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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字！”等在旁边的一位护士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张表格递到王婷妈手中。王婷妈在亲属那一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与亲属关系那里，王婷妈却犹豫了。“签啊！”护士指着表格说道。一分钟后，王婷妈才慢慢的写上“母亲”两个字。
　　签完字，王婷妈呆呆地站在那，看着医生护士们将小杜推进手术室。推着车的两个护士还议论着：“给儿子治病还这么吞吞吐吐的。”“也许是吓傻了。”“我们在这干了这么多年，哪有一个当妈的这样！”……
　　小杜在重症病房里呆了一个星期就转到了可以探望的普通病房。但小杜还处于昏迷状态。这一段可是忙坏了王婷妈。她跑前跑后，不光替小杜交上了几万元的住院费，还天天陪在床前帮小杜抹身洗脸的，比母亲还母亲。在第十四天，正当王婷妈帮小杜洗脸的时候，发现小杜眼角流出了泪水。王婷妈马上喊来医生。医生说，病人有好转的可能，要多和他说话，唤醒他的记忆。医生的这个要求却难住了王婷妈。王婷妈心想，说什么呢？平时和小杜没说什么啊？平时没说过什么啊，想来想去，只好说到硅厂闹事的事。
　　“小杜，你知道不？打你的人被抓到了！是硅厂的！……”一天上午，王婷妈一边给小杜擦洗身子一边跟小杜说话。此时，正好有两名穿便衣的公安进来。听到王婷妈这么说话，马上制止道：“不要乱说，有证据吗？”因为案情重大，公安已立案调查此事。
　　王婷妈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汉子。从穿着和神态上，王婷妈猜想肯定是干部。想着女儿的招工问题得不到解决，还有自家的损失得不到赔偿，王婷妈的火就不打一处来：“怎么？什么证据？躺在床上的人就是证据！他们不打人，这人怎么会躺在床上！我问你……”王婷妈越说声音就越大起来。
　　其实，公安在调查此事的时候，也怀疑是硅厂的人干的，但上面打招呼，对外来企业要重点保护，不能影响他们的生产，进厂调查检查要到市优化经济发展环境办公室开“通行证”。因市优化经济发展环境办公室不给开“通行证”，他们不能去调查。毕竟，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还是不能乱说。当公安给王婷妈解释说明情况时，王婷妈便气得跳了起来：“我就是证据！你们走，不要你们解决，我们有我们的解决办法！”
　　“污染企业滚出青溪！”
　　“打人犯法，天理不容！”
　　……
　　喊声是从街上传来的。王婷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队伍里的人全是一些老弱病残的，还有一些妇女，大约有百余人。好多人跟着看热闹。加上尾随在队伍后面的，大约有千余人。

女人的愤怒与肩膀（7）
老百姓上街*了，领导们便重视起来。查书记要政法委组织公检法几家干警集中在家开会，等候消息。查书记将政法系统的领导组织起来，召开会议，要求做好工作，不要使矛盾进一步激化。
　　处理问题还是按老套路，选五名代表来谈话，听他们有什么想法。然后，再由这五名代表去做群众的工作。一般情况下，选出的代表是具有权威性的。他们能够说服群众，只要这五名代表思想通了，别人的思想工作好做。
　　在做五名群众代表思想工作的同时，查书记还要求各单位分片包干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考虑到是丁山的准岳母娘走在队伍的前面，便要他负责岳母娘等六名同志的思想工作。
　　“你们闹得不是地方！”丁山来到他所负责的六名群众中间。“你们应该……”说到这丁山四周环顾了一下，接着说道：“要让他们不能生产！”
　　听到丁山这么一说，六名群众不在争吵，静听丁山说话。
　　“你们就说是厂里的人打了小杜，你们又说不出具体是哪个打的。厂里最后给你们出几个钱。那么大一个厂给你们出百八十万算什么！”丁山把手中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后，接着说道：“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污染问题依旧得不到解决。”
　　“牛是牛道，马是马槽。我们今天把今天的事解决好了再说。”见是丁山来劝说，王婷妈不作声。另外一个群众说了。
　　“就说今天的事！今天你们跑来*也没有道理啊！”丁山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他打人就有道理啦？”一名群众还不认得丁山。
　　“证据？”丁山反问。
　　“小杜就是证据！”
　　“你们是一方的，那证据是无效的。”丁山放低了声音：“我不是有意和你们过不去，我是劝你们，见好就收！老话讲女婿半边子，我也算半个青溪人。十个指头还是往内拐吧！”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呢？”旁边的一个男子问道。
　　“一、补小杜的钱先拿着，不管以什么形式补都要；二、提出解决水污染的具体时间，到时不解决，你们把入厂的水管给弄断！”丁山把这位男子拉近悄悄地说：“第二条要写到协议书里去……”
　　查书记负责做了五位代表的工作，五位代表表示没有意见，愿意做群众的思想工作，但不能保证做成功。查书记说，既然你们是群众的代表，那你们无论怎样也要代表到底，是谈话还是签字都要代表群众。说完查书记和五位代表一起来到群众中间。查书记没有先说话。而是由他们的群众代表说。查书记看到一位老农在抽着旱烟，查书记要了一皮叶子烟外加那老农尺把长的烟竿，学着老农的样子烧起烟来。其实，查书记是不抽烟的，他连带嘴的高档香烟都不抽，哪还会抽旱烟！但为了缓和气氛，他这么做了。
　　老农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将烟竿递给查书记。查书记笑着说：“舍不得啊？烧一袋就退给你！”
　　看到这，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立马就有些缓和了。查书记趁势将刚才和五位代表协商的内容告诉了大家。众人听后也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王婷妈只是说了句“领导讲话要算数，莫欺骗老百姓。”
　　在回家的路上，一大伙人在一起，显得有些兴奋。有说有笑的，像是从哪喝喜酒回来一样。
　　王婷妈说：“只有以前在大集体时才这样在一起了，好多年都没有了。”
　　“你谈恋爱那阵也是这样，到好远的地方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回来一个人走不动了，掉了队，就被王某人跟上了，然后就成了王家的媳妇。”一个汉子拿王婷妈开涮。
　　“老不死的，抬屁股就屙狗屎！”王婷妈骂道。
　　回到办公室，丁山看到他准备写的那则环保消息，引题：宁愿放慢发展速度，不让污染企业落户。主题：郎壳子从源头上搞好环保工作。丁山将那页稿纸扯下来揉作一团丢垃圾桶里。突然，丁山脑子里一闪，马上给环保局长打了一个电话。丁山还没说话，局长先说了：“那稿子先放放吧！”
　　为了消除影响，市委要丁山写一个材料上报西都市。丁山想了一下，写道：郎壳子市妥善处理一起群体性上访事件。
　　至于是不是做得妥善没有人去细究。为何会发生群体性上访事件呢？也没有人去细想。很多时候，只要做了工作，就会得到表扬。这一回郎壳子市也是这样。年终，西都市委给郎壳子颁发了一块奖牌：维稳工作先进单位！
　　虽然公安局调查小杜被打的事件一直没有结果。但硅厂却在小杜出院的时候，给他送来了六万元慰问金。当着录像照相的记者们，那位送钱的女代表说：“我们在你们的地盘上创业，我们发财你们发展，你们有困难我们应该帮助！……”
　　小杜想了想，接了钱。但他没有说一句感激的话。摄像记者们便写了几句给小杜，要他照着上面的念。他拒绝了。
　　“住院费是五万八千多，还不包括务工费和营养补助费。”小杜狠狠地咬了咬牙。病好后，小杜还了王婷妈的钱又休息了一个月。其后，便扛着包袱离开了郎壳子，去了上海。
　　
　　

接待采访的潜规则（1）

　　省邮政报来电话，要到郎壳子市采访一个邮政员的典型事迹。专业报的记者到专业部门来采访，基本是专业部门接待。更何况邮政部门是省里的直管单位，直管就是工资人事权省里直接管，当地政府都无权干涉。邮政报记者的采访接待由邮政部门自己负责，为了表示宣传部门的重视，宣传部门要有人参加，白部长便安排丁山全程陪同。
　　郎壳子最近出台了新闻媒体采访“首问负责制”，规定：各级新闻媒体前来郎壳子采访，被采访单位首先接触记者的为首问负责人，必须热情接待。对涉及问题严重、影响较大的报道采访，被采访单位主要负责人须亲自接待，全程陪同采访，并及时上报市委、市政府及相关部门。
　　这个“首问负责制”是丁山起草的，最先，他的本意是想起草一份文件，要求各单位不能单独接待新闻记者采访，接待新闻记者必须要有当地宣传部门的同志陪同。目的是想体现一下市委宣传部的权威。但丁山起草后，白部长提出了“首问负责制”，“现在各行各业都搞‘首问负责制’，我们宣传部门也可搞。在宣传部门提出‘首问负责制’我们应该是第一家哩。”丁山马上说道，“这本身就是一条新闻哦！”
　　又是“正确对待”，又是“热情接待”，甚至单位主要负责人“必须亲自接待，全程陪同采访”，对待舆论监督看来是非常重视。丁山起草后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全程陪同采访”有点象“全程监视采访”。当然，丁山不能这样去说。
　　一般说来，一个单位的负面新闻，大都跟该单位的主要负责人有关系。记者来调查采访的时候，有些事情可能需要单位负责人出面提供信息，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却需要领导回避，譬如找单位一般职工了解情况什么的，现在，单位领导“亲自接待和全程陪同”了，在领导面前，一般职工能向记者提供对于领导不利的信息吗？而“及时上报市委、市政府及相关部门”这句话，是不是可以作出下面的双关解读：一是及时上报后市委、市政府可以及时处理问题；二是市委、市政府可及时和报道的媒体“沟通”化解，免得“捅出娄子”？说白了，郎壳子市的这种“全程陪同采访”不过是“防记者”的一种“贴身盯防”战术而已，怎么也不能算什么“正确对待”。
　　也就是因为丁山起草的这个“首问负责制”，丁山在白部长的心目中印象好了一些。这次才把整个的陪同工作全部交给丁山。
　　白部长说，“你准备一个汇报材料。”汇报什么？丁山想问，欲言又止，丁山最大的毛病就是做事情总是犹犹豫豫。对此，王婷没少抱怨过他，说一个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气魄，做事要干脆利落。但丁山就是改不了这毛病，尤其是在领导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正因为这性格，丁山做了不少冤枉事。他花了一个通宵的功夫，写了一份邮政员是如何艰辛把信送到老百姓手中的汇报材料。白部长看到那用A4纸工工整整打印的材料后冷冷地说道“哪个要你写这个，这个事由他们来采访。汇报材料是汇报我们市的情况，什么地理位置啊特产啊什么生产生活啊全市的经济情况啊什么的，就是上级领导来的时候给他们汇报的。”说完，白部长又提示道，政研室经研室有现成的啊，从电脑里输几份就是。
　　最先报道郎壳子邮政工作的是丁山写的一则消息，说郎壳子山高坡陡，邮政人员为了把信送到老百姓手中，每天要走几十里山路，还要过溜索去送信。在电话里，采访团的提出了他们的基本要求：一是要有高山峡谷，复杂地段的邮路；二是要过溜索，走吊桥；三是条件要艰苦，能反映普遍服务的现状，尤其重要的是要全程真实跟随邮路采访。　txt小说上传分享

接待采访的潜规则（2）
提到溜索，会想到被旅游界和媒体炒热的怒江溜索，但怒江溜索已经被大量的吊桥所取代，剩余的溜索已经退化成为游客寻求刺激的旅游项目，而必须穿过溜索去送信的原生态投递路线已经不存在了。
　　在郎壳子也一样，有溜索，但早已不用，成为摆设。这几年为了开发旅游，特意新建造了几道，但并不是用来送信。丁山为了提升稿件的可读性和命中率，更加体现邮政人员的艰辛，写到了郎壳子也要穿溜索去送信。
　　为了使溜索邮路具有代表性，记者在电话中提出要找一位少数民族女投递员。这遇到了一个难题。是不是少数民族还不要紧，只要把少数民族衣服一穿，就成了少数民族。关键是要一位女的，总不能男扮女装吧。可这地方新建的溜索还莫说女同志，就是丁山这样的男子汉也没有几个有胆量滑过去。
　　丁山伤透了脑筋，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最后，丁山提出，请一位女同志滑过去，一次给一百块钱。一百块钱对于城里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对于郎壳子农村来说是一位小工三天的工钱。老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的就有那么三位不怕死的妇女来了。
　　“我们只请一位，不要那么多。”丁山这么一说，闹得三位妇女你看我我看你，都想被选中。丁山想了一下，“一起去试一下，看哪位滑得最好就选哪位。”当他带着三位妇女来到溜索边，工作人员要她们上去时，这三位便开始相互推让起来。最后，丁山只得点名，要那位最年轻的妇女先上。
　　年轻妇女直往后退，“不不，我放弃了，不来了。”
　　接着另一位妇女也说她也不愿意。最后，只剩下一位。丁山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这位妇女，妇女说道，试试吧。工作人员将绳索给这位妇女套好，“呼”地一声，随着妇女的一声尖叫滑向前去。当滑到中间的时候，这位妇女吓得脸色惨白，昏了过去。到了终点下来，丁山才发现，妇女尿了一裤子。工作人员给这位妇女又是捏人中，又是掐虎口，老半天才给弄醒。
　　“你不是说滑一次一百元吗？”妇女醒来后就问。
　　“我们这才是演练，还没正式哩！”
　　“你又没说清楚，我差点命都没有了，一百块钱要付给我。”
　　丁山沉默了一下，想到她的可怜，便从身上掏了一百块钱付给她。给了钱，那位妇女才慢腾腾地往家走。这一百块钱看来得由丁山出，不可能去哪报销，因为没有报销的理由。
　　记者原先是说好自己来的，可是临出发前一天，接到电话，要郎壳子派台车到省城去接一下，一起来的还有电视台生活频道的两位记者。丁山便和邮政局办公室主任去接。陪同记者来的还有一位女同志，丁山正想问这位女同志的身份，邮政报的记者便主动介绍，说是他的同行，铁路报的记者，也是一起来采访的。
　　宾馆开房的时候，开了三间，生活频道的两位男同志开了一间，邮政报的开了一间，还有就是铁路报的女记者开了一间。丁山想，邮政报和铁路报的开一间算了，从表面上看他们的亲热劲，说不定晚上会住在一起的，何必多开一间房浪费。
　　关于滑溜索的事，直到邮政报到来的头天也没有找到适合的人选。丁山把这一情况给白部长汇报，原以为白部长能出什么主意的，哪想，白部长听了汇报后一言不发。丁山没有办法，只得任其自然。
　　邮政报一行来的当天，查书记戴市长还有白部长出面陪同接待。这餐饭有点像一个活动的开幕式。按惯例，等到邮政报一行走的时候领导们还要来陪同吃餐饭，这有点像闭幕式。中间的事就全部由丁山负责了。

接待采访的潜规则（3）
为了体现郎壳子人民的热情好客，吃晚饭的时候，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服务员，唱着敬酒歌一个劲地给记者们敬酒：
　　简慢宾朋原谅我，
　　清淡浅盘菜不多；
　　有句常言讲不错，
　　接得浓酽待得薄。
　　……
　　按郎壳子的规矩，主人唱一首歌，客人喝一碗酒。唱到最后，客人们一个个被逼得都跑光了。
　　晚饭后，丁山又安排记者去歌厅唱歌，在郎壳子接待客人基本上是这套路，吃完饭后去歌厅唱歌，唱饿了再宵夜。到了歌厅，酒兴开始发作，几位记者蹦啊跳啊尖叫啊全给放松了。丁山张罗着，跑前跑后的，他没有心思跳舞，他坐在角落里盘算着。“明天我到哪里去找一位溜索的人呢？”
　　突然，一个人来到丁山身边请他跳舞。丁山抬头起身，发现是梅娟。丁山有些惊诧，几秒钟的不自在之后就平静了：“你也来了？”
　　“我不可以来吗？”梅娟扬起眉说道。
　　“你比以前瘦了！”丁山说。
　　“现在当领导了，会说话了！”
　　“我说的是真话，你不光瘦了，还比以前漂亮多了！”
　　“你真的有进步。难怪人家说，调到宣传部，天天有进步！”梅娟说话时，面带微笑。梅娟的微笑，丁山见得多了，但今天看起来，梅娟比以前显得成熟。
　　“别挖苦我，那是说调到组织部，天天有进步。”丁山仍旧一副谦虚的样子。
　　“你的舞比以前跳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