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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你除了嗓门高，火气大，其他的不如个孩子，孩子还懂得要糖吃时撒个娇呢，你瞪着眼睛生一顿气就能好了？要让星茹听你的，你得变变法子！”

　　新效明被她一席话说到止悲为笑，“她还不是随你，和你一个样。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说这些？”

　　“以前……”她叹口气。以前她净顾着和姐姐逗气了，想看姐姐有多大能耐管好这一老一少两个宝贝冤家！

038　第三章　北京·最后的晚餐（1）
看妻妹这样，新效明觉得也该做个姿态，说：“七品市那边去看一趟也行！去看看就赶着回来吧，那边总没有家里方便。”

　　“姐夫，你要留就想法子留星茹，她跟着我去，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我嘛，你就别操心了。”

　　新效明听着又有些不受听，十分地忍了忍说：“你看你这脾气，还劝我改改！我就只不放心星茹？”

　　“我知道。姐夫，到今天了，姐姐也不在了，我不想让你再为我生气。可你也别勉强我，我也是年纪一把了，我有我自己的主张，你别管我。好了，你别再说，再说，别想我以后还理你。”

　　新效明语噎，还真是有些怕了他这个妻妹。闷声坐进沙发，长出一口气。

　　第三章

　　1

　　李珂看到门厅处星培的皮鞋，知道丈夫先回来了。客厅里很安静，她一边眼睛往周围搜寻了一圈，一边往卧室里去，换了件衣服出来，然后进了厨房。

　　星培正攥着一把芹菜一片一片地把叶子拽下来。她上前解下他腰间的围裙，用一角轻轻擦了下他脸上的汗，然后系到自己腰间。“你出去吧，看看还需要做什么。”说着接过丈夫手中的菜。星培知道她是指明天星茹她们走这件事。他拧开水笼头冲了下手，扯过毛巾来擦着，一边看到妻子手下飞快，如一只嗅花蝴蝶震动着它一双美丽轻巧的趐膀，墨绿色的菜叶穿过她温暖滑润的手心簌簌地落下来。他重新挂好毛巾，没有接着出去，从妻子背后握住她的双肩轻轻地揉捏。

　　李珂笑道：“好像挺高兴？”

　　“嗯？”星培自己倒没有完全意识到。一会儿也笑了下，“要让别人听见我可就说不清了！我心里总不会希望姨妈和星茹她们走吧？可想到她们明天走，感觉今天心里反倒踏实了不少，松快了些。这段日子，这心里老像拉锯似的。”

　　李珂笑了下。星培往外走，却差点和突然闪出来的儿子撞个正着，他急忙一收身。纪元也赶紧把身子往一边让，同时一手把住门框，让过他爸的半个肩膀，两脚尖碾着门外的地面，旋进半个身子，张望着，笑嘻嘻地说：“今晚上肯定有好吃的！妈，咱们家也太老土了，现在人家好多都到饭店聚会……”

　　新星培不快地瞟了儿子一眼，板板脸走过去。

　　纪元扭着头看父亲走远些了，回头冲母亲又笑，“我爸他怎么了？瞪我干嘛，我惹着他了？”

　　李珂头也没抬地说：“你呀，长眼神点，你爷爷心里正不痛快，一肚子火可愁找不到地儿发呢。”

　　“我爷爷他啥时候‘痛快’过！”纪元不在意地说着，走进厨房看母亲到底做什么。

　　李珂正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子简装的牡蛎肉来，撕开封口，先放一边化着，听到儿子这话，抬起油腻的手做了个要打的动作。纪元敏捷地跳开，裂着嘴冲她笑。李珂也笑了，带着一脸笑斥责：“少胡说！要不你来洗洗这菜，要不就老实呆着去。”

　　“那我就老实呆着吧。”纪元讪着脸笑，本来也准备要出去了，肖凝却进来。

　　“舅妈，我帮你做什么？”

　　“努，洗洗那菜。”纪元努着嘴巴把母亲刚才给他的差事指给肖凝。

　　“你洗！”肖凝白了表哥一眼，看到案板上的牛肉，问，“要切吗，舅妈？”

　　“我洗就我洗，打量谁还不会呀。”纪元扭开了水笼头，水放猛了点，手一碰上去，溅了两胳膊水珠子。

　　肖凝忙把水笼头拧小一些，纪元先没了耐性，给肖凝让开，“你来你来，这么轻巧的事还是你做。那切肉是力气活，我来。”肖凝把湿露露的手往他身上甩，他忙把后背给她，“来来，擦这儿擦这儿！”把肖凝和李珂都逗得笑起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39　第三章　北京·最后的晚餐（2）
2

　　“不要切片！切成四面一样厚的长方形，也不要太厚，两厘米左右就可以了！”

　　李珂看儿子拿起刀先照量了两个，觉得可笑，心里估摸着他做不来，但也不阻止，随他去做。果真照量了两下子，还是放下了，说：“妈，这技术含量太高了，我怕给你切坏了，做出来就不好吃了。”

　　李珂装着没听见。肖凝也只顾俯着身子洗菜，一肩秀丽的长发顺势垂落胸前，随着手的动作，也一送一收地晃动着。她穿了件白色的纯棉小褂，一件家常穿的裙式短裤——这都是徐雅文的手艺——衬着前抻的腰身，越发勾勒出少女青春健美的轮廓。纪元没事可做，也不出去，晃来晃去地看着她们做，一边打着贫嘴。

　　李珂对外甥女说：“凝儿，我估计你奶奶和妈妈也在那边住不多久。你平时多念叨着回来点，你妈你奶奶身体又不是很好，住在外面不方便。”

　　“嗯。”肖凝应她。

　　“还有一年就高考了，这会儿不能放松，什么也别多想，安心学习。你奶奶和妈妈也不是非要你在那儿陪着，她们也就是住一段时间。你过两天想回来了，给舅妈来个信，我或者你舅舅去接你。你要想多住些日了，也别耽误了开学回来……”

　　肖凝总是应着她。李珂却勾起伤感来，有些说不下去。

　　“妈妈，我不是也一块陪着去吗？”纪元问。

　　“随你的便。”

　　“那你刚才话里怎么一点也没我啊？凝儿要你和爸去接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就陪她什么时候回来呗。有你这个英武、聪明的儿子保护着，你担心什么。”

　　“你住两天就得回来！老在那儿呆着不是给你姨姥添乱嘛。”

　　“妈妈你怎么这样轻视自己，我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我怎么会是去添乱呢，我是去照顾、保护姨姥她们的。”

　　“我不是轻视我自己，我是轻视你。”

　　“妈妈！”

　　“不行！”

　　新纪元气鼓鼓地转身出了厨房。

　　李珂不愿意儿子跟着去七品市，有一个不可以说出的原因。

　　这么多年来，这个家经历的、她所听所看的事情足以让她心悸。家里所有不幸的事情仿佛都与七品市有关，也都是从那儿开始的。

　　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七品市与这个家并不是个吉利的地方。

　　如今，他们经历过一翻风雨之后，虽说留下了许多伤痕还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平复，但毕竟最惨烈的日子过去了。而星茹她们却这个时候又要去那个地方，她已经暗自担心，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不测。所以儿子要去，她自然反对，但拗不过他一遍遍地求她，又找不到坚持反对的正当理由，才勉强同意他陪着去看看。

　　而且她最深层的心里，还有一种她甚至不情愿想到的担忧。虽说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凝儿，如同她的亲生，凝儿和纪元也如亲兄妹一般没有任何嫌隙。但，他们却毕竟是表兄妹。

　　从小长到现在，他们表兄妹的感情一直相当亲密，纪元处处都是围着凝儿行事，这些，李珂不是看不到。当她心里一有这种想法时，自己也不禁讨厌自己，觉得这种心思肮脏，连丈夫星培那儿她都羞于说出口。

　　但就是有挥之不去的阴影，这连她自己都无可如何。

　　孩子们离得她近，有她守着，她况且如此，又如何放心让纪元跟着凝儿去离她那么远的不祥之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40　第三章　北京·最后的晚餐（3）
3

　　饭菜准备停当，端上饭桌，李珂看丈夫去了公公的书房，她便往楼上去，肖凝忙也跟着上去，她估计舅妈是去叫祖母和妈妈下来吃饭。

　　李珂先就近进了星茹的房间，星茹躺在床上，她们进来了也没有睁开眼睛。“星茹？”李珂轻声地喊她，“下去吃饭吧。”

　　新星茹慢慢睁开眼睛，嗯了一声，不知是同意的意思还是仅仅表示知道了。李珂再去请徐雅文。肖凝没再跟出去，她原地没动地看着妈妈，等妈妈转开眼珠看她时，冲着妈妈露出柔柔的笑来，看妈妈又要闭上眼睛时，她走近了些，叫了声：“妈。”

　　“妈，我们下去吧？”肖凝小心翼翼地望着星茹的脸，“舅妈做了好多菜，费了好多心呢……妈？”她更走近了点，扶着床边蹲下来。

　　星茹睁开眼睛，眼光正落在肖凝脸上。那张脸她应该很熟悉，但又说不出的陌生。很少这么近地看着女儿的脸，她发现凝儿长得真是很漂亮，已经透露出少女成熟的韵致。

　　凝儿竟是长大了吗？！新星茹心底蓦地有种震颤感。

　　肖凝看到母亲在观察她，有意外的幸福收获，眼睛迎着母亲的目光，久久不愿挪开。星茹却又把眼睛闭上了。

　　肖凝有些失落，习惯性地把嘴角抿起来笑了笑——这是一个她这个年龄还不应该懂得的笑容，那是心中盛满生活中的失意和挫伤后，对自己无奈的释放。

　　肖凝不会知道母亲此时又被刺痛的心，来自她含笑的神似她父亲的眼睛！这就是这对母女最大的不同，新星茹在压抑的生活中失去了笑容，肖凝却是在压抑的生活里学会了微笑，所以母亲常常让痛苦包裹着，女儿却在痛苦外面包裹快乐。

　　新效明因为这是顿送女儿她们走的送别宴，心里毕竟别扭，所以神情僵硬。后来见徐雅文和星茹先后都下来，星茹脸上倒也平静。再后来，见一家人最近以来难得这么齐整，纪元虽然被桌上的气氛镇着而绷着不少，但还是不时迸出几句乐子来，凝儿看起来也挺高兴，于是心里越来越舒坦起来。有了这些难得的喜悦，新效明也不想惹得女儿和一家人不舒坦，也有意高调，饭也吃得香了。

　　星培夫妇原本以为今晚是个送别宴，正顶着父亲的心窝子，做好不欢而散得准备了，不成想气氛竟是空前得好。一高兴，星培提议：“爸，你和姨妈喝点？”

　　新效明看看徐雅文，“喝点？好，喝点！”

　　“喝什么酒，爸？”星培站起来去拿酒。

　　“看有没有好点的西凤，你姨妈愿意喝西凤。”

　　徐雅文也不禁笑了，“那是多久的老黄历了！你们喝你们的，别管我，我老早就不沾酒了。”

　　星培笑道：“您推不掉了姨妈，正好咱家有两瓶上好的西凤酒。”

　　纪元不知什么时候跑开的，一会儿抱了几瓶冰过的啤酒来说：“凝儿，我们喝这个。”

　　李珂推了一把儿子的头，“她小姑娘家喝什么酒，别没正经。你也只可以喝一瓶。”又对星茹说，“星茹，我前几天在外面喝过一种手工制的西瓜汁，放几块冰块在里面，再加点蜂蜜，喝着挺爽口。而且对身体也有好处，夏天喝了还解暑。我刚才试着做了些，尝了点儿，味道还行。想等咱们吃完饭再喝的，要不现在喝点？我去拿！”

　　纪元忙说：“妈，你给姨姥、爷爷和爸爸留下点，喝完了酒，再喝点那个正好，醒酒。”

　　肖凝在一边笑。李珂说道：“这我倒早想到了，可不知道要不要也给你留点儿？”

　　纪元点点头，“留点也行。”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41　第三章　北京·最后的晚餐（4）
4

　　一会儿，李珂端了一个大盘出来，上面一大汀红艳艳的瓜汁，一玻璃杯冰块，还有三个空玻璃杯。肖凝忙站起来，把大汀的瓜汁接下来，放餐桌上。

　　大家都坐好了。星培把白酒给父亲、姨妈和自己斟上。

　　李珂先倒了一杯瓜汁给星茹，又给凝儿和自己也倒上。

　　纪元早就已经自己倒好了啤酒，又等着肖凝往她杯子里加完冰，他先端起来尝了口，抿抿嘴唇说：“味道还行，冰放少了点。”然后又对着母亲开“枪”，“妈，我刚才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刚才你说女孩子家不能喝酒，我得反驳你。你犯了天下很多父母亲都容易犯得错误，动不动就说‘女孩子家喝酒成什么样’！成什么样了？酒，那是一种最具情调的东西，李白斗酒诗百篇，因为酒才情横溢；苏东坡举杯邀月，更可谓豪气冲天；李清照，你们女人吧，三杯两盏之后，也佳句成行……哎呀，我觉得女人喝酒真是太妩媚动人了！女孩儿比什么人都讲情调，为什么反而不能喝酒？你看古时候，虽然封建社会吧，可人家女孩儿都喝酒，不光喝酒还划拳行酒令，大张旗鼓的，不觉得一点丢人。红楼梦，你不是最喜欢红楼梦吗，那上面的女孩子都够文雅吧，人家也喝！以前，只有那些不文雅，很粗糙的女性才不喝洒。再比如姨姥，当然姨姥算不上古时候的，可她出生在那种文化时代的终结时期，受到一定的影响，所以姨姥就是个很有情调的女——同志，就比妈你现在开放得多……”

　　李珂打断他，“好了，有完没完，找打呢？”

　　徐雅文说：“嗯，我倒觉得我们纪元说得挺有道理。”

　　纪元说道：“你看，姨姥有同感！我现在发现妈你真是太那个什么了，你刚才是不是又把一个很美好的事物理解错了？开放怎么了？开放是一种很难得的心态，比开明更要主动和积极，我们国家现在不是搞改革开放吗，按照妈妈你这样思维，我们国家是在搞改革不正经喽……”

　　“没完了？”星培也瞪儿子，“一家人坐这儿听你演讲呢？”

　　新效明笑道：“让他说！难得听我孙子这样的大论，听听也不错。”

　　纪元受到鼓舞，但说得有些舌干口燥了，一口气喝了半杯啤酒，徐雅文等都被他的举动逗笑了。润完噪子，继续说：“真的，有时候我还真是感觉挺悲哀的，我有许多同学都和我一样有这种感觉呢。我们国家解放这么多年了——解放，说得多好，多伟大！我们不否认我们的国家在复兴，社会在进步，但也不能不说我们取得的最重要的解放成果是从贫穷中被解放出来，而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意识形态却是还被禁锢着，这种禁锢来自封建社会的遗毒，更来自我们自己的心。有很多人是这样，他们不仅不想让自己更文明开放，还嘲笑和打击他人去追求和尝试。当然，我们也有被超级解放出来的意识形态，那就男女平等。但是这种解放又让人感觉很幼稚很悲哀。难道我们的男女平等，就是指女人要和男人一样甚至更比男人力气大，然后挑一样重的担，炼一样多的铁？那么是不是说男人也得和女人一样怀孕生孩子呢？所以说这种不计个性差异地追求平等其实是思想很不成熟的一种表现。很明显，我们的很多思想意识不仅没有被解放，甚至还被扭曲了。就说刚才说的女孩子喝酒这个问题，这是很多人犯下的思想意识上的错误，而我妈是犯了盲目从众的毛病。她从来没想过女孩子喝酒有什么不好，或者说比男人有哪些更不好，为什么男人喝正大光明，就是酗酒滥饮，喝多了回家打老婆孩子，也不被太多人指责，等他酒醒了依然可以被原谅。但很多女孩儿喝酒，虽然并没有侵犯别人，还是常常不被原谅，认为她们不是好女孩儿。所以，我觉得现在的女孩子其实很可怜。所以，我虽然很喜欢乖巧的小女孩，但是因为出于对女性处境的强烈同情，我还是决定以后生儿子，因为我要让我的孩子有更大的生活自由……”。　最好的txt下载网

042　第三章　纪元的大论·七品市
李珂听着儿子这样长篇大论，真是脖子都仰酸了，她心里又气又笑，问他：“请问你喜欢的‘乖巧女孩’是什么标准？”

　　纪元想了想，“也没有具体标准，就是一种感觉吧，比如，像凝儿……”

　　“可是凝儿也不喝酒。”

　　大家都笑起来。趁着纪元还没想起怎么反驳，李珂更加说道：“你觉得不让女孩子喝酒就是悲哀？红楼梦里那些女孩子是都喝酒，可如果你是女孩儿，让你选择，你会留在现在，还是生活到那个年代？为什么？不喝酒就是落后就是不开放，就是粗糙？要放在古时候你刚才那番话就是大逆不道，要放在古时候你现在得站在妈妈身后伺候着，还得弯着腰！要放在古时候明儿妈妈就托人找家姑娘不管你见没见过，喜不喜欢，叫你后儿拜堂你就得后儿拜堂，连和你商量都不用。怎么样啊，你是想选择哪种‘意识形态’呀？”

　　纪元先前还想插话，后来就只是一个劲地吐舌头。等母亲说完停下来，他嘻嘻地笑道：“学术交流，没有对错，重要的是取长补短。我就从妈妈的论辩中看到了妈妈的许多长处，受益匪浅。我只是浮于理论，而妈妈却立足实际；我是华而不实，妈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