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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曾在一个个夜晚令他辗转反侧，是他幼年时，尤其是在与亚伦结识之前的艰苦日子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哦，那些为了填饱肚子而绞尽脑汁的日子啊。

　　　　全身都颤抖起来，皮肤在发烫，一时间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伊芙琳抱住了他，随后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没事的，莱昂，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第144章　琥珀酒（1）（）　
女巫虽然娇小柔弱，但她的声音蕴含着力量，莱昂反过去抱住了她，情绪渐渐平息。

　　　　“谢谢，”他吻了伊芙琳的额头，“我……我……”

　　　　“不用说，我明白的，”女巫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安慰，“要是心里难过，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他羞赧地缩了缩脖子，猛然想起身边还有别人在。心虚地扭过头去，艾妮塔怔怔地望着自己，一脸的惊骇。

　　　　怎么了？亲一下是如此值得惊讶的事情吗？害羞归害羞，想知道答案的心情没有改变，他搔了搔头：“失态了，真叫人扭捏不安……从记事起我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一直在落锤港的贫民窟里……喂？您怎么了？”

　　　　艾妮塔的模样太过奇怪，全身就像是一尊石像那样僵住。莱昂接连喊了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啊？啊？啊！您要找出您的父母？好的。”

　　　　她转过身去，视线在书架上来回。要找出特定的人和事确实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莱昂看到她沿着书架缓缓踱着步子，扫视的范围越来越大，眉毛渐渐皱起。但我的几件事怎么那么轻易就找到了呢？他弄不明白。

　　　　“奇怪，”艾妮塔的呼吸声变得沉重，“怎么会？”

　　　　莱昂注意到她的额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很难找吧？”他说，“不用心急，反正那么多年过去了，仔细想想，”他望着伊芙琳的眼睛，“这事也没那么重要。”

　　　　“不是难找，太奇怪了，莱昂先生，”艾妮塔咬着嘴唇，“知道是您的父母，明确了身份之后，按理我只需要动下念头，关于他们的一切就会出现在我身前。可这一次，这一次……不可能呀，除非您真的没有父母。”

　　　　“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就没有呗。”莱昂满不在乎地说，心里终究有些失落。身为精灵的聆听者，艾妮塔能做到些什么他现在很清楚，即便如此也找不到亲身父母。也罢，反正从小就是和亚伦一起长大的，这事真的没那么重要，真的，真的，他反复告诉自己。

　　　　“不是大不了的事吗？您真是豁达，莱昂先生，可这实在不寻常……咦？”

　　　　莱昂跨上一步：“怎么？找到了？”

　　　　“不，有人在尝试呼唤我，我们身边能做到的只有布蕾小姐和奈瑟琳陛下，还有……啊对不起，我们得离开这里，回到圣泉去了。”

　　　　“回到圣泉？等一等，那么这个地方，”莱昂抬起头，又一次仰望高得看不到顶端的书架，“究竟是现实，还是你的想象？”

　　　　“现实和想象并不矛盾，来吧两位，”她伸出双手，“我们回去。”

　　　　莱昂和伊芙琳又一次各自握住她的手。犹如浪潮袭上沙滩，无色的波纹一道道冲刷着眼前所见的一切，地面和书架的色彩在不断变淡，像是有人在用水洗去画布上的颜料，黑暗与寂静一点点占据了视听。

　　　　有那么一瞬，他陷入了完全的虚无。接着明暗交替，银色的月痕林，幽蓝的雾气，朴素的神殿，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加洛林圣泉。看起来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大多数人没来得及喝空手里的杯子，而面包和奶酪也都还有剩的。

　　　　他在墙角边找到了自己的那一份，没啃几口的面包和几乎还是满的酒杯诡异地盛在一个飘浮在半空的盘子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饿，尽管根本没有吃下多少食物，而且浑身充满了力量。不光是体力，精神上的紧张、焦虑或是疲惫也统统消失，他现在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

　　　　即便回到现实，仍然保持了想象中的状态？我是不是在梦里？又或者艾妮塔并没把我带离那历史、知识与灵能的交汇？

　　　　“感觉如何？”奈瑟琳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响起。

　　　　“呃，”莱昂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这种事……”

　　　　“看来我打搅你们了。现在你还觉得当个聆听者无聊吗？只要待在圣泉边，小艾妮塔便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滋养自己，并且保持心情愉快。其实她根本连水、食物和睡眠都不需要。这可是非常非常值得羡慕的啊，”但是奈瑟琳的口气虽然带着调侃和欢乐，却绝对没有半点羡慕，“有人提出，聆听者是凡人中生活最像是神灵的，于是又有人提出，还不如说是神灵中活得最像凡人的呢。”

　　　　不需要水、食物和睡眠，莱昂才明白，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小女孩。

　　　　“是的，仅限于在圣泉，我就不需要那些凡人赖以生存的东西。但我仍然每天都会按时吃饭，准时睡觉，这能提醒我自己仍然是个精灵。此外，美酒也格外重要。我们这些凡间的生灵可以触碰神的领域，但绝不可以沉迷其中，否则很快就会失去自我，成为行尸走肉的。陛下，”艾妮塔说，“您呼唤了我，有何吩咐呢？”

　　　　“我是没有事，不过有人找你，”女王指指山脚下，“是奥吉尔，他来给你送酒了吧？我想让他等太久可不好，毕竟美酒格外重要，所以就叫醒你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山下的小湖边，车上满是酒桶和酒瓶，一个英俊的精灵小伙——真实年龄虽然说不定该喊声“爷爷”，至少外观很年轻——穿着一身漂亮的金色锁子甲，披着墨绿色的披风，手持一根短矛站在车边，正一言不发地抬头看着他们。

　　　　“奥吉尔？”莱昂还记得这个名字，“石心湖对岸的庄园也叫奥吉尔，出产琥珀酒的地方。这个奥吉尔就是那个奥吉尔吗？”

　　　　“是的，”奈瑟琳的嘴角翘起，“你看到的是第十七代奥吉尔，庄园的现任主人，德拉帕斯首屈一指的酿酒师。这下我们可以节约时间，用不着专程去一趟他的葡萄园了。看到了吗？马车上全是上好的琥珀酒哪。小艾妮塔对待客人的礼节一向是十分周到的。”

　　　　艾妮塔望着女王的神情有些无奈，她向着山下挥了挥手：“奥吉尔先生！”

　　　　“赞美您，艾妮塔大人，”奥吉尔拄着短矛，单膝跪下，“按照约定，我为您送来了半年份量的琥珀酒。哦，”他顿了顿，“这次我想支撑的时间会格外短暂。我可以上来了吗？”

　　　　“来吧，来吧，”艾妮塔说，“客人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145章　琥珀酒（2）（）　
得到艾妮塔亲口许可，奥吉尔站起身来，赶着马车上山。

　　　　奈瑟琳像个小女孩一样在原地绕着圈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普利斯则围着神殿奔跑撒欢。这一精灵一独角兽的性格还真契合，莱昂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忍得很辛苦。

　　　　艾妮塔却在他身边进进退退，欲言又止。几次下来，他注意到了她的异状。“怎么了？”他奇怪地问，“要是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地方，千万别不好意思。”话虽如此，以她刚刚展现的那些，不算正在上山的那一桶桶好酒的话，她还有什么会需要别人的地方？

　　　　“请您不要误会，莱昂先生，”她满面通红，“我不是因为吝啬……”

　　　　“吝啬？”莱昂狐疑地摸着后脑，“我们已经得到最好的招待了，”他没忘记征询伊芙琳的意见，“对吧？”

　　　　“是啊，”女巫连连点头，“我们这些凡人一生难得的体验。”

　　　　“不，我是说，”艾妮塔低着头，白皙的双脚相互搓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我不是因为吝啬才不把最好的酒——那些琥珀酒——拿出来招待你们的。每次奥吉尔先生来，我都和他约定下次要送来的分量和时间，可次次我都在他到来之前就把所有的琥珀酒喝光了。他通常六个月来一次，但每次到第五个月结束，琥珀酒就被我喝得一干二净，连一滴都剩不下了。”

　　　　“换作是我，应该是第一个月就把酒喝完，然后剩下的五个月用来等待，”莱昂说，“既然如此，多要些不就得了？”

　　　　“不行啊，我拥有的已经够多，”她偷偷瞄了眼奈瑟琳，表情突然变得紧张，“哦，希望陛下……”

　　　　她没有说下去，莱昂认为她是在担心奈瑟琳喝掉太多她的份额。

　　　　这个时候，奥吉尔的马车已经停在了神殿前的空地上，他开始从车上往下搬酒桶，几个猎手自发上前帮忙，接着奈瑟琳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亲自动手搬运酒桶。每个精灵的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和小孩子见到心爱的糖果大致相同。

　　　　“诸位，”精灵女王抱着最大的酒桶，丝毫不显吃力地说，“身为聆听者，最让人羡慕的不在于神赐的灵能、知识和力量，”她拍了拍酒桶，“最叫人羡慕的就是这个啦。世上最好的、石心湖奥吉尔庄园出产的琥珀酒，每年有三分之一只供应给她一个人啊。”

　　　　难怪艾妮塔要说她拥有的已经够多。真这么好喝？莱昂记得刚刚认识薇妮的那天晚上，她曾给了他一瓶她父亲的珍藏，产自德拉帕斯的珍贵琥珀酒。然而不幸的是，拜布蕾和吉内尼斯所赐，他根本没能好好品尝。

　　　　他大略数了数，酒桶有将近二十个，每个都比艾妮塔的个头还高，粗细则需要两人才能合抱。精灵们将酒桶全都搬到圣泉边的草地上，奥吉尔又返回马车上，拎来一扇牛肋排和一只兔子。

　　　　他在泉水边升起一个火堆，将肉架上。烤肉的香气撩拨着鼻孔，莱昂顿时两眼放光，但他随即注意到眼神相似的大有人在。很显然，酒庄的主人经常来送酒，知道该带些什么，只是他绝想不到今天能碰上这么多人，仅仅一点肋排和一只兔子是远远不够的。

　　　　尤其布蕾也在场，她从没有掩饰想法的习惯，直接上前和奥吉尔攀谈起来。不知她说了些什么，酒庄主人恭恭敬敬地让开，于是在众人羡慕和惊奇的目光中，她无视烟熏火燎，空手撕下了一片牛肉，连骨头带血地吞下肚去。

　　　　看得出来她意犹未尽，因为她咬住嘴唇，露着尖利的虎牙，眼巴巴地望着火堆不肯离去。不过，在回头望过大家的神情后，布蕾还是迈着与一头巨龙极不相衬的细碎步子走开了。

　　　　对人类和精灵来说，肉还得烤上好一会才能入口，奥吉尔抱起一个酒桶：“陛下，聆听者大人，各位客人以及其他我没有提到名字的姐妹、兄弟、朋友，我们还是快些进入正题吧。首先应该做什么？”

　　　　“当然是感谢慷慨的艾妮塔大人。”奈瑟琳笑着说。

　　　　现场响起整齐的呼声：“感谢慷慨的艾妮塔大人！”

　　　　“陛下说得很对，尽管艾妮塔大人可能不这么认为，”酒庄主人将酒桶横了过来，“你们的杯子都准备好了吗？请不要浪费任何一滴，艾妮塔大人是这方面的楷模，每一只空掉的、再也倒不出哪怕一丁点的酒桶她都不忘灌进些圣泉的水，然后把水喝光呢。”

　　　　莱昂诧异地看着艾妮塔。这种酒鬼的吝啬行径，实在很难与她的形象还有身份联系在一起。而她自己无疑也深知这一点，红着脸直朝他身后钻。

　　　　“我还以为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一定是陛下呢。”她幽怨地叹了口气。

　　　　“幸运的是，”奥吉尔继续说下去，“今天普利斯也在。可以请你帮忙给大家开酒吗？”

　　　　一声长嘶，独角兽在众人眼前一掠而过，只留下一道白影。它在酒桶前刹住，稍稍停顿了片刻，独角向前一送，在酒桶盖子上捅了个窟窿。

　　　　莱昂看到它的角上沾到了些酒，色泽犹如落日的余晖，与它的银角交相辉映。果然和别处的不同，光是颜色就这般诱人。

　　　　酒庄主人则大声怒斥独角兽：“你太心急了！用力这么大！你的角难道也能喝酒吗？而且，酒里我可是下了毒的，被你的角沾到，我还如何能谋害现场的各位呢？”

　　　　“那你可真够浪费的，”奈瑟琳回应道，“毒死我的话，一小杯也就够了，可你竟然用了整整一桶。”

　　　　按人类的习惯，这种玩笑是要极力避免的，特别是当着教会高层和国王的面，精灵们却根本不在意。普利斯蜷起四肢，在草地上缩成一团，只敢委屈地低低鸣叫。

　　　　奥吉尔开始给大家倒酒。在奈瑟琳的示意下，他先为安薇娜满上，然后是伊芙琳，莱昂，他的侍从们，之后才是她和艾妮塔，以及精灵猎手们。当然，他也没忘记把自个的杯子倒满。

　　　　酒香浑厚得惊人，莱昂忍不住偷偷抿了一小口，接着又是稍大的一口。难怪艾妮塔说美酒也格外重要，难怪奈瑟琳说这才是聆听者最值得羡慕的地方。噢，石心湖的琥珀酒，他心想，只要能喝到这个，就算酒里真有毒药也值了。

　　　　“举杯吧，各位，”奥吉尔说，“在我们的聆听者大人哭出来之前。你们可是一下喝掉了她两周的分量啊。”

　　　　“是一周半的啦，”艾妮塔红着脸说，“招待客人是应该的。”

第146章　琥珀酒（3）（）　
在场所有的人一同举杯，此时此刻，每个杯子的状况都是一模一样。不过当酒杯放下，杯中剩下的内容却大不相同。

　　　　莱昂的杯里还剩下一大半。这么珍贵的好酒，下次喝到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可不舍得一下喝光。

　　　　而艾妮塔显然就豁达得多了，她的杯子是所有人中最干净的。

　　　　“您还满意么？”奥吉尔问。

　　　　“一如既往的好。”艾妮塔回答。

　　　　“那么，”酒庄主人摊开手掌，“付账吧。”

　　　　付账？莱昂吃惊地看着艾妮塔随手放开杯子，那杯子和先前的木杯一样自行飘浮在半空中，而她本人则快步走向神殿。她的身影消失在神殿简洁朴素的木门后片刻，一声惨叫和几声咣啷响起，他吃了一惊，身边的精灵则纷纷告诉他不必在意。

　　　　“要是没有这么一下，”奥吉尔说，“那反倒才值得担心。说起来，她今天为什么要用走的？”

　　　　没人回答，酒庄主人耸耸肩，知趣地闭上了嘴。

　　　　木门吱呀一声拉开，艾妮塔揉着脑袋从门里出现，另一只手上是几枚比她手掌还大的金币。莱昂又一次诧异了，来到德拉帕斯之后这么久，他终于知道原来精灵也是用钱币的，而尊贵如聆听者，喝酒也是要付钱的。

　　　　金币递到奥吉尔手中，他略微数了一数，一枚枚拿起来细细查看。

　　　　“难道你们也有假币？”莱昂好奇起来。就他对精灵的了解，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他们应该是不会去做的。

　　　　“那倒不是，”奈瑟琳说，“但是很偶尔的情况下，有些金币不太好。”

　　　　“金币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啊，神殿里堆放着一千多年来积攒的财富，其中总有些金子的来源……嗯，该怎么说呢，对我们精灵来说，属于某种禁忌吧。你或许还记得，我曾经提起过……噢，怎么……真奇怪……”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对劲，莱昂扭头，殷红的血从精灵女王的双眼和嘴角流下。他只感到寒意顺着脊背窜起，一时间全身像被冻住。

　　　　奈瑟琳自己像是还未察觉，她伸手碰了碰眼角，然后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一点鲜红。“我怎么了？”她一连茫然地问，接着突然倒下，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陛下！”一时间不知多少呼喊响起。莱昂算是见多识广，又经历过大场面，这一刻也慌了手脚，精灵们身上更是见不到半点冷静，他们有的跪地祈祷，有的想扶起女王，有的喊叫着来回奔走，没有一个拿主意的人。

　　　　“她会不会是中毒？”一片忙乱中，尼克突兀地问。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男孩身上。他咽了口口水，因为紧张而结巴：“我，我是说，陛下，陛下的样子，像是中、中了毒。也许是她的酒有问题？”有意无意，他的眼睛瞥向奥吉尔。

　　　　“不可能，”酒庄的主人大声嚷道，“我们每个人喝的都是同一个酒桶的酒，何况普利斯的角还碰到酒了。陛下的杯子呢？陛下的杯子呢？”

　　　　奈瑟琳的杯子倒在她的身边，杯中还有小半杯剩下。奥吉尔拿起酒杯，毫不犹豫地将残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交给艾妮塔。

　　　　这举动似曾相识，莱昂下意识地望向薇妮。小女孩目不转睛地望着奥吉尔，一手握着酒杯，另外一只手则紧紧揪住了衣角。

　　　　“我不可能有谋害陛下的想法，”奥吉尔激动得连两只长耳的耳尖都红了，“今天是我向艾妮塔大人送酒的日子，我根本不知道陛下也在圣泉。若有谁仍然不信，可以请艾妮塔大人定夺，她是四神的聆听者，神灵意志在凡间的具现，我要是下毒，绝对瞒不过她。”

　　　　他的话确有道理，艾妮塔点了点头：“这是毫无疑问的，奥吉尔先生，我相信您。”

　　　　尼克连忙辩解：“不，奥吉尔先生，我不是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