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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料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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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回返。
  待她回了陆信的宅子,就见全屋的人都在等她,见她平安回来,无不欢喜。这般关怀,让仪萱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一番寒暄,她才回了客房。
  一进屋,就见苍寒已经起身,正端然打坐。看他坐姿端正,神情平和,想必是好多了。仪萱放了心,正要走过去,目光一低时,却见先前那小女孩儿竟也在屋内。如今正蹲在床前,托着脑袋仰望着苍寒。
  听见有人进来,小女孩儿起了身,小跑着到了仪萱身旁,拉了拉她的袖子,问:“姐姐、姐姐,这个大哥哥怎么不理我呀?我跟他说了好久的话,他都不答我。”
  仪萱忍俊不禁,什么“大哥哥”呀,分明是大伯。她笑着,对那小女孩儿道:“他听不见,不是不理你。你要有什么话,就写在他掌心,他就知道了。”
  小女孩儿一听,忙转身又跑回了床前,正要拉苍寒的手时,却又被一堵无形障壁挡下。她扭头看着仪萱,已是两眼汪汪。
  仪萱愈觉好笑,忙解了镜界,道:“好了好了。”
  小女孩儿将信将疑地伸手探了探,发现那障壁果真消失,复又笑开了,满心欢喜地抓住了苍寒的手。
  就在那一刻,仪萱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急急喊道:“小心!”
  只见苍寒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反擒住小女孩儿的手,用力一提,竟将那小女孩儿整个吊了起来。仪萱忙上前去,一手抱起那小女孩儿,一手握住了苍寒的手腕,道:“还不放手!”
  话一出口,仪萱就后悔了,他又听不见,说了也是白费,倒不如掐他脉门,逼他放手来得有效。但苍寒却似乎明白了,依言放了手。仪萱松了口气,又见那小女孩儿一脸惊惶,似是要哭,她当即抬手,在苍寒手臂上轻打了两下,哄那女孩儿道:“不哭不哭,是这大伯不好,我替你打他!”
  这番举动,让苍寒有些不悦,他将她的手紧紧攥住,问道:“做什么?”
  仪萱只得放下了那女孩儿,执起他的手,正要先表明身份,但“仪”字未写完,苍寒就打断她道:“我知道是你。做什么?”
  仪萱只得重新写起,将寄住在此地的事粗略告诉了他,又说了说这小女孩儿的事。苍寒蹙着眉,也不说话。仪萱索性拉过他的手,招呼那小女孩儿来写。
  小女孩儿怯怯地过来,看了看苍寒,又看了看仪萱,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在他掌心落了字。眼见她想一笔写一笔,仪萱这才想起,这个年纪的孩子怕是还不会写字呢,倒是为难了她。好不容易写完,女孩儿仰面一笑,轻快地跑了出去。
  仪萱满心好奇,在苍寒掌中写道:写了什么?
  苍寒叹一声,道:“陆小莺。”
  “哈,原来是名字。”仪萱细细打量了苍寒片刻,揶揄笑道,“只告诉你一个人呢,没想到师兄你挺招孩子喜欢的嘛。”
  苍寒自然不知她在说什么,也无心顾及,只问:“去哪儿了。”
  仪萱想起方才的事,心中尚有不忿,但想来这些旁事告诉他也无益,便只写了“找人”二字。如此回答,让苍寒又皱了眉。他反掌握住她的手,也不说话。仪萱久久不见他松手,不觉心里一颤,微红了脸颊。她用了几分力道抽回手来,嘀咕道:“捏那么用力干嘛……”
  察觉她抽走了手,苍寒这才开口:“道行不济,就别四处乱跑。没找到人,把自己也丢了。”
  仪萱一听,气道:“什么话?什么意思?我的道行虽不如你,但自保总够吧!还有什么叫把自己给丢了,我有那么不中用吗?……”她正抱怨着,忽然说不下去了。再仔细想想,他的那些话,似乎是在担心她。她隐隐欢喜,嘴上却道,“哦,我知道了。你怕我丢下你不管,没人伺候你是吧。呵呵,怎么,没人在你身边,慌了?”
  “我饿了。”苍寒道。
  这另起的话题将仪萱的话生生打断,她叹口气,道:“唉,我干嘛要提‘伺候’啊,果然又应验了……”她想起先前陆信曾送过茶点来,便转身到桌边去取。但走了这半日,茶水点心早已凉了。想他如今没有味觉,若再吃冷食,实在可怜。难得他有胃口,就勉为其难给他现做吧。她思定,走到他身旁,在他手心写了“等”字,而后出了门。
  仪萱找到陆信,说了要借用厨房的事。陆信本着地主之谊,本不想让她劳动。但她十分坚持,他也只好答应。待进了厨房,仪萱才确信了先前陆信所说的“万物丰足”。
  只见这厨房里,各种果蔬禽肉,应有尽有,且不拘时节。春笋秋藕,夏菰冬葵,堆了满满一柜,更不提米麦粟麻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神仙宝地。仪萱暗暗赞叹,着手开始做饭。
  想苍寒久病刚醒,脾胃还弱,倒也不宜大补。仪萱便取了两三个核桃,去了壳剁碎,配进粳米里一起熬粥。又想光喝粥到底寡淡,他虽尝不出味道,但有嚼头也好。于是她挑了个春笋,琢磨起了做法。说起来,昨夜他受了寒,如今且以辛入味,也可驱寒。她拟定菜谱,将春笋切成小块,先入水烫熟。再起油锅,准备熬辣油。
  就在她一手抓着辣椒,一手捧着花椒罐子站在灶旁,等着油锅热时,忽然为自己的细致体贴感到有些羞窘。他味觉不存,她这么用心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他的事,她就算不情愿,也会如此在乎,如此上心?难道她真的……
  她不敢往后想,急急打住了思绪,恰好油锅已热,她忙将手里的东西放进锅去。但她正心慌,手一倾,竟将大半罐子的花椒都洒进了锅里。她惊叫一声,却已无力挽回。油热火猛,片刻间便煸出了满室辛香。她本要重做,却又转念想到:反正他也吃不出来。本来也无需如此细致小心,只平心而待就好。她对自己点点头,放下了重做的念头。她挑出辣椒和花椒,留了辣油,将方才准备好的笋块入锅,稍作翻炒,又用盐薄薄地调了味,出锅时撒了些许芝麻在上头,就算是完成了。
  她端起盘子闻了闻,那辛香之气分外开胃,倒也诱人。恰好此时粥也好了,她盛了一碗。找了个托盘,端着粥菜回了屋。
  屋内,苍寒早已摸索着坐到了桌边。她摆好食物,拉起他的手,写下了“粥”、“笋”二字。他点点头,只道:“喂我。”
  仪萱早料到如此,认命地端起了粥碗,舀起一勺,稍稍吹凉,递到了他唇边。他咽下,也不评论,让仪萱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我手艺很好的……”她轻轻说了一句,又挟了一块笋喂他。
  他含进口中,略嚼了嚼,突然间脸色大变。他扭头吐出了那块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仪萱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正惊讶时,他伸手一把拽住她,将她猛然拉到了胸前。不论是他的力道,还是那个姿势,都让仪萱感受到了危险。
  他轻咳着,微怒道:“不准戏弄我。”
  仪萱心虚,正要道歉,一抬眸,却见他的脸颊泛出嫣红,双眸之中已然含泪,嘴唇更是微微红肿。虽然眉峰紧蹙,满面怒气,可这副模样,分明楚楚可怜。她忍不住笑出来,顿生了满肚子的幸灾乐祸。
  大约是看她不回应,他越发不悦,直接拉着她起了身,手一翻,将她的手臂拧到了身后,用力押着她。仪萱吃痛,忙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手抖多放了把辣椒嘛……”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察觉了什么。苍寒松了手,放开了仪萱,惊讶道:“味道……”
  “你吃得出味道了?”仪萱也忘了计较前事,满心欢喜地问他。
  为了确证,她拿了先前桌上就有的点心,让苍寒试试。苍寒会意,咬了一口,却又摇了摇头。
  “没味道?”仪萱愈发不解,“难道只能吃出‘辣’味么?这算怎么回事?”
  苍寒似乎有些失落,但他也不纠结于此。他摸索着坐下,又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他皱着眉头,愤愤地对仪萱道:“水。”
  仪萱带着愧疚,倒了茶水给他。待他喝完,她执起他的手,老老实实地写道:“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苍寒沉默片刻,才道:“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多大的事啊,干嘛弄得好像深仇大恨一样……”仪萱立刻抱怨。
  这时,他又抬了手,在她臂膀上打了一下。仪萱哎哟了一声,气道:“不是说下不为例嘛,这会儿干嘛打我!我都道过歉了!”她边说,边在他手心写下“言而有信,不准动手”八个大字。
  苍寒却轻哼了一声,道:“这是还你刚才打我的份。”
  仪萱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莫不是先前她哄那小女孩所以作势“打”了他两下的事?什么啊!她只是“轻轻”地做做样子而已啊。这也要计较?!
  她看着眼前那一脸认真的男人,无力地自语:“要不要小器成这样啊!”                    
  


第十

  最终,苍寒只喝完了粥。仪萱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心,本想自己把那盆笋吃完,待尝了一口之后,她含着眼泪默默地放弃了。不只是辣,那大半罐子的花椒引出无比烈性的麻,让人完全无法招架。她的愧疚之情愈增,又跟他说了好几声对不起。他听不见,也没多在意,摸索着回了床上,继续打坐。
  仪萱料他还在生气,也不多去招惹他。正要收拾碗碟时,她却觉一阵疲乏。一日忙碌,先前也没好好休息过,如何能不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待会儿再收拾,先歇一下为好。
  这间客房不大,也无其他床榻,仪萱便趴在了桌上。本想稍稍养神,但一闭上眼,困意便重重袭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苍寒打坐了片刻,又觉口渴,便开口唤仪萱。迟迟无人回应,他便也不再呼唤,自行下了床。先前仪萱做饭的时候,他已经在屋里走过几圈,大致也记住了家具的摆放。他顺利地走到桌边,正摸索着找茶水,却又不经意地触到了一缕微凉的长发。
  他以为仪萱出门去了,哪里能想到她就这样睡在了桌上。他叹了一声,由着自己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她睡得很熟,并未被这样的举动吵醒。掌下,她均匀的呼吸带起轻轻的起伏,让他收起了叫醒她的心。他收回手来,继续找水,却第一个摸到了那盘辣得呛人的春笋。他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块,放进了口中。
  辛辣,瞬间麻了唇齿,烫进五脏,让他不由自主地抽起气来。他急急摸索,慌忙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凉水润过,引动的确是微微的痛。他好不容易缓下来,片刻之后,却又忍不住拿了一块。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嚼着。他这才发现,除却辛辣,这春笋其实脆嫩无比。其间细小的颗粒,应该是芝麻。他原本以为这道菜是仪萱做来故意戏弄他的,但如今细品,方才知道这其中下的功夫。
  不自觉间,笑意攀上唇角。油然而生的欣悦,缓了辛辣,这一盘子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入口了……
  ……
  仪萱醒来之时,已是初更十分。她顿觉心慌,忙去看苍寒的情况,却见他侧身躺在床上,睡得安然。
  奇怪。不是每日魔气都会发作,要以天一玄水阵治疗的么?为何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呢?莫非是真虚境的灵气起效?这么厉害?!
  仪萱满心惊疑,小心地摸了摸苍寒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脉搏,确定一切无恙,这才放了心。她笑了笑,转身去收拾碗碟。那一碟子的辣笋已然全空,着实让她惊愕。她拿起那碟子来,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她转头望向了苍寒,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么辣,小心吃坏肚子哟。”她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
  收拾过碗碟,仪萱就趴在桌子上将就了一晚。第二日一早,陆信早早送来了清水和早点。她道过谢,先将自己打理妥当,正待要叫醒苍寒时,却见他已自行起身。
  他的气色甚好,先前的颓然虚弱荡然无存,她愈发放心,直感叹这真虚境果然名不虚传。她帮他梳洗完毕,用过早饭之后,便在他掌心写了字,说是要继续外出寻人。
  “我也去。”不等她写完,苍寒就开口,如此宣称。
  仪萱自然不答应,但苍寒是何等固执之人,哪里能容她反对。一来二往,仪萱终究只能妥协。两人出门之时,陆信依旧上前阻拦,但碍于这两人坚持,他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出了小镇,穿过花海,便是山路崎岖。仪萱万分小心地扶着苍寒,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真是的,这个走法,到天黑都走不出多远啊。留在屋子里有什么不好?师兄你根本就是喜欢为难人吧……”
  苍寒自然不会回应,仪萱说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也沉默下来。这次,她选了与先前不一样的路径,但这山上草木繁茂,遮天蔽日,每个地方看起来几乎都一样。走了半日,天色渐阴,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周围愈发阴暗,树间雀鸣悄然不闻,偶有被他们的脚步惊到的小动物倏忽窜逃,引得树丛一阵轻响。这样的气氛,让仪萱有些不安。
  这时,一声狼嗥划破宁静。紧接着,远远狼啸声声相和,绵延不断。
  仪萱的不安刹那化作了气愤。
  “你们有完没完!别以为同是九岳,我就会一直对你们客气啊!”仪萱放声,如此喊道。
  苍寒察觉她的动静,沉声问道:“怎么了?”
  仪萱握了握他的手腕,忿然道:“没事。哼!这次再来,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她话刚说完,眼前树丛忽然一动。数十匹灰狼赫然出现,幽碧的眸子里皆是凶光。仪萱本料定是永圣天宗的神兽,如今见这些灰狼普通至极,反而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灰狼却无这般犹豫,呲牙低吼,齐齐扑了上来。仪萱见状,也不拔剑,只起宝镜,耀出一片明光。仙门弟子不可随意杀生,这一招不过是恐吓之用。而一般野兽看到如此光辉,大多会退却。只是这一次,仪萱料错了。
  那群灰狼不过片刻迟疑,接着,攻势愈发凶猛,似乎是被激怒了。仪萱从未遇过这般情况,只好展开“镜界”权作防卫。
  隔着那薄薄障壁,野兽粗拙的喘息,将他们重重包围。仪萱能清楚地看见,狼群猩红的舌头和尖锐的长牙,还有那兽瞳之中深浓炽烈的杀意。
  仪萱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正在这时,苍寒又问一声:“怎么了?”
  仪萱拉过他的手,写下一个“狼”字。她指尖微微的颤抖,让他蹙眉轻叹。他反掌轻轻握住她的手,对她道:“剑给我。”
  仪萱有些犹豫,却最终没有把剑给他。
  “怎么也该是我保护你吧。”仪萱说着,拔剑出鞘,又转而对那群灰狼喝道,“畜生,退开!”
  狼群见她拔了剑,愈发激越,哪里有半分要退的意思。仪萱一咬牙,解开镜界,挥剑令道:“飞霜!”
  剑气飞旋,瞬间将所有灰狼击退。群狼负伤,皆伏倒在地,哀鸣起来。
  仪萱松口气,笑着对苍寒道:“你看,我还是挺厉害的嘛。”
  苍寒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蹙着眉,似在担忧。仪萱了然地执起他的手,正写着“没”字,却听周遭的哀鸣陡然停下,忽又化作了凶狠嗥叫。
  她肃然回身,执剑挡在苍寒的身前,看着那群重新围聚上来的狼群。方才飞霜所造成的伤害,竟在转眼间痊愈。每一条灰狼都完好无伤,凶猛健壮,一如开始。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水坠落,腾起朦朦白雾,模糊视线。雨声飒飒,和着狼嗥,分外可怖。
  就在这时,一股浅淡的灵气混在雨中,薄薄传来。凉意一瞬而生,让仪萱微微战栗。
  男子凉薄的口吻,听来如雨色清寒,“怎么杀不光呢……怎么总是杀不光呢……”
  狼群似乎认得这声音,皆屏息敛声,望向了一处。灰暗的雨幕后,一个瘦长的人影慢慢踱了出来。这个人看起来如此朦胧虚幻,似乎跟周遭的雨色融为了一体,灰暗、阴沉、压抑,透着死气。
  仪萱来不及仔细审视,那个人影动了起来。刹那间,群狼哀嚎,凄烈惨绝。
  杀,这是毫无怜悯的屠杀。骨头碎裂的清脆,肌肉撕开的钝响,声声夹杂在兽嚎之中,骇人心神。飞洒的鲜血混入雨中,溅落四下,氤氲出腥膻血气,直冲肺腑。
  仪萱也曾上过战场,也曾见过杀伐,但眼前这一幕的惨烈,还是让她震撼。
  那人一边杀着,一边麻木地重复着先前的话:“怎么杀不光呢……杀不光啊……”
  很快,仪萱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义。那些被扯断筋骨,掏出脏腑的灰狼,竟都没死。虽然视线模糊,她依旧能看清,狼身上的伤口正以可怕的速度愈合。
  “杀不光啊……”那人呢喃着,用更快地速度屠杀。待到所有的狼都被他撕做了碎片,他回过头来,望向了仪萱和苍寒,道,“还剩两只……”
  这句话,引出愈发可怕的寒意。还不等仪萱反应过来,苍寒已摸索着握上她的手,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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