐妹妹都不曾,他本以为来庄上会有机会,谁知良辰表妹竟然要陪同父亲,他眼神一黯,心生失望。
  夜幕逐渐降临,山林中夏日的夜,格外地温凉清爽。
  而没有她的夜晚,却异常寒冷,有如数九寒天。
  秦元君和幽魂似的,着一身白衣长袍,在院子里来回转圈,飘来飘去,直到贴身小厮催他睡觉,他才不甘愿地收回望向院外的眼神,忍住心中的难过,走进空无一人的卧房。
  他僵硬地躺下,随意地扯过被子,谁知此时,他猛然一惊,又低头嗅了嗅,发觉自己的被子与今日早晨不同,似乎……格外地香。
  那股淡淡的暖香,他曾在温良辰身上闻过。
  若是,若是……能亲自闻闻便好了,只求一炷香的时间,不,一瞬间也可,他宁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这股奇怪的想法自心底而生,直入脑海,待他望见黑暗中那摇曳不定的蜡烛之时,残存的理智终于被拉回现实,刺得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他自我放逐般伸直双腿,足下却踢到个什么东西,他将那物事拎出来一瞧,借着昏黄的烛光,秦元君心中猛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表妹装脂粉的袋子么!
  秦元君吓得右手一抖,将袋子往旁侧案台上一扔,好似在逃避什么,又急忙揽过被子,将自己头往枕下一塞,让自己闷在其中。
  他紧紧闭着双眼,想要强迫自己入睡,而那股挥散不去的清香,仿佛有了某种奇怪的魔力,融入他四肢百骸,令他神智不多的脑海被温良辰填满,满世界都是她亮晶晶的眼睛、她甜美的笑靥、她动人灵活的身姿,二人亲密相处的一幕幕回放在眼前,折磨得他近乎疯狂。
  转眼间,又是一个天明,他依旧睁着双眼,如同死鱼般躺在床上。
  与一夜无眠的秦元君相比,温良辰却是一夜好眠。
  她自小养成一副通达的性子,秉承着等表哥安静便能消气的原则,她昨晚早早地歇下,清晨早起又继续活蹦乱跳,全然不知自己昨晚变身梦魇,将秦元君折磨了一个通宵。
  温良辰正往脸上抹花露,却瞧见襄城公主的贴身丫鬟来传:
  “姑娘,殿下命奴婢前来告之姑娘,近儿陛下病重,太子殿下急召公主殿下进宫,殿下交待今儿得起身离开庄子,前往京都,请姑娘收拾物事,咱们午后便出发。

☆、第10章 少年穷

  躺在榻上的秦元君尚且不知公主即将离去的消息,依旧躺着出神,这时,门外发出轻轻叩响声,接着,温良辰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
  “表哥,你还气着呢?”
  秦元君顿时一惊,险些掉下床。
  “表哥,母亲马上要带我回京,你莫再气了可好?下个月是我的生辰,你好生练曲儿,那日唱给我听罢?”
  听闻此告别之言,秦元君呼吸急促,半天抽不上气儿来。
  她竟然……要走了?
  他们日后便不能像这般经常见面了罢?这股奇怪的思想陡然升起,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居然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唇,撕扯着干燥的喉咙,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嗯。”
  温良辰将话说完之后,听见他同意的声音,乐得咯咯地笑出声来,忙顺坡下驴道:“表哥你莫要忘了,我即刻启程,你好生歇着。”那焦急的声音,好似生怕他反悔。
  小姑娘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秦元君揉了揉太阳穴,内心天人交战许久,终于起身走出门框。
  他的视线穿过院门,眺望更远之处,只见那道粉红色的身影俏丽如夏,于小道花丛中如蝶般快乐飞舞,看得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公主府撤离之后,秦元君就这般大大咧咧在庄上住了下来,既然和郡王府不管他,他也不用管和郡王府,反正襄城公主家大业大,不会在意他这么点开销。
  原因无他,考试来临,他需要一个清静之地温书。
  下个月便是岁试,通过岁试的优秀者,方能参加科试,继续往上考乡试成为举人。
  他的目标不仅仅在秀才上,而是一举夺得贡生资格,入国子监读书肄业。虽说和郡王曾和他谈过,若是他想进学,完全可以通过例贡,即捐资“援例捐纳”取得贡生资格,但秦元君拒绝此等优待,他要凭自身才学进学,以证自身实力。
  又在庄上呆了二十多日,秦元君磨磨蹭蹭地回了郡王府,一落下马车,便有小厮来传,和郡王妃要求见他。
  后院主母正房里,和郡王妃坐在上首位置,表情客气而疏离,眸子泛着显而易见的冷漠,全无面对外人那般和蔼可亲。她轻轻将茶杯往案台一放,垂眸望着指尖的丹蔻,吩咐道:“元君,你近日便要参加岁试,这两天务必要勤勉致学,莫要辜负了你父王的期望。”
  秦元君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惶恐之色,深深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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