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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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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子静静地笑了,望着他:“你说呢?”
  钟望尘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羞怯地一笑:“这样的狐狸精,我喜欢。”
  “还有她。”钟望尘停顿了一下:“我喜欢小妞妞,小妖怪!小妖怪!”
  楼下,刘嫂又在呼喊,直着嗓子:“少爷,少爷!”
  钟望尘并不着急:“娘今天去医院很晚才回来呢,我不怕她,烂嘴烂舌头的刘嫂。”
  说完,干脆又走了回来,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姑姑,你见过红纸伞吗?”
  阳子一愣。
  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被谁戳穿了心里的马蜂窝,尖利的蜂刺一根一根扎在心窝子里,流不出血来,但是肿胀得难受,好疼啊!
  “你知道院子里的那棵紫薇树吗?”钟望尘还在问:“刘嫂她们总说,是一把红纸伞和紫薇花刺瞎了娘的一双眼睛,她们还说这些跟你有关,是这样吗?讲给我听听,姑姑,我要听嘛,姑姑姑姑姑姑……”
  阳子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心里恍惚得半晌也回不过神来。她想起了商州的伞店里,那些关于万年青关于满庭芳关于玉蝴蝶关于蝶恋花的传说。当初,当伞郎和桑眉对她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她是半信半疑的,并且最不相信雨蔷瞎眼复明又瞎眼的事实,总以为那只是心里作祟,是心眼的自封自闭,或者是夜盲症或者别的眼疾?岂料这些,竟然在娇蕊的身上重演再现,而且与阳子自己有关?究竟,这是怎样的灾难与劫数?究竟在娇蕊和雨蔷和阳子自己之间,有着怎样的因果与宿怨?为什么人会那么脆弱?脆弱到不堪一草一木一物一事的侵袭?       
  阳子的眼前又闪现出六年前的情景,那个举止高贵气质雍容的娇蕊,那身金丝绒的旗袍,那高绾成富贵髻的发式,虽然即将临盆,挺着硕大无比的一个肚子,但那逼人的气度,走出豪华轿车犹如走出戏文里皇娘娘湘帘绣帐的车辇。后来,她又以皇娘娘的步态朝她走来,却突然一个踉跄,脚底下乱了方寸。再后来,她就被下人们搀扶着走过院子,眼泪流得像河。阳子无从想像那一刻的娇蕊,就那样变做盲眼——她是否也像可怜的雨蔷,心中充盈着无法感知的恐惧和难以隐忍的心殇。
  阳子早在从商州归来时就知道这个娇蕊和伞店传说中的小桃红其实就是一个人,以前只听见伞郎和桑眉说过,娇蕊是随了一个将军出了商州的,却原来他们是到了大连,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阳子又想起她从商州回来,抱着女儿重回小楼的情景。
  当她踏进熟悉的小院时,她惊诧于曾经盛放过紫薇花的那一隅故地,现在挂满了满树的相思豆。阳子在相思树下徘徊许久,魂游神移思绪万千找不到自己,却在惊慌失措的瞬间看见了魂不守舍的将军。她听到门庭里重帘笼罩之中,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呼乱叫,听见好多人在忙乱,下人们惊喜交加:“太太醒过神了,太太醒过神了!太太睁眼了,太太能看见东西了!”一阵沉寂,像是经过了一场梦,门帘里传出悉悉梭梭的声响,一只瘦骨嶙峋的女人的手,颤颤巍巍地从帘子后面伸了出来,抖落出一袭雪白的纠结不清的东西在胳膊上,手臂上,细看竟是雪浸霜洗过的银丝缕缕——谁的头发?!
  阳子是从那身颜色黯淡、破损不堪的双开岔的金丝绒旗袍上认出她是谁的。只是不明白,仅仅六年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老了容颜,白了头发,变成“白毛女”来?
  阳子看见她的眼睛在耀目的天光下泪流不止,就像干涸的泉眼里突然冒出了汨汨而流的润泽生命的泉水,像冬天最后一场霜雪融化了,像久旱的夏日降下甘霖,像春天里暴涨的桃花水,像秋天里泥泞的路边一条潺缓而流的涧溪。透过泪帘,她一眼就认出来阳子是谁,惨笑了一声,她说话了:“你还认识我吗?我就是娇蕊。”
  阳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了娇蕊这个名字和她独特的见面方式;却再也无从感知那句简短的问话之外潜在的内容和另一种层面上的思想。现在想起来;其实当时娇蕊最想说的首先是这样一句话:“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六年,你终于回来了!你给了我六年暗无天日的岁月,六年有黑没明的日子但你终于回来了……”谁知她只是凄切地一笑,只是柔弱无比地告诉阳子她就是娇蕊,好像只是告知阳子她的雪一样苍白的白发和美丽已逝的容颜。而阳子,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本能地,敏感地,竖起一身的防备,她说:“我是阳子,我回到我自己的家里了,这里原先长着紫薇的,这是我的家!”
  那一天的阳子说完了那句话后,就径直走上了她的小楼。
  她看见小楼上纤尘不染,一切如昨,窗户紧闭着,桌几上的书卷,绣架上的绣品,都是六年前的样子。好像她从来不曾有过那样一次遥远而漫长的离别,好像她只是神思恍惚地做了一个梦。而在商州所经历的那一切,那些与伞郎与花娘在一起的日子,突然间显得缥缈迢远,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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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子后来知道了小院里的将军和他的相思树,知道这六年中,就是他始终如一地保护并经管着她的阁楼,让她在终于归来的时候重回失落的家。
  所以,在阳子看来,她对那个钟家少爷的喜爱虽是情不自禁,却也缘于他的父亲。他们有着相同的一双眼睛,相同的笔挺的鼻子,相同的英俊与帅气。只是那个做父亲的,在英气逼人的同时又多了些中年人的稳健与成熟。而这个名叫钟望尘的儿子,阳子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个儿子和他的父亲一样,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肠,仅凭这一点,她就喜欢他。
  阳子无法回答钟望尘关于红纸伞与紫薇花的问题,但是她是那么清楚地知道,这个绝世聪明的孩子,他一定是从纷乱不清的童年记忆和天性里的感悟中知道了问题的非同寻常与惊心动魄。阳子多想告诉他,那些商州伞店里的传奇故事,告诉他除了眼前这座院子还有古家旧宅,都有着相同的红纸伞,相同的紫薇花,相同的万年青,相同的相思树,那里边,不仅有女人的眼泪,还有男人的悲剧……但是她知道,此刻她所面对的,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而钟望尘,他分明是眼巴巴地等着,眼巴巴地看着,眼里含着那么急切的渴求与期待。阳子叹了一口气:“红纸伞和紫薇花的故事太长了,都是些大人们的故事,你还小,听不懂的,等你长大了,姑姑一定告诉你。”看见孩子一脸的失望神色,她又说:“不过,我这儿倒真有一把红纸伞,上面有你的名字,也有我们妞妞的名字呢!”
  阳子说着,从壁橱里拿出一把红纸伞,撑开,让小望尘举在手里。
  钟望尘睁大眼睛在伞面上寻找,六岁的他,已经能认全伞上的题字了:“‘四季风雨四季秋,望断红尘,谁染霜天晓?’姑姑,哦姑姑,我找到了,望断红尘,望断红尘,是我的名字!是我的名字!!是我的名字!!!”但是他寻来寻去,却不知道哪几个字是属于小妞妞的:“姑姑,姑姑,我找不到小妞妞,告诉我,快告诉我呀!”
  钟望尘着急得脸都红了,只知道用那双黑亮的眸子热切地盯着阳子:“快告诉我,姑姑,好姑姑……”
  “这么着急呀,羞不羞!”阳子笑着,摇了摇头:“女孩儿家的闺名,怎么能轻易告诉给别的男孩子呢?等你长大了,带了聘礼来娶她,你自然就知道她的名字了。”
  “姑姑!”钟望尘大喊大叫。       
  2.恋绣衾
  阳子还没来得及向任何人公布自己女儿的名字,这可怜的小妞妞就死了。
  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
  早晨起床的时候,孩子还乖得像天使,小嘴红红的,如同涂上了最艳丽的胭脂,还笑呢,眯着眼睛咧着嘴笑,把小脸盛开成一朵五月的紫薇花。后来阳子给她穿衣裳,先是穿上一件象牙红的绣袍,扎上一条水葱绿的衣带,仔细端详了一会子,觉得那衣服的颜色和孩子的脸色是互相叮咬的,衬托的小脸苍白,青中泛黄,没有了以往有红似白的好皮肤,只当是衣服颜色太不调和,却没有意识到孩子脸色不对头也许是生着什么病呢。于是就换上一身桃色夹绸和尚小领撒脚衣裤,领口的镶边是黑色的,绣着龙凤齿的双股韧边和鸳鸯戏水鸾凤和鸣石榴花红的图案。漂亮自然是再漂亮不过的了,只是忽想起这身衣服是几天以前楼下的太太娇蕊送来的,于是就厌嫌起娇蕊那满脸满眼做戏似的真假难辨的热情笑容,和暧昧不清的狡黠神色。她好像在明明白白告诉阳子,她不仅知道她和伞郎的隐情,而且她轻视这样的隐情。她把这些心思明白无误地绣在她的绣品上,也似乎在告诉所有的人,这孩子是鸳鸯戏水颠鸾倒凤的产物,更属于端午节石榴花红的时节。这样的赠礼,绝对是别有用心,阳子可不愿意她的女儿穿在身上。
  阳子一头扎在包袱皮里,把红红绿绿的色彩,绸绸缎缎的料子,大大小小的衣裳摊了一床一地,却找不出一件能匹配她女儿艳若紫薇的粉脸和她自己的好心情。
  最后,她找了一块雪白的软缎,轻轻柔柔,裹住孩子。眼看着孩子在一片雪白的映衬中,楚楚可爱,盈盈怡人,就有心给孩子做一件同样颜色同样质地的襁褓,式样都想好了,有着宽宽的褶皱和蓬松的衣袖,有着抽丝挖孔的紧脖和空心小帽,有绾结得极精致极巧妙极可爱的飘带,前胸后背绣上大朵的红玫瑰,四周错落有致地撒满玫瑰花瓣和花蕊。
  阳子着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绣架挪到靠近窗口的地方,取下绣架上蹦着的那件半成品的《西窗》。这是六年前她和桑眉共同绣制的,两根绣花针上都还穿着六年前的丝线,绿色的是桑眉的,紫色的是阳子的。桑眉手快,是顶尖花娘的功夫,已经绣完了绿衣女子的全部图案,落针在一个需要不断修茸的肩胛处;阳子的手艺刚刚上道,只用单线描出了紫衣女子的背影轮廓——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浅显的浮泛的还未来得及做完的梦。这是阳子少女时代全部生活的缩影,后来,那个梦境就被撕碎了,桑眉走了,带走了阳子西窗下的了望和青石小巷里永不再现的伞郎。
  而这一刻,当阳子重新坐到绣架前,把这块雪白的软缎蹦上架子,她知道她已经为六年后崭新的生活拉上一道帷幕,她的所有的理想和信念都将在这块帷幕上得到折射和辉映。阳子其实是用她所理解的生命方式去完成她对未来生活的全部想法,她想从此与过去告别,与那些沉醉在紫薇树下的梦呓般的日子告别,与桑眉和伞郎告别。但是,她斩不断那些爱断情伤的惆怅和爱情迷失时身心交瘁的哀伤。她显然还是难以摆脱,就像此刻她仍然在用桑眉传授的绣花技艺继续着属于自己的心灵描绘和图腾设计。穿针引线抽丝挖孔的技艺是桑眉的,一簇一朵一瓣一蕊的玫瑰梦是桑眉的,千里迢迢追寻而去的伞郎是桑眉的,只有一样东西现在属于她,将来也属于她,那就是她与伞郎所生的孩子,她的亲亲的女儿。阳子深知这是她与桑眉的所有交锋中最辉煌的战绩,利用桑眉的疏忽和嫉妒,利用她对伞郎的诱惑和吸引,携之入田,一夜种玉。
  相当初,阳子历经波折千辛万苦追到商州时,就连桑眉也深感震惊和恐惧。震惊的是一个为情所焚的小女子的坚忍不拔和顽强毅力,而恐惧的,却是凭着这股心劲和勇气,她一定会夺走自己的男人。
  阳子循着“商字号”伞店的声名找到伞郎的家。
  镇西边的老槐树下,一群手持红缨枪的孩子挡住了她的去路:“站住,哪里来的?”
  阳子被吓了一跳,怯怯地说:“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我找那家伞店的主人。”
  “噢,找地主家的。”孩子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地主被揪去修水库了,只有地主婆正在被揪斗呢!”
  阳子又吓了一跳:“地主婆?”
  又一个孩子说:“还有他们的地主崽。天天在家里装病,说是快死了,可一直都死不了,今儿个也被拉去揪斗了。”
  “地主崽?!”阳子再次瞪圆了眼睛。
  阳子被带进一个名叫村公所的地方。
  到处是歌声:“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到处是兴高采烈的人。男人们忙着开会,揪斗地主婆;女人们也忙着开会,清一色地都剪了齐耳的短发,跟着男人们高呼口号:“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阳子看见桑眉被戴上高帽子,她的身边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神情呆滞,面色潮红,看起来病得不轻。他的模样长得像伞郎,可能就是那个“地主崽”了。后来,他们母子俩被一根绳子拴着,被拉出去游街,在那条仅有的街道上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走来又走去的,直到人们精疲力竭,兴致索然。
  幸亏村公所的干部们不知道阳子的日本血统和真实身份,她的千里奔波一路风尘楚楚可怜的小女儿态,竟让那些见多识广的干部们完全相信了她编的谎话,把她当做了投亲靠友的穷人家的孩子。村干部同意她住进地主家,并为她安排了一项特殊的任务:监视地主家的行动。地主被抓去修水库,他可能今天就能回来,要密切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小心他跟地主婆有什么新的密谋。另外,住在地主家,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他们匿藏的“变天帐”。如果发现他们有阴谋诡计和反革命行径,一定及早报告村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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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说话间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外面进来,给村干部鞠躬。
  阳子没有想到这就是伞郎。
  只是四目交汇的瞬间,还有些须伞郎的影子。
  青布长衫没有了,往日的潇洒俊逸没有了。
  可是无论如何,那清澈的眼睛是他的,那粗糙黝黑但是线条优美的一张脸是他的,六年的时光把他做旧了,打磨得像是及早回到五十岁,但是他的身上依然有让她着迷的东西——是什么,是他烙在她心里的痕。
  是伞郎,是伞郎呀!
  阳子和伞郎一起回家的那一瞬间,天上飘起鹅毛大雪。
  他们就那样踏着相同的风雪,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一句话也不说。
  就这样,阳子以特殊的身份肩负着特殊的使命在伞郎家里住下了。       
  伞店早已不复存在,家里仅有的一点家当也被充公,伞郎又恢复了他的商寒的名字,而“花娘”的称谓,自然也是剥削阶级的产物,自然要被当做“四旧”破去了,桑眉再不能绣花传艺。他们的“地主崽”,阳子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商心”。
  伞郎怎么也不会想到阳子会来,阳子也没有料到她千里迢迢赶到商州会看到如此令人心寒的一幕。她不知道这令人瞠目结舌的社会变革,究竟是出了什么错,但是她敢说把伞郎和花娘当做坏人,绝对是错的。眼看着那一对儿可怜的人儿,每天天不亮就被吆喝着下地干活;说是劳动改造,黑天半夜还常常被拉到批斗会上接受体罚,在人群里被推来搡去恶语相向拳脚相加,容颜一日日苍老,身体一天天衰竭;阳子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此情此境之中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为了爱情远走异乡的浪漫女子了,在内心深处,她是把伞郎和花娘的苦难当成了她自己的苦难,她决心与他们同甘共苦,患难相助。
  谁知桑眉却在阳子到来的第一天,就把她当做情敌,从此开始了与阳子的明争暗斗。
  后来又下了几场大雪,把整个冬天都包裹在严寒和雪被之中,地里的农活都停止了,白天在生产队的保管室里生几盆大火,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围拢着剥蓖麻籽,或者继续乐此不疲地玩那种斗争地主的游戏。但是冬天毕竟还是冬天,人们更习惯于在家里床头炕脚“猫冬”,男人们喝几口包谷酒,炒上些花生瓜子享享清闲;女人们满着做针线,或者踏着风雪回娘家住上一阵子。地主一家不用每天去打扫街道清理茅厕,虽然每日里也要去铲除雪道,毕竟也是一个不脏不累的干净活儿。斗争地主的风潮减退,不像前一阵子天天斗日日斗,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拉出去揪斗,夜里更不用去站桩子遭批判受羞辱。
  有了些许空闲,桑眉就把心思放在梳妆打扮上,一心与阳子比个长短高低。
  每日里吃过晚饭,桑眉就在热水灶里温上一锅水,洗了头发洗了脸再擦洗身子,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坐在惟一的一面小镜子前仔细梳理头发,生怕哪里收拾不到会惹得伞郎厌嫌了去喜欢上阳子,也生怕会被阳子小看,日子久了竟成了习惯。偏巧有一日夜里又要开会,桑眉临走前照例在热水灶上温上一锅水,等着晚上回来好用。谁知夜里回来晚了,一进家门就闻见一股香皂味,只见阳子披散了一头黑油油的湿发正在镜子前梳头。只当是阳子故意用掉了她的洗澡水,却不知阳子洗完后另给她烧好了满锅的水,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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