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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住的这间房在蔷薇旅店的二楼，可能是因为一楼也兼作餐厅等用途，旅店的二楼架得要比平常的二楼高，从窗口看出去，可以把这一代的风景都尽收眼底。

　　　　和卡德纳斯、尼卡罗那样的首府相比，杜阿拉的城市规模从周围的建筑就可以看出一二来：极目远眺之下，视线之内城内的建筑大部分是以平房为主，二层的小楼不是很多，三四层那样在尼卡罗经常见到的高大建筑就更加少见了，只在视线的极远处可以见到一小片甚是高大的城内堡垒，应该是城主府所在地了。

　　　　对于北方的此地来说，这个时节已经入冬，阳光很稀薄，大部分都被掩藏在云层之后，天色颇有些昏沉，就像诺曼此刻的心情。

　　　　他刚才得知陈清河预言了自己的死期将至之后，心中也曾冒出过救陈清河的想法，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形，如果想要救陈清河的话，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他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上层的消息永远比下层流传得快，他相信杜阿拉这里不管是市政署这样的王国机构，还是父神教在当地的分管机构，都已经知道了艺术之都发生过的事。只要他主动现身，并以圣者的身份要求他们代为搜集那些材料的话，相信很快就能搜集齐全。

　　　　但是就像圣殿骑士团对他潜移默化所造成的影响那样，这个想法被诺曼立刻摒弃掉了。

　　　　真这么做的话，就真是“我不入炼狱谁入炼狱”了。

　　　　这话说说可以，做是万万不可的。

　　　　但是诺曼还是没有放弃拯救陈清河的想法，毕竟这是他的唯一一位朋友，他确实想要救他。

　　　　然后他又想到了一个想法，那还是刚才纪若兮的话提醒他的：虽然说抢是万万不行的，太容易暴露了，但是偷是不是能行呢？

　　　　和抢相比，偷虽然风险也很大，但是要隐蔽一些，至于道德什么的……那对于诺曼来说还是个事？

　　　　但这个想法在考虑再三之后，也是被诺曼暂时按了下来，作为一个后备选项。

　　　　再之后，诺曼这才终于想到了正规的渠道，那就是先想办法赚点钱，然后再去买材料。

　　　　和抢、偷这两种方案相比，这项方案就更加安全了，优先级最先，不过也有两个问题需要考虑，那就是，杜阿拉是否有他们所需要的那些材料？毕竟以陈清河刚才的语气来判断，他现在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如果杜阿拉材料不够的话，他真不知道是否能够撑到下一个城市。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短时间能赚大钱的渠道是什么？毕竟剩下来那些材料的价钱可都不便宜，以诺曼之前购买材料打听到的消息来判断，没有几十个金塔兰可是下不来的。

　　　　希望皮尔诺的那些画能值点钱吧，毕竟他怎么说也是居住在艺术之都中的著名画家……

　　　　诺曼只能这么去期望了，同时也对圣殿骑士团的先见之明感到佩服：当初在离开了艺术之都之后，是圣殿骑士团建议带着皮尔诺一起上路的，否则以诺曼当时保险起见的性子，怕是已经丢下这位画家带着两条龙偷偷跑路了。

　　　　不过，除了祈祷皮尔诺能带一大笔钱回来外，他也不能闲着。

　　　　想到这，诺曼转过身来，对床上闭目养神的陈清河说道：“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看着她，不过我想她入夜之前应该是醒不过来的。”

　　　　陈清河睁开眼，看了诺曼一眼，点了下头，然后诺曼就出门去了。

　　　　一出房门，诺曼瞬间变作了偏女性的姿态，在大步带风间带着些扭捏，下了楼，出了旅店。

　　　　他这是打算在杜阿拉逛一下，看看在杜阿拉是否有解药的另一半材料购买。

　　　　而当他刚跨出旅店门之后，兰斯洛特的声音就在他的心里响起了。

　　　　“如果你是打算去询问解药材料的相关事宜的话，那么我再一次地提醒你，这么做的风险很大。”

　　　　在异世界的所有人中，圣殿骑士团对于诺曼的角色模型的数据分析绝对是最全面细致的，以至于诺曼很多时候做了一些举动半个字都没说，他们也能够大致猜测出来诺曼此刻的心理活动。

　　　　诺曼行走在街道上，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对兰斯洛特说道：“但是你别忘了，你也觉得去北地之境是个不错的提议，但如果要去北地之境的话，我需要龙族的‘保人’，也就是说，我必须得救他们。”

　　　　兰斯洛特无奈道：“但是我之前也说过了，事情和我们预计的有变化。”

　　　　“解药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让你救这两条龙，提升你在龙族中的亲密度，但同时也是敌人抛下的一个诱饵。他们只需要密切关注解药中的那些材料的销售情况，是有可能顺着这条线找出你所在的位置的，所以在我们原先的计划中解药的制作是必须压后的。”

　　　　这些确实是兰斯洛特曾经对诺曼说过的，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百七十一节：破土

　　　　在圣殿骑士团的计划中，解药材料的搜集行为要压后，至少要等到他们已经进入帕特里克公国中部时才开始，但是陈清河在离开艺术之都后的第二次迅速发作把计划给打乱了。

　　　　那显然是一个不好的苗头。

　　　　意识到这苗头所隐含着的潜在危机的时候，圣殿骑士团的决定很果断：计划照旧，实在不行的话，就放弃陈清河，一切以诺曼的安全至上，绝对不能暴露。在这一点上他们的认识和诺曼很一致，都认为掺和到王室的争端中不是一件好事，那将会使得局面复杂化，使诺曼陷入危境之中。

　　　　但是诺曼在那个时候却萌生了不同的想法。

　　　　这位在圣殿骑士团的教导下顺利地逐渐成长为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的家伙，在面对他的第一份友情时动摇了：他虽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去救陈清河，但是却坚持要立刻开始搜集解药的制作材料，为此还和兰斯洛特进行了一番争辩。

　　　　“按照王国现在的局势，圣女使节团已经到达圣维塔，但是国王却还没有产生，很显然圣维塔正在发生一场大动荡。不管是摄政女王一方还是父神教一方，在这种关键时刻应该应该都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和人手来在整个北部布局搜寻诺曼，危险系数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这是诺曼当时为自己的这项决定找到的第一个行动依据，是从王国层面来分析的。

　　　　他说出的第二个行动依据，则是从敌人的角度来分析。

　　　　“现在我们的敌对势力主要是两股，一股是摄政女王为代表的势力，这是彻底的敌对势力，还有一股是父神教的势力，这是友善的‘敌对势力’。但不管是哪一股势力，相信对于我的信息搜集都是很全面的。”

　　　　“他们肯定都知道当初是我找到了以太迷宫的破绽，以行走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神乎其神地破解掉了这个强**术，他们肯定也知道我的另一项伟业，那就是发明了印刷术，这项还未曾为太多人知道的事情更体现出了我的卓绝智慧，毕竟这可是能够推动整个王国的各方面实力上一个台阶的伟大创举！至于其他的那些比如曼卡海姆商会的独特架构之类，也就不提了，相信他们对我了解的越多，越能够感受到我智慧的光芒无处不在。”

　　　　不得不说，诺曼在圣殿骑士团的特意教导下，不但是在利己主义者的道路上走得很稳当，就是脸皮厚度也日益增长，自吹自擂就算了，把圣殿骑士团的功绩归于自身也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当然，从那些不知道他身体秘密的那些旁人的角度来看，也确实是这样没错。

　　　　“以我这样一种智者的形象，他们又不是白痴，怎么会天真到认为我会看不出那么简单的圈套来？但是我还是乖乖地掉进了斯坦利设下的圈套，按照正常逻辑来推断，他们肯定会怀疑，我这样一位智者真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吗？然后他们就会想到这会不会是把他们的有限力量往这边引导的障眼法，好让我们在真正的方向上顺畅无阻地通行？当然，以那些大人物的智力，很可能会想得再深一点，他们又会想如果我是不是正好在利用他们的这种心理，其实我就是往这边走的？……”

　　　　“这样一直想下去，一层叠加一层，根本不会有尽头，就像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空城计’一样。而且因为陈清河纪若兮的存在，他们如果真要找我出来的话，第一时间肯定会猜我们会去北地之境，这时候我们展现出来的路线方向刚好和他们的这种猜测一致，因为我的智者形象，反而更会让他们对于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这一切真会这么顺利吗？他们如此轻易地就猜出了我这位智者的想法？于是他们就会更加动摇。”

　　　　“所以，我恰当地暴露一点信息出来，不但不会增加风险，反而会让我们更加安全：如果我悄无声息的话，他们或许真可能在他们认定的这条路线上加重力量搜寻，但是我这时候非常配合地暴露一点信息出来，反而会让他们不敢放太多的注意力在这边……”

　　　　面对着诺曼的话语，兰斯洛特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表情，他只知道那想必会很精彩，他也相信圣殿骑士团中的那些资深同僚们的表情同样也会很精彩。

　　　　他们只知道诺曼成长的速度很快，却没有想到诺曼成长得这么快！而这一切，诺曼平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隐藏了起来，直到这时才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诺曼已经成长到超过了他们这些圣殿骑士团的精英，但是已经足够让他们用一个平等的眼光来重新看待这位圣者先生了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圣殿骑士团的众人包括兰斯洛特在内，虽然嘴上说着诺曼大人至高无比，但其实他们内心深处是看不起这个异世界土著的。

　　　　尤其是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和高文本质上是一样的，都同样地以诺曼为玩物、傀儡，只不过高文火候尚浅，明目张胆地想要操控一切，兰斯洛特城府极深，打着“诺曼大人至上”的旗帜暗地里操纵一切，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所以当初兰斯洛特轻易地就逼走了高文顺利上位。

　　　　可怜高文临走时还认为兰斯洛特太痴迷，却不知兰斯洛特感慨他太天真。

　　　　但是在这一刻，兰斯洛特也不由地发自内心感到震惊了。

　　　　对于他以及圣殿骑士团而言，眼前的一幕比起禁咒来要震撼的多，这就好比一个拥有了核弹的猴子还是只猴子，但是一个拿着木棍的人那就是人。

　　　　现代文明在落后的中古异世界播下的种子，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这恐怖的生长速度让那些自诩为先进的现代文明社会的人类精英们也不得不放平了他们骄傲的目光，开始正视起来……

　　　　兰斯洛特终究不是常人，震惊过后，他又马上思考起了诺曼的话来。

　　　　诺曼能想到的虽然精彩，但也没有跳出他们的预案这些都是他们考虑过的。

　　　　但是他们最终决定采纳另一种方案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诺曼只提可能性，却不把可能性数据化，而他们把一切都数据化进行了风险评估，数字告诉他们应该选择另一种龟缩的方案，这是科目齐全分工精细化的现代文明社会巨大的团队优势。

　　　　可是兰斯洛特并没有继续劝说诺曼。

　　　　他看出来了，诺曼说的一切都只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而已，他之所以决定提前开始搜集解药的制作材料，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对于陈清河的感情，所以他再怎么拿理性的分析来尝试说服他也是没用的。

　　　　因为诺曼是一个人。

　　　　人是什么？

　　　　人是理性的动物，但既然是动物，那就摆脱不了感性的本能，诺曼也是如此。

　　　　不得不承认，圣殿骑士团的塑造出了一点问题，虽然大体成功了，但是却没能把诺曼彻底塑造成他们所希望的那种人。

　　　　诺曼的自主意识，远比他们评估的强烈。

第二百七十二节：决定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和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非常相似：当一个国家暂时贫弱的时候，它隔壁的强国可以以老大哥的高姿态来对待他，但当这个贫弱的国家逐渐发展起来之后，它隔壁的老大哥若是还拿以前的姿态来对待它那就是蠢了，它们需要在新的国际环境下探讨新型的国家关系。

　　　　圣殿骑士团和诺曼之间也是如此。

　　　　意识到他们和诺曼之间的关系正在从过去的控制与被控制、向着合作对抗的趋势发展后，兰斯洛特当即调整了他们的行为模式，最终同意了诺曼提前搜集解药制作材料的行为。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兰斯洛特同意诺曼现在的举动。

　　　　“在之前的行为选择中，风险差距只是几个百分点，所以你如何选择我们都能接受，但是这一次不同，”

　　　　当诺曼在杜阿拉的街道上行走的时候，兰斯洛特在他的心中不停地说着话：“这次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这已经不是几个百分点的差距了。”

　　　　诺曼的眼睛一边在街道两边巡视着，一边极其小声地和兰斯洛特对话着：“和之前相比，我只是做同样的事，怎么会让风险变大？”

　　　　兰斯洛特说道：“但是你之后的举动却将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之前的那些城镇中，我们的购买数据非常零散，并不集中，这给对方的追踪造成了一定的困难，但是杜阿拉不同。杜阿拉身处交通要道，从沿途的数据来分析，这里很可能会拥有我们所需要的大部分材料，当面对这些材料的时候，你会怎么办？一次性全买下来？太过集中性的数据是非常危险的，这是其一。”

　　　　“其二，你现在没钱了，获得这些材料的方式也是一个难点，为此，我们构想了几个解决方案：一，是指望皮尔诺卖画所得，但是这可能性非常低。画是一种特殊的商品，购买群体非常狭窄，而且在这个时间点上，大量从艺术之都返途的人聚集于此，其中绝对不乏画家，同质性会让皮尔诺的画更加难卖，所以我提前劝你别想要指望皮尔诺了。”

　　　　“除此之外的来源，那就只有非常规手段了，比如说偷，或者抢。”

　　　　很明显，诺曼的思维模式受到他这位贴身老师的影响很大。

　　　　“这两样举动将会使我们的风险急剧上升，当然，你应该还想到了一个方面，那就是之前在酒馆中听到的那个消息，不过我想说的是，那项举动的风险同样不小。”

　　　　兰斯洛特尽职尽责地把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不过以他们这几天对诺曼的角色模型进行重塑的结果来看，他很可能说了废话，诺曼对于这些应该都是想到过的，他说出来并无法改变诺曼的想法。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诺曼继续一路往前走，并没有因为兰斯洛特的这些话而停止自己的举动，只是对兰斯洛特说：“好，我只是看看。”

　　　　这让兰斯洛特在诺曼看不到的地方的那张脸上翻起了白眼来这话就像是很多男生都会女生说的“我只是蹭蹭、不进去”一样。

　　　　但是兰斯洛特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命令下去所有人跟着这位圣者先生的脚步，想尽一切办法做好风控工作。

　　　　杜阿拉并不是太大，贸易区就更少了，所以诺曼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这座城市的各种店铺都转了个遍，而寻找的结果也不知道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正如圣殿骑士团所预料的那样，身处交通要道的杜阿拉有着诺曼所需要的所有材料，但是其价格也正如诺曼之前所了解的那样，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诺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回到蔷薇旅店的，反正就是很复杂，一路上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而回到旅店房间之后，他发现皮尔诺还没有回来，纪若兮依旧在昏迷之中。

　　　　龙族的这种变形术确实非常神奇，似乎是真真切切地把他们变成了人，就连身体构造上都和人类一模一样，所以圣殿骑士团教导的方法才能对纪若兮这么奏效。而这也大概也是这些龙族敢放心大胆地在人类王国里行走，那位龙族小姑娘甚至敢毫不顾忌地往教堂里钻的缘故。

　　　　诺曼和陈清河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聊了一会儿后，纪若兮依旧没醒，皮尔诺却是终于回来了。

　　　　这位两撇胡子的画家先生是背着一个箱子回来的，箱子合着，也不知道里面的画卖得怎么样了，但是从皮尔诺的脸上诺曼已经看出结果来了：他面前的这位画家先生，虽然在见到他之后立刻拉扯嘴角笑了起来，但是从眼角、眼神、嘴巴不协调的弧度、脸颊的肌肉等方面都能看出来，皮尔诺现在的情绪是非常沮丧的。

　　　　“一幅画都没有卖出去？”

　　　　诺曼看着皮尔诺，这样问道。

　　　　皮尔诺一怔，表情有个微妙的变化，然后张口正欲言，诺曼却是堵住了他的话，“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然后诺曼让皮尔诺先去隔壁房间放好，自己坐在那里思考了起来。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