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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人类中的修士差不多是同一个类型，而且从住所判断，更接近清教徒或者苦修士。这类人对于酒精之类能令人获得欢愉的东西向来是深恶痛绝的，认为那些都是恶魔的诱惑。所以在她的面前，当然要毫不留情地鄙视一下自己这点小小的爱好。

　　　　普利斯又“嗷”地叫了声，艾妮塔在它身边跪下，双手环抱住它的颈脖，在它耳边低声用精灵语不停地说着什么，让它安静下来。“普利斯发脾气啦。”她摩挲着独角兽的长角说道。

　　　　“发脾气？呃，为什么呢？我惹它不高兴了？”

　　　　“您与它的共同爱好，是喝酒吧？”精灵小女孩眨着她硕大的眼睛，“您认为是，纯粹满足肉体享受的、不高尚的活动？”

　　　　“可以这样说吧。”

　　　　“莱昂先生，”艾妮塔又一次弯腰行礼，“可以耽搁您一点点时间，听我说一说我的想法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感到十分荣幸。”

　　　　“当然，请说。”莱昂暗自惊讶。睡觉时连女王也不得打搅，这个小女孩的地位按他的理解，和教会的大主教应该大致相当，却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异族如此谦逊。这已经不单单是礼节，她的胸襟远不像她的身体那么小。

第139章　聆听者（2）（）　
艾妮塔以认真的口吻说：“在成为聆听者之前，我曾经是一名月神祭司，月神赐给我知识与力量，让我为受难的生灵治愈伤口、祛除疾病。然而，前人和我的经验都证明了同一件事：神力和草药只能平复肉体的伤痛，对于心灵的创伤是无能为力的。要让心灵恢复，祈祷、诗歌和小说都是可行的办法，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您觉得那是什么呢，莱昂先生？”

　　　　原来如此，莱昂觉得自己和这小女孩的距离顿时拉近了不少。“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空瓶。

　　　　普利斯又发出“嗷嗷”的叫声，这次听起来平和了许多。“是啊，”艾妮塔走到莱昂身边，轻轻拉起他的右手，仰头望着他，“我的神殿虽然简陋，但是里面也储藏了些美酒，在我看来还算差强人意。您现在有时间吗？您毫无疑问是位行家，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才发现精灵的聆听者有多矮，完全是一副没长开的身材，头顶不过刚刚及到莱昂胸前。她的邀请着实具有诱惑，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他先想到的还是正事。

　　　　“我倒是有时间，不过……”他搔了搔头，思忖着该如何说。不光漂亮，而且可爱，这语气，这神态，这动作，这小巧的身体……老实说，拒绝令他不忍。

　　　　“有人说，‘不过’之后的话才是重点。莱昂先生，您有不方便的地方吗？”

　　　　“实际上，并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您有侍奉的领主吗？”

　　　　要解释未免太复杂，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麻烦。“算是有吧，”他说，“但那也不是我来加洛林圣泉的理由。是我的侍从要来找你，我只是陪同。”

　　　　“陪同您的侍从？”艾妮塔回头张望，“您真是位仁慈的主人。您的侍从在哪里？啊对不起，”她想起什么似的放开了他的手，恭恭敬敬站好，见面这片刻功夫第三次向他行礼，“一定让你们久等了吧？我这就跟您去见他。”

　　　　该是我带她来见你才合适吧？虽说和想象中大相径庭，也丝毫没有架子，她毕竟是连女王都不能随意打搅的、身份尊贵的聆听者。但莱昂向来不喜欢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看艾妮塔的打扮，她应该也不在乎，那么只要照着她的意思做就好。

　　　　“呃，好的，”他忽略了她错误的人称代词，（姑且认为他们说的是英语吧……）“请跟我来。”

　　　　他和她并肩而行，普利斯这次不再跑在前头，而是乖乖跟在艾妮塔身后。走出没两步，精灵小女孩怪异的步态就引起了莱昂的主意。她的双臂并不摆动，也没有任何抬腿迈步的动作，莱昂好奇地低头打量，随即屏住了呼吸。

　　　　艾妮塔的双脚没有碰到地面，她是在飘，而不是走。

　　　　注意到他惊骇的目光，小女孩稍稍斜过一点脑袋，笑吟吟地问：“我让您感到惊讶了吗，莱昂先生？”

　　　　“是。你，”莱昂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平时都是这样走路的吗？”

　　　　能将身体支撑在空中，这可相当不容易，更加不容易的是，莱昂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灵能的波动。深不可测的技艺，他忽然意识到，假如一对一比试，自己很可能——不，应该说肯定不是这个小女孩的对手。

　　　　“是啊，”艾妮塔的脸微微发红，“因为我很不擅长运动，连走路都做不好，时常会撞到东西，要不然就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哪怕是在平地上也会无缘无故摔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就想出了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取巧？有些朋友因此叫我爱偷懒的艾妮塔。莱昂先生要瞧不起我了吧。”

　　　　“瞧不起？怎么可能！”他嚷了起来，“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偷懒？她为此多消耗的灵能、多花费的精力远不是这一点点小小的取巧可以相提并论的。如此了不起的技巧竟然被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连一丝炫耀的意味都没有，这位聆听者是个太过谦虚的孩子。换作是我，才不会说是“爱偷懒的”，而是要向人这样介绍自己——脚不点地的莱昂，高高在上的莱昂，耳边飘云的莱昂……

　　　　“但是这样做确实很方便，”艾妮塔又补充道，“不用担心踩到小虫子、枯枝和尖尖的石头，也不会把脚弄脏。咦？我好像听到了奈瑟琳陛下的声音？”

　　　　“是她没错，”莱昂道，精灵的听力胜过人类，他其实还没听到，“是她带我们来找你的。”

　　　　精灵小女孩银色的双眼用力眨了几眨，她似乎很是惊奇。

　　　　接近树林边缘，莱昂果然听到奈瑟琳的声音：“记住了，你们谁都不要向聆听者提要求，如果有幸进入神殿也别称赞任何东西。那孩子不会拒绝人，什么都傻乎乎地答应，又一向直来直去，不懂说谎和作假，所以我们不得不……”

　　　　“啊，”艾妮不安地搓着双手，“陛下是为了我好，所以才会这样关照，这我很清楚，但她也太夸张啦。莱昂先生，您可千万不要因为陛下的话就觉得我是个傻瓜啊。”

　　　　“绝对不会。”

　　　　林子外边奈瑟琳的声音顿了一顿，莱昂听到她抬高音量问：“谁在那边？”

　　　　“是我，陛下。”艾妮塔绕开一棵大树，飘出了林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队伍里的几名人类成员姑且不论，莱昂看到所有精灵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僵住有几秒之久，她们才一齐向艾妮塔躬身行礼，连奈瑟琳也不例外。莱昂急忙让开几步，这样她们行礼的对象便只是聆听者，而不会把自己也包含进去。

　　　　艾妮塔今天第四次乖巧地拎起裙角，向她们还礼。她的视线从在场每个人的身上逐一扫过，神情渐渐变得欣喜。“奈瑟琳陛下，还有安薇娜！”她张开双臂，像要拥抱她们，“我——”随即她的目光停在了伊芙琳身上。先是迟疑，接着是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她问。

第140章　聆听者（3）（）　
“来自普拉哈的女巫伊芙琳，”伊芙琳微微颔首：“怎么了，聆听者大人？”

　　　　艾妮塔好奇地望着女巫：“有事来找我的，就是您吗？”

　　　　“不，”布蕾站了出来，“是我。”她从身上取出一张卷起的卷轴，带有金色的轴柄，足有寻常一柄常见的大小。这一手很像是伊芙琳时常会干的，莱昂同样也看不出布蕾先前把卷轴藏在了身上何处。

　　　　卷轴交到艾妮塔手中，她捧住卷轴，怔怔地望着布蕾。“这东西，”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您是……”

　　　　一层淡淡的黑暗将卷轴笼罩，连同四下里蒸腾的雾气也被染上一层黑色。若有若无的悸动袭上心头，莱昂浑身发冷，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身边的普利斯不安地喷着鼻息，薇妮倒退了好几步，几个精灵猎手唰地抽出了佩戴的武器，气氛霎时变得紧张。

　　　　“放轻松，”奈瑟琳向他们一摆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黑暗在艾妮塔的身周萦绕，时不时有丝丝缕缕渗入她的身体。她嘴唇开开合合，像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望着卷轴的双眼眨也不眨，自始至终没有任何黑暗能侵入那两抹纯洁的银色。

　　　　接着她便不再漂浮，双脚落到了青草与落叶上。艾妮塔双手将卷轴捧过头顶，向着布蕾恭恭敬敬地跪下。“我是德拉帕斯的现任聆听者艾妮塔，您的到来令我不胜荣幸。请问您有何吩咐？”她问。

　　　　若说见到聆听者和莱昂一同自树林出现，在场的精灵还只是有些意外，现在的这一幕就令她们彻底震惊了。

　　　　“难得一见？”莱昂随手找了个猎手问道。

　　　　“何止难得一见，”猎手答道，“那可是我们的聆听者啊！除了四神，她是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的，连奈瑟琳陛下也不例外。你刚才也看到了吧？是我们需要向她下跪啊！你的那个侍从究竟是什么来头？”

　　　　莱昂没有回答。总不能用“我也想知道”这种话来搪塞。

　　　　这时布蕾将卷轴收了回去，于是黑暗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带我去神殿。”她说。

　　　　“遵命。”艾妮塔站了起来。她在前引路，带着布蕾走向两尊石像，从中穿过，沿着小路向山坡上方走去。莱昂注意到她这次完全是用自己的双脚在走路，而非飘行，因湖水与雾气而变得潮湿的泥土上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脚印。尽管个头矮小，她的行动倒很敏捷，转眼就与布蕾一同消失在了树林中。

　　　　没过多久，她们又一同出现在了崖顶的神殿前。艾妮塔推开一扇简陋的木门，布蕾走进门里，莱昂以为她会跟进去。可出乎意料，她将门关上，然后站在门边恭恭敬敬地等待。

　　　　她们这是在干什么？莱昂想起在寂静港，布蕾是向奈瑟琳询问聆听者的名字，所以奈瑟琳一定知道什么。他正想发问，却见到精灵女王仰视着神殿，额角挂着硕大的汗珠。

　　　　她这是在……紧张？他暗自惊讶。自相识到现在，他还从没见过有任何事能令奈瑟琳流露如此神情。

　　　　他突然发现，自己实际上对布蕾所知甚少，连她是头龙这件事也是她本人提起过，并未亲眼见过。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一名王子的护卫，就能令精灵的聆听者向她下跪？她到这加洛林圣泉来，又是要做些什么？

　　　　“陛下，您不舒服吗？”不止一个猎手发现了女王的异状，队长加西瑞拉娅第一个上前问道。

　　　　“不，我很好。只是……”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下文，崖顶上布蕾却已从神殿出来。她一脸平静，简短地和艾妮塔交谈了几句，两人便一起下山。不知怎的，莱昂总觉得她看起来和进入之前有些微不同。在神殿里的短短片刻，她做了什么？

　　　　当她们俩再次出现在山脚的石像间，奈瑟琳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脚步匆忙到险些摔倒，多亏猎手们紧紧相随，及时将她扶住。

　　　　女王毫不关心自己的状况：“还顺利吗，布蕾小姐？”

　　　　布蕾点了点头，艾妮塔为她解释：“布蕾大人有些疲惫，她告诉我，前些天在寂静港救治病人时消耗的灵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仪式暂时还不能进行，得先等待她的复原。”

　　　　“那么……”

　　　　“至于陛下您关心的问题，”艾妮塔又说，“今晚月亮升起时，我就来祈求四神的指引，愿他们庇护德拉帕斯的安宁。”

　　　　“愿他们庇护德拉帕斯的安宁，”女王道，“拜托了。”

　　　　“愿他们庇护德拉帕斯的安宁。”所有的精灵齐声重复。

　　　　“到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又一次，艾妮塔拎起裙角，低头行礼，“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现在请到神殿来吧。虽然简陋，总有屋顶可供遮风挡雨；虽然朴素，总有食物可以填饱肚子。”

　　　　“聆听者大人，您真是太仁慈、太慷慨了。以后回到普拉哈，我有可以向人炫耀的见闻了。”伊芙琳双手合十，期待地说道。

　　　　“怎么了？”莱昂问。

　　　　“要是没记错的话，还从没有人类获准进入过加洛林圣泉呢。”

　　　　“真是这样？”

　　　　“真是这样，”艾妮塔说，“安薇娜曾经来过，但她也从没上过山顶。莱昂先生，您和您的同伴是头一批进入神殿、见到圣泉的人类。”

　　　　“不光如此，”安薇娜略带羡慕地说，“莱昂，你可能，不，肯定是头一个聆听者亲自离开圣泉前去迎接的人，无论精灵还是人类，我相信之前谁都没有过这样的殊荣。”

　　　　“当真？”这下他可受宠若惊，普利斯则适时地“嗷嗷”叫了几声。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它的功劳，他很清楚，而且打定主意过会再给它弄一瓶好酒。

　　　　“至少，”奈瑟琳意味深长地说，“小艾妮塔是肯定不会出来迎接我的。”

　　　　“不是什么殊荣啦，”艾妮塔忸怩地搓着手，“说到底，那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神殿，有一座不起眼的祭坛，外加一口普普通通的泉眼。我也时常会离开神殿，在圣泉周围散步的。我和莱昂先生是刚好碰上，我们有过一场愉快的讨论，我发现和他在饮食方面有许多共识。嗯，就是这样。”

　　　　“对一个陌生人？”安薇娜诧异地说，“我和你刚认识那会，只是想问个名字，你都不肯理我呢，”随即她抱住了艾妮塔的脑袋，亲热地用力摇晃，“怎么回事？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呜放手安薇娜，我，我那时候觉得你们人类呃，放手……”艾妮塔晕头转向，体格上的差距太大，她完全挣脱不开。

　　　　就聆听者刚刚表现出来的热情，完全无法想象小时候的她对人类是何种态度——等等，她现在也该算是小时候吧。那句“真漂亮”又一次在耳边回响，莫非她对自己的评价不像自己对她的评价那样简单？

　　　　莱昂忽然有些心虚。

　　　　安薇娜不依不饶：“觉得我们人类怎样？”

　　　　“好啦，”奈瑟琳轻轻吹了口气，就像吹熄一根蜡烛那样平息了小小的骚动，“别让大家等太久，就请艾妮塔大人带领我们去她的神殿休息吧，走了这么久的路，许多人都累坏了。要知道，别说你们，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也是第一次有幸进入加洛林圣泉来啊。”

第141章　聆听者（4）（）　
一行人跟随艾妮塔踏上通往圣泉的路。

　　　　莱昂发现自从布蕾拿出那个怪模怪样的卷轴之后，艾妮塔就再也没有飘行过，而是一直老老实实用双脚走路。这“爱偷懒”的名头可名不副实啊，他心想，同时对布蕾的身份更加好奇。

　　　　他能看得出来，在场的精灵，包括奈瑟琳和安薇娜在内，尽管表现得可能满不在乎，但她们对艾妮塔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只消看一看她们望向她的眼神就能明白。

　　　　经过那两尊战士雕像时，他随口问道：“要是没有聆听者的允许就走过这里，会发生什么？天上降下闪电劈我，火球飞过来砸我，还是这两个家伙活过来砍我？”

　　　　他的问题令队伍短暂的沉默了片刻。“什么都不会发生，”奈瑟琳告诉他，“艾妮塔甚至不会指责你。”

　　　　“什么都不会发生？”莱昂回头瞪着石像，“那你们……就没试着偷偷上去瞧瞧？”

　　　　“那是不可能的。就是再年幼，聆听者总是聆听者，我们必须征得她的同意才能上去。”

　　　　精灵果然和人类有根本的不同。他发现虽然在一起旅行了多日，自己对这个种族的了解还是太贫乏。圣泉没有护栏和高墙，也没有守卫，他本以为必定会有其他防卫措施，没想到竟然当真什么都没有。换作人类，只怕神殿已经被人私下里光顾了无数次，神殿里的神像、织锦、油画、黄金和各种珍宝（神殿里总有类似东西的，他如此认定）也早就被偷得一干二净，甚至这座神殿能不能继续存在还是个问题，如埃尔达神殿那般剩几根柱子是最有可能的结局。

　　　　越是向上，雾气便越是稀薄。来到崖顶，一路走进神殿。这座神殿从外观上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朴素，墙壁、立柱和屋顶的材质都是普普通通的石头，也没有寻常精灵建筑上常见的精美雕饰，松木做的木门上连道门锁都没有。一个小女孩独自住在这种地方，别人不觉得危险？她自己不会感到害怕？这群精灵有时精致，有时又大大咧咧得完全无法理解。

　　　　进入内部，他们把客厅，起居室，书房，厨房，餐厅还有卧室——由于精灵普遍亲近自然的建筑风格，在他们的礼仪中，参观别人的卧室并不是失礼的行为——逐一看过来。这一切虽不豪华，却布置得温馨而舒适，到处是手工编织的花环和小饰物，还有艾妮塔自己雕的木雕。

　　　　在房里的书架上，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