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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长安-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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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有,却又不忍放手。
“在想什么呢?”正出神间,嬴珩已经批阅完一本奏折,正含笑看着她。
韩文殊单手撑头,若有所思道:“我曾听闻,有个君王在亡国之际遇到了一个美人,他与美人欢歌共舞三日三夜,待到酒醒后,皇帝得知他在这享受了三天,敌军却已攻下他的三座城池,国事垂危,他忍痛将美人送走,从此天人永隔。如今看你荒废了这么多天政事,倒有点儿像这个君王。”
嬴珩失笑,“这故事是你从哪听说的?”
“随便翻书看到的。”韩文殊敷衍,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明朝灭亡前的一段轶事,以现在的历史走向来看,将来有没有明朝还不一定呢。
“宣室殿存着的书籍,我都看过,怎么没看过你说的这一段?”嬴珩追问。
韩文殊一脸坦然,哈哈一笑,道:“那你就当是我编的吧。”
嬴珩扶额苦笑,颇有几分无可奈何,那双似凤非花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道:“以前我也不甚理解,现在我倒是与周幽、夫差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他见韩文殊似有些茫然,便解释说:“若能像夫差与西子那般泛舟采莲,琴瑟和鸣自然是好,倘若你仍是恨我,兴许我能做出烽火戏诸侯这样的事出来。”
刚刚的愁思被嬴珩这一番话彻底打断,韩文殊扑哧一笑,故意板着一张俏脸,笑骂道:“肤浅!西子对夫差是彻彻底底的欺骗与利用,她是为了复国,她与夫差谈何相知?而褒姒是妖姬,你竟将我比作此等妖女,可知罪否?”
“知罪,知罪。果然世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我这么多年很少夸赞谁,刚刚夸某人貌若西子,又如褒姒一般得幽王倾世之爱,被夸之人非但不领情,还将我数落一番,太难了,做人真是太难了。”嬴珩幽幽长叹,一脸无辜。
韩文殊轻啐了一口,红着脸一溜烟躲进了内殿。
☆、家书
临江楼。
阁上露台一处观景极佳的坐席上,两个男子正对面而坐,一个看起来温润如玉,面色神情却又冰冷如石;另一个则白鬓漆霜,满面横纹,虽已是行将朽木之年,却仍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往细看,他二人各自手执黑白子,桌上并非茶具,乃是已开了半局的纹枰。
“侄儿在这里与叔父纹枰论道,实在是无礼之至。”年轻男子歉然笑道,眼中却全无笑意。
黄昏时分,正是街上人潮喧闹之时,楼外的吆喝声、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他二人所处楼台又并非雅阁,只是寻常坐席,四周皆是谈天说地的茶客,对于对弈之人来言,这环境不可谓之糟糕。
年迈之人扯唇一笑,不以为意道:“不必计较这些小事,心无杂念,静心息欲。”
说罢他从容落子,黑子成龙势,包围白子大势兵力,如此,白子四面楚歌,奄奄一息。
年轻人见状摊了摊手,无奈笑道:“叔父老当益壮,足智多谋,侄儿不是您的对手。”
对面之人仍是一脸肃穆,冷肃道:“如意,你心有外物。”
“叔父此言差矣,此处人多喧闹,侄儿定力不及叔父,自然是要输的。”刘如意举杯施礼,“侄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此年迈之人便是萧何。
苍老却精睿的目光移开棋盘,他面目始终深沉,审视着刘如意冠玉般的俊脸,冷冷道:“老夫本来看不上你,但是怜儿偏偏中意于你,她已到待嫁之年,却执意非你不嫁,你若是拒了这门亲事,老夫也不会说什么,可你既然接了,须得好好待她。”
“叔父这是说的哪里话,侄儿自然会一心一意待她。”刘如意文雅舒和地笑道。
萧何不欲再在此事上纠结,儿女毕竟长大了,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便让她自己担待吧,他作为父亲,该做的已经都做了。
他冷哼一声,深沉道:“你父亲归期将至,皇上这边还没什么动静,你与你大哥可有什么对策?”
刘如意眼中如寒潭入坠,声色却极尽温和,“这还要多谢叔父请旨赐婚,小侄大婚之日,必定要请尊堂在场,届时皇上再想阻拦,也不得不召父亲还朝了。”
刘如意言外之意,乃是将萧怜当做踏脚石,以大婚为由请沛国公归朝,实有利用之嫌。萧何本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涉入朝廷纷争,奈何心头爱女,一个为爱痴狂,明知是火坑还偏要往里跳;另一个野心勃勃,眼界直落东宫。尤其是萧情,只怨老天没将她生作男儿,否则他也不必如此发愁,他那四个儿子,他想想就头疼。
听到未来女婿这般解释,萧何自然不满,他压下心中不快,看向街上,意有所指道:“皇上同意你我两家结亲,他是有自己私心的,如今他心愿已了,又无后顾之忧,保不齐就会将你二人婚事延后。”
刘如意目光移向栏外,街上一穿着华贵,气态雍容的男子正与一人并肩而行,雍贵男子双手环胸,宠溺地听着,而那个言笑晏晏的公子,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看样子好不快活。
看此情景,刘如意心中一痛,他眯起长眸,周身上下冷如寒窟,阴谲地重复着萧何的话,“心愿已了么……”
旋即他咬牙寒声道:“他能得胜的机会仅有一次,三年前他既已放过,便再不可能打垮我刘家。”
长乐街上,韩文殊朝嬴珩一边说笑,一边缓缓而行,这条街道连接南北宫城,又赶在年下,因此大道两侧十分热闹,这三个月来韩文殊不是提心吊胆,就是忧心忡忡,很少有闲暇逛街,极少数的几次,也都是为了了解环境,根本没有轻松的心态,此时此刻,虽仍是置身洪流,可有嬴珩伴在身侧,竟莫名安心,过眼之处,满是稀奇古怪的玩意,顿时好奇心大盛,就连小儿玩的拨浪鼓,她也要拿起来摆弄几下。
嬴珩跟在她身后,宠溺地看着她,之前他赐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也换不得她倾城一笑,没想到现在竟被这些小儿玩物给比下去了。
“我觉得你喜欢这些,要胜过我了。”嬴珩话中满是醋意。
韩文殊吐了吐舌头,“天天都见到你,已经有些厌烦了,现在的我觉得所有东西都比你顺眼。”
“你不要以为在外面,我就制不了你。”嬴珩手里把玩着一支翠玉笛,牙缝里挤出一句狠话。
韩文殊撇嘴,不以为意地挑选穗子,她先给自己的长剑配个新流苏,之前那个旧了,便索性拆了下来。
嬴珩左摸右看,最终相中了这支翠玉笛,随手扔了几颗碎银,一旁老板便兴高采烈地接过,打算给玉笛扎上袋子。
韩文殊凑到他面前,小声问道:“怎么?是很好的玉器么?”
“算是颗沧海遗珠,这块翠玉玉质上乘,就是做工糙了些,到时让宫里的匠人好好打磨一番,便可焕然一新。”嬴珩接过店家包好的笛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似乎是怕店主听见他的话反悔不卖,因此他故意走出几步方才轻声回答。
韩文殊知道他惜才爱物,便故意刁难,挑眉笑道:“既然这么宝贝,不如送给我做信物?”
“不是给过你信物。”嬴珩目光扫过她胸前。
韩文殊下意识地拂过脖子上挂着的翠珠,心里一甜,嘴上却酸溜溜,“这个也太随便了,难道我是捡来的吗?这么随随便便就把我打发了……”
“这可是父皇赏的藕翠,整个大秦也没有几串。”嬴珩见她眉眼间笑意,知道她是佯怒,便斜了她一眼,奚落她道:“再说,你会音律?”
“本公子可以把那几个孔堵上,然后用它做根擀面杖。”韩文殊毫不示弱,越说越离谱。
嬴珩摇头,哑然失笑,“好好好,都是你的,不过说好了,给你可以,但不许作擀面杖,既然你偏要当它作信物,就得好好保管。”
韩文殊展颜而笑,她才不想要什么翠玉笛,正如他所说,她确实不懂音律,要来也是放在架子上落土,不如由他珍藏,闲来无事还能吹奏几曲,也是玉笛之幸。她只是想看到他的窘态,至于夺人所好,她可没兴趣。
两人边玩边走,拐了几个巷子,韩府便矗立眼前。
嬴珩顿足长叹,“旧地重游,当真别有一番风味,当日子卿一口一声离别,说得决绝无情,实是叫我悲痛欲绝,至今此景仍留我心,历历在目。”
嬴珩本是玩笑话,想逗一逗她开心,却没成想弄巧成拙,刚刚还一脸轻松愉悦的韩文殊,突然眉目拧起,似有愁思。
“你何时收回那道旨意?”韩文殊沉声问道。
之前嬴珩曾下旨让她远赴西北,两人言和后,她曾提及让他将这道旨意收回,嬴珩只是虚应,并未明确态度,她本想着还有时间,这件事也不着急,却不成想被他一拖再拖,每每提起此事,他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敷衍应付的样子。
时间一长,韩文殊不免有些着急。
“我不走!”韩文殊见他目光闪烁,便加重了语气,大声道。
“君无戏言……”嬴珩面色为难,他无可奈何,只能幽幽解释,“我是皇帝,岂能将朝政当作儿戏?”
“那……”韩文殊左思右想,却最终无力辩驳,他是皇帝,怎可能出尔反尔。
嬴珩伸手拂过她的肩,低声安慰,“我会想办法的,大不了就是做个毫无威信的皇帝。”
韩文殊破颜莞尔,依依不舍地转身,她靠在墙角,陷入沉思,嬴珩对她很好,虽然刚刚他答应了会将她留下,可是她还是看出了他深邃眼眸下藏着的一丝迟疑,她不想让他为难,可也不想与他分别。
她想,她还是向往自由,只是心境不同罢了,以前她不想被束缚在长安城这个大牢笼里,所以她想远走高飞,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现在她期盼与他携手一双人,她就不想离开了,也许是她太自私了,伤害过他以后,又让他为难。
一声长叹,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门丁,正要问是哪个不开眼的扰了他的好梦时,定睛一看,竟是自家公子,忙上前恭迎。
韩文殊被他这一迎,回过神来,径直便朝雪梅亭方向走去。
三日不居,雪梅亭仍是一如既往梅香扑鼻,半园雪梅,半园春杏,前几日的落雪染得园子内寒香更盛,实是一番绝景。
“就知道你来了,等了几天了?”韩文殊收起烦躁的心神,朝亭中坐得笔直的人淡淡一笑。
夜明欲起身行礼,却被韩文殊一把按下,“别闹这些虚礼,说吧,查到什么了?”
夜明面色略有阴忌,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语气寡泊道:“大人要查的那封信,属下已经着人翻译了。”
“怎么样?上面写的什么?”韩文殊眼眸发亮,迫不及待地问道。
夜明从怀中掏出一封漆封的密信,递到韩文殊面前。
她一把接过,径自撕开,里面两张笺纸,一张老旧泛黄,是她当日从那鎏金笔中找到的密信,另一张宣白整齐,想来是翻译者所书。韩文殊展开那张崭新的笺纸,上面规规整整地写着几行篆字,她快速扫了一眼,面上疑惑浮开。
“汝无恙也……子勿念也,今复见也……”韩文殊自言自语地念道,抬头喃喃自问:“只是一封家书?”
她略略沉吟,刘邦将这封信笺藏到笔里,还特意用了羌族文字,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表思念之情?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凤眸流转,最后停留在夜明身上,当初将此信交给他时,她郑重其事地嘱托过,一定要找可靠的人翻译,夜明办事稳重,想来不会出错。
莫非刘邦在异族还有亲眷,莫不是私生子吧?韩文殊蓦地甩头,震惊于自己的天马行空,兴许只是个流落异邦的友人,嬴珩毕竟对此事敏感,又对沛国公相当忌惮,他恐怕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却又思友情切,才会如此做罢。
她将那两张笺纸塞回信封,收到怀中,密信的心结已解,这信既然被她发现,也算是一件幸事,若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发现,指不定会掀起多大风浪。
韩文殊眉间舒展,面上浮现一抹浅笑,“近来几日辛苦了,最近没什么事,你便好好休息一下吧。”
“属下不敢疏忽。”夜明为人向来寡淡,今日亦是不苟言笑。
韩文殊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淡然一笑,夜明这个人说他简单,却又让人捉摸不透,说他复杂,又心思耿直,听说当年在西域,十五岁的韩文殊刚率领先遣部队突入敌阵,正见几个匈奴人对一个秦人少年虐待施暴,本应隐藏身份,暗中调查的她,却义愤填膺,奋起将那少年救下,最后自然是任务失败,被敌军追杀。所幸她所率领的十个先遣军皆是机敏矫健之人,不光救出了人,还无人伤亡,否则以韩家银羽军纪律严明的作风,因违反军令而导致任务失败,军法处置那可是杀头之罪。
韩信爱女心切,再加之旁人相劝,死罪是免了,但活罪她可没少受,要不是她身负武功,二十军棍对一个姑娘而言,与死罪无异。
自那以后,这个从敌营中被救下的少年便一心追随韩家,这个少年便是夜明。韩文殊救下他之前,他已经被匈奴人虐待了整整一年,身体上的疼痛,加上心中创伤,使得他有些寡言,不管别人怎么发问,他都是一言不发,总不能无名无姓地活着,那晚皓月当空,众星齐辉,星月之明,照得出黑夜的前路,韩文殊便给他起名做夜明,也是盼着他能将前事尽忘,好好走后面的路。
自从得知他的过往后,他便是韩文殊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这个男人身上虽然一直有她看不透的东西,但是他眼中的星月,韩文殊却看的真切,那是感恩。
“大人……”夜明起身轻唤。
“什么事?”韩文殊本已要回房,听到夜明唤她,转身疑问。
夜明抿唇,满目担忧,他似是下了决心,方才出声询问:“大人最近总是昼伏夜出,这回又是三日未归,大人若有什么事,大可让属下去办,莫要、莫要做什么傻事。”
韩文殊被他最后这句话逗得笑出了声,不知他想到了哪去,她摇头大笑,“本公子每晚做的事,你可代替不了。”
笑够以后,韩文殊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稍正神色,沉沉向他保证:“夜明,你是我在这长安城最信得过的人,你大可安心,我不会做任何傻事。”
☆、过往
永延殿。
自从上次太后诞辰,未央宫大摆筵席后,一向静心礼佛的太后便长居宫中,以往她老人家都是恨不得诞辰刚一结束,就赶回林光宫,这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她却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对此嬴珩自然高兴,太后毕竟年岁大了,不出席祭奠大典不合规矩,但是时常跑动难免费神伤身,以前他就常劝太后干脆就长住未央宫,他也好尽尽做儿子的孝心,只是每每提及,太后都是以为大秦祈福为由而婉拒,嬴珩拧不过,只好命人在林光宫好生伺候。
没想到平时怎么劝都劝不动的老人家,今番竟自己想通了,嬴珩机敏,忙着人将太后留在林光宫的起居用物迁到了永延殿,太后看在眼里,也未多说什么,看这样子是打算就住下了,嬴珩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此时此刻,太后正在院中散步逗鸟,一派祥和宁静的景象,这时,几声朗笑伴着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永延殿的平静。
“儿臣见过母后。”
一道墨蓝色身影快步行至太后眼前,撩衣叩拜。
太后被唤声惊醒,抬头看到来人,心中大喜,忙将他扶起来,笑道:“是瑀儿啊,快起来。”
嬴瑀起身,搀着太后,一派承欢膝下的模样。
“你们两个孩子,都还没有情儿有孝心,情儿天天进宫陪着哀家,倒是比你们都亲了。你说你回来这么多天,母后见过你几次?你皇兄给你安置了寝殿,你却偏要住到外面去,外面就那么好?”太后打发掉身边伺候的宫人,朝嬴瑀抱怨道。
嬴瑀听罢,撒娇笑着,朝太后趋奉道:“皇兄果真是天下第一孝子啊!母后这才搬回来几日,就已经神采奕奕、光彩照人了!母后要是不说,我当是花丛中的美人,儿臣险些要对母后失礼了。”
“贫嘴!”太后手指轻点嬴瑀额头,佯怒道:“你都是一国诸侯亲王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确实是该把你召回来,好好约束一番。”
“母后,今日儿臣来,是来承欢膝下的,母后就不要骂儿臣了。”嬴瑀一脸无辜。
“你呀,不是来找母后的,你是来找你皇兄的。”太后白了他一眼,旋即蔼声笑道:“你有心来给母后请安,母后就已经很欣慰了,你们两个孩子,一个事多,一个贪玩,左右都是有的忙,母后不是糊涂的老太太。”
嬴瑀挠头嘿嘿一笑,“儿臣以后会多来看母后的。”
太后含笑点头,忽然似是想起什么,慈和笑道:“母后昨日做了一些玫瑰酥,你装去一些,带回去吃罢。”
“母后亲手做的吗?”嬴瑀眼睛闪闪发亮,笑眯眯道:“儿臣已经好久没吃过母后做的点心了,这在儿臣心中可胜过千金!”
“就你嘴甜。”太后轻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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