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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舞伴……他偷偷向伊芙琳望去，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于是急忙挪开视线。舞会上就这么走过去邀请的话，毫无疑问她不会拒绝，莱昂自信地认定，但这样做未免太平淡，太普通，不合他的风格。最好能想个办法，让她感受到惊喜，让旁观者们尖叫。不错，舞会很不错，他立即喜欢上了精灵女王的提议。

　　　　离天黑还有一整个白天需要打发，有的是时间用来思考。午餐的时候，奈瑟琳女王很罕见地没有和安薇娜坐在一起，而是选择了伊芙琳身边的位置。

　　　　“伊芙琳小姐。”她放下才喝一口的酒杯，清了清嗓子。

　　　　“有何吩咐，陛下？”伊芙琳停下刀叉。

　　　　“我忽然想起，我为莱昂先生、薇妮小姐和布蕾小姐分别作过画，唯独少了你，这很不妥当，所以我决定补救。怎么样，有时间陪陪我吗？”

　　　　“荣幸之至，”女巫兴奋地搓着手，“我早就想请您也为我画一幅了，但知道了您是女王后，实在开不了口。”

　　　　精灵女王看起来比她更兴奋，竟然从座位上站起，原地接连转了三四个圈，裙摆随之扬起。若是人类，别说一国之主，就是个小领主也断然不会以这般直率的方式流露感情。不，更准确地说，国王根本不在别人面前流露感情，安薇娜不就说过，女王不该流泪么？

　　　　两种风格孰优孰劣？莱昂说不上来，这不是一个星辰卫士能下结论的问题。但若是问他更愿意追随哪一种，答案显而易见。或许我们都已经太过习惯戴着面具生存，见到有人以真面目示人，就会觉得那是个怪人。但其实，奇怪的是我们自己吧……

　　　　“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伊芙琳小姐。老实说，我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非常非常忐忑啊。”

　　　　“忐忑？没有把握？”伊芙琳诧异地问，“我怎么会拒绝您呢？”

　　　　“不是担心被拒绝，而是因为你和他们……”精灵女王环视身周，“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还请不要在意，但，你和他们确实都不一样。”

　　　　“不一样？”女巫低头看了眼自己，“都是两只手两只脚，鼻子眼睛和嘴也不比别人多啊。”

　　　　女王解释道：“无论我的哪位猎手，伊莉亚娜，贝伦妮斯，格蕾蒂亚，又或者小安薇娜，莱昂先生，小薇妮，甚至布蕾小姐，我第一眼见到他们，立即就知道该为他们作一幅怎样的画。画上的他们该是什么神情？什么打扮？什么姿态？他们将占据画的哪个部分？多大部分？除了他们以外，画上还应该有些什么？所有这些，我只需要看一眼，完全不需要多余的思考，心中就清清楚楚。而这样作出来的画，毫不自夸地说，每一幅都足以流传后世。”

　　　　“您确实没有自夸。”布蕾说，而薇妮也点了点头。见识过奈瑟琳为她们作的画，莱昂认为她非但没有自夸，只怕还太谦虚了。

　　　　“了不起的天赋。”女巫说。

　　　　“可对你，这种天赋失效了，”奈瑟琳双手优雅地支在餐桌上，“直到现在，我仍然想不出来，画中的你该是什么模样。你希望我把你画成什么样子？”

　　　　伊芙琳先看了莱昂一样，才转过头去：“让您为难真是抱歉。不知道该怎么画，那就照我现在的样子画下来如何？找个漂亮的地方做背景。比如说，”她手指不远处的丘陵，“那座山脚下如何？”

　　　　沉默了片刻，奈瑟琳点头同意：“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午饭后，一大群人为了艺术创作而走向丘陵。撇开画人的和被画的不谈，莱昂理所当然地随行，肩负护卫重任的精灵猎手也必不可少。这种情况当然不能把安薇娜留下来，而布蕾和薇妮也是相同理由。所以当他们动身后，除了两位抽签时不幸被幸运之神抛弃的猎手，营地整个空了。

　　　　奈瑟琳选中了山前的一片坡地，满地倒伏的长草，紧挨着一片茂密的树林，山脊像张开的翅膀一样在他们面前向两端延伸展开。

　　　　女王仍是从裙摆上揭下画布。虽说出发时所有人都兴致高涨，可还没等奈瑟琳布置好画架与画板，布蕾就先行告退。精灵的食物完全填不饱她的肚子，她打算到远处的林子里去狩猎，看能不能弄到几条狮子腿啃一啃。

　　　　一半的精灵猎手跟随布蕾而去，即便是对艺术爱好远胜人类的精灵，狩猎的吸引力也远比看她们的女王作画来得强。另外一半的猎手见同伴离开，一边后悔决定跟来的冲动行为，一边结伴到海边游泳去了。

　　　　安薇娜证明了她与奈瑟琳的感情。直到猎手们第三次邀请，她才一步三回头、满怀歉意地离开。天气实在太热了，在海滩上打打滚也好，莱昂觉得这情有可原。

　　　　“你也去吧，不用陪着我，只是要当心别被海浪卷走。”他对薇妮说。

　　　　“不，”薇妮的鼻尖上挂着汗珠，“我觉得画画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奈瑟琳陛下在画架前望着画板凝神苦思，像尊雕塑那样一动不动，毒辣的阳光似乎对她全无作用；伊芙琳按照精灵女王的吩咐坐在一棵树下的荫凉里，百无聊赖地扯着身边的杂草。艺术是条艰辛的道路，莱昂以为除了自己，不可能有人对这场景感兴趣。

　　　　“好吧，”他摸摸她的头发，“那就一起看看好了。不过这儿太阳太大，我们……”

　　　　“咦？”奈瑟琳女王突然抬起头来。

第108章　女王的兴趣，以及引起的麻烦（2）（）　
“您找到灵感了？”莱昂喜出望外。

　　　　“不，”精灵女王望着眼前的密林，“感觉不对劲。我好像听到树木们在哭泣，它们……”她的脸色变得沉重，这在莱昂认识她之后还是头一遭，“它们的生命渐渐流失，正在枯萎，正在死去……”

　　　　她单膝跪下，伸手按住地面。不，不是按住，而是像没入水中一样穿过，几乎整条胳膊都陷入了土壤中。草丛、泥土、树木与岩石在她的触摸下像波浪一样起伏，圈圈涟漪以精灵为中心扩散，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

　　　　一支利箭突然从林中飞出，势大力沉地直奔奈瑟琳而去。有埋伏？莱昂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剑柄上，伊芙琳一骨碌爬起来躲到树后，薇妮则忍不住长剑出鞘，警惕地看着树林。

　　　　只有精灵女王本人无动于衷。莱昂看清了，那箭虽然附着的灵能强劲，可准头差到离谱，远远地从女王身边飞了开去，他甚至说不准这一箭究竟是不是奔着她去的。

　　　　树叶沙沙作响，一个瘦小的人影倏地从树林里钻出，慌不择路地朝莱昂这边跑来。是这家伙射的吗？不对，手上没有弓，灵能又太过微弱，而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无暇射出刚才那样一箭。这小子跑个什么？后面有老虎追在追？

　　　　随后莱昂发现追他的不是老虎，而是黑压压一片身穿皮甲、用染黑的亚麻布蒙住脸的人，足有三十多个。“站住！”他听到有人大喊，另外一人举起十字弓，弓弦嘣的一声巨响，又是一箭飞来。这一箭依然偏离了目标，那小个子却像是因此受到惊吓，脚底打滑，一个趔趄摔倒在了长草上，抱住腿惨叫着打滚。

　　　　那是尼克？莱昂认出了来人。因为一杯打翻的麦酒而与这个男孩结识，还进一步担任了他的代理骑士，为他赢下审判，找回正义。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无暇细想，沉默出鞘，莱昂抢上几步，挡在尼克身前。

　　　　“莱昂先生，小心！”奈瑟琳示警的同时抬高右手，食指优雅地竖起。

　　　　“我认识他，”莱昂高喊，“请让我来对付他们！”

　　　　“哦？”女王有些失望，“好吧，那我就好好看着了。”

　　　　“莱昂大人！”倒在地上的尼克也认出了他，“诸神，我不是在做梦吧？您，竟然真的是您！”

　　　　追击者停下了脚步。一个秃着头、却有满脸络腮胡的家伙放下十字弓，拔出弯刀：“小子，尼克是麦肯伯爵指名要的人！”

　　　　“麦肯伯爵？”又是麦肯伯爵？莱昂头一个反应是不可思议。计算这一周多来的行程，此地离落锤港已经不远，该是亚伦家封臣的领地才对。他打量起这群人，普普通通的皮甲，普普通通的武器，普普通通的灵能，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标记。

　　　　“没错，”秃头的络腮胡晃了晃手中弯刀，“听明白了就滚开，我们不想找麻烦。”

　　　　“莱昂大人！”尼克紧张地抱住了莱昂的腿，“救救我，他们已经追我好几天了！”

　　　　一个追击者在络腮胡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眼睛立即扫向奈瑟琳。“好运气！”他目露凶光，“竟能在这种地方遇上精灵！我改主意了，男的打昏就算数，那个精灵和两个女孩统统绑起来带回去！还是老规矩，动手抢到人的第一，第二是谁抽签决定！”

　　　　他在说什么第一和第二？稍一分心，两支利箭扑面而来。莱昂挥起沉默，幽蓝的光芒闪过一个弧形，两支箭头落了地。这一击并未令追击者们知难而退，他们呐喊着发起冲锋，阵型竟然颇为紧凑。

　　　　不像是贵族麾下的士兵，更不是靠打家劫舍卫生的强盗，这些家伙是什么人？转眼双方交上了手，莱昂一剑削断了递到身前的两柄弯刀，一拳让某个倒霉鬼的牙齿洒落一地，回身一记肘击让一名敌人闷哼着倒下缩成一团。

　　　　没什么难度的战斗，和在三叉戟客栈不同，他无需担心伤到任何人。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力量不足，他连脚步都不需要挪动，应付得轻松自如。话说回来，被尼克抱着，本也不方便迈腿。

　　　　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分钟，他们就该作鸟兽散了吧——他如此希望。但麻烦不在战斗本身，如果我是对方领头的，一定会另想办法，卑鄙的办法……

　　　　“住手！”络腮胡的喊叫声将他从遐想中拉回现实，“否则我杀了她们两个！”

　　　　她们俩？莱昂的动作一滞，本该被他砍中手腕的敌人逃过一劫。他转过身去，三个人抓住了伊芙琳，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和腰间；薇妮被两个追击者按倒在地，她身边还躺着了两个，染血的佩剑被另一个追击者抓在手中。

　　　　见到这一幕，莱昂最先的反应是惊讶。“雅瑞尔！”他情急之中还记得女王的假名，“您，您就这么看着她们被抓住？我们，”伊芙琳和薇妮落入敌人手里，怒气止不住上涌，“我们难道不是您的同伴吗？”

　　　　“莱昂先生，”精灵女王一手画板，一手画笔，满脸无辜，“这怎么能怪我呢？是你自己说要单独对付他们的啊。”

　　　　是她在和我开玩笑，还是精灵都是死脑筋？他焦躁起来：“可——”

　　　　奈瑟琳扮个鬼脸：“开个玩笑啦。你说得没错，你们都是我的同伴，在我面前被坏人抓住，要是我还无动于衷的话，”画笔在她纤细修长的指头间旋转，“那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络腮胡狐疑地望着女王：“为什么没人去抓住这个精灵？”

　　　　“啊，”伊芙琳说，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要是真有人去就好了。”

　　　　“是呀，是呀，为什么没人朝我来呢？”奈瑟琳拿着画板走到莱昂身边，面对站成弧形的追击者。她无愧于女王的身份，精灵的优雅与美丽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仅仅是这几步行走就让所有人屏息凝神，连眨下眼都感到不舍。

第109章　女王的兴趣，以及引起的麻烦（3）（）　
“各位，我懂一点画技，”女王微笑着环视同伴与敌人，“天气好热，不如大家放下武器，我来为你们作画如何？”

　　　　“竟然还是个画家，”络腮胡贪婪地笑了起来，他大概以为奈瑟琳害怕了，“知道一个这样的精灵在莱拉能卖到多少钱吗？”

　　　　“人口买卖应该早就被废止了呀，”奈瑟琳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而且还是我们的同胞。您说的是真的吗？在莱拉有人出售精灵？”

　　　　“那还有假，莱拉人什么都干，那儿比贩卖人口可怕十倍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不过你放心，光是你的脸和身材就至少值到五百个金玫瑰。要是画画得好，那就是会下蛋的母鸡，价钱起码要翻倍！”

　　　　“我们发财了。”有人附和。

　　　　“下蛋的母鸡？”从表情上无从判断奈瑟琳是不是在生气，“好吧，诸位的运气确实不错，就请大家用眼睛欣赏一下我的绘画吧，”她缓缓转过脑袋，逐一观察着追击者，“决定了，就从那边的三位开始好了。”

　　　　画笔指向抓着伊芙琳的三人。莱昂注意到，当奈瑟琳女王说话时，所有人都不发出一点声响。这大概不是因为她声音动听的缘故。

　　　　她开始作画，一边落笔，口中一边念念有词。精灵女王在空白的画布上画了一个潦草的圆，“这是脑袋，”一个歪斜的长方形，“这是身子，”四根随意涂抹的线条，“这就是四肢了，”一个形状勉强的三角形，“这就是匕首。好啦，完工了，这就是那三位先生的画像了。”

　　　　奈瑟琳举起画板，展示给追击者们。莱昂的眼球差点掉出来，画得如此简略也就罢了，还只画了一个就说成是三个人。她究竟在想什么？玩笑的话，场合与时机都太糟糕了。

　　　　“混蛋，”络腮胡嚷道，“你敢戏弄我们？”

　　　　“戏弄？哪里，我很认真的。看哪。”奈瑟琳举起画笔，在画中简笔的人像脑袋上打了个叉。

　　　　莱昂忍不住腹诽。你认真在哪里？他正想这样说，抓住伊芙琳的三个追击者却松开了她，他们像是三只倒空的口袋那样瘫软在地，人事不省。

　　　　“哎呀抱歉抱歉，”她当真弯腰向他们致歉，“我收回我刚刚的话。因为我的画技，用眼睛是捕捉不到的啊。”

　　　　伊芙琳活动了下脖子和手腕，小声嘀咕：“精灵的表演才能果然都是天生的。”

　　　　“你，”络腮胡举起弯刀，不住后退，“这是什么邪恶的巫术！”

　　　　“下来是那边的两位，”奈瑟琳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怎么可以那样粗暴地对待女孩子呢？”

　　　　按住薇妮的两个追击者当即摇摇欲坠，小女孩机灵地挣脱开来，接着他们俩便相对着倒下，脑袋互相撞在一起发出很大的“咚”，同样失去了意识。

　　　　精灵女王的画笔再度挥动：“现在我要把其他各位都画下来喽。”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络腮胡带头，追击者们转身就跑。他们争先恐后地逃亡树林，丢掉手中武器的远不止一两个。对“邪恶的巫术”而言，距离似乎完全不是阻碍，同样是简略的人像，同样是画笔两下挥动轻巧地打叉，所有的追击者齐刷刷向前扑倒。有人挣扎着挥了两下手，有人弹了两下腿，片刻之后，草地上再无动静。

　　　　奈瑟琳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莱昂：“怎么样？”

　　　　“……幸好我不是您的敌人。”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感想。精灵女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巧妙地抢走安薇娜，用一根手指挡住布蕾威力无比的拳头，那些固然也令他诧异，但都不及现在来得震撼。

　　　　之前的奈瑟琳女王虽然强大，甚至胜过阿普洛，但终归还在莱昂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可眼前她挥挥画笔就让人倒下的表现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她没与追击者有任何直接的接触，他也没感受到任何灵能的波动，他们就集体失去了意识。

　　　　这绝非普通的灵能法术，没有什么法术能做到这个程度，没有序曲，没有真言，没有结语，也没有指定目标。

　　　　幸好她不是我的敌人，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否则，在埃尔达神殿的那一夜，她就会轻轻松松干掉自己，然后带着安薇娜扬长而去，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尼克终于松开了他的大腿，吃力地撑着身子爬起：“莱、莱昂大人！谢谢您，又一次拯救了我。还有这位美丽的精灵大人，”男孩向着奈瑟琳跪了下去，“您就像诸神和天使一样美丽！”

　　　　“你受伤了吗？”女王俯下身子，看着尼克的脚踝，那儿又红又肿，“刚刚是扭到了？还有别的地方伤到吗？他们，”她指指东倒西歪的追击者，“一看就是群凶恶的坏蛋哩。”

　　　　“是、是啊，”和奈瑟琳近距离面对面，男孩结结巴巴，“脱臼，我脱臼了，脚腕那儿。”

　　　　“我来帮你吧，”精灵女王向他伸出手，“来，请拉住我。我的治疗法术不比你们人类的修士和祭司差，不会疼痛也不会疲倦，一下子就会好的，然后你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不不不。”尼克慌张地摆着手，直朝后躲，“怎能让您为我这样的小子浪费灵能？我，我自己就能治好自己。”说着他抱住莱昂，然后狠狠一跺脚跟。一身惨叫，男孩疼得脸色发白，然而脚腕却神奇地接上了。

　　　　莱昂看得咋舌不已，从没见过有谁是这样治脱臼的。

　　　　女王盯住男孩好一会，月色的眸子眨也不眨，似乎颇为疑惑。“莱昂先生，”她问道，“你确定你和这个孩子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