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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是深圳一个贼-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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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她身后瞄了一眼,道:“阿飘呢?”
“刚走,上班了。”
大清早找阿飘,她很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我根本没法解释,撒腿就跑。急得何姐在身后喊:“有事没事?有事没事!?”我含含糊糊摆了摆手。
我就像丛林中的猎豹,几乎是靠感觉在找阿飘。一丈多高的石阶,一闭眼就跨了下去,数百米的小巷,三蹿两蹿就蹿了过去。等到了彩田路,一辆双层大巴刚好停靠车站。那就是阿飘乘坐的19路公共汽车!
这种双层巴士深圳不多,是阿飘的舅父捐赠的,一位印尼华侨。在这路车上,阿飘有特权,免票!所以,她几乎成了固定乘客,每次都乘坐它上下班。正因为如此,19路公共汽车上没扒手。大家都知道阿飘与豆子的关系,况且她妈是何姐,七爷的管家婆。招惹这路车,就等于招惹了这几个姑奶奶。深圳的小偷们明白着呢。
我是最后一个上的车。也赶上开这趟车的司机心眼好,从倒车镜看到我拼命的样子,多等了半分钟。感谢你,人民的好司机,以后我绝对不在你车上偷东西,我在心里念叨。
买过票,我开始在车上寻摸阿飘。车厢底层人多,但像阿飘那样扎眼的不多。也就是说,全是歪瓜蔫枣,没一个养眼的。我转身上了楼梯。
第二层人很少,几乎全是老头老太太。真是奇怪,越老越想往上爬。后来我才知道,现在深圳的人越来越多,给老人让座的越来越少了。
在枯枝中寻觅一朵鲜花并不是难事儿。爬上楼梯,眼一扫,我就逮着了目标。在车厢尾部,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坐着个姑娘。她低着头,一手抓着牛奶瓶,一手抓着菠萝包,吃得正香。她大口大口吸牛奶,大口大口吞面包,没有半丝矜持和造作。
她就是我的心上人阿飘。My God!想不到这个文静的小女孩,还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望着她一脸憨态,我醉了,软软地靠在楼梯口的扶栏上,用盈盈含情的目光,捕捉她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
往嘴里灌奶灌得正欢,阿飘突然停住了。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慢慢抬起头,乌溜圆的眼珠子来回乱转。我侧侧身子,躲到别人后面。
她见众乘客或立或坐,或闲聊或闭目养神,没人留意到她,放心大胆地继续战斗。
我的目光重新爬出来,聚在阿飘身上。越看越觉得可爱,越看越觉得迷人。阿飘阿飘,你知道我在……突然,阿飘的头又抬了起来。
她一口面包还未吞下,鼓着腮,猛地仰起头,她的目光一下捉住我的目光。那饱含深情的眼睛呵!这一下躲闪不及,我俩的目光撞个满怀。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继而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地藏了藏手中的早点,低下头。
我的脸也红了,感觉口渴得要命。刚才的扭捏,变成了尴尬。
挺住,一定要挺住。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深呼吸一口,稳住心神。
既然被发现了,我索性用更热烈的目光盯住心上人。
阿飘似乎有些恼怒,飞快地蹙了下眉头,努努嘴巴。这一切都没逃过我的火眼金睛,愈发感觉出她的柔媚动人。
好在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阿飘才有了点安全感。她避开我的目光,迅速将剩余的菠萝包送到嘴里,喝光最后一滴牛奶,像所有的淑女一样,乖巧地将两手交叉到膝上。
往后的事情大家可能会猜到。我要吹响冲锋号,向阿飘进攻了。甩一下额前的头发,优雅地踱到她跟前,单膝跪倒,深情款款地捧着她的小手,一字一句地说:“阿飘,我想你想得好苦。”然后,把头放在她膝盖上。
不过,这只是活动活动心思,没敢付诸行动。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间我好怕,两膝发抖,迈不开步。该死的脚,还没眼睛大胆,关键时刻不管用了。
就在犹豫不决之际,隔着人缝,阿飘站起身来,用力往外挤。后来可能觉得不雅观,挤了两下,放慢了动作,一点一点往外挣扎。
我一直站在楼梯口的扶栏旁,那是乘客上下的必经之路,挤着挤着她就挤到我跟前。她把头扭到一边,假装不认识。随着她的临近,我的心嗵嗵跳得飞快,热血往上涌,汗水嗤嗤往外冒。尽管如此,眼睛始终不渝地盯住她的脸。
就在下楼梯的一瞬间,阿飘突地昂起头,雪白的小牙齿咯吱吱直响,眼珠子瞪得溜圆,恶狠狠地搡了我一把,噌噌几步不见了踪影。紧接着,听见售票员播报站名:“仨九医院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带好行李物品……”
噢,行李物品我没有,惟一的一颗心被阿飘带走了。从车窗,我默默地注视着她,目送她穿过马路,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19路公共汽车按固定的轨线继续爬行,慢悠悠的,一站一停,停一站少一些人,等到了火车站附近,偌大的双层车厢只剩我一个乘客。要不是售票员催促,说终点站到了,我可能会继续坐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太爱19路了,我爱乘这部车的人,我爱开这部车的司机,我爱……下了车,我兴奋地把手插在裤袋里,吹着口哨,两脚上下交替跳踢踏舞。他妈的,这会儿两只脚怪灵活。
跳着跳着,我突然感觉不对劲,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领带在脖子上,胳膊腿齐全,卵蛋来回晃荡,钱包……,乖乖哩咯楞,裤兜里空空如也,我的钱包不见了。
比贼被掏了钱包更稀罕的
记得上车之前,我还掏出钱包买票,现在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口袋里,可是它却不翼而飞。
该不会钱包也跟着跳舞,叮叮当当,一不留神蹦进下水道吧。我回头巡查一番,车站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工人穿着胶靴,抱着水管子冲洗车辆;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抛撒的碎银子。
被扒手偷走了?简直是开国际玩笑,偶就是干这个的。对于一个以“偷”为职业的人来说,那可是奇耻大辱。
在江湖上,小偷丢钱包与赌徒丢骰子,烟鬼丢烟枪是一个道理,都是丢人的事。要是偷钱包的哥们再损我两句:就你这水平,还当偷王的徒弟,玩去!那我得找多大的针眼才能钻进去?中国人爱面子,小偷也是中国人,所以小偷也爱面子。
这是哪个王八羔子,专捡我走神的时候下手。我把牙咬得咯咯响,心里却暗暗叫苦。一个场景总出现在我脑海中:这边我和阿飘眉目传情,那边两根指头悄悄伸进我的口袋。
七爷早把我训练成浑身长眼珠子的“偷林高手”,不是趁我色迷迷勾搭阿飘,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阿飘阿飘,你看,为了你我人都丢了。不光是丢钱包。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嘀嘀哒哒叫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喂,哪位?”我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听电话里一声冷笑,传出个恶狠狠的声音:“当然是你最想的那位!没想到吧,哼哼,你也有今天!”
肯定是扒我钱包的那哥们。瞧瞧,连我手机号码都知道,肯定是找茬的。
“有今天?要没今天和明天,那不就是死人。”我嬉皮笑脸地回答。
那声音“哼”了一声,道:“死人?你以为今天能活着回去吗?”
他缓了口气,得意地说:“低头瞧瞧仔细瞧瞧,你胸口上是什么。”
我低头一看,有个聚光点围着胸口晃悠。乖乖哩咯楞,出门我看过黄历,上面没写有凶煞。
昨天刚上演一部外国电影,就有类似情节,一个人正要在街边电话亭里打电话,电话铃突然响了,他一接听,里面传出个恐怖的声音,说是有支狙击步枪正瞄准他,要他乖乖的拿命来……
该不是电影变现实了吧?我想。身上的汗毛刷地竖了起来。
电话里那个声音又说:“听说过激光瞄准镜吗?这就是。”
“别,别开玩笑了。”我的舌头有点痉挛。妈呵,真够狠的,不仅偷包还要命,看来我得罪人了。
得罪谁了呢?我前思后想想不起来。对了,前两天跟踪蓝氏三兄弟,肯定是他们报复来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口发干,睾丸发紧,呼吸开始急促。
“乖乖把手举起来,闭上眼往前走!”那个声音命令道。
前面是灌木丛,聚光点就是从那儿射过来的。我再不说话,依言行事,两手能举多高举多高,就像一只大猩猩,摇摇晃晃往前走,神经绷得快断了,就连耳朵都在打哆嗦。
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大佬,您是从哪个动物园出来的?”
呃?不对劲。我止住步,心里咯噔一声:妈的上当了。连忙睁开眼,只见隔着灌木丛,小赖、犊子、瘦猴等几个扒手捂着肚子,憋在那儿偷乐,就差没翻跟斗了。瘦猴手里捏着放大镜,兀自反着光。原来是自己人。敢情是他们整蛊我。
我猛然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不能便宜了这几个坏小子,于是,大喝一声:“好呵,混大胆了。”伸出手,想给小赖来个窝脖儿,无奈灌木丛太宽,够不到他。想跳过去,估摸了一下高度,有点费劲。于是,唬起脸,道:“过来!”
小赖见我气哼哼的样子,试探道:“过去可以,你不能打我。”
“不打你。”我抹抹鼻子。心中暗道,不打死你才怪。
小赖瞧了瞧我的脸色,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我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小赖他们就从一边绕过来,大佬大佬叫得亲切。
等他们到了身边,我冷不防抬脚就踢;小赖早有防备,一跳,笑道:“你说话不算数。”
我也笑道:“老子说不打你,没说不踢你。”小赖大呼上当,撒腿就跑,我挥舞着胳膊紧追不舍,犊子、瘦猴在后面拍手加油。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小赖做东请客;他早就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订了房,是专门到19路车终点接我的。见我又蹦又跳,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灵机一动,开了个玩笑。
小赖订的是香格里拉二楼的“玫瑰厅”。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空调的功率比冷库都大,眉毛都快结冰了;伺候得也周到,想坐下,马上有人拉椅子;想抽烟,马上有人点火。估计你想上厕所,不用说话,手纸都能递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19路终点。”进了酒店包房,落了座,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腾腾的毛巾,我一边擦脸一边问。
小赖道:“瞧您的记性,不是您说的吗?”
“我?”
小赖见我一头雾水,从兜里摸出个纸包,双手举过头顶,学着戏里的花旦,拖长音道白:“大——佬——,这难道不是你交给我的么——?”嗓子拿捏得让人直想哭。
我接过纸包,顺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这下他没躲过,哇哇直叫。
我打开纸包。奇了怪了,里面正是我丢失的钱包,纸包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19路终点见。底下缀着我的名字。
小赖说,刚才他在罗湖口岸的过境天桥上逛悠,伸手一摸兜,发现了这个纸包。“我猜你是甩条子,临时递活。”他说的是黑话,意思是他以为我被便衣警察盯上了,所以把偷的钱包转移到他身上。
小赖又道:“真不愧是七爷的高足,连人影都没见到,神不知鬼不觉就递过来了。”这小子挺会拍马屁。
小赖一向和我谈得来,见了纸条,自然喜出望外,按高规格安排了一桌酒席接风。为了显示他和七爷高足的关系,特意把他手下的两个马仔叫来作陪。
“不过,尽管神不知鬼不觉,我还是看出点门道;”小赖压低嗓门,向两个手下夸耀:“大佬扮成一个老头,拄着拐棍,在我跟前一闪,我心里就有底了。”
犊子、瘦猴随声附和,佩服得五体投地。“哎呀!真高明。”他们向我伸出大拇指,眼睛却瞟着小赖。也不知是夸谁。
到了这地步,我知道不好说破,举起酒杯:“感谢弟兄们帮忙,来,我敬大家。”
小赖三人忙站起来碰杯,我摆摆手:“坐下坐下。”念了句酒令:“长江两岸,站着不算坐着算。”我用杯底碰碰桌面,一饮而尽。
这是喝酒的新辞令,这年头酒桌越来越大,喝酒的人越来越多,站起来麻烦,坐着又够不着碰杯,于是就碰酒桌。小赖三人为了表示尊重,站着喝完才落座。
不一会儿,一桌菜上齐,全是鱼、虾、蟹之类的海鲜;我一边吃,一边批评小赖:“都是哥们,以后可不要搞这么丰盛。”
小赖听我这么称呼他,来了精神,道:“我来敬大佬一杯。”犊子、瘦猴也都举起杯。
犊子是东北人,为人爽快,道:“早听赖哥讲,七爷身边就数您平易近人,果然不错。”他又竖起大拇指。
“哪里哪里。”我谦虚道,心里却舒坦得像抹了蜜糖。看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没错,谁都喜欢听好话。
我们边吃边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聊着聊着就聊到“职业”上。“怎么样,最近活好干吗?”我问道。
小赖把腿盘到椅子上,叹了口气,冲服务小姐吆喝:“我们谈点事,不叫你们别进来。”服务小姐鞠躬退下。
打发走外人,小赖才说:“别提了,快饿死了。”自从紧缩银根,房地产热退潮后,深圳经济一天不如一天,好些企业都转移到上海,大家的荷包都瘪了。
“以前的钱包鼓囊囊的,装的都是一千块一张的港币,现在是一沓十元的人民币。”他们说。不景气就不景气呗,公安反倒来了劲,火车站里、口岸广场、公共汽车上净便衣,一不留神就摸到他们兜里。
“要是搁过去,唉!”小赖他们同时叹了口气。
原来东门派出所的刘所长升了公安局长,犯驴脾气,整天张罗着“严打”,逮住小偷狠不得生吞活剥了吃。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叫苦连连,一起怀念过去的光辉岁月。
“过去那玩意儿。”饮过几杯之后,犊子已有些醉意,用巴掌抹抹嘴巴,讲起故事来。
说是1990年,有一天晚上,他去莲花北偷东西。那里是市委市政府的宿舍楼,保安比较多,平时没谁敢去。那天合着他倒霉,前脚刚踏进人家的门,后脚主人就回来了。当时他没地方躲,哧溜钻到了床底下。
回来的是两口子,也是东北人,在建材局工作。那时候深圳到处搞建设,是个肥缺。那天晚上,他两口子喝了点酒,提了一皮包钱回来,一到家就大呼小叫,在那儿耍酒疯。
男的说,咱挣那么多钱咋花。女的讲,置房子置地呗。男的又说,那也花不完哪。女的接过去,那咱就拿钱当被子盖。哗啦哗啦,往床上倒钱,一捆一捆,撕开封条往天花板上扔。隔着床缝,犊子看到崭新的人民币从天上散开,刷刷往下飘。桌上、床上、柜子上、地上到处都是。
一边扔,这两口子一边笑。嘻嘻嘻,哈哈哈。男的说,真舒服。女的说,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挣恁多钱。
男的就使坏说,今晚上咱俩就在钱上弄那啥。女的就撒娇,弄啥呀。男的就嘿嘿直笑,一下扑到女的身上,在她脸上乱啃,一边啃一边说,看我弄死你。
女的就笑他:“不知道你还管不管用?”男的不服气说:“明天花钱雇俩漂亮的,弄给你看。”女的就不乐意了,说:“你敢。”男的说:“有啥不敢。”女的说:“你敢我也敢。”男的一瞪眼,说:“你敢!”两人就吵起来了。
犊子在床底下憋了半天,越听越生气,噌地爬出来:“瞎嚷嚷啥呀?”他说。
那两口子一听,吓了一跳,怎么屋里还有别人。男的就从女的身上滚下来,坐在床上道:“你是干啥的,俺们两口子吵架你掺乎啥。”犊子说:“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看你整的啥事,刚挣俩糟钱就汆,还花钱雇俩漂亮的,你媳妇就不漂亮?!有钱就腐败是不?”他板着脸把脚边的钱往外踢。
那男的听了这番话,小眼睛一眨一眨不吭声了。女的见犊子是撑腰的,精神头马上来了:“这位大哥说的在理,男人有钱就变坏,一点不假。”说着,白了男人一眼。男的还没喝迷糊,问犊子:“你是干啥的,咋跑俺们家吵吵?”他怀疑地瞪着老婆。那女的赶忙解释:“我不认识他。”男的说:“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那就怪了。”犊子说:“怪啥怪,我是小偷,跑你们家偷东西来了。咋的吧。”
两口子一听,脸色唰地白了,肩膀靠在一起。还是女的聪明,见犊子叉着腰,气哼哼的,知道是个愣头青。忙说:“偷啥偷,这不满屋都是钱,你用俩手抓,抓多少拿多少。”
真的?犊子有点不相信,摸摸头。女的掐了男的一把,男的连忙说:“真的真的。”犊子高兴地把地上、桌上的钱敛起来,使劲张开手一抓,满满抓了两把说,谢谢。拔腿往外走。走到外屋门口,冲屋里喊:“大哥帮我开开门。”
那男的穿着裤衩,撅着屁股跑出来,拧开锁得牢牢的门锁,点头哈腰地说:“兄弟走好,有空来坐。”犊子刚一出门,他把门咣地关死了。
犊子高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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