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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阿宝-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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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将领中的一个人便顺着奚好女的目光,直直地来到阿宝身旁,对着阿宝勾了勾手指。
奚好女此时便不叫狐狸精了,又哭又笑了起来,其状甚是可怖,胆小些的都纷纷扭了头,不敢再看他。
阿宝垂着头,强自镇定,压着嗓子与那将领道:“军爷怕是看错人了!小的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如何会是他口中的狐狸精?”
那将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对她的花脸及一身乱糟糟的衣裳暗自皱了皱眉,略迟疑了一下,又转头去看别的女子。那边的奚好女又狂叫起来,狂叫不算,又拼尽全力翻了个身,往阿宝这边爬了过来,所过之处,地上泥土皆被血迹染红。阿宝吓得失了魂魄般忙往后退,那将领心中疑惑,便又回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阿宝看。
骑在马上的一个武将掷出手中一杆长缨枪,长缨枪插入奚好女大腿,将他钉在地上,再也爬不动。奚好女犹自伸着一只血淋淋的手腕,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却是晕死了过去。
阿宝长出一口气,见那将领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又慌了神,身子发颤,口中嚷道:“你若不信小的,只需查验小的耳朵便可,小的没有耳眼!敢问这世上会有没有耳眼的女子么?”说着,偏了头,将一侧耳朵露出来,欲让那将领查看。
“没有扎耳眼的女子,我倒是知道一个。”
阿宝猛地抬头,正对上锦延的一双深不可测、冷若寒潭般的眸子,他身上银甲映着夕阳的余光,微微刺痛了她的双眼。
阿宝的头微微晕眩,犹如独自一人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水面之上,后有波涛万丈喧哗逼近,前有漫漫迷雾汹涌而至,她只想能有个人快些来将她拉上岸,哪怕岸上那人向她伸来的是荆棘,是刀剑。
锦延驱使马匹又上前几步,堪堪地停在阿宝面前,略略弯腰,拿手中的长剑挑起阿宝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随即弯起嘴角,冷冷一笑,道:“这个没有耳眼的女子便是我府中出逃的奴婢。”
第53章 莫家阿宝(四十三)
阿宝又被押回了将军府。
万幸回府时是深夜,也无人留意,倒免去许多口舌。阿宝被锦延的侍卫径直拎到书房中,往地上一丢。地上铺有厚厚的一层银狐皮做就的地毯,摔下去并不疼,加之她被人家也丢得习惯了,因此并不在意。且同样是破布口袋般的待遇,但力度却比长安第一次把她从莫府后巷中捉走并丢到锦延面前的那一次要轻柔多了。丢她的侍卫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书房中无人,她顺势往地上一扑,趴在地毯上歇着。
锦延过了许久才进来。她已睡着,还做了两个断断续续的梦,耳朵里听见声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口水,揉揉膝盖,低眉顺眼地盘坐在他书案前等候发落。
锦延已卸去盔甲,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头发尚未干透,似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经过她身边时,身上飘过一阵似有若无的药香味。他一身洁净,而她还是蓬头垢面,一身山贼丢弃不要的衣裳,头上梳着不男不女的发式。
锦延坐下,取过一把长剑,拿了一块软布,坐在书案前慢慢擦拭,间或抬头看她一眼。
半响,阿宝终于受不住两人之间的沉默,捂着脸“嘤嘤”地啜泣了起来,不时地透过指缝偷看他的神情。
锦延听见她哭,把手中的剑放下,操着双手,一手摩挲下巴,面上似笑非笑,嗤道:“莫阿宝,我已给过你一次机会,让你随心所欲去你想去的地方……你却又来招惹我,这且不算,竟然是与草寇同流合污,教唆他们来我府中偷盗……反了你了!你打的是什么盘算?你可知道,你这次落到我的手里,只怕今后是走是留再也由不得你了。”
阿宝这下真掉了几颗眼泪,哽咽道:“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我小八哥的叔父……我眼看要身陷囫囵,也无法为他们报仇,只得将施大吼引到你这里……”
“你的小八哥……”锦延面上笑容隐去,换成一副冷冰神色,“你出去不过数日,竟为自己找了几个相公……我当真是小看了你……我倒忘了应该称呼你为姜娘子或是施娘子才是呢。”
阿宝噎了一噎,这下真的伤到心了,又羞愧难当,强辩道:“我并未与小八拜堂……你既然知道我这些日子的行踪与所作所为,就该知道我是被抢上山的……”说着,便开始捂脸痛哭流涕,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指缝中漏出来,肩膀也跟着一抽一抽地动。
锦延嗤笑一声,不为所动,只抱胸冷笑看她哭。
阿宝不知为何便急了,胡乱擦了一把脸,嚷道:“我虽然骗了他,却并没有骗你!”言罢,不知为何便呆了一呆,自己也不明白说的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又为何要对他说这些话。
锦延却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冷冰冰的神情略略缓和,随即双手按在书案上,微微向前探身,笑道:“我知道。你的山大王相公死到临头还等着你能为他求情……你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骗死人不偿命的骗子了。”
阿宝傻了,忙止了哭:“他……莫非连我说过的那段帮他求情的话也都说出来了?”
锦延又嗤笑一声,悠闲地握握拳头,骨节咔咔作响,睨她一眼,却不说话。
阿宝好生别扭,绞着两根手指,眼神闪烁,试探着问:“不知他……都对你招供了些什么?”
“你那山大王相公倒也是一条硬汉,不过……叫他招供,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不论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锦延哼笑了两声,上上下下剜她两眼,曲起手指在书案上敲敲,又道,“你能在长平的眼皮子底下逃跑,果真有几分胆识与本事……只是却为何又被那等村野妇人骗去卖了?”他轻轻摇头,轻叹道:“不过还好,你最终将她杀了,这才是我认识的莫家阿宝,我所……否则,我倒要对你失望透顶。”
阿宝羞愧,不愿再与他说这些,瞧他也不像是要杀自己的样子,遂放心地打了个哈欠,顾左右而言他:“天晚了,我该住哪里?”
锦延再向前探身,蓦地伸手抓起阿宝衣裳的前襟,一把拉到面前。二人之间仅隔了半尺之距,鼻息相闻间,阿宝脸上刷地变红,身子微微颤栗,于是半垂了眸子,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锦延咬牙问她:“小祸害精,还敢逃吗?”
阿宝扭开了头,又轻轻摇了摇,老老实实道:“再不敢了……”声音细如蚊呐,低不可闻,“我只呆在我的渡月居里。”
听他半响没有说话,怕他没听见,便又抬头看他,对上他一点点漫出笑意的眸子,一字一顿:“除了我的渡月居,我哪里也不去。”
锦延弯起嘴角,松开她的衣裳,道:“好。”
阿宝想了想,又加了一个:“你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
锦延想也不想:“不行。”
阿宝气结,想了想,换了一个条件:“你要替我安顿好四姐一家,我还要去看四姐。”
锦延微微蹙眉,沉吟片刻,还是说了一个“好”字,又上下对她的脸上下看了几眼,嫌恶地加了一句,“去洗洗干净。”
阿宝于是又回了渡月居。
渡月居从外头看上去还是跟从前一样。屋子内也整洁如初,只是新添了桌椅书架箱笼以及摆设的花瓶书画等,床上是崭新锦被与罗帐,箱笼里都是女孩儿的衣裳,而且都是她喜爱的颜色式样。如今的屋子,已经完完全全地是女孩儿住的闺房了。
阿宝的心底无故着慌,忙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喘口气,忽然听见床脚下似乎有小小呼噜声,她忙蹑手蹑脚靠近两步,低头一看,却见床脚下有个小小的竹筐,里头躺着毛茸茸圆滚滚的小毛球。
阿宝惊喜不已,不管毛球已经睡着,一把把它抱起,对着它的小黑鼻子狂亲了一通,毛球睁开眼对她汪汪了几声,往她怀里钻了钻,又闭上眼接着睡了。毛球与她分别了一个多月,已经长大了一圈,却还是没有把她忘记。
阿宝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午后,忙慌里慌张地爬起来,让桑果煮了饭吃了,梳洗打扮好后,带上桑果,取道角门,吩咐人备车径直去找四姐。想来是锦延吩咐过了,门口无人阻拦,又极快地给她备好了马车。
马车驶了小半个时辰,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停下,安顿四姐一家的小宅子便在这小巷的深处,小宅子门前栽有几颗柳树,树旁有一眼古井,倒也是个清净所在,只是门口倒了一地的药渣子。
阿宝下了车,轻轻叩了叩院门。出来开门的却是四姐夫。四姐夫满面菜色,一脸病容。
阿宝又惊又喜,亲亲热热地问了声好,又问:“四姐呢?小八哥呢?”四姐夫只是尴尬笑笑,不答她的话。
阿宝便自顾自地往里走。四姐怀里抱着小宝儿正在灶房熬药,见了阿宝进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碗往灶台上重重一顿,转身就走。
阿宝忙迈着小碎步跟在四姐后头陪笑道:“四姐,就算小八哥不要我,我以后也每天都来给你做伴可好?”
四姐蓦地回头,已是两眼通红,道:“你若以为你那什么富贵亲戚给我个安顿之所,我今后便会对你感激涕零,那却是大错特错了!你今后还是莫要出入咱们家的好,谁知道你还会带来什么灾祸!”
阿宝眼睛瞬间红了红,委委屈屈道:“小八哥可有来过?我有话和他说!他若也不让我来,那我就不来了。”
四姐冷笑道:“你小八哥已被发配西北了!你那什么富贵亲戚难道没有和你说么?你害了我爹的性命也就算了,我家小八又有何辜?自你招惹上小八,来到我家之后,我家接二连三祸事不断,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该再来我家!”
阿宝呆了呆,“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桑果也陪着她掉泪不已。四姐夫看不下去,转到别处去了,眼不见为净。
四姐只是冷眼看着她二人,始终不与她两个说话。
阿宝哭够了,爬起来,与桑果两个把小宝儿一堆小衣裳拿到门口洗了。又把门前屋后都洒扫了一遍,见灶房内有米面菜蔬,便洗了切好,把米也淘了倒入锅内。外头天渐渐地黑下来了,阿宝把身上银子都摸出来,悄悄放在灶台上,拍了拍手,转身对着堂屋喊了声:“四姐,我走了,我过两日再来看小宝儿。”
回到渡月居时,已是暮霭沉沉了。两人胡乱吃了一顿晚饭,阿宝泡了一会澡,正昏昏欲睡时,忽然想起还应该知会阿娇及柔安一声,便叫来桑果吩咐道:“你去与她们说我莫阿宝又回来了,只是这回我已看破红尘,自此改头换面,在渡月居内带发潜心修行,今生不会再见任何人,叫她们今后不用再来,只会扰我清净。”
桑果失笑了一回;无语了半响,又抬头看天,口中敷衍道:“天已晚了,我明日再去吧。”
阿宝发急:“还是夜里好!悄悄地去,少丢我的人。”
桑果便打着灯笼,转身出去了。
阿宝从浴桶里爬出来,穿上衣裳,抱着毛球坐在床沿上想心事,忽然听见房门被人轻叩了两下,以为是桑果回来了,正想问她怎么这么快,抬头一看,却是锦延闲闲地倚在门旁,双手抱胸正定定地看着她。
第54章 莫家阿宝(四十四)
阿宝怀中的毛球见了他,呼噜一声,一下子从床上窜出去,往他身上乱跳,锦延将毛球拎起来顺毛,毛球不住地去添他的掌心,哼哼着撒娇。
阿宝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却不说话。
锦延倚着门框,问:“你笑什么?”
阿宝摇了摇头:“并没笑什么。”到底从小嘴巴就坏,不吐不快,加之心绪有些不佳,想要刺他一刺,遂白他一眼,又哼笑一声,道,“想来本小姐不在的时候,你的相思病犯得很是厉害——你可是日日抱着毛球喊本小姐的名字、夜夜痛哭流涕辗转难眠来着?否则我家毛球怎么见了你恁地熟稔?”
锦延弯腰将毛球放到院中,反手把房门关上,一步步走到阿宝床边,俯身,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向她耳边轻声道:“小混蛋,何止是喊名字,便是梦中也见了好几回。”说着话,单手已将身后罗帐扯下。
阿宝爬起来,跪坐在床上,伸手揽住他的腰身,脸埋到他的颈项里,用甜得腻死人的嗓音,软语求道:“好锦延哥哥,求你放了小八可好?”
桑果去柔安与阿娇处说了她家小姐已回府一事。桑果说的是:因为咱家小姐无脸见人,每日里只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好意思出门,待过几日稍稍缓过来后再过来请安云云。
柔安因为病着,早已歇下了,只让个贴身婢女出来说知道了,待过两日身子好了再请阿宝过来说话。
桑果又转身去了阿娇那里,阿娇早已得知阿宝回府,听桑果一说,还是又哭又笑。武姨母也拉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又细细问了两人这些日子的遭遇,听到二人被山贼掳去,险些做了压寨夫人时,又唏嘘叹息不已,淌了好些眼泪。
桑果跑了一大圈的路,说了一箩筐的话,淌了一大捧的辛酸泪,再回到渡月居时,已是月上中天了。她刚进了院门,见阿宝屋内竟然还有灯光,里头有人在说话,且是个男子的声音。
桑果慌了一慌,心儿扑通扑通狂跳,手中灯笼险些掉地。又怕阿宝吃亏,便将灯笼悄悄放下,蹑手蹑脚地挨到正屋窗前,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便听得里面阿宝有些赌气似的声音:“我要喝水。”
那男子起身给她倒了水,阿宝咕嘟咕嘟几口灌下去,又道:“饿了。我要吃宵夜。”
便听得那男子柔声哄道:“夜里吃太多东西不好,你再忍忍,明早起来吃。”声音却是锦延的。如假包换。
窗下的桑果哆嗦着嘴唇,冒了一头一身的汗,差些儿栽倒在地。她原本就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些奇怪,却不想这二人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阿宝才消停一会儿,又悉悉索索下了床,趿了鞋子往外走。
锦延喝问:“你去哪里?”
阿宝道:“我睡不着,出去看看月亮。”
锦延便咬牙似的喝道:“小混蛋,你给我上床来!否则……”
阿宝忙又道:“我要小解。”口中如是说,人却在屋子里打起了转。
半响,锦延又喝问:“还没好么?”
阿宝又幽幽道:“我想起来了,我的字不好,我要去找纸笔练练大字。”
锦延:“……”
阿宝又转了几圈,大约是没找到纸笔,这才回到床前,往他身上胡乱捶打,口中拖着长长的哭腔:“周锦延,你不是人——”
清晨,阿宝还在半睡半醒之际,身后锦延正在缠绕她的头发,他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缠绕在手指上,再轻轻拉扯,放开。
他的指尖穿过头发,触着她的头皮时,她便随之一阵颤栗,怕被他发觉,忙闭紧双眼装熟睡,耳边听得他轻笑一声,又把她的头发都缠绕了一个遍。不一时,她竟也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正午。他不知何时已走了。
桑果端了饭送进来。今日桑果说话时反常地轻声细语,走路也蹑手蹑脚,眼神闪烁,不敢看阿宝的眼睛。阿宝也不好意思找她说话,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语。
不一时,柔安与阿娇着人各送了些礼物来,也不说是为什么。阿宝郁闷,跑到镜湖边发了半天的呆。
天微阴,风甚大。
桑果吃不准阿宝心里怎么想,怕她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便一步不离地跟在她后头。见阿宝始终闷闷的,于是斟酌道:“我今早看见……看见他从你的屋子中出去了。”
阿宝脸上红了红,没有说话。
桑果开解道:“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益。说起来,以他的人材,占了便宜的那个应当是你……”觑了觑阿宝的脸色,见她并无发怒的意思,又道,“更何况,你这一年里,光是定亲都不知道定了几回,嫁衣也穿了几遭儿,便是洞房也进了……你即便气势比不过他,但若论起经验来,你却不应当不输于他才对……要是有想不开的人,那个人也应当是他。”
阿宝边听边点头,面上终于露出茅塞顿开的神情来,夸奖道:“好桑果,听你一番话,胜我读十年书。”
晚间,锦延又过来,阿宝独自一人盘坐在榻上,面前摆着几个下酒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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