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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充栋梁 酥油饼 (袁傲策、纪无敌)-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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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澄城道:“三师叔不是在无云居士那里做客么?”想到无云居士,他不免想到与无云居士相邻的泰山派,和那个有掌门之名,却毫无掌门风范的陆青衣。
小师弟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出来的时候听师父低唤了一句三师弟。”
程澄城皱了皱眉,“师父当时的语气如何?”
小师弟想了想,“很悲伤。”
师父素来和这位三师叔的关系最好。每次三师叔出远门,师父都要唉声叹气好一阵子。而这次,三师叔已经离开了整整三年。如果他真出了事,师父铁定不会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程澄城不敢耽误,立刻朝掌门住的院落跑去。
青城多木。
但那么多树中,谢一定最喜欢银杏,所以他特地在自己的院落里种了两株银杏,一左一右。
程澄城到的时候,他就站在银杏树下,抬头看着树上的枝桠发呆。
“师父。”他站在谢一定的身后,轻唤道。
谢一定缓缓回身,神情犹带几分迷茫,好半晌才道:“澄城。”
程澄城一怔,自他成年之后,已经很少听到这样的呼唤。
“你三师叔死了。”谢一定一个字一个字道。
程澄城身体微震,不可置信地抬眸。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过千百种可能,但是每一种可能都下意识地绕开了这个。尽管从他记事以来,便很少看到三师叔呆在青城山上,但是每次三师叔回来都会给门中弟子带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直到他游历江湖。
“三师叔,”他的喉咙很干,干得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将话说出来,“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谢一定声音陡然下沉,“他在泰山。”
程澄城放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攥紧,恭身道:“弟子一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谢一定呼吸声一重,转过身背对着他,半晌才道:“一切以青城为重。还有,无论如何,把他带回来。”
“……是。”程澄城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副奇怪的画面。好像他的肩头扛着一整座青城,山太重,所以他的腰越来越弯,背影也越来越伛偻……
陆青衣喜欢钓鱼,但是他钓鱼的技术实在烂到令人发指。
同样的鱼竿同样的位置,甚至同样的姿势,别人抓鱼抓得手都麻了,他的杆子还是四平八稳,纹丝不动。
为了让自家掌门能天天高高兴兴、安安分分,泰山弟子特地在掌门住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小池子,池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饿得两眼昏花,看见什么都咬一口的鱼。
于是陆大掌门每天都要抽三个时辰坐在这里,享受钓鱼的乐趣。这三个时辰,天塌下来都不能打搅。
——今天例外。
王大达冲进来道:“掌门,大事不好!”
陆青衣眼睁睁地看着鱼从他的钩子上跳下去,然后转头,盯着他道:“的确大事不好。”
王大达背脊一凉,“掌门,能不能听我说完你再说话?”
“可以。”陆青衣很大方。
一眨眼的工夫。
王大达挂在树上,一边颤抖一边冲着下面的陆青衣道:“掌门,我怕高。”
陆青衣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你放上去。”他掸了掸衣服,“你刚才说什么大事不好?”
“……我忘记了。”
陆青衣甩袖就走,“没关系,我晚饭的时候再来问你。”
“我想,想起来了!”王大达抱着树干,大叫道,“青城派杀上来了!”
陆青衣一溜烟不见了。
……
王大达胆战心惊地望着看上去很易折的树枝,悲鸣道:“掌门,一定记得,是今天的晚饭啊!”
陆青衣来到大门口,程澄城正倚在树下等着他。
由于近半月的日夜兼程,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如当初开会讨论如何剿灭蓝焰盟时那么光彩夺目。但是当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依然坚定,他的风度依然翩翩。
“陆掌门。”程澄城拱手。
“你一个人?”陆青衣的脸色有些古怪。
“不错。”程澄城试探道,“陆掌门在等人?”
陆青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好几眼,才问道:“所以,青城派只派了你一个来挑战我们整个泰山派?”
程澄城微怔之后,连忙道:“陆掌门误会了。我是来请陆掌门主持公道的。”
……
陆青衣转身就走。
程澄城脚步骤快,用青城派的独门轻功青云纵横档在他面前,沉声道:“陆掌门。”
“你是为了百里秋来的?”他懒洋洋道。
百里秋就是程澄城的三师叔。
“是。”
“你觉得他的死和泰山派有关?”
程澄城踌躇了下,缓缓道:“我来请陆掌门主持公道。”
“据我所知,百里秋死在无云居士家里,你要找也该找无云居士。”
“我找过,他不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来泰山派。
陆青衣很诚恳地建议道:“找官府贴寻人启事。”
“……无云居士曾经是泰山门下。”
“你也说曾经。”
程澄城咬牙道:“三师叔既然在泰山出事,泰山派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这话算重了。
他已经做好陆青衣翻脸的准备。
但是陆青衣只是转身看了看天色,徐徐道:“你吃辣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程澄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吃。”青城在蜀川,蜀川人好辣。
“那就好。”陆青衣叹了口气,朝无云居士住的无云居走去。
还没走到地头,程澄城就看到冉冉升起的炊烟。
“无云师叔。”陆青衣站在门口喊道。
里头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门砰得一声被打开,无云红着一张脸,兴高采烈道:“青衣,你来吃饭?”
“不,我来看你吃饭。”辣味从房间里喷出来,熏红了他的眼睛。
程澄城上前一步道:“在下青城程澄城……”
“啊!又是青城来的?”无云眼睛一亮,“青城好啊,百里秋死了之后,就没人吃我的饭了。”
……
程澄城不敢相信三师叔的死被他这样轻易地说了出来。
“我煮了辣子鸡,你们快进来吃饭吧。”
陆青衣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无云师叔,我真的只是来看你吃饭的。”
但就算是看,这饭也不是这么好看的。
在无云吃饭的过程中,陆青衣一直在擦眼泪。
程澄城坐在无云的对面,前面放着一碗盛得慢满满的饭。
无云一边吃辣子鸡一边流泪一边招呼他们,“快吃啊。别客气。”
程澄城很沉得住气,“居士慢用。”
无云慢慢地放下筷子,“你是为了百里秋而来?”
程澄城神情肃穆,“是。”
无云点点头,“也好。我正愁没地方放他的骨灰,我一会儿拿给你。”
“我想知道三师叔是因何而死。”
“病死的。”
程澄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中却透出怀疑。
“你可以去问山脚的张大夫。”无云道,“百里秋在那里看了两年的病,能拖到现在已经算命大。这事山脚的人都知道。”
“如果三师叔真的得了重病,为何不回青城?”
无云沉默许久才道:“因为那里有他不想见的人,不想回忆的事。”
莫名地,程澄城脑海里浮现临走时,师父那苍凉的背影。“三师叔,为何要留在泰山?”
无云道:“因为他喜欢吃我做的辣子鸡。”
陆青衣撇了撇嘴角,道:“我怎么听说是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他留下来,还用负担他生活作为条件?”
无云嘟囔道:“谁让你们都不吃我做的菜。”
陆青衣回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我师父以为把你逐出师门就能改掉你喜欢做辣菜,强逼别人吃的毛病……他真傻真天真。”
程澄城思绪紊乱。
这个死因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但是听师父说,三师叔的死是一个知名不具的人投书于他。若三师叔真是病死,为何无云不向青城报丧?
陆青衣看出他的心事,道:“其实,向青城报丧的是我。”无云除了做菜,找人吃菜,啥事都不管,没奈何,他只好出手。
程澄城怔住。
陆青衣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只要不写落款,就没我什么事,没想到还是找上门。”
无云好奇道:“你怎么报的?”
“百里秋已死,速来收尸。”
“……”
青城倾城(二)
事后程澄城特地去了趟山脚,将三师叔生前的事问得详详细细。村里人的说辞和无云一般无二,他试探了几次都没找出丝毫破绽。
晚上他回无云的住处,发现屋子里亮着灯,无云正坐在桌边边吃麻辣鸡爪边等他。他看到他进来,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道:“我带你去拜祭你三师叔。”
尽管程澄城仍未完全释疑,但是表面上却客客气气地感谢着。
无云带他到后堂。
百里秋的牌位和骨灰紧挨着,下面还有个香炉。
无云哪了三根香,点上后递给程澄城。
程澄城接过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中,转头问道:“三师叔临终前,可有什么交代?”
无云道:“如果我说,他不想回青城,你信么?”
程澄城眸光微闪,“三师叔从小在青城长大,与师父和师伯向来感情深厚……”
无云摆手打断他,“看吧。有些话说和不说都是一样。人死灯灭,生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还有什么用?你要带他走,就带他走吧。”
程澄城听他如此说,倒不好再追问下去。
无云安排百里秋原来的房间给他。
程澄城躺在床上,想着三师叔曾经也睡在这张床上,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不知道三师叔在这里的三年,在想什么,又为何不肯回青城。
想着想着,他觉得心里淌出一丝悲凉。
这种悲凉竟和他离开青城时,师父留给他的背影如出一辙,却绝不该属于他。
他打了个寒战,坐起来靠着墙缓了半天,才重新躺下,却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侧着身就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无云一大早就舞动锅铲,炒得屋里屋外一阵火辣辣。
饶是程澄城惯于吃辣的人,也被熏得受不了。
“就快好了。”无云见他进厨房,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程澄城瞄了眼锅里的小红椒,含笑道:“我想即刻送师叔回青城,不敢再打扰。”
百里秋死后,无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肯吃他做的菜的人,哪里肯轻易放他走。好说歹说,硬是将他留下来吃了顿早饭。
程澄城从无云居士住处出来,倒不急着走了,又上山去了趟泰山派。
泰山派一见是他,连通报都不用,直接让他进去。
到了里面才知道陆青衣还在睡,他只好坐在花厅了等,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等陆青衣睡眼稀松地出来,程澄城的耐性被磨得只剩下一脸假笑,“陆掌门早。”
陆青衣看了看天色,皱眉道:“现在不是晌午了吗?”
程澄城道:“我从早上开始等的。”
“有事?”
“我是来辞行的。”考虑到来时自己的态度不算友善,所以他才故意跑这一趟,想缓和两派关系。
但是这个如意算盘用在陆青衣身上显然很失败。
陆青衣不在意地挥手道:“你和我门下弟子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程澄城城府再深也是年轻人,等了一早上,早积了一肚子的牢骚,听他这么一说,牢骚就有些蠢蠢欲动了。他不无讽刺道:“来之前,师父特地吩咐我对于泰山派一定要礼数周到。”他故意重读礼数二字。
陆青衣道:“你来的时候,似乎没投拜帖吧?”
程澄城一愣。
江湖上,若无邀请,初次上门,的确是要拜帖才够礼数。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我失礼。还请陆掌门见谅。”
陆青衣道:“不谅。”
程澄城再一楞。
陆青衣下一句话更直白,“我不喜欢你。”
程澄城的脸上挂不住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陆青衣不等他回答,就径自接下去道,“因为那天在会上,你惊跑了我的瞌睡虫。”
……
程澄城离开泰山派三天后,才猛然想起他说的那天是指白道众人前往蓝焰盟的途中,他被蜀川大侠硬拉来帮手,大家坐在一起开会的那次。
他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深,更没想到,他只记得睡觉被打扰,却完全忘记后来是谁背着他来回静香庵。
陆青衣觉得这阵子很背。
原本他和龙须派掌门说好,要一起去嵩山看日出。
哪知他都把行李准备好了,龙须派掌门突然派人送了一封书函过来,说去不了了,他要参加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陆青衣先前也听说了,但是他对这种事向来敬谢不敏,先前被拉去参加围剿蓝焰盟还是身不由己。因此随手写了封回信拒绝了书函中的邀请后,就将书函丢一边了。
虽然龙须派掌门放他鸽子,但是他还是可以独自前往。
看日出这种事,人多人少其实没区别。人再多,自己的眼睛也只有一双,看的也只是那一点大的风景。
就在他提着行李准备迈出门的时候,王大达提醒他,武林大会就在嵩山举行。
……
晴天霹雳一不过如此。
陆青衣最讨厌更改既定的计划。因为计划一旦制定,他就会对他抱有期待。任谁的期待被打破,心里都不会好受。他这才想起来,龙须派掌门给他的那封书信里,好像是提过武林大会在嵩山召开。
王大达见他生气,小声道:“日出是泰山最美,掌门何必眼巴巴地跑去别人的地盘。”
陆青衣道:“泰山日出我从小看到大,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嵩山看到的日出和泰山看到的日出不也是同一个日出?”王大达对于自家掌门的执着很不解。
“山脚的徐姑娘和顾姑娘不都是姑娘,怎不见你喜欢徐姑娘?”
王大达脸色一红,羞赧道:“这怎么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陆青衣心情不好,又去那个池子钓鱼。
王大达随后跟来。
陆青衣头一转,眼睛一眯。
王大达脚立刻发软,抱着树干道:“掌门,我有话说。”
“说。”
王大达见他没将他丢上树,赶紧把我机会,“青城派的那个又来了,就在门外。”
陆青衣道:“又是杀上来的?”泰山派管的向来不严,像这种来过一次的,可以直接进门派里等,没必要等在外面。
王大达摇头,“是投拜帖来的。”
红艳艳的帖子,金灿灿的字。
陆青衣坐在花厅,看着程澄城一身水蓝长袍,腰上系着根深蓝腰带,挂着白色玉环。他本身便长得很好看,不然当初也不会吸引纪无敌与他主动打招呼。如今再刻意一番打扮,更显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不过陆青衣不是那种会被表象迷惑的人。
他很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次贵派又有谁死了?”
程澄城来之前便做好打硬仗的准备,闻言淡然道:“托陆掌门洪福,青城上下皆安。”
“那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修复关系。他回去将事情前因后果和师父说了之后,师父立刻打发他前来赔罪。虽说泰山和青城离得不近,但是江湖里的事谁说得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程澄城诚恳道:“赔罪。”
他说着,王大达就领着青城派的人将一堆礼物送上门。
“也是谢礼。”
陆青衣瞄了一眼,“除此之外呢?”程澄城是青城派未来的掌门,他不信他马不停蹄地来来回回在两地跑就为了送东西。这种小事随便派个门内的弟子就可以了。
程澄城微笑道:“顺便向陆掌门讨教钓鱼的技术。”
如果他说的是切磋武艺或是其他,陆青衣绝对将他扔出去,但他说的是钓鱼。
陆青衣看着他拿出钓鱼竿,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行么?”他故作不屑。
程澄城露出得逞地笑。为了讨好陆青衣,他可是特地下过功夫研究的。
程澄城就这样在泰山派住了下来。和他一道来送礼的弟子却被打发了回青城。
既然是切磋钓鱼技巧,陆青衣当然不好意思带他去那个每钓必中的池子里钓鱼。但是去别的地方又会曝露他万水鱼踪灭的真相。
为此,王大达着实花费了一番苦心,才在泰山找到一处水浅又不湍急的小溪。
由王大达负责在上游放鱼。
陆青衣和程澄城在下游钓。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陆青衣坐得比程澄城靠近上游。
水很清,每条鱼游过来时,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他很小心地将钩子送上去。
偏偏,这些鱼好似中了邪,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诱,对那诱饵和鱼钩都视而不见,径自冲向程澄城的怀抱。
听着程澄城一条接着一条地往鱼篓丢战利品,他不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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