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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冠簿-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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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纬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电话会议。想想也就明白,各医院的院长每天从污染区赶来,王府是C区警戒。而主管物资供应的人都属于0区人士,当然不宜亲临会场。
  在审慎控制下,逐天报出的死亡数字,都在市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即使这样,死亡人数积少成多,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而且人们几乎见不到一个出院的人,虽说抗疫指挥部不断解释——因为对于一种新型传染病的康复标准,宜从严不从宽,就算所有的临床症状痊愈,也还要继续留院观察,以最大限度地预防继发感染,而且截至目前,瞒报也没有丝毫风声走漏,但人们对于战胜花冠病毒的信心,还是一天天消解。
  险情终于出现。老百姓不再足不出户,开始拥上街头,疯狂抢购食品、水、棉衣棉被、手纸食盐……波及所有的日用品。燕市的超市,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被扫荡一空,连积压多少年的陈货,都全部出清。
  屏幕上出现商业局长浮肿的脸,不知道他天生就是个胖子还是让这事急的:“我先给大家汇报一下。抢购是从昨天下午三点爆发的,最早从郊区开始。”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插问:“前一段不是成功地抑制住了恐慌,让市民的消费保持在正常理性范围之内吗?到底是由于什么突发事件,才让这股风如此剧烈地席卷全市?”
  按说与会者都是相当一级的领导,平常不会这么沉不住气,但非常时期,人们的思维都被迫提速了。
  袁再春双手往低处按着说:“先冷静一下。听老王说完。”
  王局长说:“更准确地说,是燕市的城乡结合部最先出现抢购风潮。那里管理相对薄弱。城区,多是有单位有工作的人,有恒产有恒心,知识分子多,对战胜花冠病毒也比较乐观。真正的燕市农村,这些年经济发展不错,各家各户都有余粮,住房也宽敞,人心安定。大家都知道,这回流行的花冠病毒,主要经过呼吸道和消化道传染,这两条对于农村优良的生存环境来说,都不构成大的威胁。
  城乡结合部则不然,大部分是外来人口,居住拥挤,收入不稳定,卫生环境差。
  瘟疫爆发后,外省市很多地方封锁了燕市的出口,基本上是只能入,不能出。各省市都怕花冠病毒侵入,民间开始严防死守。城乡结合部的状况最为不稳定,人心浮动。所以,昨日有一对吴姓老年夫妇开始抢购,消息立即像野火一样传布开来。现在网络和通信这样发达,没有办法控制。就像动了多米诺骨牌,兵败如山倒。“
  袁再春插问:“这对老年夫妇是什么情况?”
  商业局长眼袋下垂,答:“他们的儿子在M国读医学博士,在那边半夜里打电话回来说,中国燕市谎报死亡数字,花冠病毒的感染没有特效药,疫情在不断扩大之中,几近失控。估计要死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他说老爸老妈唯一能采取自救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多地储存物资。”
  众人听王局长说到这里,面色陡变。最担心的事儿终于引爆,外媒疯传。人们把目光聚集到袁再春脸上,看他作何表情。
  袁再春神情淡定,缓缓问:“然后呢?”
  王局长说:“然后这对吴姓老夫妇,立刻打车到了郊区一家大型超市。一上车,就嘱咐司机快跑。司机问何事如此着急,他们就如此这般地把儿子的话学说了一遍。司机把老夫妇送到超市之后,就采用群发短信的方式,把这个消息通知自己的亲朋好友。后面一传十,十传百,谣言立马散布出去了。司机也不载客了,自己进超市抢购去了。”
  “哦,倒也不能说都是谣言。接着讲。”袁再春依然平静如初。
  王局长说:“吴姓夫妇到了超市,先找到一排购物车,然后老头在后面推,老太太在前面拉,一下子把几十辆购物车一块儿推走了。因为他们年纪比较大,工作人员赶过来,以为是他们不知道如何把单独的购物车拆开来,想要帮他们推一辆车。没想到老两口说这所有的车,他们都要了。工作人员只好帮着他们推着长龙一样的车队走进商场,再帮助他们从货架子上往车上搬东西。就这样,他们一共装了20多车货物,结账用去了1万多块钱。”
  袁再春说:“不多啊。”
  商业局长急了,说:“这还不多啊?一家人买20多车,我们的商场能够几家人买的呀!”
  袁再春微笑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20多车才用了1万多块钱,真是不多。
  说明我们的物价控制得还不错。“
  商业局长说:“价钱是不错,但我们现在没有货了。”
  说着,他出示了几张图片。
  影像极具杀伤力。光说抢购,还只是一些数字,现在看到了真实的图片,令人惊诧不已。所有的货架子全部被清空,奶粉没有了,茶叶没有了,砂糖没有了,食用油没有了……单是这些还不算,连折叠自行车都没有了,艺术台灯也没有了……罗纬芝觉得这很矛盾。如果你觉得出门危险,就憋在家里看书写字好了,台灯用得着。买自行车,就是表明你愿意出去走走,那不是证明外面没有那么危险吗?难以捉摸。最可笑的是,连避孕工具也抢完了,也许没事待在家里,成天做爱吧。
  袁再春对着大屏幕说:“情况很清楚了。虽然我们早就对此事有所准备,比如我们对居民的菜、肉、蛋、奶和粮食,一直在有效地组织供应,杜绝了这次抢购风潮引起的对居民基本生活资料的波及。但这毕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它说明了大规模的不信任情绪,正在酝酿积聚以至逐渐发展当中。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应对?”
  参会者一致的意见是保证供给。逻辑是:如果人们看到物资供应十分丰富,抢购的热情自然就会下降,谣言不攻自破,事态恢复平稳,人心重新安定。
  袁再春仔细听取着大家的意见,然后说:“以往,我们都是这样应对抢购风潮的。这个方法屡试不爽,次次有效。这一回,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中国是一个大国,燕市是超过1000万人口的大市。说句实在话,如果家家都像那位吴姓老人似的,买上20车的日用品,我想就是倾全国之力,也供应不起。再者,以往那种保障供应的方法,其实是在和老百姓的心理做一个超级对赌。赌的是什么呢?
  赌的是我储备充足,你买吧,我敞开供应,东西有的是。你看我胸有成竹,你就不买了。但这一次,我们赌不起。“
  人们听袁再春这样讲,大惊。从来遇到这样的事情,政府都是把家底亮开,物资满满地给大家看。然后气定神闲地说:买吧,东西多得是,随便买,足够你用的。
  袁再春说:“以前的类似情况,都是速战速决。这一次,是一场持久战。没有人拿得出时间表,说还有多长时间,就能取得最后胜利。如果我们倾囊而出,老百姓照单全收,我们再放,百姓再收,就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极端一点说,如果库藏空虚枯竭,如何应对呢?设想一下,假若瘟疫长久盘踞,我们终将无法保障老百姓的最低供应,民怨将沸腾。国际社会能给我们多少援助?杯水车薪!
  还不要说像吴姓夫妇的外国亲戚,会散布多少似是而非的信息,来毁坏我们的氛围。所以,这一次,要立足长远,不可养虎为患。“
  大屏幕上,不少人点头颔首。稍停片刻后,另外一个局长发言:“我们能不能争取其他省市的支援?毕竟是一个大国,举全国之力,不信救不了一个燕市。
  发出请求支援的信号,我们就会源源不断地收到各方物资。我们抗击瘟疫的力量会加强,老百姓也会皆大欢喜。“
  是啊,如果拒绝向老百姓提供貌似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物资,一定会引起很多猜测,情况也许变得复杂险恶。后一种方法,似乎更稳妥。
  袁再春说:“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众人有点摸不清头脑,危机在前,分分秒秒都金子样宝贵,袁总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讲故事?
  袁再春不理睬大家狐疑的目光,喝了口水,开讲:“花冠病毒引发瘟疫中最早的病状,就是发烧。从一个病人发烧到确诊花冠病毒感染,大约要三天至一周的时间,我说的是比较缓慢的病程,特别险恶的先不说它。这几天中,如果病人得不到有效的监控,他就成了一个到处活动的超级大病毒。一个喷嚏,能射出9米远,携带200万个花冠病毒微粒。10个微粒就能感染一个病人。也就是说,一个喷嚏,在理论上,可以感染20万人。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发烧,是我们控制花冠病毒的一道强有力的门槛。”
  话说到这儿,并没有多少悬念。这些信息,已经通过广播和电视传布千家万户,老百姓人人皆知。
  袁再春不理睬大家的失望,自顾自地说:“所以要准备好体温计。一发觉不舒服,立刻量体温。”
  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面打算说什么。
  “尽管现在有多种电子体温计,但是最物美价廉的还是老式的水银柱式体温计。我考考你们——燕市1000万人口,我们有多少支水银体温计?”
  人们面面相觑,谁知道这个犄角旮旯的数字!
  “约为120万支,除医院外,基本上都沉淀在各个家庭里。很多学校,大学、中学,整个班级没有一支体温表。要是上课的时候,哪位同学不舒服,没法子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是不是发烧。瘟疫初期时,我向一位兄弟省市的朋友请求支援。
  请他给我速拨来两万支体温计。我的要求不高,我想一个省给两万支,全国加起来,就会有几十万支,定向发往集体单位,可解燕市燃眉之急。结果怎么样呢?
  这人是我上大学时的室友,也是医生出身,现在是某省领导。我就不说是哪个省了,大家也不要费心去猜。咱们是对事不对人。我那个室友说,老大哥,恕我不能拨给你。我说,你没有货?我不相信。你那么大一个省,调拨不出两万支体温计。不是无偿的,我可以花钱买啊。室友说,老大哥,这和钱没关系。两万支体温表,能值多少钱?不够一桌饭钱。是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儿。我说,这是什么事儿?助人为乐,救人于水火之中,好事嘛!我那室友说,大哥你想啊,燕市瘟疫如此猖狂,万一蔓延开,很难说将来就不波及我们省。到时候,在你那里现在出来的问题,我这里都会出现。体温计也会短缺,供不应求。一查账,说是我把体温计给你了,这让我怎么向我这全省的人民交代?燕市先出了事,还可以请全国支援,我们一个省有了事儿,多个省有了事儿,只能自力更生。所以,老大哥,不要说我驳了你的面子,实在是爱莫能助。现在,我的故事讲完了。“
  在这样严肃的会议上,讲故事有点框外。但这个故事,谁都听出了它不是故事。于是,后续的决议很快作出来了。
  一、发布《告全市人民书》,表明政府将严厉打击哄抢物资的行为。
  二、告知人民我们的物资储备丰富,但是为了保证抗疫斗争的后续工作,将实行供销控制措施。生活必需品凭证供应。
  三、吴姓老人抢购的物资,可保留500元价值的物品,其余皆由超市收回。
  四、下次再出现吴家此类抢购情况,超出500元部分,停止售卖。
  五、打击抢购行为。必要时,将以法律制裁。
  这时有人说,那回收的将近上万元的物资,很多是入口吃的东西,别人也不能要啊。好不好这次只是警告,下不为例?
  袁再春说:“不可。收回后,能用的用,不能用的销毁。此风决不可长!”
  又有人说:“当天抢购的人绝不仅仅吴姓老者一家。也许有人抢的更多,只是不好追查了。仅让老者退回,是否有不公之嫌?”
  袁再春说:“肯定不公。但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的方法。既然他家是我们现在能够确认的抢购风头,一定要处罚。”
  有人欲言又止,袁再春敏锐地察觉到,鹰隼似的目光猛地盯着屏幕,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瞻前顾后!讲!”医生出身的人,最讨厌拉拉扯扯、啰啰唆唆。
  那人迟疑着说:“吴姓老人有亲属在国外。如果处罚了他家,信息一定会飞快地传过去,这样国外媒体就会借此攻击我们侵犯人权……所以,是否严惩,请再斟酌。”
  袁再春冷笑:“正是因为他家有人在国外,我才更要这样办他。让有些人知道,中国人的事儿,中国人自己有能力处理。不过,你这个意见提得好,让他们家把多出来的物品退回,这不是没收,所以商家把钱退还他们,我们就无懈可击、有理有节了。至于退的钱,也不要由超市负担,可从特别防疫费中支出。”
  罗纬芝突然说:“我有意见。”
  袁再春吃惊。有人有意见不足为奇,关键是这个人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啊。
  特采团的人也摸不着头脑。他们是列席者,本无权发表任何意见。现在居然有人敢冒犯抗疫总指挥,这不是自找倒霉吗?
  罗纬芝看着袁再春。她也是一时冲动,头脑一热揭竿而起。现在后悔盲动,但决定权已不在她手里。那些话,通过直播出去了。覆水难收。
  袁再春领教过罗纬芝的另类,心想,每天沉闷地开千篇一律的会,让这个新鲜血液激荡一下大家的头脑也好。他居然网开一面,说:“这是特采团的人员。
  讲讲你们旁观的意见。“
  罗纬芝没有退路,只得英勇向前。
  她说:“对于吴姓老人家的抢购,我可以理解这是一种自保。大难当头,谁不想自保?一种出于本能的防卫,从单独个体来说,没什么过错。但是,为了保命的一系列举措会传染,比任何一种病菌病毒都快,而且没有潜伏期,即染即发。
  比如从境外电话到打出租车,从司机的群发短信和民众哄抢,比花冠病毒传播得更快。现在,心理瘟疫的多米诺已然倾倒,坍塌迫在眉睫。恐惧的传染将引起巨大的困境,如果得不到根本平息,就会陷入永不停息的恶性循环。“
  从屏幕上看到不少人点头,罗纬芝受到鼓舞,继续说:“我觉得要严惩吴姓人家。乱世重典,当然要讲清道理,为什么要罚他。惩罚在心理学上有三个原则:一是快。昨天发生的事儿,今天若能发布惩罚原则,这就最好,越快越好。二是要重。要罚得让他们觉得这样自以为是地抢购,是大大蚀本的事儿,以后就不会这样做了。三是要众所周知。这一点我也不担心,咱们的宣传力量很强大,一定要立体轰炸,让大家都知道抢购不对,以后不要这样做。”
  袁再春说:“讲完了吗?”
  罗纬芝说:“没完。”
  袁再春说:“你的意见很有见地。不过,这一次对吴姓老人的处理,还是按我刚才的意见办。理论是一回事,现实是另外一回事。我们要照顾到民众的承受能力,对子女在国外的老夫妇太严重的处罚,不是我们敬老的传统和温和的人民所能接受得了的。务请告诫民众,一定俭省和忍耐。就这样吧,散会。”
  连篇累牍的会议之后,罗纬芝觉得脑袋里钻进了一千只马蜂,混乱轰鸣。看来要想参与领导层工作,首先要练就连续开会的功夫。不能烦,不能打哈欠垂头瞌睡,不能坐不如钟,不能目光迷离……不能照本宣科。
  这个会之后,下面同时还有两个会。一个是统一对外宣传口径,另一个是保证供给的落实会。特采团成员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自选参加。有人说,如果两个都想参加,怎么办呢?罗纬芝注意看了一下这人,是电视台的评论员郝辙。她认为这人一定是有企图的。这许多的会,不说厌倦,反倒兴致勃勃。特采团团长孟敬廉来自很有背景的高级智囊团,说:“人没有分身术,如何能在同一时间内参加两个会?显然是不可以的。”
  郝辙说:“我可以这个会开一半,然后再去参加另外一个会。提前告知我两个会议的地点就行。我可以跑步前进。”
  袁再春正巧路过听到了,说:“你以为这是唱戏赶场?会议有会议的严肃性,你只能选择一个会。”郝辙最后选了供应保障会。
  罗纬芝小声问团长:“两个会都不参加,可否?”
  孟敬廉的目光一下一下打过来,不猛烈,但形成稳定的压力,说:“不行。
  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比较而言,罗纬芝觉得宣传口还有趣一点,就按照指示,去了樱花深处的一间中型会议室。市委书记助理辛稻主持这个会议,他对罗纬芝说:“你刚才在那个会议上讲的很有见地。我支持你。”
  罗纬芝说:“谢谢!”便把此人引为知己。会议还没有开始,略得片刻喘息。
  辛稻穿一身藏蓝色的西服,打一条黄色条纹领带,搭配恰当,难得地在一片晦暗装束中,让人眼前发亮。因为离得很近,罗纬芝看清楚他领带上的条纹,不是普通的斜道道,而是一条条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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