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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她的考虑周到倒完全是多余了，外面的女孩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互相聊着最近的趣事，以及乱七八糟的传闻。当她们说到新进品牌时，她立刻竖起了耳朵，生怕漏下一个字来。
　　“依云啊……我觉得也就名字好听一点，迟早完蛋的货。”
　　“我觉得也是，刚进来时感觉还不错。只不过太不会做宣传了，就窝在那个角落里。对面Timberland的丽萨只不过几个回合，就把那个小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只敢缩在地盘里不敢出来。”话语结尾是一连串刺耳的高声尖笑，很快尖笑混合成一片，“你们知道不？她两星期只卖了一件衣服！一件耶！她以为自己是卖古董的啊？”
　　“不过她家的东西还真不错耶。你们有没有去看？”
　　“确实不错，仿得不错！”笑声先是高起来，又急速变小，仿佛怕人听见般，“我没事买了两件，把标给撕了，绝对能冒别的牌子。就说是试穿样，反正也没人识破。”
　　“这种事你也做？被人发现笑死你！”
　　“管那么多，它家的衣服多便宜啊！”
　　两声高跟鞋踩着点渐行渐远，尚玫刚想出去，听见外面传来讲话声，又急忙收回了脚步。
　　“你要不要去买两件？”
　　“啊？你刚才不是说太丢人这种事？”
　　“当她面说说打打她的气焰，你还当真啦？你有多少钱啊，够你买那些正品嘛？”
　　“这倒也是，那我们下午去挑几件？”
　　嘻笑声消失在关门后，洗手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尚玫等了一会儿，等再无动静之后，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偷窥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动静后，这才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低头检察了一圈自己穿着，看不出是公司员工后，这才一路像是潜入敌后的特务般静悄悄地跑出洗手间去。
　　中午吃饭时间，又是偏僻的地方，没有遇上任何熟人。往常这时候，她都在食堂的临窗位置上，一边听着同事们的闲聊，一边把脑袋放空发呆。
　　依云的专柜小姐看起来无精打彩的，按理说应该是刚刚上班，精神饱满才对。可是看起来就像是整整一夜没睡般，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两颊明显的痘痘在这个力求尽善尽美，对自身外表要求永远无极限的世界，看起来极为另类。当然，尚玫本身也绝对是个异类。
　　她一走近，那位本没有精神的专柜小姐立刻打起笑脸，迎了上来，笑着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试试看。”
　　尚玫对于购物活动向来不喜欢销售员的参与和建议，对她来说，在购物之前肯定早已计算好一切，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只是此次，她不能再如法炮制，做出一付感兴趣的表情说道：“能不能给我全部介绍一下？”
　　专柜小姐显然是没碰到过这种要求，愣了一下后，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开始一件一件的介绍起。也许是个牌子太久没有顾客，又或者这位年轻的专柜小姐储藏着太多热情，这一介绍起来，就滔滔不绝地说了有近半小时。数次想要打断对方说话，又觉得还未达到目标的尚玫，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直到一把有些耳熟的声音插了进来：“尚玫，你在这里做什么？”
　　尚玫心虚地转头一看，第一次见面时把她当作细菌的那个姑娘，正皱着眉头，拿着饭盒望着她，一付不快的模样。讲在兴头上的另位专柜小姐，此时更是热情万分地问道：“原来你们认识，是老顾客吗？”
　　这实在令她觉得尴尬万分。
　　被拆穿身份的尚玫只能追在依云小姐的身后，对她小声地解释道：“我知道你们最近的销售很不尽人意，所以我是想来这儿看看情况，有什么能帮忙的。”
　　“这是当然了，分在这个鬼地方，来这里的顾客又根本不了解我们品牌，甚至都看不到我们，怎么卖东西？”依云小姐显然累积了不少怨气，话语之间充满了不快与恼怒，“你现在来干什么？要是被人看到我和你有讲话，又不知道要被人冷嘲热讽几次了。”
　　“你是怕被人冷嘲热讽，还是怕销售上不去？”
　　尚玫的问话令依云小姐转过身来，一手叉着腰，满面狐疑地问道：“你不会是想出什么办法来了吧？你不是不知道，品牌这块的人是很讨厌你们插手的，我不可能接受你的主意的。”
　　她打蛇随棍上地说道：“如果我说是组长同意的呢？服饰部的组长。”
　　组长二字简直就像是雷锋塔之于白素贞，依云小姐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不少，对着她招了招，带着她避开别人的耳目，躲到柜台角落里。两人搬了个凳子坐下来后，依云小姐直接问道：“组长怎么说的？”
　　“组长说如果我想出办法来，得到你的同意的话，倒是可以一试。”尚玫想着当初在被组长问到计划时张口结舌，直接被赶了出来的场面，心里告戒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做这种准备不周的事情。
　　依云小姐此时脸上才露出点迫不及待的表情说：“你能不能先给我们调整下柜台位置或者地方？”
　　尚玫要问的话全被堵了回去：“这个……恐怕不行。”
　　“那至少能把过道给拓宽一下吧。”
　　“我没有这个权力。”
　　“店外的独立宣传呢？”
　　“也、也不行……”
　　依云小姐的眉毛再度皱了起来：“那你到底能帮我们什么？”
　　“我、我有个计划。”再度被问到相同的问题，尚玫差点重蹈上次在组长面前的覆辙，不过有经验好办事，她赶紧说道，“但是这个计划需要先了解你们品牌的东西，比如定位、价格、风格等等。不了解这些基础数据，我想不出好办法来。”
　　依云小姐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品牌的一切。她显然比原先那位经验老道得多，讲述的时候有条不紊，条理分明：“我们这品牌建立时间不超过五年，一开始老板也是做倒卖衣服起家的，后来就是仿国外货，现在老板想创立自己的品牌。钱倒是投了不少下去，只是在时尚成衣市场里，还是没什么知名度。这个品牌的定位是刚刚工作的年轻人，没有多么钱，可是却需要一定体面的衣服。定价比起国外的大时尚品牌或者奢侈品来说肯定低上许多，可是比起普通的品牌倒是贵了点，但是普通刚上班的人如果狠狠心，也是买得起的。”
　　尚玫一边听，一边在纸上画着数学集，等依云小姐讲完，她的数学集倒也画完了。依云小姐探过头来瞅了瞅说道：“这是什么？”
　　“这是你们品牌的优势区域，我把服饰品牌的优势划分为几个区域，而你们品牌虽然在好几个优势中都占有一定份额，但与其他品牌所占优势相比，你们在几个区域内的优势加起来，还抵不过对方一个。”她看着依云小姐越来越迷糊的神情，急忙改口说道，“比如说，你既会唱歌又会演戏。可是跟专业演员相比，你演得不够好；跟专业歌手相比，你又唱得不够好。也就是说，你一对一的比赛，只有输的份。虽然顾客会进行联合比较，但是一般来说，顾客都习惯于在购买的最优点上进行横向比较，就像上面我所说的一对一比赛。再说你到这里来，等于是拿自己的短处与其他品牌的长处比较。”
　　“怎么说？”
　　“一个品牌最宝贵的财富就是知名度。你进了纽约之秋，看起来似乎进入一流品牌行列，可是在这个大品牌扎堆的商场里，你们就像是珍珠里的鱼目，再也发不出光彩。如果是在一堆塑料中间，反而会更显眼点。”
　　依云小姐的眉头几乎打成了结，上半身不知不觉地靠了过来，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第二章　你最好自己开扇窗（15）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祝来年，学生红包多多，成绩大好！上班族奖金连连，业绩高飞！
　　这个问题尚玫自然无法立刻回答，她老实地告诉依云小姐说：“我现在只是在收集资料，还想不出办法来。”
　　她看着对方脸上失望的表情，起身时突然觉得有几分沉重，是不是给了对方不该有的希望？还是说做了不该做的事？她可以在一年后拍拍屁股转身走人，可是这些人却还要在这里讨生活，她这么横插一腿是不是不妥？
　　等回到地下清冷的办公室里时，她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引来的是同事们大眼瞪小眼的狂笑。江竹甚至拍桌子踢板凳，只差没笑到地上去了。蒋凤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小声说道：“你还是先把这件事忙好再说吧，以后的事，你管那么多？再说了，你现在想到以后万一走了的事担心，那就现在不要做呗。什么也不干，舒舒服服的，那不是很好？我说你啊……”
　　眼看着蒋姐又要开始唠叨，尚玫急忙敷衍应付了几句，抱着笔记本跑出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吵杂的喧哗与笑声被关在门后，她站在电梯前，听着空旷停车场里汽车行驶的声音，不禁叹了口气。
　　她现在每天要围着商场转上好几圈。纽约之秋这个大水晶宫，初见倾心的心情，到现在，已经变得妖魔化了。在她的眼里，这里只有明争暗斗，以及虚华浮夸色彩之下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明明长得漂亮、又不乏聪颖的年轻女孩们，会在这里为了一席之地，斗得死去活来。
　　以前她认为是因为这些姑娘们脑袋太笨，只会一些肤浅的东西。可是这些天的周旋下来，她发现其中有不少美貌与智慧兼具的女孩子。在青春的衬托下，她觉得她们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在一觉醒来如愿以偿，可是她们却在这里拼得头破血流。
　　她站在纽约之秋的门口，望着窗外上演着人生百态的街道哑剧发呆。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各色人等总是匆匆地步过，直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红灯线前。
　　车子的线条看起来很漂亮，尚玫只瞄了一眼，就看出车身的分割完美地遵循了黄金比例。风速拂在以动力学设计的车身上，只会流畅地滑过，仿佛舞蹈一般。她好奇地瞄往被黑色薄膜覆盖住的车窗，隐约的闪光点从车窗里面透过来。她往前方略走了几步，看到正面的车窗，一眼瞧见了那个原来被她认错的钻石袖扣。
　　是那个向她拿宣传单的男人！
　　她推开旋转门，快步跑出门口的，奔至路边绿岛前。只是临到路边，她才醒悟过来，这么跑过去干什么？为上次主动拿宣传单而道谢，还是指责对方乱说话，打击她的自信？
　　无论哪一项选择都只能算是莫名其妙。
　　她发怔的这几秒间，红灯转成了绿灯，车身轻轻一颤，无声地往前驶去。她只能站在路边，目送那人的离去。
　　尚玫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沮丧。何欣喜欢称“叫不出名字的沮丧”作“青春疼痛”。她还记得她当时的回答是，“青春不是一个有机体，所以当然也不会疼痛。你的这个话语本身就不符合客观事实。”听到这种回答的何欣回了她一个大白眼。
　　现在她开始同意何欣的话了。不过在她看来，准确的描述还是用“未命名沮丧”比较恰当。她叹了口气，在人行道旁的木条长椅上坐了下来，魂游太虚地看着左右来往的行人，同时也变成给行人看的风景。
　　看了没一会儿，她渐渐发现，不少“适龄购买人群”——看起来像是出来逛街，并且也打扮时尚——的女孩们，只是在纽约之秋的外面瞄了几眼，即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进去。那些如年轻燕雀们充满活力的女孩们，眼中的渴望，连她这种理性之心都可以看得出来。可是真正进去的，却少之又少。
　　尚玫坐了一个小时，没有一个人进去。而商场门口冷清的大厅，看起来越发充满了拒绝的味道。
　　疑惑地细想了一下，她随即明白过来。几乎所有来购物的，大部分都是从地下停车场上去。纽约之秋所在的繁华区域，不要说停车场了，停自行车的场都要没有了。纽约之秋的地下停车场只供给顾客使用，宁愿空着也不出租。顾客们根本不会把车停在别的停车场，而非开车来的顾客，则是凤毛麟角。
　　她仰起头，看着门楼上精致的雕塑。也不知设计这商场的人是什么品味，巨大的浮雕从门框一直攀沿至几米外，联连着精致透明如水晶般的钢化玻璃。银色的不锈钢当作骨架，与浮雕衬在一起，托起了这座繁华的城市童话。奇怪的是，门楼角上的飞檐小雕，则有着狰狞的面容，张着大嘴露出利牙，俯视着来往众生。
　　纽约之秋大概是为了配合国外品牌的洋生味，装修与配置，也完全遵循了国外的风味。咋一看去，即使是在大城市的繁华都市里，仍然显得那么扎眼，与周围的环境完全格格不入。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座大厦也越发吸引过往行人的注意。来往的人都被那异国的风格所吸引，路过时总要看上那么一两眼。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典型了。
　　尚玫这一坐，差点没坐完整个下午。直到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下班的人潮开始涌动时，她才惊觉时光匆匆，急忙跑回停车场的办公室里。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们的工作可谓是清闲到极点。她就这么在外面闲坐了一下午，居然都没人发现，就连回去时，同事们仍然埋首电脑前，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失踪了这么久。她在大大地松了口气之余，也有点哭笑不得——这算是什么工作？
　　一屁股坐到蒋凤旁边，盯着这位名义上上司丰满的侧脸半晌后，尚玫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反应：“行了行了，别盯我看了，又有什么事啊？”
　　“你说如果我给一个品牌宣传，弄点人站门口发传单怎么样？或者说，给门口弄两人站着，鼓掌什么的？”
　　蒋凤斜睨过眼神来，带着好笑的神情：“发传单也就算了，弄门口站两人？干什么？当门神啊？”
　　她的脸顿时燥热起来，吱吱唔唔地说：“我看有些地方的店就弄这样的办法……”
　　“小姐，看看你是在哪里。”蒋凤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是纽约之秋，你要是在门口弄两人鼓掌，先不说你哪里来的人，有话说的好，‘入乡随俗’。你在纽约之秋，自然要按纽约之秋的办法来。弄两人在门口，生意没招来，直接组长就要发飚了。给苏红或者更上面的人看到，绝对要点名批评的。‘太没格调了，你们出的这什么鬼主意，当我们这儿是菜场？’这样的。”
　　蒋凤最后模仿苏红的口气十分传神，听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尚玫心里又禁不住叹气。她的考虑还是过于肤浅，想出来的办法，在蒋凤这儿都过不了关，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她越发的发现，眼前这些看起来混吃等死、对于工作的事情懒散到极点的同事们，真讲起有关行销策划的事来，总是能从那些笑话中看出点真理来。话讲起来粗糙，可是细细想来，总是能讲到点子上。
　　尚玫想着以前对于这类地方女人的肤浅印象，忍不住有些脸红起来。在象牙塔里久了，不自觉地把人想成纸片，从来不去考虑其中的个性。对她来说，学术生活就是全部。可是一旦走出来了，才发现世界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打扮漂亮的女人也可能有着一付媲美计算机的头脑，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想到的。
　　只是此刻，当她明白想出来的招数全部无用功时，还是觉得心情低落。这可不是莫名的沮丧，而是切实存在的郁闷。下班铃声响起来时，都无法挥去围绕在她身边的低气压云团。同事们纷纷奔向自己的小家，脚步急促。她也只得慢慢随着人流往外走进。
　　一出了商场，拥挤的街道，人声鼎沸的车水马龙混合而成的噪杂声扑面而来。满含铅油味的空气充斥着每个角落，在热浪的协助下，让每个往家里赶去的人，都有着极坏的心情。唯一能够冷静下来的是长长的红色信号灯，矗立在街对面，阻止着行人的脚步。整整一分半的红灯，尚玫觉得她的脚底都快融化在人行横道上了。
　　七月的金陵，热得还没令人崩溃，也许已经熔化于空中了。尚玫在进了地铁站后，才感受到一丝清凉。无数经营食物的商铺在星期六的傍晚时分，正快速地“时进斗金”。鼻子里都满是食物的香味，这令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地铁买票的人群挤得像蚂蚁的巢穴，当她好不容易排到尽头时，一对情侣快步冲了过来，把钱塞进了进钞口。那一瞬间，尚玫有种想把这情侣关在一间没有计算器的房间，逼他们算出太阳系精确长度，不然就不给他们吃饭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祝来年，学生红包多多，成绩大好！上班族奖金连连，业绩高飞！
　　第二章　你最好自己开扇窗（16）
　　可是尚玫知道这种想法是肯定不行的，她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只能默默地让开。那对情侣在众人大声喝骂之下，视若无睹地买完了票，扬长而去。她带着更加郁闷的心情买了票，巧的是，在等地铁时，拥挤的人群中，那对情侣就在她的旁边。两人相拥在一起，在噪杂的地铁站台上，脑袋靠着脑袋，小声地交谈着，不时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