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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王盯住男孩好一会，月色的眸子眨也不眨，似乎颇为疑惑。“莱昂先生，”她问道，“你确定你和这个孩子认识吗？”

　　　　“当然啦，莱昂还曾是这个男孩的代理骑士呢，”回答问题的是伊芙琳，她挽着薇妮走了过来，“尼克·索肖尔，来自中央平原的有产骑士，封君是罗勒·贝当古公爵。”

　　　　莱昂不记得告诉过她有关尼克的情况，但这种小事早已不令他感到惊讶。毕竟她是个女巫，所谓女巫，就是能知道许多旁人无从知晓的消息——若是问她，必定得到这样的回答。

　　　　“是的，”尼克擦着额头的汗水，“莱昂大人是我的恩人，他挽救了我的生命，荣誉，还有父亲的名誉。现在他又一次救了我，还有您，我一辈子也无法还清你们两位的恩情。”

第110章　女王的兴趣，以及引起的麻烦（4）（）　
奈瑟琳女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一辈子？你们人类的一辈子也有好几十年，太长了，一个星期我都觉得太久。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您也许不是大事，”尼克跪下来，亲吻女王脚下的泥土，“但对我，是的，那是我的生命啊。对了，可以请教您的名字？您这样美貌贤淑，这样优雅高贵，这样友善热情，这样温柔善良，对素不相识、又不是同胞的人施以援手。您就和传说中的奈瑟琳女王一样！”

　　　　这小子变了，莱昂记得当初的尼克顶真而拘谨，对自己表达谢意时虽然热情，可没跪下来吻靴子，更没这般热情洋溢地滔滔不绝。

　　　　“传说中的奈瑟琳女王是什么样的？”奈瑟琳好奇地问。

　　　　“女王是位美貌绝伦的精灵，”尼克抬起脸来仰望女王，“自小得到精灵诸神的宠爱，是世上最强大的法师，这点没有任何人质疑。据说她只以玫瑰花瓣上的露水为食，但是和寻常法师的冷漠与高傲不同（寻常法师冷漠高傲吗？想起索德曼，莱昂很怀疑这一点），她平易近人，无论是蛮族的猎头者还是教会的主教，她都能无私地给予真诚帮助。据说她的名字在木精灵的古语中是温柔的风的意思，名如其人，她抚慰着每一个不幸的人，是世上……或许该说名如其精灵？当然，”尼克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像是怕被人听到下来的话，“呃……”

　　　　“当然什么？”女王不舍地追问。

　　　　“有人说，您请听清楚，是有人说，不是我说的。”他四下张望，莱昂看到安薇娜她们和精灵猎手们正在朝他们走来，从神情到步态都缺乏紧迫感。正如诗歌或者小说里常见的那样，守卫总是在事情结束后才登场，看来精灵们的习惯也一样。

　　　　“知道啦，知道啦，”奈瑟琳催促，“快说，快说呀。”

　　　　“据说她偶尔会乔装打扮成侍女，开一些过火的玩笑，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惹出巨大的乱子，是个神经兮兮的怪家伙。”

　　　　莱昂顿时很想知道这个“据说”是谁说的。

　　　　“对了，”尼克并没有注意到女王古怪的脸色，“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名字。我希望知道自己恩人的名字，这总不是过分的要求吧？”

　　　　“不过分，”奈瑟琳撇了撇嘴，“有时我们生活的这片特雷格大陆还真是小啊——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经兮兮的怪家伙。”

　　　　“哦。哦？哦！”男孩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转红，他本就跪着，脑袋直朝地上撞去，“陛下！抱歉！我，我不是有意冒犯，您……”

　　　　他突然狠狠抓了一把胸口，像是要窒息那样抬起身子，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始料未及，莱昂急忙附身查看，探了探鼻息又听过心跳，还好，虽然身子摸起来凉了点，但还活着，只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昏过去了。

　　　　“你真的是这个男孩子的恩人？”奈瑟琳又问了一次，“你担任过他的代理骑士？”她支着下颚，双眉紧蹙，“他家在中央平原？离这里有上千里路呢。这些家伙又是什么人？”

　　　　女王的问题犹如连环闪电，一下接着一下，莱昂自己也想知道答案。他抱起尼克：“只能等他醒来。要带他同行吗？”

　　　　思考了片刻，奈瑟琳有些勉强地答应了：“好吧，这儿还是塞尔兹境内，谨慎些没坏处，就带他一起去裘里吧，反正看起来他也没地方可去。到了那儿，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回家就给他些钱，想跟我们一起去德拉帕斯也没问题。”

　　　　“陛下，这些家伙要怎么处理呢？”加西瑞拉娅指着满地的追击者问，她是这支小小的猎手部队的队长，类似亚伦的职位。当然，只论战斗力的话，莱昂估计真要出了什么危险，还得女王反过来保护她们。不是这些精灵猎手太弱，而是奈瑟琳实在太强了。

　　　　“按人类的习惯，应该是弄明白身份以后统统杀掉。我们的陛下应该不会这么残忍吧？有三十多个人呢。”阿兰希雅说，她是最早为莱昂送去肥皂的两个精灵之一。

　　　　“我认为干掉他们最安全，”布蕾说，她的肩膀上扛着一头看起来有她四五倍重的野猪，“如果你们不忍心动手的话，我来好啦。只消一点龙焰，转眼就能让他们都变成灰烬。”每说一句话，她都会停下来在野猪腿上啃一口，啃得满嘴是血。

　　　　“今晚还有舞会，按照惯例，舞会上我要祝福每一位舞者，”女王摇头，“现在流血的话，不是个好兆头。把他们捆好，然后关起来，明天我们出发前再放他们走。”

　　　　尼克刚刚才提到过，奈瑟琳是位平易近人的女王，就莱昂这几天所见，确实和传闻的一样。她和猎手们欢笑不断，别说展现威严，甚至没有板起面孔过。仅他见到的，就不止一次有猎手抱住她的脑袋来回摇晃。

　　　　但这不妨碍她们认真严格、一丝不苟地执行她的命令。三十多个追击者顷刻就被捆在了同一条绳索上，他们的武器则在一旁码放整齐。那绳子也是精灵们的神奇造物之一，加西瑞拉娅从口袋中拿出来的时候不过手指头粗细，一人长短，随着捆上的人增多，绳子也不断变长。看情形，就是再多一倍的人也不成问题。整个过程中没人醒来，昏迷得可谓相当深沉。

　　　　可是要把他们关在哪里？附近没有人烟，见不到房屋，也没有洞穴之类的地方。奈瑟琳似乎早已想好，她握着画板，略微比划了几下，开始把颜料涂抹在画布上。“被他们几个打搅过，我连为伊芙琳小姐画画的兴致都没有了，”精灵女王说，“总得小小地惩罚一下他们吧。”

　　　　精灵猎手们从追击者身边让开。安薇娜“啊”的一声，脸顿时红了，显然想起了什么。

　　　　脚底下突然传来隆隆的响动，就像沉睡的野兽苏醒，双脚似乎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巨浪中摇摆不定的小船，摇摆不定。莱昂吓了一跳，好容易稳住身子，同时不忘抱住伊芙琳。错觉？不，没有错，追击者们身下的土地在不断升高，升高，露出黑黝黝的泥土和裸露的草根，以及草皮和泥土覆盖下的岩石。

　　　　在巨浪中摇曳起伏的感觉渐渐消失，而地面的升高还在继续。十尺，十五尺，二十尺，没有停下的迹象，他仰起了脖子。

　　　　当地面的上升终于停止，树林前的缓坡上已经凭空多了一根百尺高的粗大石柱。石柱的顶端，三十多个捆作一团的追击者昏迷不醒。他们醒来时会是怎样一副光景？莱昂现在知道小小的惩罚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第111章　舞会（1）（）　
仰望着高耸的石柱，伊芙琳忽然问道：“陛下，您手中那块画板，连同上面的画布，就是洛斯塔的画卷吧？”

　　　　“是的。女巫小姐，你知道的很清楚啊。”女王抬头望着自己的成果，洋洋得意。

　　　　“洛斯塔的画卷？”莱昂问。

　　　　“没错，与梵尼汀神剑、艾欣达尔圣盾、沉默者之琴那几样东西齐名的圣物，自从龙银草原之战过后就一直由德拉帕斯保管。要不是有它在身上，随便画几笔就能让人晕倒，这种事我就是再强也做不到啊。”

　　　　“这就是所谓精灵的储藏技术？”布蕾蹙眉。看来直到现在，她仍旧对受骗耿耿于怀。

　　　　“啊哈，没办法的事，安薇娜的王宫里有好些厉害的家伙。不带上画卷，实在没什么信心能顺利把她救出来嘛。”

　　　　“这什么什么画卷能用来干什么？”莱昂望着石柱，小声问伊芙琳。

　　　　“这你恐怕得问女王本人，”女巫同样小声回答，呼吸喷在莱昂的耳朵上，让他皮肤和心一同痒了起来，“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啊。”

　　　　精灵的听力比想象得还要好。“能做到好些事情呢，”女王举着画卷，“记得我和你的两次交手吗？第一次亚伦先生也在，你一定奇怪，为何战斗那样激烈，你却感受不到我的灵能。这就是画卷在发挥作用。”

　　　　“原来如此。”困扰他多时的谜题解开，莱昂恍然大悟。他不禁朝女王手中的画板多看了几眼。那怎么看都是块普普通通的画板，遍布划痕，沾满颜料，丢在普拉哈或者落锤港的街头，绝不会有人拾起来看一眼。他颇有感触，不可以外貌简单地判断人，同样也不可以外貌判断物品。

　　　　“我教小安薇娜魔法的时候，洛斯塔的画卷至关重要，”精灵一脸陶醉，“你们的女王在小时候，可是既爱哭，又淘气，让每个老师都头疼。直到碰上我，她才变得勤奋又好学。真叫人怀念，那些在空中花园里与她一起度过的、疲惫而幸福的日子。啊，那时候她才十岁吧，半夜里光着脚偷偷溜出卧室，想去找些吃的，结果经验丰富的我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提前在画卷上为她精心留下了画像……”

　　　　“奈瑟琳，”安薇娜嚷道，“别说啦，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好丢人的。”

　　　　“我懂了，”伊芙琳说道，“一旦被你画在洛斯塔的画卷上，就得受你摆布，对不对？”

　　　　“说摆布太严重啦，顶多就是来点恶作剧，比如他们那样。”精灵女王望向石柱顶端。

　　　　“想来安薇娜陛下就经历过不少您的恶作剧。”

　　　　“为了让她踏入广袤的魔法世界，那些都是必要的。其实我也没干什么特别过分的事，不过是把她千辛万苦拿到的面包变成吱吱叫的小老鼠，在她脚下制造冰面让她滑倒在柔软的草坪上，再不然就是改变地形让她掉进喷泉里。啊，年幼的她抱着身子瑟瑟发抖，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还没穿衣服。你们能想象那副样子吗？那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生灵。为此我画了一幅画，现在还挂在我的卧室里。”

　　　　“哦林神啊，请您原谅。”安薇娜捂住脸。

　　　　伊芙琳兴奋地搓着手：“我能想象，女王陛下，而且迫不及待地想欣赏您的大作了。”

　　　　“女巫小姐，我真该早些认识你。嗯，我已经想好舞会上给你的祝福了。”

　　　　“祝福？”

　　　　“是的，祝福。精灵的舞会上，在大家跳舞之前，主人要向每一位客人献上祝福。每个人的祝福都必须贴合身份，而且不能重复，要是客人来得多，是项艰辛的大工程。所以，我们要办次舞会相当不容易啊。”

　　　　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莱昂觉得奈瑟琳女王谈到舞会时朝自己看了几眼。祝福？他突然有了主意，一个让她感受到惊喜，让旁观者们尖叫的主意。

　　　　于是在大家各自散去，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活动时，莱昂拉住收起画卷、准备去海里戏水的奈瑟琳：“陛下，可否打搅片刻？”

　　　　“什么事呢，莱昂先生？”

　　　　“关于今晚舞会的祝福，”伊芙琳已经走远，他确定她听不到，“我有个请求，是关于伊芙琳的……”

　　　　不出所料，奈瑟琳女王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就她展现出的热忱与积极来看，即便莱昂没来找她，她也要主动想办法帮忙为他制造机会。“很显然，”听完他的点子，女王颇为赞许，“伊芙琳小姐非常非常喜欢你，你的计划一定会令她很高兴的。我要是你，就准备好葡萄酒、玫瑰花和大号的羽毛床，在舞会结束后给她一个温馨而难忘的夜晚！怎么样？消灭白蚁的话就一定要连蚁后一起干掉，帮助别人的话就一定要帮助彻底。怎么样？帐篷太小，没有床，这些都不是问题，我把我的借给你！”

　　　　“不，不用。”他一口回绝。

　　　　“不用？今天是个绝好的机会，不抓住的话，事后说不定会后悔哟？说真心话，我要是先认识她再认识安薇娜的话，你到现在还是星辰卫士，好端端地待在普拉哈城里。我可是非常专情的呀。那么好的姑娘，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他双颊发烧，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谢谢，我考虑过了。”他咽了口口水，挣扎着又一次拒绝。

　　　　“好吧，随你喽，”女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本来还指望为新作添些素材的……”

　　　　“什么？”

　　　　“不，没什么，请忘了我的胡言乱语，”奈瑟琳狡黠地笑道，“毕竟我是个神经兮兮的怪家伙呀。”

　　　　身为女王，这家伙的性格实在是很好，当朋友的话会很舒服。可，她是怎么看出我和伊芙琳关系的？到目前为止，他只对安薇娜透露过自己有心上人了，根本没有说出来是谁过。认真地考虑了好一会，莱昂唯一想通的事实是，女性的心思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头脑可以揣摩的。

　　　　想不通的事情不值得浪费时间，他到营地里帮精灵猎手们准备舞会，薇妮和吃饱了的布蕾两人一起加入，没一会伊芙琳也来来了。他们处理布蕾抓到的猎物，编织舞会上的花环，为篝火寻找合适的柴火，没有一刻空闲。

　　　　这些活计令人疲惫，但绝不会导致不快，而且和伊芙琳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无聊或者沉闷。莱昂一边干活，一边与女巫谈笑，也没冷落自己的两位侍从，时间在幸福中过得飞快。这是个忙碌、充实又惬意的下午，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一点——那些追击者陆陆续续地醒了。

第112章　舞会（2）（）　
自头一个追击者醒来，石柱顶上飘下的惨叫和谩骂没一刻断过，声音之大连待在营地里都能听到，吵得人人皱眉。到后来，他们不得不去海边把奈瑟琳女王叫上岸来，请她来解决这个麻烦。女王走到石柱下亲自威胁，说要是谁再敢出声，她就把石柱升高一倍，上面才终于安静。

　　　　其实仔细想想，这些追击者的状况相当凄惨，石柱顶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阳，太阳将他们无情地暴晒；也没有食物和饮料，得忍受饥渴。莱昂想知道他们为何会追着尼克到这种地方，连问了好几遍，无人应答。

　　　　他不得不又一次把奈瑟琳找来，在她的帮助下，废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勉强弄清了缘由。落锤港的守备队最近在征召人手，得到消息的尼克变卖了家产，打算前去应征。麦肯伯爵得到消息后，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报复机会，便准备给他一个教训。麦肯伯爵是个谨慎的家伙，特意雇了人，而不是派出自己的骑士与士兵，还嘱咐他们尽量接近落锤港再动手。

　　　　“给他一个教训？”莱昂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看是要这样吧。”

　　　　“绝对没有！大人！”领头的络腮胡否认得毫不犹豫，“麦肯大人的命令是打断他的骨头，抢走他的钱和行礼，但别害他的性命。”

　　　　“您觉得如何？他撒谎了吗？”莱昂向奈瑟琳求助，察言观色、鉴别真伪对他来说比挥剑战斗困难得多。

　　　　“撒谎？不不不，当然是真话啦。”

　　　　“哦？”

　　　　“我们没有骗您，大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络腮胡大声叫嚷，昏倒前的凶残剽悍荡然无存，此刻的他活像是条摇尾乞怜的癞皮狗，“那小子，不，那位尼克爵士醒来后，您问问他就知道！再说，我们如果想要杀他，弩箭的准头不会那么差！您还记得我说的话吗？男的，男的打昏就算数，我真没想过要杀他啊！”

　　　　“也是真话。”女王道。

　　　　“当然，当然！您看，我都告诉您了，可以放我们下来了吗？”络腮胡忙不迭地说，在石柱边缘探出脑袋。若不是被绳索捆住，莱昂猜他就要跪地求饶了。

　　　　“没人能在圣物的力量前守住秘密，”奈瑟琳打个指响，“不过呢，最好还是等你的小朋友醒来后再好好确认下。至于这些家伙嘛，”她转过身去，“会下蛋的母鸡？再在上面待一会吧。”语毕，女王飘然离去。

　　　　果然，女人不可以随便得罪，即便奈瑟琳陛下那样性格的也不行，望着她曼妙的背影，莱昂颇有感触。

　　　　尼克没过多久也在帐篷里悠悠醒来，他的说辞与络腮胡一致。“是的，”他从床上坐起来，“落锤港的守备队需要人手，我想去应征。您大概能猜到吧，这其中有您的缘故在，”男孩的目光里带着单纯的憧憬，“因为您也曾在那支队伍里待过。”

　　　　莱昂想澄清：“可我……”

　　　　“我知道，大人，您并非落锤港守备队的一员，您只是曾和他们一同训练，”男孩抢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