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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长安-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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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想问问你怎么来了?”韩文殊蹙眉,在军中这些天,她已经将麾下将领的性子摸了个大概,这个许志臻沉稳踏实,基本上军中大事小事都要仰仗他处理,但是身为偏将军,此时不在军营中处理军务,却跑来左冯翊府看热闹,韩文殊不免有些失望。
  “哦,末将到城中采办些物资,恰巧路过此处。”许志臻实事求是地回答。
  就她所知,因匈奴屡犯边境,大秦又只有银羽军一支军队可与其抗衡,所以朝廷派发给银羽军的军饷物资向来最为丰厚,从来未缺斤少两,每月还会富裕不少。韩文殊以为他信口胡诌,秀眉一挑,面色有些僵硬道:“军中物资不足吗?为何还要到城中采办?”
  许志臻听出她责备的语气,知她误会,忙解释道:“军中最近出了件怪事,粮仓里的粮食每日都在减少,一开始大家都没注意,直到这两日,烧炊的士兵报告,说连将士们基本的口粮都不够了,恐怕撑不到月底。末将觉得将军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赵奕的案子,便想能先顶下就顶下,省得将军烦心……”
  韩文殊听罢,面露疑惑,“粮仓失窃?”
  “是,末将现在已经布置人手,时时刻刻都有人监守,但是盗粮现象仍然存在。”
  “三千人的粮食,竟然平白无故地就从粮仓被盗了?”韩文殊不可置信地惊问道。
  许志臻欲言又止,最终小心翼翼道:“所以……现在士兵都有些人心惶惶,大家都说有鬼。”
  韩文殊当然不信鬼神之说,冷眼扫过,带着轻微的训责,“哪有什么鬼,不过是凭空臆想。”随即带着丝丝冷意,命令道:“把散播这种谣言的士兵找出来,每人重打二十军棍,就说传我的话,谁再敢散播不实消息,军法处置!”
  “是!”许志臻领命。
  韩文殊了解到大概情况后,心中怒气已消了大半,此时不经意扫到他腰间挂着的钱袋,声音略微和缓,“到我府上领些钱,先将就着到粮铺买些粮食,离下月放饷已经没几日了,叫将士们都先委屈段儿日子。”
  “这……”许志臻面上为难。
  韩文殊知他一心想要揽责,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这什么这,别吞吞吐吐的,遇上了盗贼也不是你的错,你也有家要养,你那点俸禄哪够?快去吧。”
  许志臻还想再反驳,却见她心意已决,显然不容再议,只能一脸自责,两条眉毛皱得极深,刚要应诺下去,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扬声道:“将军,左冯翊府……”
  “我来正是为此。”韩文殊叹气,若有所思地望着这片断壁残垣。
  许志臻沉默半晌,脸色亦是阴沉,“看样子与赵奕的案子脱不开关系,不知道又在玩哪出。”
  韩文殊神色凝重,这时有一队人马从一旁巡视而来,韩文殊定睛看了看,见是之前发生过争执的北军左丞魏肃,心下一沉。
  只见他翻身下马,拱手施礼,虚笑道:“韩大人怎亲自来此?”
  韩文殊见他态度恭谨,不似那日气盛,不过他神色虽然暧昧,眼中却满是阴霾。但是碍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周遭受牵连的百姓已经是怨声载道、惨绝人寰,韩文殊便未多想,只是幽沉着脸,寒声道:“都是同朝为官,左冯翊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将理应前来慰问。”
  魏肃连声附和,看似无意地提到韩文殊所关心之事,“赵将军的证据卷宗已经全部提调到了左冯翊府,好巧不巧,却在这时出了这么大一场事故。末将刚刚派人查看损毁的物资,别说是案卷库了,整个左冯翊府都险些被夷为平地,啧啧啧……”
  韩文殊冷眼看着他假模假式地在那叹气,冷然问道:“想必魏左丞早就到了,可有抓到什么可疑之人?”
  魏肃一副只将己责做好,对其他事不关己的模样,道:“下官调配北军实施灭火与营救,直到此时方歇,左冯翊府临街而建,四周都是民舍,来来往往的人数众多,实在不易排查。”
  韩文殊唇角冷冷勾起,“是吗?离火灾爆发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了,若是有人恶意纵火,这么长时间都可以逃出长安城了,魏左丞可不要遗漏什么……”
  说罢,她抬眸漫不经心地向旁扫了一眼,一架标着京兆尹府字样的马车匆匆驶来,停妥后,一个中年模样的人掀帘下车,他额上川字纹竖起,神色凝重。只见他正要着人通报,眼角一斜望见韩文殊与魏肃,面上微一滞,忙上前几步匆匆揖礼,“韩大人,魏左丞。”
  韩文殊微微颔首,在此见到他倒也不惊讶,只淡淡问道:“这桩案子由范大人接手了吗?”
  这人正是京兆尹府内史范琼,韩文殊在最初调查赵奕案子时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为人刚正忠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在京兆尹做个内史实在是屈就了。
  而如今左冯翊出了这么大的事,京师三辅又以京兆尹为大,所以这件案子由京兆尹府接手再寻常不过,只见范琼看着韩文殊的眼神闪动几下,又扫了一眼一旁面色阴沉的魏肃,虽然略有些迟疑,但仍然坦诚道:“下官得知左冯翊府出事,匆忙赶来,这桩事故要即时上报天听,下官须得亲自前来了解情况,才好向圣上禀报。”
  这时久不发话的魏肃突然出声,“许多伤者现在情绪还不稳定,并不适合问讯,范大人不如再等等,执金吾会尽快统计好死伤数量,并将伤员安顿好,一同报于范大人。”
  范琼点了点头,也不与他客气,“还请魏大人尽快将起因经过呈报,圣上现在还不知此事,一旦通报圣上,恐怕要龙颜大怒,届时下官也好向圣上交代。”
  韩文殊心中讪笑,今日嬴珩微服私访,到民间游玩,左冯翊这么大的动静,他恐怕早就知道了,没准还亲自来过现场呢……想到这里,韩文殊心里一沉,就在刚刚,夜明猜测这场大火是嬴珩所为,她当时想也未想,便将其否定,她私心觉得他不会这么做,试想一个爱民如子又励精图治的皇帝,想要帮她的话,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而纵火伤人,未免损失惨重,绝不是嬴珩所为。
  “既然魏左丞与范大人在此,本将便先回去了,若有需要,二位大人尽管向银羽军开口。”韩文殊见现场也没什么有用信息,便欲离去。
  待走出北军巡视范围,许志臻见她始终沉默不言,并且一脸肃然,像是在深思什么,虽然不好打扰,但还是小心地开口,“将军是要回府,还是要去军营?”
  韩文殊被他这么一提醒,回过神来,定睛望了望周遭景物,只觉恍惚,略一蹙眉,转身朝他反问道:“这是哪儿?”
  许志臻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耐心笑道:“这是南骡街,末将看您一言不发想这事儿,担心您走岔了路,又怕扰着您的思路,不放心才跟在您身后的。”
  韩文殊自嘲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瞧瞧我,怎么走到这来了……”随即正色,“你先去处理军营中的事吧,我这里没关系。”
  许志臻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诺便策马掉头而去。
  韩文殊心中有些困扰,这场火灾未免出的太过凑巧,虽然几日前她就已经出手让京兆尹将案件调档到左冯翊,但是左冯翊内史张泽为人处世圆滑谨慎,赵奕的案子一出,因为涉及到执金吾与银羽军两大京师驻军,他一闻到气味不对,两边都不想得罪,就告病在家,已经久不上堂问案。但是今天一早,左冯翊就开门上堂,并且才将送来的证据案宗接收。然而才放到案卷库不到两个时辰,整个府衙便开始着火,偌大的京师衙门,竟都没人发现走水,直到演变成熊熊烈火,这才有人发觉。韩文殊坚信,这么凑巧的事绝不可能是事故,应当是有人蓄意纵火才对。
  至于那份证据,她此前亲自翻过,就是一份仵作所出的尸检报告,上面言明死者身无外伤,只有胸口有一处淡青色的拳印,与赵奕的手对比后,证实确是为赵奕所伤,仵作最终报告是一拳击断心脉而亡。而今证据烧毁,这么多天过去,尸体早已腐烂,况且也已交给家属,恐怕已经入土下葬,想要再出一份这样的尸检报告已是难上加难,只能找到当时那个仵作,让他凭借记忆再出一份同样的报告,但是新报告的指正力度却是无法与之前相比了。
  如此这般,届时出庭审问,赵奕大可坚持自己什么都没做过,银羽军坚持赵奕未杀人,而当时只有银羽军与执金吾在场,双方证人各持异词,就是三司会审都无从断罪。此案最终结果恐怕就是以证据不足为由,将嫌疑人释放。这个结果,当然是韩文殊希望的,但是这件事简直太蹊跷离奇,明明就是针对于她,可是却莫名其妙地被人一锅给端了,而且做这事的人心狠手辣,罔顾他人性命,虽然是有意想要帮她,但是这行事之道,她却不敢苟同。
  而且今日魏肃的态度也让她匪夷所思,一反他此前幸灾乐祸的态度,她都已经准备好受他冷嘲热讽了,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也并没有愤恨阴毒的指桑骂槐,方才他语气虽无明显暧昧讨好,但也绝不像是一个丢了证据,无从断案的受害者该有的样子。
  韩文殊一筹莫展地望了望天,见已近黄昏,夕阳染红了天边,脑子里突然莫名想起嬴珩,合宫夜宴就要开始了,现在他肯定已经回宫了,除了她以外,其他重臣应当都已携着女眷准备入宫道贺了,想到他今日要看一众如花美眷的献歌献舞,她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韩文殊突然有些恼火,攥着缰绳的手也不自觉攥紧陷进肉里,脸上有些愤愤,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道:“他倒好,抱得美人归,自在又逍遥!”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哟,说谁呢?”

☆、晚宴(一)

  韩文殊回首,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身影晃进她的眼,来人不久之前他才见过,正是那个逍遥王爷,嬴瑀。
  韩文殊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此时嬴瑀独自一人立于街上,若她还跨在马上,于礼不合,“城安王。”
  嬴瑀见她一本正经地行礼,甚觉好笑,装作配合她的样子,假模假式地点了点头,“嗯,韩大人免礼。”
  “城安王有什么吩咐?”韩文殊循礼问道。
  嬴瑀摊手摇头,轻笑出声,“好了好了,我真的受不了你这个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知道皇兄怎么忍得了你,我可警告你,你们两个天天在朝堂上争得你死我活、面红耳赤的事,可是连本王的城安郡都人尽皆知了。”
  就之前猜想来看,嬴珩与韩文殊之间应该有些矛盾,至于是什么她还不得而知,不过就他们这样天天在朝堂上闹得你死我活,怎么还有一众朝臣觉得他们是断袖呢?韩文殊不思其解,沉默片刻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好意提醒道:“城安王不参加今日晚宴了吗?已经快到酉时了,这里离皇宫还有段距离,再晚,可就要误了开宴了。”
  嬴瑀听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吊销着那双桃花眼,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正在去的路上,从赌坊回来时,有些乏了,就想要你府上偷闲半日,结果你家老丁说你回来以后又急匆匆地走了,本王就找了间客房睡了一觉,捉摸着等你回来以后再说,结果醒来以后还不见你回来,我就出来寻你了。”
  说着,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活活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好在这条路上行人并不多。
  “殿下找末将做甚?”韩文殊蹙眉。
  嬴瑀笑得清澈明亮,一脸无害,他瞪了瞪双眸,理所当然道:“本王来兑现承诺啊!”
  “末将不知您在说什么。”韩文殊一脸冷漠,干巴巴地回复他道。
  嬴瑀见她一脸茫然,也不再卖关子,径自解释说:“那场赌局原定的筹码,本来是我赢了的话,你就将金子给我,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最后皇兄突然搅局,即是你我平了,但我又花光了你的金子,所以我理应来帮你一个忙,算是不亏不欠咯。”
  当时韩文殊说出这话时,纯粹是因为想不到要下什么筹码,所以信口胡诌了一句,没想到这个城安王虽然生性顽劣,但却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不免对他生了几分好感。
  “那只是末将一时搪塞之语,殿下莫要当真。”韩文殊实话实话。
  嬴瑀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你不要总是殿下殿下的叫我,也不要自称末将了,虽然十年未见,不过私下里还是像以前一样吧,你我之间用尊称,我总是浑身不自在。”
  韩文殊生自二十一世纪,又性子洒脱不羁,比他更烦这些礼数,此时嬴瑀自己提出不必循礼,她自然是欣然接受,面上也因此轻松了些。
  韩文殊莞尔,“不过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需要你帮我的,不如留着改日用罢。”
  “好啊。”嬴瑀漫不经心地应道,眼中却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意,只见他神色暧昧地乜起双眸,笑眯眯地道:“对了,文殊刚刚是在抱怨皇兄抱得美人归吗?怎么,看不惯?”
  “我、我只是随口一说……”韩文殊被他堵得语塞,俏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辩解。
  “是吗?”嬴瑀略一点头,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不想看看那些大家闺秀精心准备多日的才艺?或者说,你难道不想看皇兄会不会当场指个佳丽入宫侍候?”
  本来还想再辩驳的她,突然安静下来,心口处像是梗着什么东西,紧缩缩的,刚刚的气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楚感,她恍惚觉得,现在的她被寒风吹着,有一种莫名的悲凉感。
  嬴瑀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中竟生了几分满意,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恶劣地发出一声轻笑,“听说皇兄前几日病得都下不了地了,今日拖着病体去看那些轻歌曼舞,不知道会不会一个不留神,佳人撞满怀,到时皇兄神思恍惚,宠幸了几个佳丽,收纳到后宫,太后与百官可是喜闻乐见呐……”
  韩文殊气息越喘越粗,攥着缰绳的手已经骨节发白,见她满脸愤恨,气息不平,嬴瑀心中一喜,继续装模作样地问她:“听说皇兄准你告假不必出席了?那可真是可惜了,今年太后这生辰宴办的比往年的万寿节都隆重,太常丞也是准备的心力憔悴了……”嬴瑀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四周,见没人路过,才在她耳边掩嘴小声道:“我听说这次太乐选上来献艺的女子,全部都是倾国倾城的如花美眷,而且家世都是可以直接封后的亲王世家,太常可是提着组绶向太后保证,皇兄这回一定满意。”
  嬴瑀说完,哈哈大笑两声,便欲拂袖而去。
  若是眼前有面镜子,韩文殊恐怕要被自己吓到,她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黑沉的脸拉得老长,眼中似有一团怒火熊熊燃烧,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寒声将嬴瑀叫住,“我要用掉那个承诺。”
  “什么?”嬴瑀顿住脚步,像是没听清,轩眉轻蹙。
  韩文殊眼眸中闪过幽幽冷光,凤眸扫过嬴瑀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语气中带着一丝高傲与怒火,幽然道:“你不是说要帮我一个忙么?现在就用了吧。”
  长安城的夜晚,总是带着几丝神秘与古韵,清幽夜色中,华灯初上,伴着街旁歌舞升平,着实添了几分迷醉与懒惰。未央宫的巍峨坚实的宫殿就屹立在眼前,一派肃穆庄严,虽然不似紫禁城琉璃碧瓦的奢华尊贵,但是其雍容气韵却是无人能及。北阙门守卫的羽林军,正在登记今晚出席宴会的宾客的名单,所有宾客都需下车接受检查,一应武器均交羽林军暂为保管。
  缓缓驶来的马车,轻慢且平稳,两匹深棕色骏马四蹄踏风,绛紫色缎面镶黑金边的车面上,挂着九只黑金流苏,车内之人身份贵重可见一斑。马车外驾车的车夫拽动缰绳,轻声将马儿唤停,随即一个清朗俊秀的身影跳下车,上前几步,将腰间所持佩剑交予门前羽林军守卫,面上虽不情愿,却也顺从地接受侍卫的例行搜身检查。
  “这是请帖。”来人将一封大红色烤金漆方贴递上,僵硬的声音让巡检的侍卫不由蹙眉。
  羽林军循礼接过,翻动一遍后,面色立即变得肃然,主检的侍卫长抬眼朝那架豪华的马车望了一眼,声音虽然毕恭毕敬,但仍让人感到他语气中的疑虑,“原来是城安王的车驾,只是陈总管已经吩咐下来,说城安王的车队在路上耽搁了,恐不能出席晚宴,这……”
  那人冷眸坦荡,语气无澜地解释道:“前几日大雪,山路不好走,但是王上唯恐误了太后的生辰,遂甩下车队,快马赶来长安,匆匆赶到,终还是误了吉时,还请放行。”
  侍卫长似还有些迟疑,这时只听车内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你上来吧。”
  “是。”递帖的那人淡淡回答,随即身形轻快地跳上马车,几名侍卫正恍惚间,车帘掀起,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从里伸出,手指上挂着一块雕龙纹白玉佩,侍卫长上前细细观看后,随即扑倒跪于地上,一脸惶恐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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