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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在水中央-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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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满了陪嫁的嫁妆,有木箱子盛着的,有皮箱子装着的,亦有红绸裹着的,上面皆贴上了大大的双喜;刚才在门外院子里便看到较大件的东西几乎放满了整个院落。如此看来,佩清的父母其实还是很爱她的吧。
她的双眼没有任何焦距,就那样一直偏着头,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外一个人——那个人自几天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最好的安慰便是长久的陪伴吧。
“若是时光可以停留,我宁愿一直停在这一秒。”她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她微微一惊……惊的是话语间的嘶哑与绝望……那样的绝望令她的心骤然揪成一团。她紧紧地拥着她,她能做的只有给她这样无声的安慰。
她的嘴唇微微地嗑动,忍了许久的泪水刹那间决堤而出,“子衿……”
“我在。”此时她能给她的只有这样的拥抱与慰藉,紧紧只有这些。她抚着她的背,轻声说:“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她的睫毛颤抖着,眼泪漱漱地落在子衿颈边的狐狸毛上。
此时喜娘领了两位伴娘进屋,见她们这样拥着,以为是新娘子临嫁前的伤感。伴娘皆是佩清宗族里的妹妹,平时与佩清来往的不是很勤,此次伴娘的工作也是族中长辈任下来的;再加上年少不经事,这种情况都不晓得该怎么安慰才好。一旁的喜娘见状立马将两位伴娘向佩清那边推了推,挥着手帕将声音拉得老长:“两位姑娘还不快去陪着哭去?”
两位伴娘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哭嫁的经验的;那喜娘见了又将她们向前推了几步:“姑娘们不哭将来新娘子可是要嫁到婆家吃苦的!”
“不用哭。”佩清自子衿的肩上离开,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开了些。她的婚姻已经不在乎什么吃不吃苦了,于她而言是没有区别的。
“这……”喜娘挥了挥手中的喜帕,为难地说:“小姐,这是不吉利的,这新娘子出嫁前……”
“我说了不用哭就不用哭,要哭的话等我死的那天再哭罢。”
“呸呸呸!”那喜娘连呸三声,谄媚道:“小姐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字眼儿!不哭便不哭罢,现在是新社会,也有很多人已经不兴这个了。”
子衿拿起梳妆箧旁的手绢替佩清将哭花的胭脂仔细擦了去,转头对一旁的化妆师说:“你且重新与她上个妆。”那师傅应了声,便走到她这边来面对着佩清给她上妆;子衿坐在这边有些不方便师傅的动作,她将墩子往边上挪了一挪;见两位伴娘都束手束脚地站在那里,看来平日里与佩清来往应是不密切的,索性走到她们身旁友好地说:“两位小姐且坐下吧,佩清心情不大好,你们多担待点。”
这话本不该是她说的,毕竟她们再怎么生疏都是一族人,按理来讲她们是主她是客。幸而两位伴娘皆年轻,对这样反客为主的话都是不懂得计较的,闻言便都坐了下来。喜娘却是老练圆滑的,见子衿全身上下皆是大家族小姐模样,又与新娘子关系这般好,谄谀道:“这位小姐应是新娘子的闺密罢?真是多亏了你安抚新娘子呢,小姐快来这边坐。”她将凳子摆到佩清的另一旁,对子衿发出这样的邀请。
子衿是不吃阿谀奉承这一套的,见佩清似乎对这喜娘颇为不喜,她便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了闺房佩清平时书画的案几旁。喜娘吃了瘪,悻悻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佩清平日里走得近些的好友亲朋皆到闺房中探望,看过之后都叹息地走了出去。
任是谁与她讲话,她都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情绪。
甘佩闵来时也是一样;他站在佩清身后,看着银镜里粉妆了一番的佩清,也不言语。
新娘子的闺房男子是不能踏进来的,因为是新社会,喜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一些男子进出;此时见甘佩闵似乎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这新娘子的闺房是留不得男子的,甘大少爷还是先去外面等着吧,反正时辰也快到了。”
子衿的心里突突地一跳,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甘佩闵拍了拍佩清的肩,又扭头瞅了眼子衿,转身插着口袋走了出去。
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她好好的安抚她吧,子衿想。
待宾客将齐时时辰也就到了,子衿替佩清将最后的头纱别到她的发髻上;旁边的伴娘将佩清扶起来,替她坐褶皱了的婚纱打理柔顺。
此时刘家会客大厅已是热闹非凡。
程敬之是两家的舅爷,先前便与他们商量好了,来刘府送外甥女出嫁到甘府。因为军中有要事耽搁,出发的较晚,此时与刘佩宏尚在去刘府的路上。
刘佩宏心里是忐忑万分,在他心中对子衿是十分的不信任的。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几次想开口都被驾驶座上的李亥钧用眼神制止了。
程敬之是何等的老奸巨猾,刘佩宏三番两次的动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可是他就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是不给他解释。
在那晚子衿来将军府之前,他是与刘佩宏安排好了的将杀手混迹在贺客之中的;可子衿却偏偏给他带来了这么个消息,他便索性只带两位副官一起前去。
既然这个消息能准确无误地由她传达到他耳中,无非就是矢野滕浩放弃了这一步计划;上次他便打草惊蛇,此次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定是不会再次行动的。
哦,或许还有个可能,矢野滕浩想试探子衿是否是他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毕竟江家与他的关系在上海滩是出了名的。不过他不介意让他以为她是个奸细,哦不,应该说得文雅一点,是个特务。
刘佩宏却是不会想这么多的,在他看来,什么都要万无一失的好;此次不管有没有暗杀行动,他们多带些人总是好的,却不料将军听了江子衿的话后便一个杀手也不带,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么?更何况那还是在佩清的婚礼上,他们的家人几乎都在场呢。
风住尘香花已尽(12)
伴娘们穿着洁白的礼服替捧着百合花的新娘撩起长长的裙摆穿梭在这极具东方特色的古宅中,令子衿觉得十分违和。他们明明有自己的婚礼习俗,却偏偏要崇尚西方特色;若是单纯的西方婚礼,却又偏偏弄些喜娘媒婆还有嫁妆。
新娘的到来令大厅里的客人皆躁动了起来;子衿环顾四周,大多是一些较为眼熟的上海滩名人。今日她的父亲与大哥也是来了的,刘家不比江家,他们毕竟还有姻亲这一层关系在。
子衿有些心疼佩清,众人皆赞美新娘大方美丽;却不知晓这样的婚姻对佩清来说有多么痛苦,可是她却面如止水,似乎寒风侵入的不是她的身躯。
“舅老爷、小舅爷到……”
这一声报喊令屋里的人都寂静了下来。
程敬之穿着一套深黑的毛领风衣,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之中,领上的水貂毛隐隐地发出暗沉的亮光,看起来颇有神秘感。子衿下意识地低头瞟了眼自己的大毛领,好像他们挺有默契的。
后面刘佩宏则穿着一身彰显身份的军装,笔直地站在程敬之的身后。
他还是来了,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刺杀就像是家常便饭罢。
佩清被扶着上了婚车;子衿发现自早上到现在,佩清的娘家女眷只有刘佩如去闺房探望过,刘母一直都未露面。现在大家都要送嫁到教堂,她还是没有出现;莫非是生病了?子衿看着车内的佩清,不知道她的内心深处是怎样的滋味。
她吸了吸鼻子,冬月里的气温已经有些冷的骇人了。众人都各自上各家的汽车,子衿本是想搭佩清那一辆的,就因为踌躇了那一会儿,佩清那车便被喜娘伴娘给坐满了。她便索性敲了敲佩清车后刘佩宏的车窗;他极不情愿地将车窗摇下来:“你有什么事?”
“搭个车。”她笑得极为诚恳。
“我大姐夫不就在后面么?”
刘佩宏的意思很明显,不搭。她当然知道她大哥的汽车就在后面,可她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激将道:“连个车都不让搭,怎的一点风度也没有?”
刘佩宏虽年少,但也不吃子衿那一套:“这车上坐的可是将军,岂是随随便便可搭人的?”
子衿嗤了一声,毫不在乎地说:“搭将军的车怎么了?我还与将军一起吃过饭呢,你不是也在场么?”
“我……”刘佩宏自知说不过她,索然道:“就是不搭人,万一你是刺客怎么办!”
“我是刺客?”子衿指着自己,瞪着刘佩宏强词夺理道:“不搭人?那你在车上做什么?难道车上坐的都是怪物?”
“你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好了佩宏,前面的车都要动身了,江小姐快上来吧。”驾驶座上的李亥钧对子衿不似刘佩宏那样起疑。
“还是李副官心善。”子衿打开汽车后座的车门,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程敬之旁边:“将军好。”然后对着前面的刘佩宏嫌弃地说:“同样都是副官,看人家李副官心胸多豁达。”
刘佩宏毕竟还年轻,被她这么一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这样就是心胸豁达了?我这叫心思缜密!”
“喏喏喏,差别就在这里,”子衿趴到刘佩宏座椅后背上,看着他的后脑说:“我不就是夸了句李副官么?你这就忙不及地为自己辩解,真像个小孩。”
刘佩宏蓦地一回头,将子衿吓得立刻放开了那座椅,对她凶神恶煞地说:“我像小孩?看你那没发育的模样应该比我更小吧?”
“你说我没发育?那你就发育了么?看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我看是智商还没有发育完全吧?”
程敬之有些头痛地抚着额,低头轻轻地咳了一声。
“你这样子也就十四五岁吧?这小身板想四肢发达都想不了哩!”
子衿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个子甚高,发育也与同龄人相差无几,此次被刘佩宏多次人身攻击,也是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形象了。将衣袖往肘上撸了撸,正准备好好的与刘佩宏理论一番,汽车忽然在她毫无防备之下骤然发动了起来,她一个猝不及防,就那么摔到了程敬之身上。
“哎哟!”刘佩宏也是被突然的惯性甩到了车窗上,捂着被磕痛的额头对李亥钧不满地说:“李大哥你怎么开车的呢!心胸豁达!”
李亥钧干笑了几声,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咯,方才将军的示意他们二人充耳不闻的,他也只能出此下策来结束他们的……谈话……
程敬之怀中的子衿也好不到那里去,刚才她虽避免了撞上座椅的痛苦,但是脸却撞到了程敬之的胸膛,嘴唇被牙齿磕破了,血丝正缕缕地自她嘴中流出来。
程敬之很同情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在他怀中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便说:“莫要把血滴在我的衣服上。”
衣服上?她立马坐了起来,今日她的衣服可是白毛领,若是被沾上了血的话可是极不美观的。反观看程敬之的衣服,除了黑还是黑,血滴在他身上能看到什么?她愤懑地剜了他一眼,自手袋里拿出手帕递给他:“帮我擦一下。”
“……”
程敬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她自己没有手么?
她撇撇嘴,义正言辞地说:“我哪里看得到我脸上的东西?”
她在手袋里拿出手帕的时候他好像在里面看到了镜子……
她的头微微仰着,一脸真诚地等着他的动作。好吧,他就当是做善事了。他接过她的手帕,勾着她的下巴将她受伤的那边脸正对着他;低头看着她的唇上边流出的血液,殷红地顺着她的唇形一路下滑,流过勾画般的唇角与吹弹可破的肌肤,那液体似乎散发出一丝丝诱人的气息,分分秒秒都在蛊惑着他的视觉。
他就那样迷惘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肌肤开始微微地烫人,他如梦初醒般惊觉自己竟然就那么沉溺在她的世界中。他抬手慌乱地替她擦去唇角的血液,放开被他禁锢着的下巴。
子衿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有些烫。刚才他……
刘佩宏本来捂着伤口一直哼哼唧唧的,被李亥钧警告了几记眼神后才安静了下来。静默了几秒之后忽然感觉气氛中夹杂着几丝怪异的气息。他转头瞅了瞅子衿,又偏过去瞄了眼程敬之;前者低头捂着脸,后者的眼神正好巧不巧的与他对上了,他讪笑着转过头来,怎么觉得他们两个诡异得很。
李亥钧却不似刘佩宏那样茫然,他方才透过内后视镜便看到后面二人的动作;他毕竟比刘佩宏年长许多,对于子衿与程敬之的之间微妙的关系却是一目了然。不过他奇怪的是他们二人竟然互相有意,这是个什么事儿?
风住尘香花已尽(13)
车内几人各怀心思地到达了礼堂。
甘佩嵘已然是在门外候了许久;待伴娘们皆下了汽车,刘佩宏将佩清自车上迎下来,拉着她进了大门。
不知道他们此时心里是怎样想的。
李亥钧走下车来替程敬之打开车门,按理说刘佩宏应该过来替她开车门的;可是他却摇头晃脑地倚着车门装作不知。子衿本来就没打算要他来邀她下车,偏偏这佩宏做出的这个模样着实是令她恼火的很。
她咳了一声,用刚刚擦过血的帕子捂着嘴:“刘副官,麻烦替我寻件大衣来,外面的风甚大,我受不得风寒。”
这头刚下车的程敬之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地睨了一眼她的脸色:红润,甚好。
“受不得风寒那就别下来了。”刘佩宏隔着车窗挑衅说。
子衿随手从手袋里拿出一顶毛茸茸的粉色蓓蕾帽,用手指圈着帽檐:“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把刘副官想象的太大方了。”她将手搭在车门把手上,反手一转车门就开了。踩着小短靴“哒哒哒”地下了汽车,扑面而来的寒风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立即把吹乱的头发理好拢在耳后,顺手将帽子戴上。
刘佩宏见她状态好的很,心下不岔:“原来江小姐也是有手有脚的。”
“我自然是有手有脚全身健康,可惜某人外表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内心却是患了疾。”她接着从手袋中拿出毛口羊绒手袋,悠悠然地戴上。
“不帮你开车门就是内心患……”
“将军等等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她对着快要随一群人进入教堂大门的程敬之招了招手,然后便蹭蹭地消失在他眼前。
他愤慨地瞪着她的背影,她可是他的嫌疑人呢!
子衿寸步不离地跟在程敬之身边,他走到哪儿她便凑到哪儿,引得周围的人对她一阵阵地细声议论。程敬之有些不自在地低头咳了一声,转身看着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子衿:“你不觉得不妥么?”
她掂了掂脚尖,不在意地说:“不觉得啊,感觉挺好的。”
程敬之妥协般地点点头:“随你。”
他走到左边第一排头一个位置坐下,她便坐到他的旁边,动作干净利落,令他们周围的人纷纷注目。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耳畔忽然传来程敬之低沉的嗓音。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我不能坐么?”
他被她的天真无知逗得无言以对,他的眼底浮上一层浅浅的笑意:“你就这么坐下去了,没什么感觉么?”
感觉?她歪头沉思,疑惑道:“你是说他们的眼神?”
坐在他们后面的江子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手弹了一下子衿的肩膀:“行了你,就没看到方才椅子上放的东西么?”
子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口一突,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起来。程敬之拾起椅子上被她坐得有些折痕的纸张,举到她的面前。
那上面用工工整整的钢笔正楷写着“刘佩君”三个字。
“这……”子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笑着说:“我没看到……”
江子安低头扶额,幸好父亲临时被管家叫走,不然的话真有她好受的。
她别扭地走到第二排,瞅见自己的名字竟然在那头角落边上,不情不愿地说:“怎么大哥你坐在这里,而我又坐到那边去了?”
江子安再次扶额,难道他这个刘家女婿是白当的么?
“不如我们换个位置好了。”子衿说着就拉住江子安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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