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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曲周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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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最多等到天亮,手下兵士就能找到这里,可周瑜却不禁着急,一则天黑不能冒险带着小乔在山中找出路,二则没有药材,他只好撕下一节衣袖,用山壁流下的泉水打湿,敷在她额头降温,然而也顶不了多少作用,过了一会,乔薇开始呼吸急促,不断的打寒颤冒冷汗,似乎陷入了梦魇中,嘴唇阖动,喃喃低声说着什么。
周瑜见她唇角干裂,用一张阔叶盛了些泉水,一手扶起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把水递到她嘴边,“小乔,来,喝点水。”
乔薇仍闭着眼,昏迷中忽然缩了缩身子,好像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双手乱抓打翻了水,惊叫道:“父亲……母亲……火、好大的火……别杀……不……”
周瑜惊讶万分,慌乱的抱紧她,感受着怀里的人还在发抖,她的反抗渐渐弱下去,只是眉目间依旧有痛苦的神色,嘴里仍然细声说着胡话。此刻的乔薇卸去了平日里的活泼倨傲,竟是如此柔若无助,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伤痛,只有在梦中才敢表现出来?周瑜心中涩然,紧锁双眉,不忍她继续陷入噩梦中,拍拍她的脸颊,怜惜的唤道:“小乔,醒醒!醒醒!”
漫天的火光、残忍的屠戮、无尽的绝望……她浑身都痛,想醒却醒不过来,恍惚间,耳边似有人唤着她的名字,一点点将她从黑暗中拉出,乔薇迷糊的半睁开眼,模糊的看见一个人影,倏尔又沉沉闭上,脑子里混乱一片,只能感受到那个怀抱的温暖,她鼻头酸涩,莫名的想哭,低声哽咽道:“别走……别丢下我……”
他说:“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
她渐渐舒展眉头,双手环着他的腰,怕冷的往那温暖的怀抱缩去,脸贴在他胸口蹭了蹭,又昏睡过去,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贪恋依赖。
周瑜心跳蓦地漏了几拍,低头看去,她本就生得肌肤胜雪,此时脸上红潮未退,似白瓷上滴血一般有一种莫名动人的美。他拉过外衣披风将她裹紧,紧紧抱着她,下颚抵在她的额头,微微叹口气,抬眸望向外面的夜空,怔然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君子一诺
旭日东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破云雾斜斜照进山洞内,乔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看自己竟躺在周瑜怀里,第一反应是想起身,无奈脑袋还是又沉又晕,浑身没有多余的力气,只好作罢。看到他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微微苍白的唇,弧度优美的下颌,晨曦的日光给他的侧颜镀上淡淡温暖的光晕,想必他一定很担心,一夜都没休息好,她抬眸静静凝视着他,渐渐看得痴了。
鬼使神差的,她慢慢伸出一只手,蜻蜓点水般触了下他的额头,见他还没醒,她胆子大了点,缓缓抚过他的眉眼,他的侧颜,最后指尖轻轻落在他的唇角,周瑜眼睛动了动,像是快醒了,还没来得及缩回手便被握住,他睁开眼,眼眸中含了溺人的笑意还有丝丝疼惜。
没过多久手下兵士们就找到了这里,乔薇的烧虽然退了,不过仍然十分虚弱,过了一会又沉沉昏睡过去。周瑜忙抱着她进了马车,赶快回去乔府。
乔府前厅内,乔公和乔颜一夜没睡,担忧不已,一听见下人来报二姑娘回来了,激动地连忙起身,刚刚走出前厅就见周瑜微皱双眉抱着小乔大步流星的走来,孙策随后进来,边走边吩咐手下道:“快去请大夫。”
乔颜快步跑过来,见乔薇悄无声息的倒在周瑜的臂弯里,惊慌的问他:“我妹妹怎么了?”
周瑜叹气道:“她发烧昏迷了。”
乔公松了口气,忙伸手指向后院的方向,沉声道:“快,麻烦将军把小乔抱到卧房里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坐在乔薇榻边的乔公和乔颜连忙起身让开,站在一旁的周瑜也是微微倾身,显得有些焦虑,大夫静静给乔薇诊了一会脉,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乔颜见此更加心里没底,急得正想出口询问,乔公却伸手阻止了她,咳了一声,转身对孙策周瑜拱了拱手,恭谨道:“老朽替女儿多谢两位将军救命之恩。”
孙策忙抬手虚扶了一把,急切道:“乔公切莫多礼,大乔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小乔是公瑾未过门的妻子,我们怎能见她们危难而不救?”周瑜也急忙躬身回了一礼,点头称是。
乔公望了一眼榻上的乔薇,又道:“小女应已无碍,两位将军奔波疲惫还是赶紧回府休息吧。”
孙策点了点头,抱拳道了声告辞,转脸见周瑜还在出神地望着昏迷的小乔,忙拍了下他的肩膀,周瑜回过神,沉吟片刻,也对着乔公抱了抱拳道:“若小乔姑娘醒了,烦请立马告知我。”
“好。”乔公抚须颔首。
一炷香后,大夫拜别送到门口的乔公,转身出府,刚一走出巷口就被人伸手拦住,大夫一看竟是周瑜,他居然还没走一直等在这儿?
周瑜伸手制止了他准备行的礼,平静道:“大夫,麻烦你如实相告,小乔姑娘的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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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药,出了一身汗,没过多久乔薇就幽幽转醒,她皱眉揉了揉太阳穴,一眼看见乔颜坐在塌旁,眼眶微红,她手撑着床榻支起身子,一把抱住姊姊,乔颜轻拍着她的后背,哽咽道:“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听见没有?”
姐姐没事就好,她在心里默念道,面上还是笑着点头。乔颜看见她的笑容,心中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忙别过头拭了拭眼角,乔薇笑咳了几声,轻声嘀咕:“不就是一场小病么?怎么好像我快死了似的。”
乔颜一听瞬间脸垮了下来,转过头责怪道:“什么死不死的,不准说这样的话。”见妹妹脸色苍白,也不忍再说,起身出门叫婢女送些清淡吃食来。
翌日,乔府后院,乔薇静坐在秋千上,膝盖上搭着一件白色披风,她想起昨天姊姊对她说“是周将军抱你回来的,你昏睡的时候一直攥着这件披风不肯松手。”不由的微微脸红。
手抚摸着披风,仿佛感受到那人的温度,心中泛起丝丝暖意,不禁抿嘴微笑。突然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抬头只见周瑜负手立于廊下,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她知道她刚才的样子肯定落尽他眼里,顿时生出几分窘迫,急急跳下,下意识想把披风藏在身后,又觉得落了痕迹,周瑜快步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你觉得怎样?还在发烧吗?”
她愣了愣,呵呵一笑:“啊?我没事,已经好了。”
他眼神一黯,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不过她没看见,因为她正不好意思的望向别处,抬手将披风递给他,装作不经意道:“呃……谢谢你前日救了我,还有,你的披风,还给你。”
他接过,将披风唰的展开,上前一步披到她身上,边系带子边道:“你的病还没好全,小心着凉。”
两人挨得很近,她几乎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耳根有些泛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准备回他一句多谢,不料他却洞穿她的心思,淡淡却又强硬道:“不许再跟我说多谢这两个字。”
她一噎,轻咬了下唇,顶嘴:“谁说我要说这两个字?我想说谁稀罕你这披风。”
他默不作声的凝视她一会,见她有些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不由得扑哧一笑,缓缓将她揽进怀中,笑道:“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改口是心非的毛病。”
乔薇不习惯的挣了下,不过没有推开他,她突然在心里想到,若是普通男子敢这么做她绝对回他一顿暴打,可现在她竟然有点贪念这个怀抱,她忍不住笑了笑,不由自主的伸手搂住他的腰。他们静静相拥了一会,周瑜渐渐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慢慢偏头,唇似乎要吻上她的脸颊,乔薇感觉到他的鼻息就拂在她的耳边,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张,她突然感到一丝害怕,害怕沉溺在这样的温柔里,害怕她已经爱上他,连忙开口:“周公瑾。”
周瑜咳了一声,顿了顿,还是松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凝视她的眼眸,问道:“怎么?”
她嘴边缓缓绽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微微垂下眼眸,一字一句慢慢道:“你真心想娶我为妻?”
他郑重地点头。
她依旧没敢看他,又轻声缓缓道:“可若我不想嫁给你呢?”
他目光渐沉,沉默了好一会才哑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男的……”
他猛地瞪大双眸,怔怔看向她。
“……太优秀太厉害。”她抬眸看到他的愣然神色,以为他是不懂她的想法,也对,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英雄?可像他们那样的人中龙凤,胸怀大志,肩负重责,在争霸之路上会披荆斩棘一直浴血走下去,领土、军队、权势也会越来越大,一步一步,向着庙堂的顶端越走越高,而她更想要的却是平淡安宁的生活,她并非抵触周瑜,若他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她想她是愿意嫁给他的,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定,她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和姊夫都是难见的奇才,是少年英雄,你们为了远大志向奋不顾身,眼里看的是天下,心里装的是大业,英雄美人固然是千古传颂的佳话,但是,我想,英雄对美人来说是生命的全部,美人于英雄而言或许只是锦上添花……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自己是美人,相反,我一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二不会刺绣女红琴棋书画,三性子还……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其实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周瑜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乔薇急道:“你快说。”
他思附了一阵,竟然还能抓住她想表达的关键,“瑜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小乔姑娘并不是不想嫁我,只是怕将来我会为了天下大业而舍弃你。”他摇了下头,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坚毅,凛然道,“如果瑜连自己心爱的妻子都护不了,还何谈天下大业?”
她愣了,眨眨眼,撇过头,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你想娶我不是因为孙将军想娶我阿姊,为了你们作连襟,就顺便让你……”
他轻轻扳过她的脸,打断她,目光与她对视,“因为我想娶你。”手缓缓抚着她的脸庞,眼中溢满了柔情,温声道,“不为其他,只因为我想娶你,一生一世照顾你、保护你。”
她忽然间呆住,有些无措,心慌意乱道:“可我……也许会成为你的负累,其实只要你想娶,我相信江东会有无数女子愿意嫁你……”
他一直笑,眼睛一直看着她,目光柔和,她泄了口气,有些疑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这么优秀,为何非得娶我?”
他装作认真地想了想,微垂双眸,抿唇笑道:“也许……因为优劣互补。”
乔薇一愣,听到他后面的话顿时又羞又气,直接推开他捶了他胸膛一拳,嗔道:“本姑娘也没这么差好不好!想娶我的人也可以从乔府门口排到城门。”
“好、好,能娶小乔姑娘为妻是我荣幸。”周瑜眼中溢满温和的笑意,点头道。
她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庭中梧桐花期正盛,花开烂漫如烟霞,忽然一朵桐花离开枝桠落过乔薇面前,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抬头望向这棵高大繁茂的梧桐树,只有零星的日光透过枝桠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点点斑驳的光影,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高傲如翱翔九天的凤凰尚要栖息,她何尝不想有个属于她的梧桐呢?
沉默了一会,乔薇叹口气,仿佛在心里下了极大的决心,抬眸定定看着他,轻声道:“我可以嫁给你,但你必须向我保证。”顿了顿,深吸口气,缓缓的严肃道,“不管什么情况下,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什么理由,你都不许丢下我,除非……”她神色有些黯然,声音渐低,“你不喜欢我了,那么请你明确告诉我,我自己会走的。”
周瑜手抚上她乌黑的发,唇角微勾,目光坚定,“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乔薇摇头笑笑,手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答应我了,不许食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坚毅的目光溢出柔情,字字清晰。
清风朗日,秋千旁,梧桐花下,曾有人许下一个美好的诺言……
作者有话要说:
☆、佳期如梦
“小乔,你说成亲当天戴哪一只好看啊?”屋内妆台前,乔颜一手拿着支羊脂白玉簪,一手拿着支玲珑点翠步摇,回头问道。
“都挺好的。”乔薇斜倚在榻上看书,头也没抬,随口答道。
“诶,你看看嘛,别敷衍我。”乔颜嗔道。
乔薇放下书,笑着点头道:“我是说真的,阿姊天生丽质,不打扮都好看。”
“我是问你戴哪一只。”乔颜笑了笑,起身走过来坐到她身边,随意拿着那支步摇在她发髻上比了比,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小乔一向不喜化妆,不知道好生装扮出来是什么样子,这个想法一起,马上拉着她到妆台前坐下,乔薇不明就里,奇怪的看着阿姊,乔颜撑住她的肩膀不准她起身,促笑着喊道,“初云,微雨,过来帮二姑娘画下妆。”
梳发,挽髻,画眉,施黛,傅粉,戴簪,描钿……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乔薇被她们鼓捣得昏昏欲睡。
乔颜又拿出自己最好看也最喜爱的一件水蓝纱裙帮她换上。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终于大功告成,乔薇被两位婢女簇拥着推到半身铜镜前,但见镜中人楚腰卫鬓,碧绡轻裾,神清骨秀,真真堪当国色二字。
两个婢女看了好一会,几乎是异口同声:“二姑娘,好美呀!”
“好啦,折腾了这么久总行了吧。”说着伸手准备把头上的装饰摘下来,乔颜按住她的手,笑道:“先别忙,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弄了这么久为何不让周将军看看?”
“我才不要这么无聊。”乔薇满不在乎的撇嘴,面上虽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多瞟了几眼铜镜中的自己。
初云看见乔薇腰际只佩戴了一柄短剑,想了想,从妆奁取出一个小木匣,打开问道:“二姑娘,戴不戴这块玉佩?”
乔颜静静看了会,眼中浮起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但很快被压下,伸手道:“给我吧。”接过玉佩,她垂眸,手指抚过玉佩上的瑞兽白鳞,白玉微凉,沁人肌肤,透过它,乔薇仿佛看到了亲人的笑颜,他们一定是希望她幸福的,现在她快嫁人了,他们会祝福她吧。
她微微一笑,把玉佩系在了腰间罗带上。
去看看他……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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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瑜在皖城暂住的府邸,中规中矩的三进三出式格局,不大却打扫得很干净,长相温厚的中年男子领着乔薇往前厅走去,边走边恭谨笑道:“我是将军府上的管家,乔姑娘不嫌弃,唤我周叔就行了。”
“周叔,你好,请问周……”她卡了一卡,周瑜两日后就是她的夫君,她再叫将军貌似太生疏,脸微微一红,还是继续问道,“公瑾他不在府中吗?”
“将军一直都挺忙的,现在应该在军营或是校场,姑娘有什么要事吗,要不我派人去通知将军。”跨进前厅,周叔停住脚步,拢袖问道。
她连忙摆手:“哦,不用不用,我就在这儿等会。”
周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那姑娘先坐会,我去叫下人上茶。”
“嗯,麻烦你了。”
日头渐渐西斜,不知道等了多久,乔薇踞坐得腿麻,忍不住起身走出前厅活动一下,然后见好像也没人来拦她,于是好奇的在府中乱逛起来。
随便走了一会,转来转去竟让她转到了书房门口,透过窗户依稀可见藏书量之丰厚,门是关着的但没上锁,乔薇十分喜欢看书,见此难免心痒,在门口踌躇不已。正巧看见周瑜的随身侍从阿平经过,乔薇忙把他喊住,阿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紧小跑过来,躬身作揖,恭敬的喊了一声:“夫人。”
乔薇闻言尴尬的咳了几声,“还是先别这么叫吧。”又指了指书房,问道:“我有些无聊,能进去看会书吗?”
阿平连头都不敢抬,还是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有些犹豫。
乔薇想了一会,眨眨眼,“不会有什么军中机密吧?那我还是不进去了。”说着准备转身离去。
“机密要件将军一般都是锁好的,只是将军很爱惜这些书,整理书册都是自己动手,不许我们……”阿平迟疑了一下,又马上道,“不过夫……乔姑娘肯定是可以的。”
乔薇干笑两声,道了“多谢”后回转身推门走进书房。
书房很大,里面弥漫着淡淡的书墨味,只见一排排整齐的书架,分门别类,上面多是堆成一叠叠的竹简,也有丝帛卷和纸张,最里面是一张书桌和几个矮柜,两旁摆了两盆翠竹。
乔薇慢慢走着,一排排看过去——《诗》、《书》、《礼》、《易》、《春秋》……这些是儒家的学说,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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