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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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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诡辩,日后他登了极,三宫六院就成了规矩,历代如此,她难道天天大闹一场吗?

“那是两回事。”马秀英说,对待金菊这样,是她不能原谅的。

朱元璋说:“已经这样了,怎么办?我认个错,行了吧?多给她点银子,让她出宫去,遂了心愿,这样总可以吧?”

马秀英说:“她被你破了身,怎么有脸再出去嫁人。”

朱元璋说:“那就留下。”

马秀英说:“留下可以,你必须善待她,马上封她为嫔,过一段再加封为贵妃。”

朱元璋不认识似的打量着马秀英说:“你疯了吗?她是谁?一个丫头,叫我封她为妃?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吗?日后写进大明史书,也贻笑千秋啊。”

马秀英更加怒不可遏了:“这么说,你只把她当成秦淮河的妓女玩玩了?”

朱元璋说:“话何必说得这样难听?你也得为我想一想,我把她封了,大臣们会怎么想?那个刻薄的刘伯温第一个会讥笑我。不是我舍不得一个封号,我对她好点不就行了吗?”

马秀英占不了上风,很伤感地说:“你叫我太失望了。”

朱元璋坐过来,把手搭在她肩上,说:“还得你包容我呀。”马秀英甩开了他的手。朱元璋又一次把她揽在怀中,他说:“你好好劝劝金菊,别闹;闹,对她有害无益。我日后不会亏待她,我真亏待了她,你这个主子也不会饶过我呀。”

马秀英说:“你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你也一样啊。”朱元璋说,“今天这声严色厉的样子,跟审贼一样,只有你马秀英有这个胆量吧?就是你,也从来没这样叫我下不来台呀。”

马秀英从他胳膊里挣脱出来,走到窗前去,外面落雪纷纷。

朱元璋说:“叫她们给我弄点水,洗洗,我今天睡在这了。”

“你快走!”马秀英忽然厉声说,“你爱到哪里去到哪去?”

朱元璋厚着脸皮笑着:“好,好,你别生气就行。”快步走了。

走到坤宁宫门外,他仰面望了一阵天上落雪,一时没地方去,想来想去,只能到达兰那儿寻求点安慰。

达兰住的院子经过重新修葺,正殿挂上了“仁和宫”的蓝底金字大匾。昏黄的灯也映照出飞扬的大雪。

这天晚上,朱元璋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达兰再三哄劝、挑逗也无济于事,在达兰意犹未尽时,朱元璋早睡着了。半夜时分,朱元璋忽然惊叫起来:“你别来,你别来,小明王……”他用力抓自己的脖子,仿佛喘不过气来。

身旁的达兰忙推醒他:“快醒醒,你怎么了?”

朱元璋猛地坐起来,兀自翻白眼,满头是汗。达兰拿起手帕为他拭干,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喊小明王干什么?

朱元璋脸上有一丝恐惧:“我喊了吗?”但马上镇定下来,诡称他梦见自己到浦口去接小明王的圣驾,他的船没有沉。

达兰点起灯来,外面风声吼叫着,雪打在窗户上飒飒作响。达兰说:“好冷啊。”又钻回被窝,和朱元璋挤在一起,她说,“你这几天怎么愁眉不展哪?你要当皇上了,天大的喜事呀!”

朱元璋说:“是喜呀,大家同喜,你也要被封为真贵妃了。”

达兰问:“东宫太子封不封啊?”

朱元璋说:“告祭太庙后就封皇后、太子。”

达兰又问:“别的王子呢?也该封王吧?”

朱元璋说其余的还没想好。

达兰撒娇地说:“历朝历代都封王啊!你不封自己的儿子,江山谁替你守啊?”

朱元璋说她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封王有封王的好处,也有弊端。汉代的七王之乱,晋朝的八王之乱,都是因为封王太滥,诸王争权,引发了骨肉间自相残杀,如果那样,不如不封。

达兰很失望:“你是不想封了?”

“过一二年再说,”朱元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就想着朱梓!他才几岁,封了王也穿开裆裤啊!”

“我怕皇上偏向!”达兰勾着朱元璋的脖子说。

“别叫皇上,早了点。”朱元璋说,“封了别人,也不会丢下梓儿的。”

达兰满意地笑笑,忽然问:“外面传说小明王沉船沉得不明不白,你听到了吗?”

“谁说的?”朱元璋十分紧张,“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能从哪儿听。”达兰说,“昨天在饭桌上听跟你一起打江山的那位说的。”

“郭宁莲?”朱元璋说,“她这破嘴,又没有把门的了。”

达兰说:“不是我说,你也太把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这话外人说,是善意、恶意,咱堵不了人家的口,自己人也跟着说,这不是自己糟践自己吗?”

朱元璋气得哼了一声:“你不要多谗言。”

“我哪敢啊!”达兰说,“我大气儿都不敢出,在宫里还不是受欺负的角儿。”

朱元璋说:“又胡说,谁能欺负你。”

达兰说:“我比宁妃早生了七天孩子,我生了王子,她生了个郡主,她一天到晚看我不顺眼,用小话敲打我,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朱元璋说:“行了,行了!”他披衣下了地,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已是积雪盈尺,不禁愁苦地长叹一声。老天也跟他过不去,漫天皆白,有人说上天感应,那这大雪经久不停,是为小明王的丧礼。这不是要搅朱元璋的登极大典吗?这是天意吗?

现在,朱元璋关心的只有开国大典,早把金菊忘到脑后去了。对朱元璋来说,金菊的事太小了,而对金菊来说,那却是天大的事呀。

金菊虽没有再寻死觅活,却一直在哭。

金菊的眼睛都哭肿了,摆在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马秀英拉着她的手,百般哄劝。事已经出了,谁也没办法挽回了,只有想开一点。

金菊央求她别叫人看着她了,死了干净。

“别傻了!”马秀英说,“你的小命那么不值钱吗?我已经替你讨回公道了,我把朱元璋骂得抬不起头来。这么多年,我没跟他红过脸,为你的事是头一回,你不信吗?”

“我信,”金菊说,“你也犯不上因为我这样一个人跟他翻脸,那我心里更受不了啦。”

马秀英说:“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他的人了,一女还能嫁二夫吗?你别难过,等他登极做了皇帝,我替你讨个封,不封妃,也总能封个昭义、美人什么的。”

“我不要他封!”金菊说。

“不要不是白不要吗?”马秀英说,“在宫中若是没个名分,谁都能欺侮你;有了名分,人们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我知道你觉得这事挺丢人的,这是你心气高,才这么看,别的宫女巴不得让他看上呢。”

金菊低头不语。

马秀英说:“我希望你的肚子争气,万一生个一男半女出来,你可就高人一等了。”

由于害羞,金菊双手捂起脸来。

第五十七章

七天风雪交加,登极大典之日却是雪霁风晴。岳父指他一条路:用黄老之术驭天下。曾杀人灭口的人忘却了自己也有被人灭口之危,还会争宠争封吗?

为了朱元璋的登极大典,在吴王宫的基础上又开始了扩建。但这是冬季,不是大兴土木的季节,只能在门面上做文章,重点修的是几个宫殿和几座宫门。

雪花翻飞,朔风凄紧,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

工匠们顶风冒雪在扩修宫殿。李善长亲自充当监工,他一再催促胡惟庸、汪广洋要加快速度,正月初四就是登极的大日子了,这是不可更改的。

汪广洋说工匠们半个月没回过家了,吃住都在工地上,面有难色。

李善长惟一的手段是加银子!多发工钱。

他们几个人也冻得搓手跺脚。李善长说:“真是奇怪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碰过这么严寒的冬天呢。”

汪广洋说:“瑞雪兆丰年啊……”

胡惟庸说:“但愿祭太庙、登极的日子是个晴天才好。”

李善长看看天,心里没底。已经风雪交加七天了,谁知还要下多久。人人脸上是一片愁云。

比李善长更愁的是朱元璋,他也顾不得烤火了,一整天始终一动不动地立于窗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坐立不安。

马秀英和郭宁莲进来了。马秀英说:“站在窗下多冷啊,烤烤火吧。”

郭宁莲说:“听云奇说,你从早晨起站在这儿没动,站了一天了;你不错眼珠地看着它,天就能晴啊!”

朱元璋突然火了:“闭上你的臭嘴!”他恼她说话不吉利。

郭宁莲说:“你冲我发什么火呀!又不是我呼风唤雨存心搅皇上的登极大典。”

朱元璋气咻咻地走到桌前坐下。马秀英对郭宁莲说:“你气他干什么!大家心情不是一样吗?你不着急,干吗派出三拨人快马加鞭去接你父亲啊!”

这一说,朱元璋的头转向了屏风,新贴上的朱笔字条写的是“郭山甫”三个字,他说:“也该来了!不会这个时候看我笑话吧?”朱元璋也在等岳父。

郭宁莲说:“连下七天大雪不开晴,他们去问过金陵的百岁老人,百年不遇,这是不是凶兆啊?”

马秀英急忙用眼神制止她,已来不及了。

“你找死!”朱元璋用力一拍桌子,说:“好事也叫你念丧经念坏了。”

郭宁莲不服:“我说几句话就是念丧经了?”

朱元璋想起达兰告诉他的话,就指责她乱传谣言,说小明王死的不明不白,说她是惟恐天不不乱。

郭宁莲看了马秀英一眼,说:“我只在家里说过,又没到外头去散布。这是什么人当耳报神啊,今后在后宫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她马上想到达兰背后嚼蛆。

朱元璋又吼了一声:“你越来越放肆了。”

马秀英说:“都消消火吧,是不是向上天祈祷一下,求初四那天雪霁天晴啊。”

朱元璋坐在那里生闷气。

这时云奇在外面喊:“郭先生来了,在迎宾馆住下了!”

朱元璋高兴得推开门就往外跑,救星可算来了。

跑到院子里,朱元璋双脚踏在雪里了,觉得冰冷刺骨,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脚,只穿了一双拖鞋,身上也是单衣服,急忙又跑回去。

郭宁莲说:“看来,这一卦来得太及时了。”马秀英一笑。

朱元璋一迭声叫备轿,快快送他去迎宾馆见郭山甫。

郭山甫和朱元璋翁婿二人在迎宾馆客房围着火炉坐着,厚墙挡不住外面呼啸的风声。

郭山甫问朱元璋:“找我来何事呀?你当皇帝,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

朱元璋望着一团团扑到窗上的雪,说:“瑞雪兆丰年,应当是吉兆啊。为什么这雪一直不晴?”他说担心到正日子雪仍不停,会搅了大典。

“不到晴的时候啊。”郭山甫道,“我就算计到,你会因为登极大典那天天气不好而苦恼。见了宁儿的三封快信,本想不来,老骨头不灵便了,又怕你着急,还是来了。”

朱元璋说,宁莲事先没告诉他,不然他早派人去接岳父了。

“那倒不必。”郭山甫说,“你不是定在正月初四即大位吗?”

“是啊,这已不可更改。”朱元璋说,“四天后,定为洪武元年。”

郭山甫当即打了一卦,朱元璋惴惴不安地看着郭山甫摆出的卦,是,朱元璋问是吉是凶?

郭山甫开始解卦,说这是临卦,元亨利贞。此卦上经卦为坤,下经卦为兑,故说兑下坤上。坤为地,兑为泽,其卦象为泽上有地之象。临,上对下为临,如君对臣,父对子等等。筮遇此卦大吉,利于贞正,临卦为十二月卦,今天恰是十二月,历八月后为否卦,否卦即为凶卦了,如此看来,登极之日是大吉。

朱元璋大喜,又问:“爻解如何?”

郭山甫指着几个制钱说:“六三,甘临,无攸利,既忧之,无咎。”

“这是何意?”朱元璋问。

郭山甫是这样解释的:这是临卦的第三爻。甘,是强制;忧,是行宽和之道。此爻是说,上面对百姓,切不可强制严酷,如行以宽容之法,才不会有灾祸。

朱元璋放下心来,他目睹元朝暴政,早已体会到必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才能国富民安,岂能滥施酷政?

“这就好。”郭山甫申明他的观点,秦朝用酷政对付百姓,结果官逼民反,元朝亦然;汉唐用体恤百姓的黄老之术,得以无为而治。他劝朱元璋好自为之。

朱元璋长吁了口气,又去望窗外的飞雪。

郭山甫预言,到了好日子,自然雪霁风晴,日朗风和。又问起国号定了没有。

朱元璋说:“国号大明,明朝,如何?”

郭山甫手捋长髯道:“大明,好,好啊。”他想起《易经》上说,日月相推而明生焉,有日有月岂不是有天了吗?

朱元璋大喜说:“岳父大人这一说,这‘明’字更是辉煌无比了。岳父千万不能走,要参加大典才是。”

郭山甫没有答应,称自己不惯热闹。只等到初三晚上,见了明月,当即告辞。

奉先殿已装潢一新,家具也都换了新的,金碧辉煌。

陶安领着胡惟庸等人捧来了登极的衮冕,前圆后方外玄里,前后各有十二旒和五彩玉十二珠的冕,玄衣黄裳十二章的衮服上织有日月星辰和山、龙、华、虫六章,做工极为考究。

陶安还说这是奉旨简化做的。

朱元璋说:“简化了还这么复杂。平时上朝可穿不得这个,礼仪太繁要不得。平日就穿常服,乌纱折角向上巾,盘领窄袖袍,金束带,就行了。”

陶安说这都是参照历朝历代典制制作的,也不可太简,太简了便没有了威仪。

朱元璋一指身后的新匾,上面是“廉生威”三个字,他直言不讳地说,威从何来?廉生威,一个人当皇帝、做官,首先是廉洁,廉洁奉公,就得民心,得民心就有威望。

陶安说:“陛下说得切中要害。”

这时郭宁莲在院子里忘乎所以地大喊着:“天晴了,天晴了!”

朱元璋大步跑到门口,仰头一看,乌云正向天边滚散,一弯新月如钩,升上东天。

院子里,马秀英、达兰、朱标和皇子们及宫女、太监全跑出来了,在雪地上蹦啊,跳啊,好像雪停了是更值得庆贺的事情。

陶安连称陛下洪福齐天啊,一连十天风雪交加,明天大典,今日骤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大家都附和着说预示国运昌盛。

朱元璋仰看着如钩月牙,忽然说:“宁莲,去请你父亲,我要先谢他。”

郭宁莲说,月牙一现,他已经出了金陵城门,连夜走了。

朱元璋不胜嗟叹。

奉天门外,晴空下卤簿排列,旗仗林立,甲士列于午门之外,文武百官在李善长率领下穿上了新朝服立于两厢,通赞、赞礼、宿卫官及尚宝卿等侍从官进入。

这时已是三鼓时刻,丹墀下大乐齐鸣,告祀天地后的朱元璋升御座,衮冕吉服,格外威武,雄视大殿内外。只见汤和上来卷帘,尚宝卿汪广洋把御宝放于御案上。

拱卫司鸣鞭三响,引班官陈宁随着大乐声引领李善长等文武百官进入丹墀拜位。

之后,李善长率百官舞蹈,山呼万岁。

乐声中,捧表官郭兴跪地捧表,站在御案前的受表官胡惟庸将笏板插入腰间,跪下接表,再放到表案上,之后抽出笏板起立后退,面东而立。内赞官陶安大声宣布:“宣读贺表!”

宣表官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上前,将笏板插入腰间跪下,展表官费聚也跪下来帮他展开表文。

李善长朗声宣读:“……吾皇应天顺人,君临大位,苍生咸仰。吾皇秉聪明睿智之资,备圣神父武之德,首出庶物,卓冠群伦。初无尽地一人之阶,而致普天率土之会,东征西讨,犹大旱之望云霓,外攘内安,措颠连而执衽席,兵威所向,靡坚不摧;德意所加,无远不服;平群雄而潜乱息,扫六合而烟尘清,拯其涂炭之氓,布以宽仁之政……人心所属,咸鼓舞于讴歌,偃武修文,开太平于万世;制礼作乐,妙化育于两间……”

在黄袍加身,接受百官朝贺的当儿,朱元璋忽然想起小时候玩游戏的往事。他总是孩子王,用芭蕉叶子折成平天冠,扣在头上,让徐达、汤和这些小伙伴拿着竹板做成的笏,对高坐在土台或粪堆上的“朱皇帝”山呼万岁,顶礼膜拜。

想不到今天演化成了真的,他坐的不再是粪堆,而是金灿灿的龙椅,一切恍如在梦中。可以说,普天下都尽归他朱元璋了,山川林木,飞禽走兽,还有这块国土上的男女百姓,他真正体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滋味了。

什么是权力?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想干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他对全天下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没有第二个人敢与他抗衡。

他在心里千遍万遍地告诫自己,要做一个彪炳青史的好皇帝,唐尧禹舜,汉皇唐祖,应当都在自己之下。他愿意为天下百姓做好事,让他们醒里梦里把朱皇帝视为大恩人……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记起功臣的后人,他差点忘了一个人,那就是胡大海的儿子胡三舍。他下了殿,第一件事就是召来李善长和胡惟庸,叫他们到乡下去接胡三舍母子。

李善长记不起来了,说:“陛下说的这胡三舍是何人啊?”

胡惟庸说:“当年是臣安排的,我能找到。”

朱元璋说:“是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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