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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沈德鸿这几晚上也基本是无法睡眠。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后悔，后悔自己二十年前的年轻鲁莽，那曾让他多少年来一旦想起就心醉、心碎的一刻，如今成了最悔痛的记忆。他常常半夜里望着轻柔地俯在他身边如一只小猫一样让人怜惜的妻子，还是不可思议他曾经留给过她那样深重的罪孽。他可怜的星茹，她是怎样承受这一切的！他心里疼痛地呻吟。当他带着她给他的最大甜蜜和幸福踏上军旅之途时，怎么就没有一点想过他留给她的也许不止相思之苦！而且这份苦难竟是至今也没有想过，他是多么愚蠢！

　　他也不禁痛惜自己的儿子。天，他沈德鸿竟然有一个已经见世的儿子！可是因为他的鲁莽，生在了一个不该出生的时刻，又永远地失去了。

　　新星茹微微睁开眼睛，觉得德鸿没有睡，便抬起头看他。他一直清醒的双目早就看到她动了动，以为她可能还会再睡去，所以没有反应。见她完全醒了，用手抚着她头说：“怎么醒了？”

　　星茹把床头的灯打开，看着他问：“你没睡吗？”

　　“不是，刚醒一会儿。”他掩起脸上的悽惶，勉强地笑了下。

　　星茹凑近了看他的脸，把头贴到他胸前，说：“你很心疼他，是吗？”

　　听她一语说中他的心事，如同揪出他的软弱，心里的酸痛一下子翻上来，声音颤抖地说：“我也心疼你，傻瓜！怎么一直不告诉我，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清算我的罪过，让我心里也好受点……”

　　“已经伤过去的心了，干嘛还要让你再伤一次。也不是你的错！”

　　最后一句话让他感动至深，她竟如此无怨无悔地对待她为他的所有付出，甚至没有想到过他欠她多少！他把身体往下移了下，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更紧地抱住她，叹道：“以为一生一世对你好就算还了你的情了，现在看来，这辈子也还不清了！真希望人真可以有下辈子，下辈子我绝不会再让你受这么多苦！”

　　“那下辈子我一定给你生两个孩子！只是这辈子，恐怕我不能再给你生了……”

　　德鸿听出她话里的不安，忙说：“以为我很想要孩子啊？我也不是没有孩子，凝儿和天桐，我觉得他们和我自己的孩子一个样！只要有你，我几辈子都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的都是老天对我意外的恩惠。我难过的是，你受了那么多苦却没有结果，所以才心疼的。”

　　星茹笑了下，“看在你这份苦心的份上，说不定哪一天老天爷会把我们儿子送回来！你说他会长什么样……”她憧憬地闭上眼睛。

　　德鸿想了想，又摇头笑道：“还是不要想了吧，想得太多了，反而更失望。我不想想，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新星茹也抱住他，幸福的感觉冲淡了这些天来她心中的悲伤、郁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56　第五卷　冷秋　第一章　丹红参赛
第一章

　　1

　　人多是这样，在长期的伤痛中都得学会如何自己舔舐伤疤。很快，沈丹红也全身心地投入到两个星期后的歌唱比赛。

　　继阳对此事也十分卖力，尽可能地在舞厅为她创造排练机会和条件，还每次都陪着她练习，提供观感。丹红问他：“你不是说过，对自己没好处的事从来不做吗？这件事不知对你有什么好处？”

　　继阳点点头，认真地说：“好处大着呢。从公来说，你这一次一旦拿到名次，就可能走向更高一级的大赛，就有可能在某一天名噪全国，继尔走向世界，那么你曾经工作过的这个小舞台也会因你而名扬天下。这不都得先从眼下这场比赛开始？不足够重视怎么可以！从私来说，如果你受到世界瞩目，人们会说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是我慧眼实珠，从一堆废铜烂铁中挖出的一颗红宝石，我是你的引路人，是让一颗新星脱颖而出的当世伯乐，我得多大的荣耀！到那时候我也许就不在这儿当这个小经理了，而去国家人才开发研究院当院长。这种好处傻子才看不到呢！”

　　“你臭美去吧！”丹红不再理他，拣起吉它又上了歌台。

　　继阳不再说笑，也在台下坐下看她继续练习。丹红抱着吉它坐到高脚凳上，把话筒往下压了压，正要开始，继阳却在下面作停的手势。

　　“怎么了？”丹红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继阳拧着眉头说：“我突然觉得这样死练不行！你看你是凭感觉……当然你的感觉已经不错了！我呢虽然也有很高的专业水准，可还是怕耽误你！”丹红一边听着一边笑起来，听他继续说，“我觉得我们得找个更专业的人来指导指导，眼下的行话叫‘包装’！”

　　丹红点点头，“可是到哪找？我没有这方面认识的人。”

　　“怎么会，丹红小姐的名气不算小，大地方的咱不敢说，七品市还是不少倾慕者的。”

　　“有没有正经？”丹红瞪他。

　　继阳笑道：“就是说正经的！十五，你不认识吗？他是电视台的艺术指导，不是正对路子吗？”

　　丹红也喜道：“是啊，怎么从没想到过他！”转念一想，“那不又求到杨雪头上，我不喜欢求她帮忙。”

　　“你不能因小恶废大义呀！再说咱干嘛求杨雪，只要一说你的事，我担保就是杨雪不同意，也未必做得了十五的主。”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继阳冲她笑。

　　“好吧，你负责找十五吧。算你求他，我可不想欠他们的人情。”

　　继阳啧啧嘴，“您可够拽的，我找他就不算你的人情了？到底是帮我还是帮你？”

　　丹红听到这里也笑起来。

　　2

　　十五答应得很痛快。还说：“你们那儿太乱，到我这儿来吧。每天上午你们过来，不能过来的时候我通知你。”他没有告诉继阳他是第十几个找他做类似事情的人，只是丹红是他答应的第一个。

　　继阳回来和丹红一说，丹红十分高兴，于是从明天开始移到电视台的演播室排练。十五把丹红的参赛歌曲看了遍，淡淡地问：“都是你自己创作的？”

　　丹红谦虚地说：“谈不上创作，写着玩玩罢了。”

　　十五不买“美德”的账，迎面痛击，“不用这样谦虚吧，如果只是玩玩有必要参加比赛吗？有必要劳动我吗？”

　　丹红让他说的脸上挂不住，拿眼睛气恨地瞪他后背。继阳小声劝导：“算了，他就这样，话糙理不糙，人冷心热。”

　　十五让她唱一遍他听。丹红坐到话筒前拨弄吉它先唱那首《等你》。

　　听完，十五点点头，丹红下来听他什么意见。“曲风还可以，台风可以塑造，不过个人音质不是太理想。当然，眼下不会唱歌而一夜走红的也不是没有……”

　　十五正说着，丹红一把拽过曲目表，头也不回地拎着吉它走了。她可以容忍十五对她的音质等所谓缺陷的指摘，可是被他其后说的那句惹恼了，她觉得这哪是来请他作指导，简直是让他羞辱的。十五看丹红突然恼怒地离开，有些发愣，他不明白自己刚才说过什么致使她这样的话。继阳手拍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简直是自寻烦恼。

157　第一章　丹红参赛（2）
第二天，丹红还是被继阳拉来了。十五仿佛昨天啥事没发生，直接叫丹红把两首歌都再唱给他听。丹红见他都不在意，似乎自己再较计也说不过，也一句昨天的话没提，坐到麦克风前认真弹唱：

　　冷冷的秋天天空下着雨

　　细细密密的雨清清冷冷的你

　　悲凉浸满心田

　　秋雨梧桐点点细雨

　　不过一时风景

　　冬去春来秋近

　　年年复复年年

　　没有夏天

　　叹世间如梦

　　叶花空缱绻

　　不敌风乍寒

　　清清冷冷的你迷失尘间

　　……

　　十五听后一时无话，继阳对他说：“是不是只坐着唱太平板了？应该设计一些动作，使台风更大方一些。”

　　十五摇摇头，“很多人都会这样想，其实未必！这不是制作MTV，而是现场演唱，舞台本身就是单调的，缺少变换，如果演唱者在演唱时投入太多的动作表演，弄不好反而造作，俗气。就这样抱着吉它坐在台上唱！特别是这样的……小级别的比赛，各选手一般都没有经过专业的策划和包装，并不懂得什么标新立异，突出个性，一定会极尽所能地‘表演”唱，觉得动作越花哨越好，显示他们的大家风范，结果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沈小姐的演唱风格自然流畅，台风表现也与她的歌曲风格很配，完全没必要加一些花里胡哨的动作进去。也就是说他们都打扮成‘大家闺秀’，我们就要来个‘小家碧玉’，这样反而会让人耳目一新，感觉到一种真正的大气。”

　　继阳和丹红被他一席话说得连连点头。丹红也不禁重新审视这个圆圆的大脑袋。继阳这会儿才笑着提起昨天那出，“你今天这话我听了也有信心，和昨天说的为什么有这么大差距？”

　　十五哼地从鼻子里笑了下，“沈小姐不是不喜欢听孬话嘛，我何必自作小人。我昨天说的是整体趋势，今天说的是沈小姐这两首歌和眼下的比赛，昨天我也没说这歌不行，谁知人家心急！”

　　丹红不禁也笑，继阳又笑道：“你们先练着，反正大师级的人物在这儿，有我没我都一样。公司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中午时我来请你们吃饭！”

　　十五却说：“你们都回去吧，不用太紧张了，把噪子搞得太疲劳反而不好。这段时间多休息，吃好，睡好，开心好，保证身体最佳状态比什么都重要。”继阳与丹红见他对什么也反其道而行之，有些不放心，可既然找了人家，也只好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十五也看出他们的顾虑，又说，“放心，以沈小姐的气质和资质，再稍加雕琢，绝对不亚于现在当红的任何一个歌星。如果说怕，就怕这小池子里盛不下大龙虾。”

　　继阳和丹红被他一番话逗笑，十五一点没笑，他不觉得自己的话哪儿可笑。又说：“把曲谱留下。”丹红不明白他要曲谱做什么。十五说：“还真不是一般的没经验！你从没想过要录制伴奏带？”

　　丹红被他一语点醒，也明白了他是要帮她找人录带子，有些超出她预先索求帮助的范围，感到这样过于麻烦他了。她想起码应该说句客套话，可是看十五一张表情平淡的脸，把想说的话又咽回肚里。将曲谱放到他旁边的操作台上，只说了声：“谢谢。”

158　第一章　丹红参赛（3）
3

　　十来天的时间在匆忙中过得特别容易。丹红的两首歌曲都已录制完毕，十五放给她听，她感觉比她期望的还要好。十五取下录音带交给她，也难得地笑着提前祝福她，“祝您成功如愿！”

　　“谢谢，如果能够，那也是你的。”丹红现在心中对他充满敬佩和感激，真诚地邀请他，“一块吃顿饭吧？麻烦了你这么多天一次饭也没请你。”

　　十五笑了下，没说别的，意思是答应了。继阳对她说：“那你们去吧，改天你再特意请我一次就行了，今天我有别的事就不奉陪了……”

　　丹红却不待他说完就先拽着他走开了，“你不是做梦没醒吧？你不奉陪，那谁买单？”

　　继阳叫冤，“我陪了力气陪时间，到现在还要我陪钱，到底是你比赛还是我比赛？”

　　丹红笑道：“你不是要当伯乐吗？这就是伯乐所要付出的代价。”继阳连连叫苦。

　　三人坐出租车很快到了一家餐厅，找了位子坐下，各自点上自己中意的菜饭。等着餐饮上来时，继阳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我有一个这方面道上比较熟的朋友，昨晚上偶尔碰到了，聊起来，听他说这次比赛有几位评委就是他的领导和老师，每晚上都看到有人大包小包的上他们家‘拜访’。还说获奖人员名单他都能猜个差不多。”

　　“那我还比赛什么？”丹红气急而笑。

　　继阳说：“不过我觉得他说的也未必如此！比赛当然得参加，不过……只是我想的，你不同意也别急！咱们也打听打听看看有哪些评委，也给送点礼？或者挨个请他们出来吃顿饭？”

　　丹红愣了愣，“那我就是获奖了，也觉得没啥底气！”

　　“如果别人都走了门子，你就是落选了也不一定说明你不行啊。”

　　丹红还是犹豫，继阳见十五一直没啥反应，仿佛置身事外，便提醒她，“问问十五吧，他这方面有经验。”

　　十五不待丹红开口，先说道：“别问我！首先我没经验，其次我只是答应帮点小忙。至于你参不参加比赛，怎么参加比赛，能不能获得名次，这与我一点关系没有，我既不想发言也没有任何发言权。你们要觉得我态度不好，这顿饭我可以不吃。”

　　继阳笑着拉了他一把，“至于吗？你就是连这点‘小忙’也不帮的时候，我不是也请你吃饭了？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文艺界的，一个个敏感的……哎哟！”

　　十五也笑，“谁文艺界？七品市有文艺界吗？我可一直没找到门朝哪，你指给我看看？”说着又转向丹红，“沈小姐就没想去更大的地方发展？”

　　“你别一口一个沈小姐的行不行？你要是不想叫我的名字，你干脆叫我小沈吧。这几天我已经让你叫的不知抖下多少鸡皮疙瘩了，求你别再恶心我了，让我吃顿舒服饭好吗？”丹红笑着一迭声地求饶，又说，“我这个水平，音质又不怎么样，小级别的比赛都不一定行，还敢想去什么大地方发展。”

　　十五问继阳，“丹红小姐平时对你说话也这样刻薄，有仇必报？”

　　继阳说：“丹红小姐与十五大师是彼此彼此！你们如果真想一较高下，这饭我先帮你们付了账，我就先走一步了？”

　　丹红笑。十五又说：“丹红小姐，我刚才的提议可不是玩笑话，我从来不开玩笑！好比说吧，花可以长在花盆里，但树一定要种在沃野中，否则就根基受限，是长不成大材的。还有阳光，阳光其实是五彩缤纷，色彩斑斓的。但是呢，它却因环境而变幻着。有的地方阳光确实是色彩斑斓，五光十色，你如果是花，日日沐浴在这样的阳光里，你就有可能生出色彩斑斓的花朵，自然夺人耳目。但有的地方阳光就纯朴一些，单调一些，你长在这样的阳光下，就绝对生不出五颜六色的花来，长得清丽一点倒可能的！这个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继阳和丹红都笑笑，觉得听上去似乎也不无道理。继阳又恍然想起道：“看看，忘了把杨雪也叫上。她在哪？给她打个电话！”

　　十五想也没想地说：“她没空。”

　　4

　　丹红最终还是决定送礼。把能打听到的与此次比赛相关的人士，逐一打点了礼品送去后，丹红的兴致却看着没以前高了。打听到第五位——听说也是比较重要的一位评委时，那边收了礼后，又客气地说：“久慕沈小姐的芳名，早想认识一下，能不能找个时间赏脸吃个饭？”

　　丹红回来把事情与继阳说了一遍，然后等着他拿主意。继阳怕这事不那么简单，有些为难。本来比赛只是丹红个人的事，因为继阳的参预，提了些中肯的意见，就慢慢成为整件事的当家作主人，丹红大事小事必先经过他，等着他来定主意。但眼下这事，继阳也无法提出可行性建议，犹豫了很一会儿，只是含糊地说：“要不你就不去？”

　　丹红看他态度暧昧，便自己想了想，最后说：“去！礼都送了，不能这么算了。”

　　“请他到咱们这儿来吃。”继阳看她下了决心，也补充一句。

　　丹红摇摇头，“他说地点他定，他请我。”

　　继阳看着她笑了下，“你看他像个追星族吗？”丹红也忍不住笑了声。继阳又想了想说，“那我就破例做回好人。他请你在哪吃饭，你打电话告诉我，我悄悄去门口守着。”

　　丹红点点头，脸却一下红了。

　　丹红如约来到与那位“倾慕者”的约定地点，但酒不及半杯，菜还未动几下，她便发现，这位果真不是个“追星族”，饭中一个劲地说：“……如今凭是个人就能唱歌，能唱几首歌就觉得可以当歌星，真是井底之蛙！不过像丹红小姐这样有才气有真工夫的女孩子真不多见！现在社会太势利太不公平，只看表面文章，那些踏踏实实靠实力打拼的人不吃香了！……丹红小姐你肯定能行，我认为你行，你绝对就行！可我告诉你一句大实话，你这种情况的女孩子说少不多，说不多也真不少。要真想出人投地，你知道你少什么？少了背景，缺个后台，缺个靠山，缺个真心又有能力帮你捧你的人……”

　　丹红只是含笑，装着毫无领会能力。那人可能觉得不点拨一下到底是个乡下毛丫头出身的她，她是领会不到其中的深意的，便要实践一下给她看。结果未到他的手触到她的腿，丹红已经奋力把他推开，几乎让他连人带椅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