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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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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当然不想女儿吃苦,又把季公若的话转告了宋元公。宋元公拿不定主意,将司马乐祁找过来询问,乐祁明确回答:“尽管嫁过去。如果鲁侯真的对季孙意如下手,吃苦头的必定是他自己。季氏家族把持朝政已经有三代(指季孙行父、季孙宿和季孙意如),根深蒂固。相比之下,公室失去权力已经有四世(指鲁宣公、鲁成公、鲁襄公和鲁昭公),哪里是季氏的对手?鲁侯如果静观待变,或许还有机会;如果主动出击,那是自找麻烦。”
可惜的是,鲁昭公没能听到乐祁的话。
这一年夏天,鲁国大旱。旱情延续到秋天,官方连续两次举行大雩(求雨的祭祀),都不见好转。
国有灾情,苦的是下层民众,贵族阶层仍旧声色犬马,过着惬意的生活。当时上层社会最流行的娱乐是斗鸡,季孙意如正是一个狂热的斗鸡爱好者。
鸡斗得多了,便斗出了花样。这一年秋天,季孙意如和大夫郈(hòu)昭伯斗鸡。季孙意如别出心裁地给自己的斗鸡戴上一顶特制的小皮盔,期望它刀枪不入。郈昭伯也不是吃素的,给他的斗鸡套上一对带刺钩的脚环,把斗鸡升级成了战斗鸡。一场恶斗下来,郈氏鸡大获全胜,把季氏鸡打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
季孙意如平日里跋扈惯了,怎么吞得下这口恶气?第二天就带着人跑到郈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郈家的院子拆了一大半,得意洋洋地说:“这个地方以后就是我季氏的地盘了,我要在这里修建一个花园,你们该不会有意见吧?”
郈昭伯气得手脚发抖,但是不敢出声。为什么?他怕啊,在中国历史上,强拆从来不是闹着玩的。
前面介绍过,鲁国的历史上,只有三桓、臧氏和郈氏的宗主可以被称为“某孙氏”,以示尊贵。郈昭伯就是郈氏的宗主,虽然不及季孙意如有权有势,但好歹也是个郈孙氏啊,季孙意如这样做,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早在得罪郈孙氏之前,季孙意如已经得罪了臧孙氏。《左传》记载,臧孙赐有个堂弟叫臧会,因为诬陷别人被臧孙赐责罚,逃到郈邑(季氏的领地),成为了郈邑大夫郈鲂假的会计。有一天,郈鲂假派臧会去季孙家送账本,臧孙赐知道后,派家老带了五个人埋伏在季孙家门口,等臧会一出现便扑上去。臧会掉头就跑回季孙家,家老也不顾卫兵阻拦,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季孙家的中门之外才将臧会抓住。季孙意如十分恼怒,当即将臧氏家老抓住,解救了臧会。因为这件事,季臧两家结下了梁子。
同年秋天,鲁国在宗庙举行“禘(dì)”礼,纪念先君鲁襄公。禘是国家大祭,形式极其隆重,其中有一种舞蹈,名叫万舞。前面介绍过,鲁国的万舞与天子同级,用的是“八佾(yì)”,也就是八八六十四人的舞蹈队,而其他诸侯最多只能使用六佾,这是鲁国人一直引以为傲的特殊政治待遇。可是到了跳万舞的时候,大伙一看全傻眼了,空荡荡的庙前广场上,竟然只站着两名盛装的舞者。
其余的人呢?
回答是季氏也在举行祭祀,将舞蹈队抽走了,剩下这两位是季孙意如高抬贵手,特意留下来的。
季氏虽然权势熏天,终归不过是个卿,按照周礼的规定,卿祭祀先祖,只能使用四佾。现在季孙意如竟然将八佾搬到自己家去表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臧孙赐当场拔出剑来,说:“他这是明摆着不让咱们祭祀先君啊!”在场的列位大夫无不咬牙切齿,对季孙意如愤恨不已。
孔夫子听说这件事,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意思是,季孙意如敢在自己家里使用八佾,这样的事他都可以做,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现在,如果将季孙意如的仇家统计一下,是长长的一串名单,其中包括鲁昭公、叔孙婼、臧孙赐、郈昭伯、季公若和几乎所有大夫。从上到下,从外到内,能够得罪的人他都得罪完了。
十月的一天,季公若上门拜访鲁昭公的大子公为,送给他一张新做的弓。公为十分高兴,当即带着季公若出城打猎,一试身手。
两个人跑到城外,支开随从,季公若突然对公为跪下,说:“季孙氏目中无君,以下犯上,已经是天怒人怨,连我这个做叔叔的都无法忍受。如果您也是这么认为,就请您举起大旗,号召大家起来讨伐他,我公若愿意作为您的前驱,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公为半天没有回应。
季公若说:“看来您不相信我。”
公为长叹一声:“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耐啊!季孙意如权势熏天,整个鲁国差不多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讨伐他谈何容易?别看大伙儿提起他都恨得直咬牙,可一旦要真刀真枪和他对着干,只怕没有几个人敢出头。你要我来举这个旗,对不起,实话实说,我没这个号召力。要做这件事,非国君出面不可。”
季公若说:“那您的意思是?”
公为说:“容我回去跟两个弟弟商量一下,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草率。”
公为回到家里,将弟弟公果、公贲找来,三个人商量了一晚上,决定先试探一下鲁昭公的态度。但问题是,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任务。
为什么?怕。怕万一事情败露,季孙意如追究起来,小命难保。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想出的办法是:请鲁昭公的贴身宦官僚楠去说!
僚楠倒是很仗义。某一天晚上,他服侍鲁昭公躺下,看看左右夫人,压低了声音,将公为他们的想法告诉了鲁昭公。
鲁昭公的反应大大出乎僚楠的意料。只见他“腾”地坐起来,顺手抄起身边的寝戈(睡觉时防身之用),朝着僚楠横扫过去。幸好僚楠反应快,赶紧闪到一边,否则至少半条命没了。
“混蛋!”鲁昭公大声骂道,“军国大事,岂是你这种人能够过问的?季孙意如乃是鲁国的顶梁柱,寡人倚重他还来不及,你却在这里说他的坏话,究竟是何居心?”
僚楠吓得拔脚就跑,听到鲁昭公还在身后叫唤:“来人哪,快把这个逆贼给抓起来!”
僚楠一气跑回家里,闭门不出,天天等着宫里的卫士来逮捕他。然而过了很多天,也没有人来敲他的门。僚楠摸着脑瓜子想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一点:敢情鲁昭公信不过他,才故意大惊小怪的?
他壮起胆子,又跑到宫中去服侍鲁昭公。果不其然,鲁昭公见到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当天晚上,僚楠给鲁昭公盖好被子,试探性地又说了一句:“季孙意如那件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鲁昭公操起寝戈,做了一个打的姿势。僚楠一看,赶紧退出去。这一次,鲁昭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喟然长叹了一声,继续睡觉。
僚楠心里有数了。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再去侍寝,又跟鲁昭公说:“季孙的事,您能给我一个答复吗?”
鲁昭公说:“这种事情,不是你这种小人应该问的。”
僚楠说:“我自己哪里敢问,早就跟您说过了,那是三位公子要我问的嘛!”
鲁昭公说:“他们有什么事不能自己来跟我说吗?”
僚楠一听,有戏!回去之后便告诉了公为等人。三位公子一合计,推举公果进宫亲自找鲁昭公汇报。
父子俩关起门来谈了一晚上。
以这天晚上为起点,倒季运动开始走上快车道。但是鲁昭公万万想不到,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条不归之路。
【鲁昭公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公元前517年秋天,鲁昭公先后秘密召见大臣臧孙赐、郈昭伯和子家羁,直截了当地向他们询问对倒季一事的意见。三个人给出的回答各不相同。臧孙赐认为时机尚未成熟,难以成事;郈昭伯认为大有可为,极力怂恿鲁昭公动手;子家羁和季孙意如没有发生过直接冲突,他告诉鲁昭公:“您别轻信那些人的话,他们不过是想借您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事情万一失败,他们就会将罪名全部推到您身上,自己躲得远远的。恕在下直言,公室失去权力已经很多代了,早就没有了群众基础,想要成事是很难的。相比之下,季氏的根基很牢固,建议您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惹祸上身。”
鲁昭公沉默了半晌,说:“你退下吧。”
子家羁说:“您的计划我已经听到了,如果我现在回去,万一机密外泄,我就说不清了。所以在您开始行动之前,就让我住在宫中,多陪陪您吧!”
后世史学家一直弄不明白,鲁昭公知道联络臧孙氏、郈孙氏和子家羁,为什么会漏了叔孙氏和孟孙氏?要知道,真正能够和季孙意如抗衡的,只有叔孙、孟两家啊!如果说孟家的态度不明确,那么叔孙婼和季孙意如无疑是对立的。在这个关键时刻,鲁昭公应该听听叔孙婼的意见才对。
比较合理的解释的是,一直以来,鲁国的大权都由三桓掌握。虽然三桓之间也存在诸多矛盾,但是在针对公室的问题上,利益却是一致的。鲁昭公正是对这点有清醒的认识,才没有和叔孙婼打招呼。
他选择动手的那一天,叔孙婼“正巧”不在曲阜,而是在阚地(叔氏领地,在今山东省境内)打猎。
值得肯定的是,鲁昭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但叔孙婼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动,季孙意如也是完全蒙在鼓里,不知道危险临近。
九月十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季家大门的几名守卫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在等待换班。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仔细看时,只见季公若带着几名随从快速走来。
“把门打开。”季公若简短而明确地命令道。
守卫刚想问两句,每个人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刃。季公若招招手,从黑暗中又跑出十几名武士,以极快的速度打开大门,放下吊桥。
季公若抄起一根斜插在墙上的火把,走到吊桥上,朝着灰蒙蒙的天空挥舞了两下。回应他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不多时,数十辆战车辚辚而至,紧随其后的是上千名全副武装的步兵,如同洪流一般涌进季家大门。
负责前院警备任务的季公之听到异响,来不及穿衣服,跑出门一看,惊得目瞪口呆,一边大喊“敌人来袭!”一边朝着内院奔去。刚跑两步,一支长箭倏然而至,从后向前穿透了他的脖子。
正是这声“敌人来袭”救了季孙意如的命。季家内院的防卫远比外院严密,驻守的武士虽然不多,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反应十分敏捷。他们迅速熄灭火把,闩上院门,堆好沙包,打开水闸,将护院沟注满水。一部分人拿着弓箭登上院墙,一部分人埋伏在院门内警备,一部分人拿着水桶准备应对火攻,还有一部分则涌到门楼上,等候季孙意如的到来。这种情况下,若是强攻,势必伤亡惨重,而且难以得手。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鲁昭公立在戎车之上,手持宝剑,身后是全副戎装的臧孙赐、郈昭伯和子家羁,黑色的“鲁”字大旗迎风飘扬,倒也颇有气势。
季孙意如在几名贴身护卫的簇拥之下登上门楼,要求和鲁昭公进行对话。
郈昭伯将手的长戈一举,喝道:“国君在此,你少废话,速速开门投降!”
季孙意如没理他,朝着鲁昭公作了一个揖,说:“国君亲自来讨伐我,想必是认为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即便是那样,我也有受到审判的权力,我请求带着家臣到沂水边上等候您审判。”
这话不无道理,季孙意如即便有罪,也要有个说法,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谴责或讨伐他,像鲁昭公这样直接带着人来偷袭,显然不是国君所为,反倒像是强盗的行径。
鲁昭公早就料到他有这么一问,也不跟他讲道理,面无表情地说:“不行。”
季孙意如又说:“那么,就让我离开曲阜,自囚于费邑,听候发落。”
“也不行。”鲁昭公心里冷笑,你当我是傻瓜,让你回到费邑,那还不是放虎归山?
“那就请您把我流放到国外吧!我愿意放弃一切,让我带着五乘随从离开就行。”季孙意如说。
五乘随从,即便算上车夫也不过十五人,委实不多,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子家羁马上拉鲁昭公的袖子,说:“答应他吧!季氏已经当权多年,一直致力于收买民心,依附他的人很多。现在这样拖下去,恐怕夜长梦多,不如快刀斩乱麻,答应他的要求。只要他离开鲁国,就再也掀不起风浪,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郈昭伯听到了,连忙说:“万万不可,今天如果不杀他,日后必为后患!”
子家羁说:“季孙意如已经将自己的条件一降再降,我们再不答应他,就显得我们得理不饶人,有理的事也变成没理了,他们必定同仇敌忾,负隅顽抗,想杀他只怕没那么容易。”
鲁昭公犹豫不决。从心里面讲,他是赞同郈昭伯的意见的,但是如果强攻,确实又没有把握。
这个时候鲁昭公才想起,如果事先得到叔孙、孟两家的支持,事情必不至于做得如此夹生。更重要的是,现在不能让季孙意如有机会拉拢叔孙、孟两家,否则麻烦就大了。想到这一层,他对郈昭伯说:“麻烦您去孟家跑一趟,将何忌请过来助阵如何?”
何忌就是仲孙何忌。一年之前,孟氏的族长仲孙貜(jué)去世,其子何忌继承家业。据说,仲孙貜去世之前,曾经将何忌与其弟南宫敬叔交给一个名叫孔丘的人,让孔丘当他们的老师,负责教他们学习周礼。但在当时,何忌仅仅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家政自然是交给列位家臣打理,孔老夫子(当年三十一岁,也不老)估计也说不上话。
郈昭伯一愣,立刻明白鲁昭公是什么意思。他自己掂量了一下,现在要逼季孙意如引颈就戮,单凭眼下这些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如果能够得到孟家的支援自然最好,否则胜负还很难预料。于是答应了鲁昭公的要求,前往孟家搬救兵。
他们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叔孙家已经有了行动。
叔孙婼在阚地打猎,将家务事交给司马(家里的司马,非鲁国司马)鬷(zōng)戾打理。听到鲁昭公讨伐季氏的消息,鬷戾将家臣们召集起来,问大家有什么意见。
大伙全都摇头,不敢回答。
鬷戾说:“我们是叔孙氏家臣,确实不该过问国家大事,但眼前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我们不操心。这样吧,我换个问法——你们觉得季氏生存或消灭,哪个对我们更有利?”
这次问到点子上了,大伙齐声回答:“如果没有季氏,那也就没有叔孙氏了!”
三桓唇齿相依,如果去掉一桓,公室必定坐大,再依次收拾另外二桓,并非难事。因此,即便叔孙氏、季氏两家平日里不和,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应该帮季氏一把的。
“既然这样,”鬷戾说,“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请大家拿起武器,穿好盔甲,列队整齐,准备去救季氏!”
当郈昭伯来到孟家,孟家其实也在观望。听到鲁昭公的宣召,孟家人的想法和叔孙家有所不同,他们并没有唇亡齿寒的意识,而是单纯地考虑:以目前的状况,究竟哪一方的胜算更大?谁更有可能赢,他们就帮谁。
为此,他们一边将郈昭伯稳住,一边派了几名探子登上曲阜的城墙去探看形势。
探子们正好看到叔孙氏的族兵摆开战斗队形,朝着公室部队发动进攻。自从将近半个世纪以前季孙宿“作三军”以来,鲁国的正规军就基本由三桓把持,所谓公室部队不过是公宫卫队,人数不多,装备不齐,训练不足,而且缺乏战车,怎么可能和精锐的叔孙氏族兵相抗衡?双方刚一接触,公室部队便溃败了。
探子将这个情况一回报,孟家立刻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逮捕了郈昭伯,将他带到曲阜南门公开斩首。
消息传到鲁昭公耳朵里,他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半个时辰之前他还似乎掌握了季孙意如的命运,半个时辰之后就一败涂地,绝无挽回的机会。他带着人慌慌张张地跑回宫中,胡乱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出逃。
关键时刻,还是当初那个劝他不要轻举妄动的子家羁沉得住气,劝他说:“您是堂堂国君,为什么要逃跑?季孙意如追究起责任来,您就推给我们几个臣子,说是我们劫持了您,让我们负罪出逃好了。您好好地呆在宫中,季孙意如也不敢把您怎么样。”
鲁昭公叹道:“我不忍啊!”
后人的理解是,鲁昭公这个不忍有两层意思:一是不忍推卸责任,二是无法再忍受在季孙意如的淫威下苟延残喘。
鲁昭公临行前,和臧孙赐跑到公墓中,抱着祖宗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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