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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之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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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三个月的工夫,她对于这里的生活已经上了瘾了。她要离开这儿,只能找一个阔人,嫁了他。一个有钱的,同时又合意的丈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单找一个有钱的罢,梁太太就是个榜样。梁太太是个精明人,一个彻底的物质主义者;她做小姐的时候,独排众议,毅然嫁了一个年逾耳顺的富人,专候他死。他死了,可惜死得略微晚了一些──她已经老了;她永远不能填满她心里的饥荒。她需要爱──许多人的爱──但是她求爱的方法,在年轻人的眼光中看来是多么可笑!薇龙不愿意自己有一天变成这么一个人。
  这时候,她又想起乔琪来。经过了今天这一番波折,她在这心绪不宁的情形下,她觉得她和她心里的乔琪的一场挣扎,她已经筋疲力尽了,无力再延长下去,她对爱认了输。也许乔琪的追求她不过是一时高兴;也许他对任何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但是如果他向她有诚意的表示的话,她一定会答应他。的确,在过去,乔琪不肯好好地做人,他太聪明了,他的人生观太消极,他周围的人没有能懂得他的,他活在香港人中间,如同异邦人一般。幸而现在他还年轻,只要他的妻子爱他,并且相信他,他什么事不能做?即使他没有钱,香港的三教九 
流各种机关都有乔家的熟人,不怕没有活路可走。
  薇龙的主张一变,第二次看见了乔琪的时候,自然辞色间流露了出来,乔琪立刻觉得了。那天是一伙青年人到山顶去野宴;薇龙走累了,乔琪陪着她在道旁歇息着,约好了待会儿和大家在山顶上会齐。雨下了多天,好容易停了,天还是阴阴的,山在白雾中冒出一点青顶儿。薇龙和乔琪坐在汽车道的边缘上,脚悬在空中,往下看过去,在一片空白间,隐隐现出一带山麓,有两三个蓝衣村妇;戴着宝塔顶的宽沿草帽,在那里拣树枝。薇龙有一种虚飘飘的不真实的感觉,再加上乔琪那一天也是特别的安静老实,只悄悄的挨着她坐着,更觉恍恍惚惚,似乎在梦境中。薇龙穿着白子,赤铜色的衬衫,洒着锈绿圆点子,一色的包头,被风吹得褪到了脑后,露出长长的微鬈的前刘海来。她把手拔着身下的草,缓缓地问道:〃乔琪,你从来没有做过未来的打算么?〃乔琪笑道:〃怎么没有?譬如说,我打算来看你,如果今天晚上有月亮的话。〃薇龙变了脸,还没有说出话来,乔琪接下去说道:〃我打算来看你,有要紧话和你说。我想知道你关于婚姻的意见。〃薇龙心里一震。乔琪又道:〃我是不预备结婚的。即使我有结婚的能力,我也不配。我在五十岁以前,不能做一个令人满意的丈夫。薇龙,我把这种话开诚布公的向你说,因为你是个女孩子,你从来没在我跟前耍过手段。薇龙,你太好了。你这样为你姑妈利用着,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你疲倦了,憔悴了的时候,你想她还会留下你么?薇龙,你累了。你需要一点快乐。〃说着,便俯下头来吻她,薇龙木着脸。乔琪低声说:〃薇龙,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
  这和薇龙原来的期望相差太远了,她仿佛一连向后猛跌了十来丈远,人有点眩晕。她把手按在额角上,背过脸去,微微一笑道:〃好吝啬的人!〃乔琪道:〃我给你快乐。世上有比这个更难得的东西吗?〃薇龙道:〃你给我快乐!你磨折我,比谁都厉害!〃乔琪道:〃我磨折你么?我磨折你么?〃他把手臂紧紧兜住了她,重重地吻她的嘴,这时候,太阳忽然出来了,火烫的晒在他们的脸上。乔琪移开了他的嘴唇,从袋里掏出他的黑眼镜戴上了,向她一笑道:〃你看,天晴了!今天晚上会有月亮的。〃薇龙抓住了他的外衣的翻领,抬着头,哀恳似的注视着他的脸。她竭力地在他的黑眼镜里寻找他的眼睛,可是她只看见眼镜里反映的她自己的影子,缩小的,而且惨白的。她呆瞪瞪的看了半晌,突然垂下了头。乔琪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肩膀,她就把额角抵在他胸前,他觉得她颤抖得厉害,连牙齿也震震作声,便柔声问道:〃薇龙,你怕什么?你怕什么?〃薇龙断断续续的答道:〃我……我怕的是我自己!我大约是疯了!〃说到这里,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乔琪轻轻的摇着她,但是她依旧那么猛烈地发着抖,使他抱不牢她。她又说道:〃我可不是疯了!你对我说这些无理的话,我为什么听着?……〃
  香港有一句流行的英文俗谚:〃香港的天气,香港的女孩子。〃两般两列,因为那海岛上的女孩子,与那阴霾炎毒的气候一样的反覆无常,不可捉摸。然而那天气似乎也和女孩子一般的听乔琪的话。当天晚上,果然有月亮。乔琪趁着月光来,也趁着月光走。月亮还在中天,他就从薇龙的阳台上,攀着树桠枝,爬到对过的山崖上。丛林中潮气未收,又湿又热,虫类唧唧地叫着,再加上蛙声阁阁,整个的山洼子像一只大锅,那月亮便是一团蓝阴阴的火,缓缓的煮着它,锅里水沸了,嘟嘟的响。这崎岖的山坡子上,连采樵人也不常来。乔琪一步一步试探着走。他怕蛇,带了一根手杖,走一步,便拨开了荒草,用手电筒扫射一下,疾忙又捻灭了它。有一种草上生有小刺,纷纷的钉在乔琪脚上,又痒又痛。正走着,忽然听见山深处〃呼呕……〃的一声凄长的呼叫,突然而来,突然的断了,仿佛有谁被人叉住了喉咙,在那里求救。乔琪明明知道是猫头鹰,依旧毛骨悚然,站住了脚,留神谛听。歇了一会,又是〃呼呕……〃一声,乔琪脚下一滑,差一点跌下山去。他撑在一棵柠檬树上,定了一定神,想道:〃还是从梁家的花园里穿过去罢。他们的花匠要等天亮才出现,这会子离天亮还远呢。〃他攀藤附葛,顺着山崖向下爬。他虽然不是一个运动家,却是从小顽皮惯了的,这一点困难却是应付自如。爬到离平地一丈高的地方,便纵身一跳,正落在梁家后院子的草地上。
  他沿着走廊一转,便转到宅前的草坪上。那小铁门边,却倚着一个人。乔琪吃了一惊。那人的背影,月光下看得分明,穿着白夏布衫子,黑香云纱大脚,因为热,把那灵蛇似的辫子盘在头顶上,露出衣领外一段肉唧唧的粉颈。小小的个子,细细的腰,明显的曲线,都是乔琪平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不是睨儿是谁呢。乔琪想道:〃梁宅前面,这条山道,是有名的恋人街,一到了夏天,往往直到天亮都不断人。这丫头想必是有一个约会。〃他稍稍踌躇了一下,便蹑手蹑脚向她走来。不想睨儿感官异常敏锐,觉得背后有人,霍地掉过身来,正和乔琪打了个照面。乔琪倒退了一步笑道:〃吓了我一跳!〃睨儿拍着胸脯,半晌方说出话来道:〃这话该是我说的!……嗳呀,你这人!魂都给你吓掉了!〃她眯着眼打量了乔琪好一会,嘿嘿的冷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乔琪涎着脸笑道:〃你们少奶叫我来,没告诉你么?〃睨儿道:〃少奶叫你来,光明正大的,自然要留你过了夜去,你这会子干嘛鬼鬼祟祟往外溜?〃乔琪伸手去触了一触她脑后的头发,说道:〃辫子没有扎紧要散了。〃说着,那只手顺势往下移,滑过了她颈项,便到了她的脊梁骨。睨儿一面闪躲,一面指着他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待要嚷起来,又怕少奶那霹雳火脾气,不分好歹的大闹起来,扫了我们姑娘的面子。〃乔琪笑道:〃扫了姑娘的面子还犹可,扫了你的面子,那就糟了。这里头还碍着你呢!我的大贤大德的姐姐,你深更半夜的在园子里做什么?〃睨儿并不理睬他这话,只管狼狈的瞅着他,接着数说下去道:〃你这事也做得太过分些了,你跟梁家的人有什么过不去,害了睇睇还不罢休,又害了她!人家可不能同睇睇打比!〃乔琪道:〃不好了,你打算给她们报仇么?黑夜里拦住了我的去路,敢是要谋财害命?〃睨儿啐了一声道:〃你命中有多少财?我希罕你的!〃转身便走。乔琪连忙追了上去,从她背后揽住了她的腰,笑道:〃好姐姐,别生气。这儿有点小意思,请你收下了。〃说着便把闲着的那只手伸到自己袋里去,掏出一卷钞票,想塞进她的衣袋去。可是他在她的白夏布衫里面寻来寻去,匆忙中竟寻不到那衣袋。睨儿啪一声把他的手打了一下,叱道:〃算了,算了,难不成我真要你的买路钱!〃可是这时候,即使乔琪真要褪出手来,急切间也办不到──睨儿的衫子太紧了。忙了半晌,总算给乔琪拔出了他的手。睨儿扣着钮子,咕噜着,又道:〃我可要失陪了。我们粗人,比不得你们公子小姐,有这闲情逸致在露天里赏月。〃便向屋子里走。乔琪在后面跟着,趁她用钥匙开那扇侧门的时候,便黏在她背上,把脸射在她颈窝里。睨儿怕吵醒了屋里的人,因而叫喊不得,恨得咬牙切齿,伸起右脚来,死命的朝后一踢,踢中了乔琪的右膝。乔琪待叫〃嗳哟〃,又缩住口。睨儿的左脚又是一下,踢中了左膝,乔琪一松手,睨儿便进门去了。乔琪随后跟了进来,抬头看她袅袅的上楼去了;当下就着穿堂里的灯光,拿出手帕子来,皱着眉,拍一拍膝盖上的黑迹子,然后掩上了门,跟着她上了楼。
  在楼头的另一角,薇龙侧身躺在床上,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她睡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可是身子仿佛坐在高速度的汽车上,夏天的风鼓蓬蓬的在脸颊上拍动。可是那不是风,那是乔琪的吻。薇龙这样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忽然坐起身来,趿上了拖鞋,披上了晨衣,走到小阳台上来。虽然月亮已经落下去了,她的人已经在月光里浸了个透,淹得遍体通明。她静静的靠在百叶门上,那阳台如果是个乌漆小茶托,她就是茶托上镶嵌的罗钿的花。她诧异她的心地这般的明晰,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清醒过。她现在试着分析她自己的心理, 
她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固执地爱着乔琪。这样自卑地爱着他,最初,那当然是因为他的吸引力,但是后来,完全为了他不爱她的缘故。也许乔琪根据过去的经验,早已发现了这一个秘诀可以征服不可理喻的妇人心。他对她说了许多温柔的话,但是他始终没吐过一个字说他爱她。现在她明白了,乔琪是爱她的。当然,他的爱和她的爱有不同的方式──当然,他爱她不过是方才一刹那。──可是她自处这么卑下,她很容易地就满足了。今天晚上乔琪是爱她的。这一点愉快的回忆是她的,谁也不能够抢掉它。梁太太、司徒协、其他一群虎视眈眈的人,随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她有一种新的安全,新的力量,新的自由。她深幸乔琪没跟她结婚。她听说过,有一个人逛了庐山回来,带了七八只,里面装满了庐山驰名天下的白云,预备随时放一点出来点缀他的花园。为了爱而结婚的人,不是和把云装在子里的人一样的傻么!乔琪是对的,乔琪永远是对的。她伏在阑干上,学着乔琪,把头枕在胳膊弯里,那感觉又来了,无数小小的冷冷的快乐,像金铃一般在她的身体的每一部份摇颤,他紧紧地抱住了她的手臂。她还想抱住别的东西,便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房里跑出一只白狮子狗来,摇着尾巴。薇龙抱着它,喃喃地和它说着话。
  那时已是上午四点钟左右,天上还有许多星,只是天色渐渐地淡了,像一幅青色的泥金笺。对面山上,虫也不叫了,越发鸦雀无声。忽然阳台底下一阵脚步响,走来了一个人。薇龙想道:〃这花匠好勤快,天没亮就起来了。〃她那时候心府轻快,完全和孩子似的顽皮,便伸出一只手来指着那个人,把嘴射在狗耳朵边低声笑问道:〃你看那是谁?你看哪是谁?〃狗便汪汪叫了起来。薇龙仔细再向那人一看,吓得心里扑通扑通跳──花匠哪儿有这么臃肿?热带地方的天,说亮就亮,天一白,楼下那模模糊糊的肥人的影子便清晰起来,原来是两个人紧紧的偎在一起走路,粗看好像一个人。那两个人听见楼上狗叫,一抬头望见了薇龙,不及躲避,早给她认清了乔琪和睨儿的脸。薇龙的一只手,本来托着小狗的下颏儿,猛然指头上一使劲,那狗喉咙管里透不过气来,便拚命一挣,挣脱了薇龙的臂膀,跳下地去,一路尖叫着,跑进屋去了。薇龙也就跟着它跌跌撞撞跑进去;进了房,站在当地,两条手臂直僵僵的垂在两边,站了一会,她向前倒在床上,两只手依旧直挺挺地贴在身上,脸跌在床上,重重的撞了一下,也不觉得痛。她就这样脸朝下躺,躺了一夜,姿势从没有改过。脸底下的床单子渐渐的湿了,冰凉的水晕子一直浸到肩膀底下。第二天她爬起身来的时候,冻得浑身酸痛,脑门子直发胀。屋里的钟已经停了,外面太阳晒得黄黄的,也不知道是上午是下午。她在床沿上坐了一会,站起身来就去找睨儿。
  睨儿正在楼下的浴室里洗东西,小手绢子贴满了一墙,苹果绿、琥珀色、蓝、桃红、竹青、一方块一方块的,有齐齐整整的,也有歪歪斜斜,倒很有点画意。睨儿在镜子里望见了薇龙,脸上不觉一呆,正要堆上笑来,薇龙在脸盆里捞出一条湿淋淋的大毛巾,迎面打了过来,刷的一声,睨儿的脸上早着了一下,溅了一身的水。睨儿嗳哟了一声,偏过头去,抬起手来挡着,手上又着了一下,那厚毛巾吸收了多量的水,分外沉重,震得满臂酸麻。薇龙两只手捏紧了毛巾,只管没头没脑的乱打,睨儿只顾躲闪,也不还手,也不辩白,也不告饶。可是浴室里免不得有些声响,小丫头跑来看见了,吓得怔住了,摸不着头脑。有两个看得不服气起来,便交头接耳的说道:〃正经主子,且不这么作践我们;这是哪一门子的小姐,这样大的脾气!睨儿姐姐,你平时也是不肯让人的人,今儿你是怎么了?〃睨儿叹了一口气道:〃由她去罢!她也够可怜的!〃这句话正戳到薇龙的心里去。她狠命的再抽了睨儿一下,把毛巾一丢,人一软,就瘫到浴盆边上去,捧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一场闹,早惊动了梁太太,梁太太到场的时候。睨儿正蹲在地上,收拾那磁砖上一汪一汪的水。一面擦地,她自己衣襟上的水兀自往下滴。梁太太喝道:〃这是怎么回事?〃睨儿不答。再问薇龙,哪里问得出一句话来。旁观的小丫头们也回说不知姑娘为什么生气。梁太太当时也不再追问下去,只叫人把薇龙扶上楼去休息,然后把睨儿唤到密室里,仔细盘问。睨儿无法隐瞒,只得吞吞吐吐说出姑娘怎样约了乔琪来,自己怎样起了疑,听见姑娘房里说话的声音,又不敢声张,怕闹出是非来,只得在园子里守着,想趁那人走的时候,看一个究竟。不料被姑娘发现了,怕我监督她的行动,所以今天跟我发脾气。梁太太听了,点头不语,早把实情揣摩出了八九分,当下把睨儿喝退了,自己坐着,越想越恼,把脸都气紫了。本来在剔着牙齿的,一咬牙,牙签也断了,她嗤的一声吐掉了牙签头儿,心里这么想着:这乔琪乔真是她命宫里的魔星,几次三番的拿她开玩笑。她利用睇睇来引他上钩,香饵是给他吞了,他还是优游自在,不受羁束。最后她下了决心,认个吃亏,不去理他了。为了他的捣乱,她势不能留下睇睇。睇睇走了,她如失左右手,一方面另起炉密,用全力去训练薇龙,她费了一番心血,把薇龙捧得略微有些资格了,正在风头上,身价十倍的时候,乔琪乔又来坐享其成。这还不甘心,同时又顺手牵羊吊上了睨儿。梁太太陪了夫人又折兵。身边出色人材,全被他一网打尽了,如何不气?
  但是梁太太到底是个识大体的人,沉吟了半晌,竟按下了一肚子火,款款的走到薇龙房里来。薇龙脸朝墙睡着,梁太太便在床沿上坐下,沉默了一会,然后颤声说道:〃薇龙,你怎么对得起我?〃说着,便抽出手绢子来揉眼睛。薇龙不言语。梁太太又道:〃你叫我在你爸爸面上怎么交代得过去?照说,你住在我这儿,你的行动,我得负责任,就怪我太相信你了,疏忽了一点,就出了乱子。……咳!你这可坑坏了我!〃薇龙自己知道被她捉住了把柄,自然由得她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自己该懊悔的事,也懊悔不了这许多,把心一横,索性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做错了事,不能连累了姑妈。我这就回上海去,往后若有什么闲言闲语,在爹妈的跟前,天大的罪名,我自己下,决不至于发生误会,牵连到姑妈身上。〃梁太太手摸着下巴颏儿道:〃你打算回去,这个时候却不是回去的时候。我并不是阻拦你回家。依我意思,恨不得双手把你交还了你爸爸,好卸了我的责任,也少一份心。可是你知道世人的嘴多么坏,指不定你还没到家,风里言,风里语,倒已经吹到你爸爸耳朵里去了。他那暴躁脾气你是晓得的。你这一回去,正证实了外边的谣言。你这一向身体就不大好,哪里禁得住你爸爸零零碎碎逐日给你受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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