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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小调旧时光-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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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胸膛正微微颤抖。
牛群便在黑夜之中默默无闻地远去，我在拉赫玛尼诺夫的臂弯中瞪大眼睛，看着它们逐渐隐藏在牧场之上的雾气里，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重现了。
动物般的女孩就是这样永远消失了，直到我作为人类的有生之年完结，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21动物史和魔手的真实面目（1）
整个牧场上只剩下我、拉赫玛尼诺夫和九个呆傻青年。他们歪七扭八地躺在草地上酣然大睡。拉赫玛尼诺夫放开了我，我陡然跳开两步，身上重新发出蓝光，一拳向他打过去。
他轻轻侧身，闪过了我，同时拍了一下我的背，我一个狗吃屎摔在草里。
“你干嘛要这样，我们帮了你多少次，你干嘛要对我这样？”我坐起身来对他喊道。
“不好意思，确实情不得已。它们把那女孩带走，天经地义，而且也是自然界的规则所决定的。我没理由不让它们这样做。”拉赫玛尼诺夫低着头对我说。他的表情也很难堪，仿佛于心不忍一样。
我也丧失了向他泄愤的心情，颓然坐在地上，看着杂草在风中发抖。过了半晌，我才说道：“那它们把她带到哪儿去？”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带离这个世界，去另一个没有人类没有钢琴师的维度接受改造，改造完成以后再回到这里，但那时她已经不属于人类社会了，即使遇见你也认不出来。”
“就是说我要和她永远分开了？”
“可以这样说。你们没法生活在过往的记忆中了。”
我黯然神伤，仿佛被整个宇宙抛弃一般抽泣起来。拉赫玛尼诺夫走到我身旁蹲下，拍拍我的膝盖说：
“以前你不知道的事，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兴趣知道。”
“你说吧。”我说。
“你大概也会猜到，那女孩和异乡人并不是人类，他们实际上属于动物。”拉赫玛尼诺夫说道。我没有说话，她是人类还是动物都不能使我吃惊，占据我的心的只有永世隔绝的悲哀。
“你从来没想过吧，动物其实不是你们想当然的模样，它们的真面目是比人类聪明得多的生物。”拉赫玛尼诺夫继续说，犹如在讲一段历史，“远在人类存在以前，动物统治着地球，而且创造了比当今人类发达得多的文明，也拥有人类难以想像的先进科技和深邃的文化。它们改造了地表环境、建造了坚固的建筑，拥有强大的军队，不论是哺｜乳动物、爬行动物还是鸟类，全都不分种类地属于动物的帝国。它们持有共同的语言，崇拜着不同的图腾，信奉着相异的哲学。但由于动物帝国的兴盛和发展，地球的面积显得太小了，资源也日渐紧缺，帝国内部爆发了战争。不同的动物分裂成许多小国，陷入旷日持久的鏖战之中。由于科技的高度发达，它们使用的武器都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卫星、飞船、激光武器这些尚在人类理论中设想的杀人工具对它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甚至人造火山、中子弹和超声波兵器也不足为奇，但最可怕的武器还是它们开发自身能力所产生的超能力，也就是那种类似于魔手的力量。这种力量一经使用，产生的毁灭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世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任何一只动物都有可能不知不觉地被杀死，连地球的生态系统和地理结构都能被轻易改变。超能力的战争很快到达了动物和地球本身所能承受的极限，三叠纪大灭亡、侏罗纪爬行动物的大规模灭绝完全都是使用超能力的结果，甚至破坏力大得地球也险些偏离轨道、失去大气层、在星际中四分五裂。为了争夺资源反而导致所有的动物同归于尽，这个前景让所有的动物都感到害怕，于是在动物的文化中酝酿出了一种新的信仰，那就是自我退化。”
“所谓自我退化，是一种将智力、文明和超能力完全抛弃的哲学，它倡导动物变成真正的动物，也就是变成没有文化没有科技没有思想的生命。这是一种消极的哲学，类似于人类先贤甘地所倡导的‘非暴力不合作’思想。积极进取的哲学只能导致战争和自相残杀，消极的哲学将动物都变成蠢货，反而能让他们相安无事，和谐生存。食草类动物吃草，食肉类动物吃肉，寄生动物附着在宿主身上，就这么简单地生活在地球上，不需要汽车、飞机、核能源，也不用社会组织、压迫剥削和超能力，一切都简简单单，但一团和睦。动物们只需要清澈的河水和永远茂盛的植被即可，在这种哲学下，虽然也有动物之间互相捕食和为求偶而决斗的情况，但那只是自然界和谐规律的体现，并不是真的争斗。由自然界的规律来支配世界，把自己交给自然界主宰，动物们认为这并不是退化，而是更高等级的智慧。”
21动物史和魔手的真实面目（2）
“至于抛弃智慧的方法也很容易做到，只需要用超能力将大脑皮层中负责智力、知识和思想的那一部分抹去即可。自我退化的哲学在动物之间广泛传播，深入人心，并且有了越来越多的实践者。先行者的勇气令人赞叹，他们在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时，忽然将自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刚开始，他们被敌人残酷地杀光了，但随着追随者的增多，自我退化演变成了一场呼唤和平的革命。在许多战役中，本来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大智若愚的低能儿，他们放下武器，藐视敌人，优哉游哉地去吃草喝水了，这一事实带给那些智慧动物的震撼是巨大的，而抛弃智慧之后的幸福神态也让他们羡慕不已。于是有一天，所有的动物全都醒悟过来，决定从战争中解放出来，集体去做一场千年大梦。动物们通过了一项公约，他们毁掉了一切文明，废除了一切法律，全部将智慧从大脑中剔除了，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自然而然地生活，没有思想，却也没有烦恼。”
“这一举措给地球带来了天长日久的和平，直到人类出现。人类是从没有智慧的低等生命进化而来的，但他们获得了智慧之后，就走上了动物们的老路。不仅毁坏了地球的和谐，而且将原本高度文明的动物视为鱼肉，尽情残杀。但由于恐惧战争，大多数动物都不愿以革命的方式结束人类的通知，他们看到人类终究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到了某个时候，人类依然会按照自然界的规律行事和生活。不幸的是，人类似乎没有当初动物们所具有的智慧和胸怀，他们一意孤行地破坏自然界，时至今日，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一小部分动物开始转变了想法，这就是异乡人的产生。”
“异乡人实际上就是恢复了智慧的动物。他们难以忍受人类的迫害，决定以暴制暴，在地球上发动一次革命，推翻人类的帝国。大部分动物并不赞同他们的想法，因为以战争的形势反抗人类，即使获胜，战争和智慧这两样东西也回到了它们身上。异乡人的想法并不能跳出战争的怪圈，以一种暴力结束另一种暴力是不可取的，大多数动物依然愿意等待人类自己醒悟。可异乡人是一些激进分子，他们不惜成为整个动物界的叛徒，只身潜入人类社会，用超能力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四处打击报复人类。力量薄弱的他们最开始只能搞一搞制造人工沉船地震瘟疫之类的勾当，后来就挑拨人类自相残杀，发动战争，想借以毁灭人类。最后他们发现了我带着魔手来到地球，便企图抢夺魔手，获得最高的超能力，毁掉人类或干脆与之同归于尽。”
“在魔手第一次丢失以后，我曾通知过动物界，让他们约束好自己的同伴，但动物们当时不愿利用智慧做任何事情了。智慧产生的最高法律就是忘掉智慧，这是动物们深信不疑的规律。因此异乡人的行为越来越过分，终于产生了最近这种大规模抢夺魔手的事情。直到意识到魔手被异乡人抢走的严重性，动物们才决定在最后关头出动，强行带走异乡人。好在动物们醒悟得不算太晚，你也亲身体验过魔手的威力，一旦它用于战争，其破坏力是任何超能力都难以比拟的；而掌握了魔手的异乡人一旦成为地球的统治者，很可能比人类还要残暴，他们极有可能以维护和平的借口自相残杀，将地球拖入更可怕的新一轮的战争，这与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到了那时动物们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最后说到那个女孩。她实际上是异乡人中的叛徒。一些异乡人潜入人类社会之后，反而被人类的文化和情调所感化，变成了介于人类和动物之间的生命。他们力图像人类一样生活、拥有人类的兴趣，甚至与人类产生了感情。那女孩的妈妈，也就是方骚的爱人安琳就是这样一个，而那女孩在人类的环境中长大，算是被人类感化的第二代异乡人，她对异乡人的计划不感兴趣，只想做一个普通人类。但这种想法是不容于其他同类的，异乡人中坚定的反人类者将他们视为大害，甚至比恨人类更甚。但他们的恩怨已经算是了结，因为动物们将他们带走，不允许他们和人类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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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动物史和魔手的真实面目（3）
我听完拉赫玛尼诺夫的话，不知心里是一种什么感情，大概是积淀在心底的忧虑到达了极致，除了沧桑之外什么也无法感觉到了。我仿佛忘记了自己有听觉，还能说话，直到看到一个呆傻青年在梦中转了个身才问道：“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至于我，我既不是动物更不是人类，我原本不属于地球，而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用你们的通常说法，我是一个外星人。人类的天文学里没有我的星球的记录，所以对于你们来说，我的故乡根本没有名字。那个星球是什么样子的呢？总之和地球完全不同，那里的文明已经存在了几千万年，早已消灭了剥削和压迫，解决了一切社会矛盾，就连劳动生产也变成了多余的。人人都是艺术家，依靠魔手探索艺术，依靠魔手穿行于整个宇宙之间，并生来和魔手相处在一起。但生活安逸到了极点，总会让人感到乏味，于是我们开始尝试着到其他星球上居住，体验那里的生活，并尝试着和那里的居民融为一体。和地球人一起经历和平、战乱、和世间的悲欢离合，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场真实的电影，或者只是一次耗时漫长的旅游。在我之前已经有很多外星人来到了地球，他们以人类的面目出现，和人类混居在一起，并且留下了很多后代。至于我，我算是个外星的研究人员，我的任务是考察那些移民的生活是否有意义，来地球体验生活是否对艺术有益，是否值得在我们的星球推广。我们只是在地球上生活，把亲身体验和冷眼旁观合二为一，绝不干涉地球人的生活和历史，但作为回报，我们将要送给地球一些魔手。”
“魔手只是一个名称，它的真正面目是黑洞背后的物质。这一点你们地球上的科学家也或多或少有所了解，他们称之为‘反物质’。在黑洞的背面，存在着一个与这个宇宙相反的宇宙，时间、空间、存在等等一切范畴都是与我们的世界相反的，那里的物质存在方式也和这里完全不同，也就是所谓的‘反物质’。反物质在那个宇宙只是正常的存在，但一旦穿过黑洞，来到这个世界就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神物，它可以给人强大的超能力，也能给人音乐天才。当然，我们这个世界的物质到了那个宇宙，也会变成魔手。我们一贯相信，音乐是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的连接，也是魔手的存在方式。到黑洞内部去采集流散出来的魔手是我们惟一必须从事的劳动，而这个任务极其危险，偶然不受黑洞引力控制而逃逸的魔手数量又非常少，因此魔手也就成了极其珍贵的资源。”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动物般的女孩就是动物，动物比人聪明，拉赫玛尼诺夫是外星人，魔手是反物质。
我问他：“那么你的名字呢？真的叫拉赫玛尼诺夫么？还有长相，是天生如此还是像异乡人一样借用了钢琴家拉赫玛尼诺夫的身体？”
他说：“天生如此。一百多年前，我来到地球上就是这个样子，刚以人类的身份出生，就被取名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在我之前还有帕格尼尼、维瓦尔第、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所有精通音乐的大师事实上都是外星人。地球人里是没有音乐天才的，在某种程度上，音乐不属于地球人。而为了将音乐之美赠予地球，我才决定把魔手撒播到各个时代。”
“那么老流氓和九个呆傻青年呢，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么？”
“他们不知道。老流氓是方骚第二个哥哥，因此才会和我长得有些相像。他们——我们兄弟三人自打进入青春期以来就没凑全过——两个哥哥不是这个被抓进去，就是那个被抓进去。现在大哥还在服刑。我以陌生人的身份和老流氓结识，帮助他开发了破烂山，又帮他顺利把电器卖出去而不被发现。作为回报，我要求他把九个呆傻青年借给我用，还用破烂电器利润的百分之五十购买镭。魔手在呆傻青年的体内被镭压抑住了，不知不觉地发育成熟，现在已经到了带走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走？”
“如果没事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拉赫玛尼诺夫说着，向躺在地上的呆傻青年伸出手掌，九个蓝色的光球从他们的喉咙处飞了出来，钻进拉赫玛尼诺夫的手心。取出魔手之后，呆傻青年继续安睡。我再次羡慕起他们来，他们也涉及了这次离奇古怪的事情，但确毫不生疑，一无所知，世界在他们眼中的状态是一成不变的，他们生活在永恒的安逸之中。就像史前的动物一样，呆傻青年们一生下来就已具备了最高的智慧。
21动物史和魔手的真实面目（4）
“我已经在这个时代播下了一双魔手。”拉赫玛尼诺夫说道，“它已经在你身上了，你将成为这个时代的音乐天才。不是一直就想去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学钢琴么？你可以轻易考上，而且不需要学习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出色的钢琴手了。你将作为这个时代的拉赫玛尼诺夫存在。实现这个愿望，算是我对你的报答。还是那句话，要善用魔手，我将取消你身上魔手的战斗功能，你也不必再为超能力之类的东西困扰，专心钻研音乐好了。”
“可我现在不想要这样的天才了。”我说，“我只希望你帮我达成一个愿望。”
拉赫玛尼诺夫有些诧异：“什么意思，你还真是有点让人弄不懂了。”
“很简单，我想回到现实的生活。”我说。
22换魂记和重回现实（1）
“我想像他们一样，”我指指躺在地上的呆傻青年们说，“像他们一样转瞬忘记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情，一无所知地活在世界上。或者像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一样，沉溺于平凡琐事，忘掉世界尽头还有另一个世界。”
“也就是说，你这个摇摆人终将倒向现实的一边了？”拉赫玛尼诺夫道。
“只是我而已，不是所有的摇摆人。我是摇摆人，既想保全理想又想在现实世界找到位置，游移不定，两边为难。摇摆人是人类里奇特的物种，但也可能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然阶段。有的人会投向现实，有的人会投向理想，但无论哪种，都是一种孤注一掷、不可逆转的结局。魔手的真相让我感到理想也是虚妄的，因为不管再伟大的音乐天才也好，都不是自己弹琴，而是魔手在弹。我只想忘掉这一切，追求最庸俗的利益、恪守最庸俗的伦理、乐于最庸俗的享受，最后嗝儿屁着凉，毫不可惜。”
“但这似乎不是你应有的结果。”拉赫玛尼诺夫眯着眼睛看着我说。
“你不要再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类的套话了，”我说，“我受不了那个累，没理想没追求了行么？魔手附着在我身上，但你也一定有法子把它转给别人。听说过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故事么？让别人去当不高兴吧，我就想当没头脑。”
“你还真有些像史前的那些动物们。”
“对了，哥们儿看透了，顿悟了，没执着心了，准备大隐隐于市了。”我一连串儿说着。
“那么你帮我推荐一个人，你说把魔手给谁呢？黑哥应该已经死了，魔手必需要有一个载体。”
“给张彻吧，”我想了想说，“他真爱音乐，一直就梦想着当约翰…列侬。”
“你的要求我能办到，而且你这么坚决地想这么做，我也只能答应。”拉赫玛尼诺夫和我在牧场上走着。我不时四处张望，想找到黑哥。找了一会儿，我很快就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黑哥的尸体。他脸朝下趴着，两手深深抠进土里，大张着嘴。看来是想吐吐不出，一口气没喘上来，活活被憋死了。他构思自杀构思了那么长时间，为了完美地死去绞尽脑汁，踌躇不前，一直没有付诸实践，却终归死于这么轻松而荒诞的方式。人生的主旋律也许就是轻松而荒诞的，我们不该有太大的执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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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赫玛尼诺夫用手抚过黑哥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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