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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给我算过一次，说你是我的生死大敌。”

　　　　“你信了？”

　　　　“你也应该信。”

　　　　“我现在很信。”王石收回远望的目光，看向四周倒下的孩童，沉声问道：“死了几个？”

　　　　“承你手下留情，他们死了三百个而已，不过这笔账还是要记在你的头上。”

　　　　即便是身中无数刀，王石也没有杀死一个人。但是那么混乱的战场，避免不了相互影响，孩童之间的错杀不知几何，更何况他们的匕首上，有太多的毒，只要被擦中便是必死无疑。

　　　　这本不是王石的责任，但是他却不得不拦下这责任。这三百个孩子的性命，终究是跟他有关。若是没有他这样一个仇人，这些孩子不需要如此惨死。

　　　　戏子故意这么说，当然是为了提醒他认识到问题所在。

　　　　王石目光之中不无愤怒，他已经很久未曾像今天这样将愤怒表现在脸上，他声音冰冷生硬地说道：“除了让你死之外，我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够让我安静下来。”

　　　　戏子忽而笑了起来，说道：“我们是生死大敌！”

　　　　远处有个少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环视了四周，看到了王石，目光中的愤恨一下子被点燃。他取出一把匕首，死死地盯着王石，走了过来。

　　　　少年能够第一个醒过来，足够证明他的天赋是多么强悍。不过是**岁的年纪，就已经到了气海境穷尽，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个惊艳的人物。

　　　　戏子微笑着说道：“他叫秦之奇，是个很有天赋的少年，不论在那一方面发展，都可以成为一方宗师，甚至到达君王那样的层次也未必没有可能。最重要的是他哥哥叫秦明，春秋门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卒，死在了你的手上。很不幸的是，他只有这一个亲人。”

　　　　春秋门中，王石杀的人不算太多，却也不算是太少。更何况，就算不是他杀的，春秋门中出来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只要编织一个谎言，就可以将罪名栽赃到他的头上。

　　　　两年前，戏子就开始着准备，他搜集了这么多跟春秋门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孤儿，稍加蛊惑，就对毁灭了他们生活的王石充满了憎恨，复仇便成了他们接下来生命中唯一的事情。于是便有了今天这样的场景。

　　　　“现在，你要怎么办呢？”戏子的话语中永远带着笑声，让人猜不出他真正的意图。

　　　　鱼红莲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戏子这个人总能一眼看透别人的内心，将那些深藏的恐惧挖出来，然后展现给你看。

　　　　孤霞湖中的论谈，王石明确表示他已经不在乎这芸芸众生如何想如何做，他深知会有人前来复仇，他也做好了杀死所有愚者的准备。

　　　　然而，当千名孩童站在眼前的时候，王石才知道自己终究下不去手。

　　　　人都要为自己所犯的错付出相应的代价。

　　　　大人犯错就需要付出代价，孩童犯错就可以原谅了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才是人应该遵循的准则。

　　　　可是，人终究是人！

　　　　王石下不去手，甚至都需要将那三百孩童的死强行“嫁祸”在自己的身上。

　　　　秦之奇踉跄地走到了王石的眼前，目光凶狠的程度丝毫不弱于暗夜中的野狼，他举起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向着王石的脖颈刺去。

　　　　王石无奈地挡住了刺来的匕首，就算他再孱弱，也足够对付一个气海境的孩童。

　　　　“你去死！”秦之奇怒吼着，身上全部的灵力凝聚出来，施展出了一道玄灵术！

　　　　气海境就足够施展出玄灵术，确实足够惊艳！

　　　　这样的孩子，就算是放任自流，都会成长为一个震慑四方的大人物。若是现在就死了，确实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爆炸没有产生，秦之奇颓然地倒在了地上。就算是他再修行上十年，都未必能够杀死王石，更何况现在。

　　　　王石平静地看着秦之奇，说道：“你看见我杀死你的兄长了吗？”

　　　　秦之奇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却还想挣扎着站起来，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王石，愤恨地说道：“犯人什么时候会承认自己的罪行？”

　　　　“既然你这么想复仇，那么就活下去！活到你可以杀死我的程度，现在的你，还没有杀死我的能力。”

　　　　“你去死！”秦之奇奋力投掷出匕首，却连投掷到王石对面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心中只有愤怒，势必要杀死对方！

　　　　“你很聪明，不要做愚蠢的事情。”王石冷冷地盯了戏子一眼，缓缓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你想要展现给我看的，我已经看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戏子微笑着，看着王石，说道：“不，你还没有看到真正血淋淋的事实。”他捡起了地上的匕首，走到了秦之奇的面前。

　　　　刺！

　　　　戏子缓缓地收回了匕首，秦之奇瞪大了眼睛，失去了本该非常璀璨的生命。

　　　　王石的神色平静，看着秦之奇死亡。

　　　　“这条命，也算在你的头上。”戏子缓缓地走着，走到下一个孩童的身边，匕首抬起，冲着王石微笑，说道：“这条命，也算在你的头上。”

　　　　血汩汩流淌了出来。

　　　　鲜活娇嫩的生命，就这样随着血流消失。还未曾绽放的花朵，轻易地枯萎。而这些孤儿，存在于这个世上所有的证据也就此磨灭。

　　　　谁能够客观冷静地看着娇嫩的花儿就这样枯萎？

　　　　“第三百零三个，第三百零四个，第三百零五个……”戏子微笑着，每次下手都抬头看向王石，露出那标志性的笑容，好似在向对方展示某种硕果。

　　　　王石很平静，看着发生的一切，看着那未睁眼的孩童就这样脆生生在自己眼前丧生，看着那鲜红的血浸润土地。

　　　　他又能做什么？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浓郁的血腥气在四周飘荡，孩童临死前发出轻微的呻吟，偶尔有醒过来的孩童瞪大了眼睛，永远不能闭上，匕首刺入心脏的声音，生命破碎的声音……近处的深渊，正在发出隆隆的声音，偶尔有漆黑的雾气扩散升起……

　　　　戏子微微笑着，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走回王石的身旁，说道：“现在，你才见识到真正血淋淋的现实，这才是人间地狱。”

　　　　王石很平静，望着这片真正的地狱，好似没有任何的触动，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现在，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吗？”

　　　　王石艰难地迈动着自己的步子，扯开刚刚愈合的伤口，一步一步地挪移着，弯下身子，一遍一遍地检查着这些孩童的尸体。

　　　　戏子微笑着，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第八十三章　黑雨葬礼

　　　　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充满了快意恩仇的世界，更不是你想象中的世界。哪怕是想象中的一丁点美好，有时候都根本不存在。

　　　　自然法则残酷至极，人类**无法估量。这两块基石上的人类，捏造出来的世界，充满了黑暗。

　　　　王石踉跄着，努力前行，仔细地检查着每个孩子的尸体，希望能够听到心跳的声音。

　　　　面对这些想杀死自己的孩子，王石的心中没有半分的怨恨，他的神经剧烈地跳动着，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他的身体。若不是他的神经真的超级强韧，此时怕是已经崩溃。

　　　　心中只有念头，那就是找到一个活着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个，哪怕只有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若是没有这样的希望，王石真的不知道如何将自己从残酷的地狱之中拉扯回来。

　　　　一个，两个，三个……

　　　　千名孩子的尸体，未曾有半点存活的希望。

　　　　戏子下手，自然是精准到了极致，这些娇嫩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活下半个？若是还有人的心脏没有被破坏成粉末，那么真的是对戏子莫大的侮辱了。

　　　　翻过一个个孩子，看着那瞪大的惨败眼睛，鲜血沾满王石的双手，再度浸湿他的衣衫……微弱的希望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直到一点都不剩下。

　　　　最后一个孩子。

　　　　王石轻轻地翻过他，看着他那充满了愤恨的眼睛，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缓缓地用手将他的眼睛合上。

　　　　王石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看到的全是七八岁孩童的尸体，临死前他们的目光之中充满了仇恨，而这仇恨大部分都是冲着他。

　　　　苍白的无力感正在蔓延，使得他连站立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人间地狱，又有多少人可以承受？

　　　　“有些人，其实是不需要建墓的。”戏子在一旁说道，语气平淡，仿佛这些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在这里观看一出戏曲而已。

　　　　若是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记挂你的人，你的坟墓又是为了给谁看？墓碑这种东西，无外乎承载思念与记载价值这两种意义，然而前者远远大于后者。

　　　　千名孩子，全部都是跟这个世界没有了联系，他们的生命只有对王石复仇这一个意义，根本不需要建造墓碑。

　　　　王石没有理会戏子的话，抱起每一个死去的孩子，准备将他们安葬起来。

　　　　他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身上那密布的伤口更没有愈合，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危险。他步履踉跄，缓慢地挪动着，将每一名孩子都送到一处，然后开始用双手挖出坟墓。

　　　　戏子没有阻拦，静静地观看着，说道：“其实，这其中一半的孩子，都跟你无冤无仇，我只不过是稍加蛊惑，编了一个生动些的故事，他们便对你恨之入骨。”

　　　　这些孩子很无辜。

　　　　而他们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这里。

　　　　王石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戏子，目光平静。面对这样的地狱，他本应该暴怒，甚至是因为内心之中的疼痛而疯狂，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平静的如一块石头。

　　　　戏子笑着说道：“你不想回山寨了吗？不想回山寨看看你的那群朋友？”

　　　　王石转过头，继续手中的事情。

　　　　现在，回山寨还有什么意义吗？戏子既然能够安排这样一场杀局，那么山寨那里的杀局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君王跟仙主皆临，山寨中有人能够挡得住吗？而现在的他，回去又有什么用？只是去看一眼那里的焦土吗？

　　　　这些问题，王石都思考过。而他能做的，却只有眼前的事情。

　　　　用双手刨开一个个坟墓，然后将孩子安放到其中，再将一抔抔土撒在上面，制作好每一个坟墓。

　　　　身上的伤口不断裂开，鲜血流淌，双手也成了干枯的树枝，指甲被石头劈开，鲜血跟焦土混成了一片。王石的步子迈的愈发小了起来，甚至只是在一寸一寸的挪移，他眼中的光芒更是暗淡无比，好似生命在飞速地耗尽。

　　　　这样的地狱，或许对王石的打击太大。他再强大，也终究是个人而已，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也会受崩溃的时候。只不过他强撑惯了，不愿意倒下。

　　　　戏子没有去打扰，只是看着所发生的一切，等待着王石做完所有的事情。

　　　　汇聚在苍穹上的黑积云，翻滚起来，在一阵电闪雷鸣之后，降下瓢泼大雨。

　　　　黑色的雨，还未落入深渊，就化成了雾气。却依旧能够落在四周的焦土上，瞬间便将这片焦土变成了一片泥泞。

　　　　豆子般的雨滴砸下，将焦土滋润，发出特有的声音。鲜红的血也紧接着晕染开来，黑色与红色混杂到一起，形成了浑浊不堪的乱流。

　　　　雨的气息，鲜血的气息，焦土的气息，死亡的气息……交缠到一起，形成了独特的气味，氤氲在四周，挥之不去。

　　　　王石一步步艰难地行进着，不知道在泥泞中挣扎了多久，他时刻都会倒下，却始终未曾真正倒下。

　　　　终于抱起了最后一个孩子，将其放入到葬坑之中，却也只能将混着雨水与血水的土埋葬上去。

　　　　娇嫩的花儿，还未开放，就这样埋葬在了漆黑的土壤之中。

　　　　大雨杂乱的声音充斥在四周，深渊下面传来的隆隆声音也显得轻微起来，高空上的闪雷也退缩了出去。

　　　　太杂，太乱，宛如整个世界都在狂舞。

　　　　王石静立在这一排墓前，显得十分平静。

　　　　戏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王石一把伞，笑着说道：“这只是地狱的一角而已，我们还需要去看下一处地狱。”

　　　　王石接过伞，却弯下身子，将其放在一座墓上，平静地说道：“走吧。”

　　　　这场战斗，还远没有停止，王石还远没有落败。他是王石！世上独一无二的王石！

　　　　戏子目光在坟墓上停留了刹那的时间，嘴角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为了安全，我还要在你的身上再加几道封印才行。”

　　　　王石仰望着降落下来的黑雨，目光平静，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第八十四章　这才是中场而已

　　　　山寨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样子。

　　　　李逸仙亲手种植的草木，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屋子，已经全部化为了灰烬。

　　　　唯一残存的，就是南怀乐留下的脚印与他的鲜血，遍布了整个山寨。他不知道在这里走了多少步，几乎踏遍了每一寸土地。

　　　　巨大的沟壑如同春天犁开的土地，熊熊火焰将其吞噬，进而成为了不剩一丝水分的焦土。暴虐的剑气局促在一块石头之中，狂暴的灵力被压缩到了一粒尘埃之中，惊人的攻击也都蕴含在枯萎的草木之中……

　　　　这完全是废土，并且是饱含杀机的废土。大战遗留的气息，足够轻易地全一境的强者。就算是现在的君王，都不愿意踏上去。

　　　　南怀乐以逆天般的计算，调动天地灵气，跟君王与仙主展开大战，最终还是保不住山寨的一切。

　　　　李逸仙亲手建造起来的山寨，几乎是他遗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或许是可以怀念他的唯一途径了，还是被毁的连半块砖都不剩下。

　　　　南怀乐当然是一个古板的人，但是他绝对不是教书先生那样的古板，他不会死守这片土地。

　　　　什么最重要？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人能够活下去，师父遗留下来的山寨就可以重建！若是人都死了，师父留下来的山寨还有什么用？

　　　　五位君王与棋仙主悬浮在半空中，俯瞰着这片焦土，心中的悚然根本没有消散分毫。

　　　　玄华君王，被绞杀无数次，最终连一点血气都没有剩下，当真是死的不能再透彻。最让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无忌仙主竟然也会被杀死！

　　　　南怀乐说杀谁，必定做到！

　　　　执拗的疯子！不顾所有的疯子！竟然能够只身闯过所有的攻击，利用李逸仙遗存下的一道剑气，强势格杀无忌仙主！

　　　　谁能够想到，无忌仙主都会被杀死？

　　　　强大如仙主，都能够殒命！

　　　　纵然南怀乐真的强悍，众人的配合也确实精妙，加上李逸仙遗存下来的剑气，就可以杀死无忌仙主吗？仙主的层次可是要比君王高上半截，是整个东仙域最强的战力，哪怕是放眼天下，也不失为顶尖的人物，竟然可会被杀死？

　　　　丧钟的嗡鸣终于在剩下的人头顶上敲响。

　　　　先是擎荒王朝的君王被叛乱戕害，若是说那一次有着太多意外跟巧合。那么这一次，**裸的事实展现在每个人的面前，众人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七大王朝跟三大仙族统治的时代已经过去！崭新的时代已然降临！君王仙主不再强大，谁都有可能葬送在时代的大潮流之中！

　　　　君王跟仙主已经老去，两年前的大战更是让他们元气大伤，如今王朝更是分崩离析，不论谁是下一个死亡的人，都不足为奇！

　　　　南怀乐那股惊人的疯狂，以及后面挥舞着重锤冲出来的花铁柱，都拥有着足够匹敌君王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君王跟仙主没有半分的气势，他们总是以为自己还有退路，还能够周旋，从未想过放手一搏，他们顾及的太多，被杀死也在情理之中。

　　　　另外，赵文启等人的表现，也着实惊艳！每个人都可以爆发出堪比神术的招式，并且对于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完全可以威胁到君王的性命。

　　　　玄华君王跟无忌仙主惨死的景象还在剩下人眼前回放着，让人忍不住颤栗。

　　　　平静中透着狠厉的目光，看似没有任何威慑力的宣言，坚定踏过来代表着死亡的步子，疯狂舞动的重锤，纵横交错的剑气……

　　　　漫长的时间之后，诸位东仙域最高的战力才不再陷入到回忆之中，开始认真思索现在要面临的局面。

　　　　“诸位，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

　　　　“从此不会再有七大王朝跟三大仙族。”

　　　　“守住基业这种事情已经不复存在，新兴的势力必定会将我们取代。不论我们，或者是下一代有多么宏大的志向，如何励精图治，拥有多么大的才能，这种颓势已经无法挽回。时代的葬送，不是我们双手能够阻挡。”

　　　　“强如无忌仙主都会陨落，何况你我？”

　　　　“若是王石不死，今后必定会有一把刀临在你我的头上。”

　　　　“幸好他已经死了。我们还有时间去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