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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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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一枚黑色棋子落上玉盘;发出清脆而好听的响声。
 
  温良辰恋恋不舍地垂下头,看见他白净而修长的右手伸来,再回去之时,已卷走大片被杀得七零八落的白子。
 
  “表哥;我何时耍赖过?”温良辰缓缓笑了起来,少女的笑靥狡黠而温暖,眉眼灵动而纯净,“落子无悔的道理,我怎会不懂?”
 
  秦元君收子入棋罐的右手稍停了片刻,他立即侧过头,下意识移开自己视线,摇头轻声提了一句风牛马不及之言:“只望你今后顺遂。”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温良辰于今日守孝完毕,待回到鱼龙混杂的京都之后,她将会失去太清观的庇护。世事如棋局局新,秦元君心中不得不担忧。
 
  “表哥,该我了。”
 
  又走了两步之后,温良辰笑嘻嘻将白棋一按,秦元君再瞧棋盘之时,发觉她的白子如潮水般袭来,将他的黑子团团围住,如同孤岛般困在中央。
 
  温良辰眨眨眼,得意笑道:“这次是你走神了。”否则也不会被我得手了。
 
  言毕之后,她毫不客气地将黑子收走,好似生怕对方会后悔似的。
 
  和秦元君下棋,压力可谓不大,温良辰不得不每时每刻提心吊胆,生怕对方又一个凶猛的冲杀过来,直接取了自己致命要害。
 
  好在他收着性子,害怕惹恼自己,故意小心谨慎与她周旋,否则,好好的一盘棋,怎会下得如此之久。
 
  温良辰火急火燎的小动作,尽数入秦元君的眼中,他顿时失笑道:“让一让你又何妨。”
 
  正在收子的温良辰一挑眉,撅着嘴道:“表哥,你既然让了我,为何还要说出来?”将话给说白了,便没那般乐趣了,没得令人不高兴。
 
  秦元君被她逗乐,止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二人正短兵相交,杀得不亦乐乎,纯钧急匆匆往亭上而来,道:“姑娘,掌教真人传您呢。”
 
  “辰时还未到,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了。”
 
  温良辰急忙一站,差点掀翻棋盘。她一早上起来无事,便寻秦元君下棋玩耍,而徐正竟如此之快催她过去,都不给她留些缅怀时间。
 
  秦元君也站起身来,无奈地摊手道:“快些罢,良辰,你想要半夜回府不成?”
 
  温良辰想想也是,只好转身离去。
 
  下山大约要耗上三个时辰,而前往京都须得大半日,若是官道阻塞,他们得摸黑回去了。
 
  温良辰熟门熟路摸到徐正楼前,今日的徐正和平羲各着一身正道衣冠,庄严而隆重,令温良辰小心脏纠紧了一下。
 
  “见过师祖,师父。”温良辰先朝徐正叩头,又朝平羲行了师徒礼。
 
  平羲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徐正比平羲要坐得住许多,即便如此,他今日也少了当初那股肃穆,眉眼和煦,笑容亲切,只见他缓缓抚须,道:“这三年以来,贫道与你师父也算尽心尽力,也算还了你母亲的嘱托。待今日下山去,你且珍重,若有为难,可向观中递信。”
 
  温良辰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
  徐正对她所花心血,远远超于观任何的弟子,甚至连薛扬也有所不及,他所思所想,她能懂。
  大约是薛扬受了祖师教授之后,性子变得执拗又纯真,所以徐正打着将他放在道观一辈子的打算,按照薛扬自己的喜好来。所以,温良辰变成了他唯一的赌注。
  想想徐正年近花甲,下无子息,又无兄弟,他一生的智慧和心血全盘浇灌于她的身上,若是再辜负于他,温良辰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平羲露出隐隐担忧之色,他盯着温良辰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下山之后,可要收着你的顽劣性子,凡要事事小心。不该出头时莫要出头,该出头时不要压着,没得令人欺负了你,师父会担心……还有我送了些药给你的丫鬟,都是些好方子,不是丹药,你可放心吃,好生调理身子。”
  “师父。”温良辰委屈地瘪起嘴,泛起了眼泪花,“我哪有顽劣,若要在京都比闺秀之艺,恐怕无人能及得了我。”
  “你又开始胡搅蛮缠了。”平羲摇摇头,苦笑一声,都已经三年了,他还是拿这个弟子没半点办法啊。
  温良辰这般转移重点,表面上表示自己合格,不会受到他人歧视,实则称赞师祖和师父教授得好。身为温良辰的“老妈子”师父平羲,哪里不知她话中之意。
  徐正被他二人逗笑,斜眼看了比他还大上十岁的弟子平羲一眼,抚须道:“徒儿,为师平素见你清心寡欲,今儿为良辰可是破了例。”
  平羲满脸尽是失落之色,摇摇头道:“徒儿早已破例。”温良辰调皮捣蛋惯了,他早被气得动了几次肝火,即便他知修道之人须得清净,不可动念,他也甘愿对付她这等难缠的弟子。
  徐正眼神一暗,心道确实,平羲年纪七旬,即便他身子骨足够健朗,但人的寿数终有限,估计哪一日不小心撒手登仙而去了。
  温良辰却不知平羲在担忧这个,依旧强颜欢笑和师父来来去去说得没完,徐正在旁听了一耳朵,掐着手指算时间,在过去半柱香时间后打断道:“可自去了。”
  温良辰垂下头,再给二位磕头谢恩,再僵起身子,一言不发地迈出门。
  这一去,怕是今后无法再归来了。
  她怕自己再回头,就舍不得离开。
  太清关依然是太清观,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永恒般,一直都是那一副模样,其实温良辰觉得,若是待在这里一辈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温良辰回过头,再回望青穹下黄瓦红墙的建筑一眼,将他们深深刻在脑海中之后,她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往台阶下走。
  还未行到台阶最下,突然后方传来一声“师侄”,温良辰回过头去,只见薛扬极快地从上方行下,一晃眼便已至她近前之处。
  “师父不放心你,让我护你进京。”薛扬将剑后背一挂,坦坦荡荡地往前而行,片刻之后,他发觉无人开口说话,又奇怪地转过头来,问道,“走罢?”
  温良辰目瞪口呆,愣神地点点头。
  秦元君清咳了一声,不经意地往温良辰边上挪了一小步,朝薛扬挑眉道:“那正好,你坐我的马车。”
  薛扬点点头,以示自己已知晓。
  诸人下山之后,早有马车备好,秦元君拉着薛扬坐上马车,薛扬眼巴巴地看着马,眼中满是热切。
  “回京之后你留几日,我带你去围场骑马,今儿要赶路,你且留八九力。”秦元君嘴上如是道,心中却在想,你若在外骑马,良辰一掀开帘子便能瞧见你,既然我不骑马,你也别想骑。
  薛扬还以为他为自己考虑,心中一宽,进马车后安安分分坐着,不再提出去骑马之事。
  众人顺路而行,温良辰心中无趣,果然如秦元君所猜想那般,一路上都没放下帘子过,看得是不亦乐乎。
  待行至某处弯道之时,拐弯处的树下停着一辆牛车,她多瞧了两眼,却没想到见着了一位颇为眼熟的妇人。
  “鱼肠,让他们停车!”
  温良辰将纯钧唤来,指着不远处的妇人,细细交待道:“那是薛扬的母亲英娘,你去那边给表哥传话,让薛扬去请她。”
  不过许久,薛扬带着英娘过来了。
  今天早晨,英娘挎了篮子前去附近镇上卖绣活,正巧被他们在半路上给碰上了。
  薛扬要护送温良辰回京,正好让英娘搭个顺风车,还能带她上京都瞅个新鲜。
  温良辰吩咐纯钧收拾后头的马车,用于给英娘歇脚。英娘瞧着列队前的郡主仪仗和护卫队,不自在地揉了揉裙角,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果然不出秦元君所料,大部队到达京都,天色已近黄昏。秦元君先行王府,将薛扬和英娘留给温良辰,毕竟和亲王府太复杂,温良辰的公主府好歹清净。
  温良辰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中,兀自望着花纹繁复的花顶出神,外面的声响越来越清晰,马车停了下来,她的右手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在白嬷嬷和管家的领导下,公主府门前仆从林立,礼仪规范,排场极大。
  温良辰牵着鱼肠的手,一身素白地落下马车,还未站稳,便听见仆妇们集体行礼道:“恭迎郡主回府。”
  “都免礼罢。”温良辰垂头轻拂衣袖,再抬起头来之时,已恢复为闺秀最得体的微笑。
  白嬷嬷抹了一把老泪,上前几步接过温良辰的手,哽咽道:“老奴终于等到郡主回府了,老奴,老奴实在是愧对郡主啊。”
  “我都知道。”温良辰微微一笑,拍了拍白嬷嬷的手背,柔声道:“这三年来,有劳嬷嬷费心了。”
  “郡主……”白嬷嬷愕然抬头,望着眼前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女,竟然晃神片刻。
  像,实在是太像了。
  温良辰端庄的眼神,简直和襄城公主一模一样,令人不自觉便生出敬意来。但是,她们又有不一样的地方,她身上散发出来柔和而娴雅的气度,正是襄城公主所缺的。白嬷嬷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白嬷嬷可以肯定,郡主在这三年内,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变化。不过,如今的温良辰,却让她心中陡然一安,再大的困难,她也不怕了。
  “进去罢,莫要让父亲久等了。”
  温良辰跨过二门,温驸马已站在坪中,并未呆在厅中等候,他见女儿进门,竟然直接奔了过来。
  温驸马上上下下打量着温良辰,顿时眼泪水潸然而下,呜咽道:“女儿,父亲等你好苦,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父亲,女儿回来了。”温良辰只是得体地笑了笑,并未表现太过激动,平静得好似没瞧见父亲哭似的,她望了一圈周遭仆人,朝温驸马小声道,“父亲,我们进去说话。”
  待得下人们尽数撤去之后,温良辰将脸色一收,抓着温驸马的手臂,焦急而认真道:“父亲,我在山上……庵堂收到消息,听说主院要改建花园?”
  其实改建温府和公主府之间连的小花园不算何等大事。但是,究其根本的原因,而是温老太爷近日生了重病,不知谁四处传谣,声称公主府这边挡了主院的风水,导致温府主院风水不畅,温老太爷的病是受了公主府阻塞的影响。
  后来又有传言刻意称温良辰即将守孝完归家,众人隐隐约约有些奇怪,为何温老太爷平时不病,偏生在这关头给病了。
  而在前两日,温府嫡长子温仪华又突然一病不起,请来郎中皆束手无策,温老太太派人前去寻黄觉观的道士,那道士说是什么阴邪入体,晦气污身,须得请污秽离去,温仪华和温老太爷才能恢复过来。这道士说话倒是灵,次日晚,温府东北偏院突然闹出女鬼,半夜吓死一位巡逻门房。
  此事一出,温府内哗然一片,是故温良辰回府,温家主院那边连人都没派过来,只有大太太遣丫鬟过来问候了一声。
  温良辰早知此事,懒得理会他们,故意一身孝服杀回来膈应人,也不管那边人瞧着是个什么反应。
  在太清观学习三年,她最明白的一点,便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温驸马脸色“唰”的一白,冷汗直下,哆哆嗦嗦道:“女儿……你说会不会是公主……她她她回来了?”
  温良辰烦闷地侧过头,咬紧唇瓣不语。
  她最厌恶的谣言出现了,那群人当真当四房死光了么?拿死人做文章又是什么个事儿?尤其是,这传言的矛头,还是她的母亲!
  “父亲休要胡思乱想!”温良辰坚决地否认,肚子中直冒火,“母亲乃是皇族公主,有皇帝舅舅龙气护体,即便母亲薨了,怎会等同于那些孤魂野鬼!”
  温驸马顿时眼睛一亮,身子不抖了,声音也不颤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是是是,女儿说的有道理。”
  “所以,那只是些孤魂野鬼罢了。”温良辰捏紧袖子,咬牙切齿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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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夜阑珊

  对于改建花园一事;温良辰生气归生气;但没有贸然行动。
  温家世代立于朝堂多年;于老太爷这一代将温家扶上一个新高,老太太作为一家主母;温家能够平和崛起;证明她在某些程度上不糊涂。
  若是轻易改迁花园,便坐实了公主薨后引起温府风水变化一事,先不消说别家如何看,至少皇家面子上过不去。
  当真敢做出这种举动;对温家没有半分的好处,是故主院那边一直按压不动,坐等事态变化。
  那么;谣言的传出;到底所图者何?
  温良辰一边收拾衣裳,一边回忆着徐正的教诲。
  徐正曾说,善谋者观大局。
  当初温良辰和秦元君一道学棋,她曾向徐正抱怨自己技穷,徐正笑看她一眼,抚须道:“你们二人倒有趣,元君善谋,下棋杀伐果断,你的确不如他。但是,为师却观你棋路柔缓,步步不漏,放在世下,便是一个“断”字,况你善识人,若当真较量,还不知谁赢谁输,你莫要妄自菲薄。”
  温良辰将诸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暂时放下心来,老太太不会放任谣言不管,四房也是温家嫡系,至少此事传出,对温府百害无一利。
  她将诸事整理妥当之后,便前往偏院寻师叔薛扬。
  因为薛扬是成年男子的缘故,进府之时十分低调,安排的小院地处偏僻,并派有心腹护院把守。
  薛扬虽不明白,却也安分地接受此事。
  温良辰前来,乃是叮嘱他们诸多事宜。
  早有婆子和丫鬟将院子里收拾妥帖,用度皆是从库中新取出上好的,薛扬和英娘二人吃完饭,正在屋中坐着,冷不丁温良辰到了。
  英娘战战兢兢地看她一眼,习惯性地端茶倒水,温良辰才刚坐下,她便手脚麻利地摆好了杯子,动作行云流水,连半滴水都不曾洒。
  此次跟来的贴身丫鬟是鱼肠,乃是头一次见英娘。鱼肠震惊了片刻,侧头瞧了温良辰一眼,见自家姑娘一言不发,又马上闭上了嘴。
  “英娘你不必紧张,将此处当自己家便好。”温良辰笑了起来,“师叔在山上助我良多,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
  “哎,五姑娘客气了,劳烦五姑娘亲自来瞧我们,能做些什么,都是我的福分。”英娘小心翼翼地答道,身子不住地轻轻颤抖,似在害怕着什么。
  自从进府后得知温良辰的排行,她已经改口叫“五姑娘”,并且叫得还十分顺溜。
  温良辰心道奇怪,英娘这是怎么了,竟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当初在薛扬家中,明明不是这般。
  “你们今日新来这儿,我也是想过来瞧瞧,与你们说上几句话罢了,你不必如此多礼。”温良辰斜眼看着她道。
  英娘忙站起身来,朝温良辰歉意一笑,弯腰道:“是我老糊涂了,你们师叔师侄二人说话罢,我先出去。”
  鱼肠疑惑地皱皱眉,也抬脚走了,顺手还关了房门。
  薛扬的脸在暖暖的烛光的照映下,显得比平日多了几分人气,温良辰放下心来,知他来此地甚是习惯。
  “师叔,你们可否再住些时日,晚些离去?”温良辰率先开口提道。
  薛扬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一派平静地答道:“好。”
  连缘由都不曾问?
  好歹温良辰已经习惯于他的作风,循循善诱继续道:“可能需要师叔办些事。”
  “师侄不妨直说,我定会鼎力相助。”他突然抬手,将随身佩剑往桌上一拍,因为用力过猛,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不……你莫要激动,我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温良辰被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按住他的剑,略有些好笑地道,“只是让你几日后配合我调查,帮忙瞧瞧咱们府上的风水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薛扬将剑往回慢慢拉,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用秦元君平素的口吻道:“我逗你的,师侄。”
  “……”温良辰顿时按住额头,觉得场面有些惨不忍睹,幸亏这三年内薛扬时不时给她来一下,否则定会以为他被鬼怪附身了。
  薛扬见她反应奇怪,心道,难道他又做的不对?秦元君明明和他说过,若要讨好姑娘家,便要在姑娘有难时拿出些胆色来,最好是武器之类的物事,姑娘要是瞧见了,定会开心不已。
  没想到温良辰只是愣了片刻,然后半点反应都没有。
  薛扬倒是不知道,若是换成别家女子,早被他吓得掉进桌子下去了。
  “好罢,你遣人叫我过去瞧便是。”原来是涉及本行之事,薛扬答应得倒爽快。
  温良辰被他这一遭搅得七上八下,又忍不住交待道:“师叔,待你出了这间院子,便不能唤我为师侄了,你可明白?”
  薛扬微微颔首:“秦元君已经交待于我,称你为五姑娘。”其实他还是有些羡慕,秦元君能称温良辰为“表妹”,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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