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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小调旧时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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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轻松而荒诞的,我们不该有太大的执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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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赫玛尼诺夫用手抚过黑哥的头顶,黑哥便像那些异乡人一样化成了飞灰,随风飘散了。就连自杀都不能实现,生活的玩笑也开得太残酷了。
我们来到牧场办公室的楼下,看到波罗乃兹停在院里。上楼去看时,只见张彻正骑在老流氓脖子上,一左一右地抽他嘴巴。而后者仰面朝天,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醒醒醒醒。”张彻对老流氓吼道。
我蹲下去摸摸老流氓的人中,游丝般还有一口气。看来是被异乡人用什么法子弄晕了。
“你回来时就这样么?”我问张彻。
“是啊,”他说,“一回来你们都不在,只剩下他这么躺着,是不是让土匪给抢了?要不就是呆傻青年暴动了?”
“没有没有,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说,“你到哪个城里去了,买到通讯仪器了么?”
张彻困惑地挠着脑袋说:“没买着。是到最近的一个县城里,不知怎么回事,那里的通讯器材店都不敢开门了,说是莫名其妙失踪了很多人。”
不出意外,那些人都变成了异乡人。我说:“只能解释成见鬼了。”
“真他妈见鬼了。”张彻说着又冲着拉赫玛尼诺夫说,“这位是谁,怎么没见过?”
我刚想起来张彻没见过拉赫玛尼诺夫,还没决定怎么解释,拉赫玛尼诺夫说:“鬼。”
“大叔别开玩笑啊。”张彻皮笑肉不笑地说。
“外星人,他是外星人。”我实话实说,索性把异乡人、史前的动物、外星人和魔手的事都告诉了他,讲完以后,我摊开手,“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也许这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但很无奈,我还在梦里。”
22换魂记和重回现实(2)
张彻听完,掏出一颗烟点上,又递给我一颗。抽完了烟,他仔细地用脚把烟头碾灭才歪着嘴说:“太操蛋了吧,这也太操蛋了吧。”
“是操蛋,确实够操蛋的。”我说,“不过没办法,都是真的,纯粹是现实主义描写。假如你不信,可以让你看看。”说着我伸出手,让魔手的光亮映蓝了半扇墙,周身笼罩在蓝光之中。
“好像是真的。”张彻愣愣地说道。假如耶稣不显示神迹,也不会有那么多追随者,宗教也好外星人也好都必须经过这么一个庸俗的仪式。
“没灯炮吧?”我说着收起了蓝光,对他道,“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只想问你,还愿意不愿意变成约翰…列侬?”
“想。”张彻咽着唾沫,不假思索地说。
“换魂术在我们星球也是一项用途广泛的技术,”在空旷黑暗的房间里,拉赫玛尼诺夫端着一杯伏特加酒靠在窗边对我们说,“它用来治愈缺乏艺术爱好的外星人。既想追求艺术又想在世俗生活中高人一等的摇摆人在地球有,在外星也有。只不过外星的摇摆人来得更夸张,他们想要把利用魔手的力量来统治其他星球。摇摆人在外星被视为一种疾病,通常认为是两种性格的矛盾导致,也即艺术的性格和世俗的性格。治愈的手段很简单,但从理论上来说永远不能彻底,就是找一个健全的、性格中只有单纯的艺术追求的外星人和病人进行性格互换。假如病人的性格中有一半属于艺术,一半属于世俗,两种性格斗争不止,使病人痛苦无比,那么就将他那一半世俗性格中的再一半换到健康人身上,健康人换给他总量为四分之一的艺术性格。其结果是两个人都有四分之三的艺术性格,四分之一的世俗性格,艺术性格占优势地位,就可以慢慢同化世俗性格,使之发生转变。即使不能转变,也能有效地压抑住权力、财富等等欲望,防止它们为害宇宙。”
“但这种技术并不对地球人适用,因为地球人的灵魂中世俗性格太多了,几乎没有艺术追求,无论怎么交换,都是世俗性格占优,反而有可能会让艺术性格完全被世俗性格同化。但因地制宜,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换魂术似乎在你们两个身上适用。你们两人都属于摇摆人,既有一半艺术追求,又有一半世俗欲望。经过换魂,我将一个人的世俗性格与另一个人的艺术性格交换,可以造就一个纯然的艺术天才和一个彻底的庸俗市民。”
说到这里,拉赫玛尼诺夫看着我低吟:“既然你主动要求忘掉经历过的那些事,不愿与魔手再发生瓜葛,我只能把你换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作为补偿,在换魂的过程中,你能获得经商的天才、投资的天才和勾心斗角的天才,总之是在这个时代生活最重要的本领。你将变成一个世俗生活里的成功人士,假如这将使你如愿以偿的话。而张彻,你将变得为音乐殒身不恤,没有半点顾虑。不要在乎才能的问题,只要有魔手,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吉他手非你莫属。”
解释清楚以后,拉赫玛尼诺夫问我们:“最后再履行一个郑重的仪式:交换灵魂,是出于你们自由意志的所为,对不对?”
“是是。”我笑了,“怎么搞得像婚礼一样。”
“那么换魂之后,我们俩还能见面么?”张彻问,“看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另一个人体内显现,不是很奇怪么?”
“当然还能见面。”拉赫玛尼诺夫说,“不过你想,你们还会有见面的兴趣么?一个循规蹈矩的俗人和离经叛道的艺术家之间怎么能有友谊?”
“那么提前告别吧。”我拍拍张彻的肩膀,“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他也搂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我的意念飘忽了一下,明白自己将正式与所有荒诞不经的生活告别、与二十多年一如既往的生活状态告别,排除一切杂念和困惑,变成一个随处可见的社会中坚。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却是迫不得已的抉择。我再次想了一下动物般的女孩,正是因为我迷恋她无以复加,才选择将她彻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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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换魂记和重回现实(3)
而此时此刻,她的面庞已经开始在我脑海中模糊。这让我悲伤无比,因为我明白,我想忘却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开始吧。”拉赫玛尼诺夫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粒蓝色的小药片。
蓝色的小药片就象普通的小药片一样,只不过闪闪发着蓝光。假如在平时,我们一定会就此开两句玩笑,因为它实在让人联想起伟哥。但我什么都没说,默默接了过来。
药片长约一厘米,重约一克,我和张彻每人吃掉一半。每人吃掉长约半厘米,重约半克。
吃完以后,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这一转过身去,我就在有生之年中再也没见过拉赫玛尼诺夫和张彻。
来到院里,我还开走了波罗乃兹汽车,希望作个纪念。但没出几公里,我就开始无法忍受这辆充满噪声、车厢狭小的拼装货了。我想要一辆带真皮座椅、十二碟cd、卫星巡航系统和自动天窗的宝马745轿车。
回到学校后,我搬出了筒子楼,住到了宿舍。一年以后,我顺利毕业,开始找工作。在这期间,我和尹红住到了一起。她告诉我,自从那天当头一链子锁将我打翻在地,她就决定死等我了。不打我也不会爱得这么深。
我无动于衷地听完她翻身道情般的诉说后,像完成任务一般对她说:“我爱你。”
而后,尹红向我出示了lee牌牛仔裤里包裹的内容,不可谓不出色。每天晚上将自己掏空以后,我们在清晨像所有情侣一样空洞地笑着,信心十足地去找工作。
尹红很快被一家报纸雇用,成为社会新闻记者。她的工作是到马路上像捡钢崩一样捡新闻,诸如风吹大树砸奔驰、小区井盖被人偷之类的消息每天重复上报,报社和读者两方面乐此不疲。
我则去参加一家经营日用品的巨型跨国公司的考试。假如中国是世界加工厂,中国人民就是世界的民工,我立志成为一名世界包工头。对这种包工头的另外一个称呼是:中产阶级。
那家公司的考题被我忘得干干净净,说实话是没怎么看懂,都是一些英文版的脑筋急转弯。我楞着神坐了一个钟头,提起笔来在卷子上乱写。有一道题考的是英文会话能力,问“把钉子钉进板子里”应该怎样说?我不假思索,提笔就写:a pin ### a board。
这样考下来,我居然百里挑一地脱颖而出,被跨国公司选上了。我明白,那肯定是拉赫玛尼诺夫暗中相助的结果。那家公司每月付给我十个民工的月薪,而我每天只需要工作十六个小时,仅相当于两个民工的劳动量,当个包工头真是划算。我的工作是代理北京地区某一品牌女性护理液的销售,半年干下来成绩斐然,大约为五十万名女性长期清洗下身。跨国公司大喜,又调我去给两百万女性垫卫生巾。卖卫生巾的工作具有很大的挑战性,因为卫生巾分为许多种:加长的、夜用的、超薄的、防侧漏的、有网纹的,还有粉红色的和黑色的。这些卫生巾适用于不同女性,因此每天晚上只研究一个女性是不够的,于是我钻研业务,勇攀高峰,下班之后还要加班加点,和客户到夜总会搞小姐,借以研究数量众多的女性。最少的时候,一晚上也要深入研究一个,最多的时候,一晚上三五个摆在一起比较研究。后来发现,卫生巾的销量,取决于女性月经的流量,于是我突发奇想,联络了一家跨国食品公司,请他们研究一种能让女性月经不断的口香糖。让北京市的五百万女性患上血崩形同垂死的王熙凤,这是一个多么大胆的创意,在知识经济时代,最可贵的就是创意。一个报告打上去,跨国公司深感我是个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干脆将我调入了公司高层,使我得以和真正的资产阶级混在了一起。
三年以后,我和尹红搬进了城北的一个别墅住宅区,我买了一辆比大象还要大的宝马745轿车。我每天一早就出门,去开董事会、销售代表会、业务拓展会等诸多会,开完会和外国大老板去打高尔夫球,追求一杆进洞,晚上照例到夜总会去研究女性荫部,追求一杆进洞。而尹红早已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了,她对我的行径不闻不问,只知道恶狠狠地花钱。
22换魂记和重回现实(4)
我在跨国公司能够提升得那么快,想必全是拉赫玛尼诺夫的功劳,因为我发现,每一单生意我做赚了也升职,做赔了也升职。这让我更加放心大胆,有的时候干脆不上班,坐在夜总会等着升职。果然升了。
尹红在买了一千多件大衣、半吨化妆品和一游泳池的香水之后,忽然又对学校生活产生了兴趣。她迷上了穿上运动鞋和牛仔裤、扎上马尾辫子到师范大学里装纯情。装了半个月纯情以后,她在别墅后面修建了一幢与学校一模一样的琴房,重新开始拉小提琴。而我听到莫扎特、门德尔松和柴可夫斯基的曲子,已经一点感触也没有了。他们的作品听起来全一个味儿,音乐和打嗝放屁冲马桶的声音也全一个味儿。
作为一个新兴资产阶级分子,这个社会普遍认为我这种人有知识、有品位。有知识的证据是我看《财富》杂志,有品位的证据是我看《时尚》杂志。我也开始频繁在这两本杂志上露脸:穿着色泽邪恶的条纹西服,叼着手工哈瓦那雪茄,端着一个捷克出产的玻璃方杯。《财富》杂志罗列了我办公室的每一个细节,《时尚》则展示我的家居布置——“一处北美现代主义的奢华居所”,在那本杂志上,我被冠以一个法国名字,好像还有贵族头衔。公司大量赞助了各种文化活动,从第五代导演耗资巨大的电影到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三个月不吃饭往身上纹《圣经旧约》的行为艺术家一应俱全,我担任过两次亚洲小姐选美的评委,在央视“春节晚会”上露过十几秒钟的脸,还作为投资方代表出席过一支著名爱乐乐团的演出,演出开始前和印度籍指挥合影,共同缅怀一位“比烟花更寂寞”的已故女大提琴家。我头头是道地背诵了一通音乐史常识,连柴可夫斯基作品的编号都背得清清楚楚,让在场的权威大为叹服。没什么,这都是我们成功人士应该做的,电影里成功人士都是这样——我的表情这样告诉他们。但音乐会开始没五分钟我就溜出去泡酒吧了——根本听不进去。
有一天我回到家,尹红把我拉到琴房,我赫然看见那里摆着一部德国三角钢琴。钢琴的标签都没有拆,是从刚德国运过来的,标价十五万。尹红说:“你几年没弹琴了?”
她可能还想给我一个惊喜,我只好坐到钢琴前。我记得几年前,我可以一连坐上一个下午,怎么弹也弹不腻。那时候最喜欢弹谁的作品来着?柴可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都是东欧作曲家。
尹红将一本柴可夫斯基钢琴曲的曲谱放在谱架上,我翻了翻,那些蝌蚪也似曾相识。蝌蚪在五线谱上游来游去,相当于指头在琴键上动来动去,钢琴大概就是这个原理。
于是我按下第一个音,钢琴响了,第二个音,也响了。但我感觉两个音根本连不到一块,其效果和木工用锤子砸钉子一个效果:当当当。我又按了几下,发现自己听不出音高来了,也听不出长短音,手指也变得像假肢一样,根本弹不出一个象样的音阶。
我明白了,我的音乐感觉在换魂中全部丢失了,我变成了当初的张彻。
我极度烦躁,从钢琴上跳起来出门,来到车库边上点上一颗烟。那辆宝马745像巨大动物一般,眼睛里映着我手上的火星。车库深处还放着一辆奇破无比的微型汽车,就是张彻组装的波罗乃兹。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把它扔掉。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有钱没音乐才能的人,我成功了。时间就将这么过去。
半年以后,我忽然接到了张彻的来信。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地址的,信像斑马群里窜出的一头鹿一样出现在信箱里,和厚厚一叠商务报纸、时尚刊物摆在一起。信封是邮局里最便宜的牛皮纸袋,寄来的时候已经皱皱巴巴,纸面上还有被什么液体浸脏的痕迹。
这几年来,我从位与人通过写信的方式联系过,通常不是打电话、写电子邮件就是叫快递。看到那样的信封,我立刻想到是张彻。
浸脏封皮的液体让我联想到很多:洗脸水、尿液和喝剩下的啤酒。在那个时候,地下室里只有这些液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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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换魂记和重回现实(5)
我打开信封,取出的信纸很薄,质地粗劣。在正面写字,反面也会透出很深的印迹,使用这种纸,“力透纸背”不是一件难事。信是用常见的绘图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正是张彻的。信上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没有一切问候和对眼下情况的交待,他只向我叙述了一件事情。
张彻在社会上闲散了三年后,他的父母忽然对儿子产生了责任感,他们强行把他送到英国去读书。但来到甲壳虫的故乡之后,张彻迅速从学校退了学,躲进了一间地下室当起了非法移民。因为魔手附身,他的琴技已经出神入化,很快加入了一个地下乐队。乐队成员对他崇拜不已,将他奉为大师。隔三差五,他们会在地下仓库演出约翰…列侬的作品,为无产阶级青少年和生活落魄的老人提供精神食粮。曾经有两家音像公司想与张彻签约,但他每次都逃之夭夭,因为他没有身份证。乐队的朋友和听众还多次帮他逃过了移民局的检查,一个有左翼思想的朋友为他们的乐队起了个名字,叫做“活在人民中间。”在人民中间生活了一段时间,人民反馈给乐队如下物品:过期面包、女人和毒品。他们没日没夜地躲在地下仓库里,吸毒乱交,充满美感地腐烂,左翼朋友将这个行为称为“为资本主义掘墓”。
不出几年,张彻就将烂成一泡人民中的大便。魔手从黑哥转移到他身上,连续催化了两个人的腐烂。这可能是这个时代艺术家的共同下场。而张彻要告诉我的事,是一天夜里的奇遇。
那个晚上,张彻和他的乐队在地下仓库里演出。演出之前,先有几个中学生从学校的下水道钻进来,把乐队成员散落一地的易拉罐、吃剩的面包和已经风干的粪便收拾干净。长发绞成一团、瘦得如同一根面条的摇滚乐手则躺在墙角看着小伙子们收拾,并时不常地朝动脉里扎上一针。不久以后,观众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他们大多是些工厂里的工人、餐馆服务员和愤世嫉俗的大学生。空气里弥漫着体臭、洋葱产生的臭屁和大麻的味道。等到摇滚乐手们过足了毒瘾,张彻把针头往外一拔,拎着吉他上台,开始演出。他们依次演奏甲壳虫乐队的名曲,每一首到最后都成了张彻的即兴吉他表演,不仅观众,就连乐手也被他的技巧迷住了。他们对张彻大喊大叫,兴奋得浑身抽搐,地下仓库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而这个时候,张彻看到角落里,一个姑娘正在默默地看着他。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女孩,个子不高,身材消瘦。她靠在水泥墙上,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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