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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鸿望着她，十分郑重地点头。待嘴里的姜咽下一半去时，把碗又送到她面前，“有福同享有难同吃，我已经吃了一半了，剩下的这一半该你吃。”　

　　
　　星茹看着他，脸上想生气，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4　

　　
　　也许一场冷雨的缘故，还习惯着温吞吞夏日的万物这一夜里都有些不安静，七品师范的校园内也无法无动于衷。经过一晚的煎熬，一句话在谢健雄的喉咙间翻滚了半天后，还是咬牙吐出来：“离婚吧。”　

　　
　　“不，”林可儿的眼泪迸出来，从床边扑到他身上，“别说这种话，别说这种话……求你了！”　

　　
　　“对不起……”健雄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可儿艰难地劝慰他：“你能行，你会行的，我爱你，你想着我爱你……”　

　　
　　他摇摇头，他已经彻底绝望了。已经半年了，结果还是一样。其实，本不需要浪费这么长的时光，只那一次就知道了，就够了……　

　　
　　他抚摸着他的新婚妻子，柔情地亲吻她，亲吻她羞涩地半闭着的双眼，亲吻她细腻的脸，还有她含笑的唇……他觉得幸福的激情在浑身洋溢开，于是他渐渐往下亲去，亲吻她的每寸肌肤，嗅着上面的芳香，感受着她体内的颤动。他的身体内也狂乱激荡起来，一腔爱欲与激情正要狂风暴雨般地倾泻时，忽然，他的脑海内浮出另一幅肖像：柔软、洁白的身躯下面碾着一滩黑色的汪洋般的秀发，喘息着、呻吟着……一下子狂风暴雨突止，像破节的竹又嘎嘎地发着声响缩入土中。他的身体内一切都平静了，死一样的平静，他把头痛苦地顶到床上……　

　　
　　林可儿还在求他，“健雄，我们去医院看看好吗？会看好的，会的，我等着你，我一直等着你……”　

　　
　　可是他不想去医院，他认为医生也不会看好他的病，他是心病，心病是没有药能医的。何况他并不想把他的心病说出来，哪怕是对医生。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209　第八章　马家又有人来
5　

　　
　　德荣夫妇对着饭也有些难以下咽。傻子强早一阵狼吞虎咽地吃过了，又拿着一袋囡囡吃的牛奶饼干回他屋里躺在床上吃。德荣闷声抽烟，不时看他老婆一眼，他老婆也难得一言不发。她顾不上骂他，是心里在细细琢磨昨天那人来说的话……　

　　
　　昨天邻村的马家又有人来过，来人把一千块钱先放在桌上，说：“这是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懂啥意思吗？就是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要是打官司把囡囡争了去，你们不仅要不着一点钱，还得按月给囡囡拿出抚养费来。抚养费知道吗？就是你们还要倒找给人家钱！这是法律上规定的……”　

　　
　　倒找给人家钱她懂！虽然她不明白法律上为啥要这样规定，但替姓马的白养着孩子，就是不倒找也是等于倒找了。要养她二十几年，这要花费她多少钱！为啥要替马家养孩子呢？她实在不情愿，他马家哪点对得起他们，闺女给气疯了，媳妇也回去了，如今倒不成反给他家当冤大头？这不成，良心当不得饭吃，虽是外孙女，可到底是马家的人，养活大了不知哪一天又跑回马家，更是鸡飞蛋打。再说奶奶家有人有口的，凭啥要姥姥家养？这不成，实在没有这个理……可闺女不愿意给咋办？　

　　
　　那人还说：“你闺女疯了，她还能做得了这个主？她就是疯了，脑子不清楚了，才不愿意把囡囡给她爸，她要不疯能做这种傻事？年轻轻的，就是病好了，拖个油瓶子以后还有人家肯要？你老俩还能养活她一辈子？”　

　　
　　是啊，可不是！她叹口气，一个儿子傻，现在闺女也这样了，还不都得指望他老俩？总是亲生骨肉，能眼看着她在大街上没人管？他老俩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守着一傻一疯的一对儿女就够遭罪的了，还能再操心费神这个小的？何况还是马家的种！唉，这命真是苦啊！想着，她也掉下泪来。　

　　
　　那人见说动了德荣两口子，就拿出两张早写好的协议书来，说：“明天你去看你闺女时，悄悄拿她的手在上面按个印，这就啥事也没有了。你得了钱，又没了累赘，多好的事！你闺女病好出了院，心里也就明白了，知道孩子给了她爸会更乐意，以后还能再找个好人家。这是一千块钱，先放下，明天晚上还是我来抱囡囡，拿走这张纸，到时再给你们带五百元的操心费。这就是一千五！买个孩子也就是这个价吧？可咱这不是买，她亲爹还用得着花钱买她闺女？不过是可怜你们二老也不容易，又养了孩子一场，这够仁义的啦！”　

　　
　　……　

　　
　　德荣叹口气，他老婆也叹口气。德荣看看他老婆，问：“这事不好吧？”　

　　
　　男人这么一问，倒提上她一腔无名之火，愤道：“有啥不好？又不是卖了她，是给她亲爹，啥不好的？在这儿吃了喝了这些年，他马家还不该给补贴个？老王八羔子，指着你啥事行，屁大的事也作不了主，也得指着娘们，也叫个男人！呸！跟了你可是俺爹妈瞎了那几世的眼，啥狗啊猫的找不着，就找了你这么个王八羔子！窝囊废……”德荣妻子继续地骂，德荣听一句王八羔子就早把头缩进去了。

210　第九章　曼姑
第九章　

　　
　　1　

　　
　　德荣夫妇略收拾了一下，抱上囡囡进了城，找到曼姑住的医院。德荣先时跟着德鸿夫妇来过两三次，所以直接就找着女儿住的那栋楼去了，也懂了一些这儿的规矩，进了里面的大厅，到一个小窗台上划了个名，说要三块探视牌。　

　　
　　里面的小护士看看他们，“还有谁？”　

　　
　　他说：“没谁了。”　

　　
　　里面就扔出两块牌来，他才知道囡囡还是算不上数的。他们找到曼姑的病房，病房里有三张床，曼姑坐在靠窗的一张床上，脸对着窗外。德荣妻子叫了女儿一声，曼姑马上回过头来，看到他们，起身迎过来先把囡囡抱进怀，一边亲着一边喃喃重复：“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妈就想你啊……”　

　　
　　囡囡虽有好多天没见妈妈了，也不见生，高兴地搂着脖子直叫：“妈妈，妈妈……”曼姑和女儿亲够了，才又看着德荣夫妇也喊了声爸妈。　

　　
　　德荣夫妇走时，曼姑抱着囡囡一直送到楼下。到楼门口处时值班的护士喊住她，说：“沈曼姑，室外活动时间还不到不能出去。”　

　　
　　她就站住了，十分不舍地把囡囡交给父亲。她站在门内，脸贴在玻璃上冲出了门口的女儿噘噘嘴，远远地亲了下。囡囡趴在姥爷肩头，脸上含笑，不错眼珠地看着妈妈，已经看不到了还是那么看着，到医院大门口时才醒悟过来，哇得一声痛哭起来，伸出手来向后挣，说：“找妈妈找妈妈……”　

　　
　　德荣妻子拍了她的屁股一下，吼：“刚找了你妈还找啥？安生点！”　

　　
　　其实囡囡哭的时候已经离曼姑很远了，她不可能听到女儿的哭声，但她却哆嗦了一下，以为女儿还没走，急忙返下楼，脸贴在门玻璃上又往外看，看不到可又不死心，蹭着蹭着快要出去了，里面的护士又喊她，“沈曼姑，你要不遵守纪律？”　

　　
　　曼姑急忙往回退退脚，分辩道：“没有没有，我听到囡囡哭！”　

　　
　　护士先不明白谁是囡囡，后来想到囡囡可能是她女儿的名字，便说：“她已经走了，她没哭，我看着他们走的，真的一点没哭！快回病房去吧，一会儿又到吃药的时间了。”　

　　
　　她低下头慢慢地往二楼病房走。　

　　
　　2　

　　
　　见曼姑的病情一天天稳定的好起来，星茹每次去过医院后都很开心，所以近来去看得更勤了些。今天德鸿又陪她去了，当看到曼姑时，夫妻俩都有些惊骇。他们进了病房后曼姑并没有反应，叫了她两声，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又恢复了以往的痴呆，愣愣地看了他们好一会，才忽然又露出些欣喜。　

　　
　　“囡囡！我的囡囡……”她以为二人带来了囡囡。　

　　
　　德鸿不明白怎么突然又变成这样了。昨天他碰到德荣还问他有没有再带囡囡去看过曼姑，他明明说刚带着来过，所以他这次才没带囡囡来的。　

　　
　　“囡囡不是刚来过吗？”星茹也问她。　

　　
　　曼姑又低下头，眼神变得直勾勾，嘴唇蠕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德鸿去找来医生。陆医生对德鸿夫妇露出对病人般的微笑，“沈总，你不要着急，这种病就是反复性很大。这两天她又不怎么配合吃药，也不睡觉，昨晚我们又开始给她用了安眠药……反复性是会很经常的，只是这次有些突然，也比较严重。您放心好了，我们已经采取了措施，会密切观察的……”　

　　
　　德鸿夫妇离开医院往回走，一路还是想不通。沈德鸿感到病根应该在德荣两口子身上。他想不明白，他们两口子上次带了囡囡去看曼姑，会发生什么事情让曼姑又变成这样。回到家后，他让星茹进房里，他要先到德荣家一趟。　

　　
　　进了德荣家的院门后，傻子强在院里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德鸿也径直进了屋内。德荣夫妇都在屋里。他看了几眼屋内没找到囡囡，问：“囡囡呢？”　

　　
　　德荣妻子没抬头，德荣匆忙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去。德鸿有些明白，惊道：“又让马家抱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德荣磨磨蹭蹭地把桌柜上的一张纸抽出来递给他，德鸿展开看，上面写的竟是因母亲有病，放弃对女儿的抚养权等话，落款上有曼姑的名字，上面还印了鲜红的手印。德鸿脑袋嗡嗡作响，一时乱成一片。等他想明白过来，不禁浑身颤抖，手里的纸片被他狠狠地揉成一团，他红红的眼睛盯着这对夫妇，有着不可言状的悲哀和绝望。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德荣妻子嘟囔：“让她爹养有啥不好，不比在咱这样的家吃得好喝得好……”　

　　
　　“不是不可以！”德鸿悲愤地吼出来，“可以啊，可以让她爹养。可你们不能等曼姑病好了出院了再说吗？曼姑的心都在囡囡身上，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你们也是做父母的一点也不懂吗？她现在病好不容易治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再一两个月幸许就能出院了……你们……就作吧……作吧……”他心痛地再也说不去，有些踉跄着出了这个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11　第九章　曼姑（2）
3　

　　
　　曼姑觉得就是不对劲，她听到囡囡的哭声今天在耳边格外响。她这一天已经下楼好几趟，贴到玻璃上看，护士又几次劝她回去。晚饭也没好好吃，睡觉前护士给她服安眠药，说张嘴，她就木然地张开嘴，药进去了口却不像往常一样再记得闭上，直到护士发现了提醒她：“沈曼姑，你还张着嘴干什么？”她才闭上，后来……　

　　
　　后来，她就变得很小很小，和囡囡那么大小，也许还要小呢！囡囡现在都会走了，她还在地上爬。真好玩，她碰了碰那个在地上爬的她，说真好玩！小她就生气了，鼓着眼睛看了看她，一闪就闪得没影了。她四处地找，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找了半天，小她竟然在水池子边坐着，她想喊她一声，告诉小她离那水远点。但张张嘴巴却不知叫小她啥好，叫曼姑吗？她怎么可以是曼姑，那她是谁？真可笑！她笑了几声，笑完了还是不知道叫小她啥好。正想着，小她回头看着她笑了眼，身子就慢慢往水里没下去……小她竟还冲她笑，她顾不得多想，冲口而出：囡囡，快起开那儿……　

　　
　　她惊出一身汗，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看了看周围。窗外很亮，房里也看得清清楚楚，另两张床上不知从哪一个上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她竟想到：不知现在几点了？看看走廊里的灯也亮着，她爬起来，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把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看到眼前没人，又探出头使劲往楼道口的护士值班室看，一直站在工作台后的小护士没有了。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像只狸猫一样转眼间就闪到楼梯口，接着下了楼，把身子避在从一楼值班室看不到的一面墙上，先看看出去的门锁了没有，再看看出去必须经过的大厅值班室里有没有人。那里面果真有人，还面向着大厅，一副连只猫也不让逃出去的神情。此时的她已不是昔日的曼姑，昔日的曼姑断不会发出此时这种蔑视的笑，而且也不会有眼下这般机智。她悄悄拿来楼梯口的一个痰孟，里面是空的。她倚在墙上，慢慢弯下身子，把痰盂贴着地面轻轻一送，痰盂咕咕噜噜顺着走廊滚去。这一切都做得沉稳冷静，仿佛是久经驯练的侦察员。她听到痰盂滚远了，然后又静静地听动静。大厅值班室的门打开了，有人出来，往痰盂滚去的方向走，和另一个人说话，“是什么响？”　

　　
　　“不知道。”回答的可能是一楼值班室的护士。　

　　
　　就趁这个时候，她一步跨过走廊，像一只轻捷的袋鼠，几下跳到门口，迅速地拉开门闪出去。　

　　
　　4　

　　
　　她顺着路边走着，一边左右看着，走到一群人时，忽然这些人挤过她的身体往一个方向跑，她忙看，原来这些人是抢着上一辆车。那些人都挤着上去了，车却不开，她看到站在车门口一个没穿白大褂却像护士的女孩向她喊：“你上不上？”　

　　
　　她犹豫着，寻思没穿白大褂的“护士”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护士”又喊：“去哪？”　

　　
　　她说：“沈园。”　

　　
　　“就这辆车，快点！”“护士”已经很不耐烦了，“傻呆呆的，不是最后一趟车了才懒的管。”　

　　她迈步上去了，上车后，“护士”很惊诧地看她。她知道是看她的一身衣服，她明白这身衣服只能住院的人才穿，八叔八婶和爸妈、囡囡他们就不穿。但她没有别的可换，她向“护士”歉意地笑笑，请她谅解。　

　　
　　“护士”不再管她穿什么衣服，说：“两元。”　

　　
　　她使劲在脑子里转悠“护士”这话的意思，努力不想让大家看出她是有病的，但转了半天还是不懂这“两元”是要她干什么。她又不能问，怕人家看出她是有病的，只好愣愣地看着“护士”等她再说明白些。“护士”果真比刚才大声一些地又说：“愣着干啥？买车票！”　

　　
　　她这下明白了，但她在身上掏了半天并没掏出钱来。“护士”也看明白了，很生气，“不带钱也敢上车，下站下去！”　

　　
　　这时，后面有人说：“不是从精神病医院里偷偷跑出来吧？”　

　　
　　那“护士”一听，看她一眼，急忙往后躲。她也看出这“护士”其实并不是护士，忙向她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是住院，可我不是精神病。我闺女病了，家里捎信要我回去，可我出来时忘带钱了……真的，是真的！”　

　　
　　乘务员见她言语清晰，是不像个精神病患者，相信了她的话，就又大声喊起来，“那也不能乘车不买票！”　

　　
　　后面又有人说：“算了，看她怪可怜的，又有病，这是最后一班车了，你让她下去，她可怎么办？”　

　　
　　乘务员不屑地说：“谁知道是真的假的，谁知道她从哪儿弄这么身衣服来？这样的人我一年到头不知碰到多少，那要都不用买票，满大街跑的公交车还不都成‘医院专列’了！”　

　　
　　有几个人听着笑起来。又有人说：“来，她的票我替她买。”　

　　
　　卖票的女孩想了想，没接那钱，说：“算了吧。”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那女孩又来吵她，还拽她的衣角，“和你说话呢，没听见？你到站了，还不下车，坐不过瘾哪？”　

　　
　　她这才觉出车停了，她身边的门开着，就急忙跳下车。　。。

212　第九章　曼姑（3）
5　

　　
　　她站在黑幽幽的路上，左右看了看，似熟悉又说不真切这是哪儿，便顺着脚下的路向车去的方向走，走了会，她看到一条往东的路。她停下来看看这条路，再看看路南边一个很深的水洼，想起来，夏天这个水洼就长出一大片荷花，这条路就是通向自己家的路。她在路口站了会儿，然后脚还是顺着大公路往前走，走过了大水洼，走过了一片房屋，再走过一片乌压压的果树园，走到下一个往西去的路口时，她就拐进这个路口。往西走不远，又进了一个村子，在村子里不知怎么拐了拐，她就停在一个院门前。院门虚掩着，她上去一推就推开了，推开后她就进了院，走近三间红砖瓦房，在一个还透着亮光的窗子前站住。从这个窗口她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