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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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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释的眼睛就安然地闭上了。他躺在我的怀中,像个婴儿一样安睡。他雪白晶莹的血液从他的胸膛流出来,在落满雪花的地面上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迅速地开满了如火焰一般的红莲。大雪从天而降,落满了我和释的一身。

然后我的头发突然变得很长,像是释的头发,全部出现在我身上。

我回过头,看到站在我身后的婆婆,她的笑容慈样而安然,她像小时候一样地叫我,她说,卡索,我亲爱的皇子。我走过去,紧紧地抱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难过地哭了。

雪雾森林,我在婆婆的木屋中,我曾经在这里长大,而释的笑声还似乎萦绕在屋顶上,婆婆在替我梳头,她说,王,你的头发好长。我突然想到了释的头发,然后感到一阵一阵尖锐的忧伤从心脏上划过。我看到释瘦小的身影在大雪中奔跑的样子,我看到那个被我杀死的凡世的男人将释推倒的样子,我看到我抱着年幼的释走在风雪飘摇的凡世街道,我看到雪雾森林中我们一起长大的痕迹,我看到我将剑刺进释的身体,我看到释慢慢地闭上眼睛,我看到释的血流了一地,我看到雪地上,开满了红莲。红莲盛开的地方,温暖如春。

我将这一切告诉了婆婆,她安静地看着我微笑,她说,卡索,释留下了一个梦境,他要我交给你。

婆婆给我的梦境比星旧给我的更加真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梦境的冗长,或者因为我与释有最亲的血缘,我在释的梦境中竟然忘记了我是卡索,而只记得自己是幻雪帝国的幼皇子,樱空释。

我是幻雪帝国的二皇子,我叫樱空释。我和我哥哥一起在雪雾森林中长大。我哥哥的名字叫卡索,黑色之城。我和哥哥曾经流亡凡世30年,那30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他用他仅有的幻术来维持着我在凡世的生活。哥哥第一次杀人也是为了我,当时我看到哥哥冷峻的面容,感到异常的温暖。

每当冬天下雪的时候,哥哥总会将我抱进怀里,用他的衣服替我遮挡风雪。所以一直到后来我都不用幻术屏蔽雪花,我希望哥哥一直将我抱在怀中,可是从我们回刃雪城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再抱过我。后来我们回到了刃雪城,然后我们失去了自由。可是,我记得哥哥曾经说过,他一辈子最热爱的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自由。

我总是看到哥哥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星光,看落雪,每当看到他寂寞的样子我就感到难过。特别是在梨落死了之后,哥哥几乎没有笑过,而以前,他总是对我微笑,眼睛眯起来,白色的整齐的牙齿,长而柔软的头发披下来,覆盖我的脸。

因为哥哥要当国王所以梨落就必须死,哥哥没有任何的反抗。可是我知道他内心的呼喊。哥哥告诉过我,他其实并不想成为国王,他想做的,只是去幻雪神山隐居,做个逍遥的隐者,对酒当歌。

我曾经发过誓,我一定要给卡索自由,哪怕牺牲我的一切,所以我要成为国王,然后用我至高无上的权利,给哥哥所有他想要的幸福。我知道这样是近乎毁灭的举动,就连卡索也不会答应,可是,我在所不惜。泫榻,岚裳,我的幻影宫殿,一切在我眼中只是云烟,只有卡索的快乐,是我命中的信仰。其实在我心中,从我记事开始,哥哥就是我心中惟一的神。

哥哥将剑刺进我的胸膛的时候,我感到那么难过,不是为我将要消失的生命,而是因为我最终还是没有给他自由,国王这个位置还是会囚禁他的一生。当我倒下来的时候,哥哥再次抱住了我,这是他在刃雪域中第一次抱我,于是我开心地笑了,我想告诉他,哥,请你自由地飞翔吧,可是我还没有说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我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我怕他会感到寒冷,于是我曲起食指,念动咒语,将我流出来的血,全部化成了火焰般的红莲,围绕在他身旁。

哥,请你自由地……

当我泪流满面地从释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婆婆慈祥的面容,我扑上去,抱着她,大声地哭喊出来。

当我抱紧她的时候,我碰掉了她头发的发钗,于是她银白色的头发散落下来,铺满了一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的头发。

我问她,婆婆,您的头发……

婆婆笑而不答,然后我听见身后一个冷静的声音告诉我:她才是幻雪帝国幻术最强的人,她是你父皇的爷爷的母后,当今幻雪帝国最好的幻术师和最好的占星师,所以她才可以给你最好的梦境。

然后我转过身,看到一身白衣的星旧。他微笑着对我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给你释的另外一个梦境,也是你自己的梦境。星旧继续说,释在死之前就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上,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才可以轻易地杀了他。他叫我在他死后将他的灵力全部传承给你,同时给你他最后一个梦境。

我摸着自己突然变长的头发,发不出任何声音。

星旧将我带到冰海边上,这个地方似曾相识,黑色的悬崖,白色的浪涛,翻涌的泡沫,飞翔的霰雪鸟。

星旧,这是哪儿?

离岸,我画中的地方。

你带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告诉你尝干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是什么?

你自己进入梦境中去看吧。

我走进星旧给我的梦境,然后发现自己仍然站在离岸,只是没有了星旧的影子。我茫然四顾,然后看到了炼泅石,黑色而孤独地矗立在海边。当我走近的时候,我看到了炼泅石上捆绑着一个人,头发凌乱地飞舞在海风中,面容像极了我的父皇。他的肩上,停着一只巨大的霰雪鸟。

鸟儿,你知道我最想什么吗?我听到那个被囚禁的人说。≮更多好书请访问:。 ≯

其实我想要的只是自由,我想推倒这块石头,哪怕跌入海中粉身碎骨,我也不想囚禁于此失去自由。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他摇摇头,说,你怎么会懂,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他看着霰雪鸟说,鸟儿,你知道吗?来世我想成为幻雪帝国的皇子,我不是想成为国王,而是因为那样,至高无上的我就可以拥有我想要的自由。来世我最想要的就是自由。

然后那只霰雪鸟突然腾空而起,然后开始向着这块巨石俯冲,一下一下地撞,最后它撞死在这块炼泅石上,鲜血在黑色的岩石上绽放,如同鲜艳的火馅般的红莲,而捆绑那个人的链条也被撞开,那个人微笑着跌落悬崖,浪涛一瞬间就将他吞没了。

然后我又看到了星旧,海风灌满了他的白色长袍

他举起右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看到了那块黑色的岩石。

我抚摩着岩石上的血迹,那些血迹已经差不多消失掉了,只有一些渗进石缝的血液干枯在那里,被永远地留了下来。

卡索,那个因触犯禁忌而被囚禁的巫师,其实就是你的前世。

星旧,你说这是释给你的梦境,那么释呢?

释的前世也在里面,他就是那只为你而死的霰雪鸟。

然后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痛穿越我的胸腔,我张开口,然后看见白色晶莹的血液从我的口中汹涌而出,一滴一滴地掉在黑色的海岸上,血液流过的地方,全部盛开了火焰般的红莲,所过之处,温暖如春。天空一只巨大的霰雪鸟横空飞过,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它一声响亮的破鸣,然后飞往了更高的苍穹。

哥,请你自由地……

雪国

一、350岁的幻雪帝国之王

在我350岁的时候,我终于成为了幻雪帝国的王。我站在刃雪城恢弘的城墙上面,看到下面起伏的人群,听到他们的呼唤,他们在叫我,卡索,我们伟大的王。那些人从来没有见过刚继位头发就这么长的国王,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释的灵魂延续在我的生命里,银白色的长发飞扬在凛冽的风里面,我听到释的亡灵在天空很高很高的地方清亮地歌唱,我听到他低声地说,哥,请你自由地……

我能感受到释的头发在我身上留下的寂寞的痕迹,它们的主人已经在多年前死在我的剑下,白色的血迹,伸开的手指,放肆绽放的莲花……一切的一切像是天空最明亮清朗的星象图,可是没有人能够参破里面埋葬了多少绝望,星旧参不破,我也参不破。

每当我仰望天空的时候我就会看见霰雪鸟仓皇地飞过,破空嘶哑的鸣叫,凄凉得让人想掉泪。我可以看见高高站在独角兽上的梨落,看见她快乐地操纵风雪,我可以看见岚裳在海中轻快得如同一只蝴蝶,听到人鱼唱晚弥漫整个幻雪帝国,我可以看见释顽皮得如同个孩子的面容,笑容英俊而又邪气,头发长长地四散开来,看到他左手捧着一团飞舞的雪,右手捧着一团闪烁的火,脚下盛开无数的红莲。

我的弟弟是最爱我的人,只是他爱得太惨烈,他就像个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尽管他有着成熟男子最完美的面容,其实他的内心像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又任性又脆弱,他的灵力比我都强,可是他却连反抗都没有就死在我的剑下,死的时候还在笑,可是笑容里绽放了那么多的难过,因为他不能给我自由,不能再和我一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让风灌满我们的白色长袍,不能再和我一起,回到雪雾森林,回到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最初。

还有梨落,被我父皇葬在冰海深处的最伟大的巫师,在屋顶陪我失眠的美丽的女子,还有岚裳,爱得轰轰烈烈的女孩子,看到她死时的鱼尾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我的手掌里面,在围观的人群散去之后,我难过得哭了,眼泪掉下来洒在岚裳雪白晶莹的头发上。

然而他们都是亡灵,我只有伸出手,对着苍蓝色的天空伸出手,虚无地握一握,然后再握一握。

宫女和侍卫们都在说,我是历史上最寂寞的一个王,白天我习惯捧着一卷卷羊皮幻术法典,靠在樱花树下,学习那些古老而生僻的幻术,而晚上,我会坐在屋顶上,看星光如扬花般飘落,偶尔有樱花花瓣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落到我的肩膀上,我会捡起来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偶尔可以听到远处雪雾森林里的那些小孩子的嬉闹和森林沉沉的呼吸,我淡然地笑,在抬头望天的时候。

大风凛冽地吹过去,轰轰烈烈地吹过去。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来。

某一天我恍惚地想起在雪雾森林的时候,在我连巫师都还不是的时候,婆婆总是捧着的脸,摸着我柔软而细腻的长发说:卡索,当你成为幻雪帝国的王的时候,你的日子会突然间变得如河水一样平静,一千年,一万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渐次走过。

我是个孤独的国王,按照幻雪帝国的惯例,每个旧国王退位后都不能再呆在刃雪城,包括皇后,妃子,都要隐居于幻雪神山。所以我总是在偌大的宫殿中听到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因为我没有选皇后和嫔妃,因为我忘不了梨落忘不了岚裳,那些善良而深情女孩子。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梦见梨落从独角兽上走下来,跪在我的面前,双手交叉,对我说,王,我带你回家。她的笑容好温暖,让我连风雪都不怕。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梦见岚裳死在樱花树下的样子,蜷缩着身体,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有时候我会去雪雾森林,与那里的孩子一起玩,教他们一些很好玩的幻术,婆婆总是站在我的旁边,安静地看着我。有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对我说,你是最好的王,以后我当你的护法好吗?我说好,那你的头发要变得很长很长哦,你现在的灵力还不够,我的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全部空缺着呢。看着那个男孩子干净的面容我想起释小时候,眼睛很大很透明,漂亮如同女孩子,笑起来像绽开的樱花,又干净又明亮。

很久之后,婆婆对我说,卡索,你永远像个小孩子,看着你坐在那些孩子中间笑得一脸落寂,我的心就狠狠地痛起来。

是啊,我就是个孩子,可是我还是在流亡凡世的30年里长大了,抱着我的弟弟行走在俗世的风尘中。现在释已经消失在天空上,而我却穿上了凰琊幻袍,戴着雪岚冠,坐在玄冰王座上,俯视着我的子民,成为他们心中永远光芒的神。只是有人知道,神内心的孤独吗?

有时候我会像几百年前一样像个孩子般躺在婆婆的膝盖上,以前我的头发短得可以束起来盘在头顶,而现在我的头发那么长,沿着我的凰琊幻袍散落开来铺满一地。婆婆说,卡索,你的灵力越来越强了。我说,婆婆,灵力再强有什么用,就好像一个人空守着一处绝美的风景,身边却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我已经没有想要去守护的人了。婆婆,现在除了你和星旧我都很少说话了,我发现我不想对别人说话,我从来没有觉得刃雪城那么空旷那么大,像一个巨大而辉煌的坟墓。

婆婆,我想去看父皇和母后。说完我感到婆婆抚摩我头发的手突然停下来。

王,不可以,幻雪神山是个禁地,刃雪城里的人除了占星师可以去祭星台占星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踏进幻雪神山一步。

为什么?我只是想去看我娘。

卡索,经过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这只是幻雪帝国的规矩,尽管在凡世人心中我们是高高在上的神,可是神也是被禁锢的。卡索,你知道吗,以前王族的人背上都是有翅膀的,雪白色的羽翼,柔软的羽毛,可是现在王族的人虽然可以自由地使用幻影移形术,却没有人可以飞翔了。

婆婆,我娘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很想她。

卡索,不是你母后不想,而是她不能。

为什么不能?

卡索,有些事情是不被允许知道的,以后你总会明白。

那我去问星旧。

星旧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他和我一样,是这个帝国最伟大的占星师,占星师自由占星自由释梦,谁都不能强迫,而且,星旧也知道,什么事情可以说,什么不可以。

我抬起头望着婆婆布满皱纹的脸,她的笑容温暖但模糊,像隔着浓重的雾气盛放的莲花,遥远得如同幻觉,我似乎又看到了云朵上释的亡灵,他涟漪一般徐徐散开的笑容。

天空飞过巨大的霰雪鸟,鸣叫声撕裂了一片苍蓝色的天空。我的眼睛微微地疼痛起来。

几个月后我还是去了幻雪神山,因为我在落樱坡欣赏凋零的樱花的时候,看到了以前莲姬身边的一个宫女,她的头发居然到了脚踝,也就意味着,她比刃雪城中任何一个巫师都厉害。而这几乎不可能。

幻雪神山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我想要揭破。

二、刃雪城中的幻术师

看到我娘的时候,她站在一潭泉水边上,头发软软地散在她脚边,无法估计的长,可能比我的头发都还长,一头白色的独角兽站在她的身旁,樱花一片一片飞进她的头发里面,水光映在她脸上。

我轻轻地喊,娘。

母后转过身来,然后看到了我,看到了她身着凰琊幻袍头发飞扬的儿子,幻雪帝国现在的王。

然后她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而显得恐怖,她身子向后晃了晃,手上采集的樱花花瓣纷纷散落。她只是一直摇头,然后对我说,你快回去,快回去……

娘,你不想让我来看你吗?娘,我想你了,我在刃雪城里好寂寞,你过得还好吗?

母后还是摇头,只是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我刚想走过去,但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微,只是一些雪在脚下碎裂的声音,但是我还是听到了,母后也听到了。还没等我回过头去,母后已经扣起拇指和无名指,指了指泉水,又将手指向我,我还没看清楚就被一股从泉中飞出来的水流包围了,然后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在昏迷前的很短的瞬间,我听到了出现在我身后的那个人的声音,是莲姬。

刚刚是谁在这儿?莲姬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如同冰凌一样尖锐而寒冷。

没有人,我在看樱花凋落。

那你为什么使用潋水咒?

我的行动没必要向你汇报,我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你使用水杀术,你信吗?

在我面前你用水杀术,你不想想在幻雪神山里面你算老几。

然后我感到一阵尖锐的寒冷侵入骨髓,迅速上行到脑中,然后我失去了知觉。我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娘泪流满面,樱花残酷地飘零,如同释死时的那个冬天。

雪雾森林永远是温暖的,阳光如碎汞满地奔跑,野花绚烂得无边无际。我醒来的时候睡在婆婆的屋子里面,火炉散发温暖的木柴香味,婆婆坐在我的床边,笑容安详而淡定。在门口,星旧背光而站,门外明亮的光线将他的剪影勾勒得格外清晰。我看到了他手上的落星杖。我知道那是婆婆占星时的巫术杖。

婆婆,您的手杖……

王,我已经把落星杖送给星旧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幻雪帝国最好的占星师了,我已经老了。婆婆抚摩着我的头发温和地说。

那么最好的占星师是不是有权利说想说的话呢?星旧突然转过身来,望着婆婆。他的表情冷酷而生硬,如同祭星台上冰冷的玄武岩。我从来没想过星旧会用那种表情对婆婆说话。

不能。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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