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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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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厉秘书对盖老板是有用的人,你为什么写这篇文章,是奉谁人之命写的?我奉劝你,还是早早揭发为好。不然,你就要对这个盖老板的欺诈行为负责!……
厉顺为对这封匿名来信,连着看了两三遍,看着看着,手心出汗了。他首先想到的是盖老板送给他那个“小玩意儿”,原来是一个香炉,出产在明朝宣德年间,他托人侧面问了价值,吓了他一跳。后来,在他的《爱国的“叛国者”》发表后,盖老板又送了他一些纪念品和资助他女儿出国经费,数目他就说不清了。
拿着这封信,他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封信是谁写的。当然是知情人写的了,他估计是侯贵卿书记手下的人干的。第二个他考虑的是,此人写信的动机,是敦促他揭发张敬怀。可是文章是他写的,他怎么也摆脱不了干系,况且他也收了不少盖老板的“小玩意儿”。第三个他考虑的是此信怎么处理。他刚来给张敬怀当秘书上班的第一天,张敬怀告戒他的话,反映情况第一是要真实,第二还是真实。这信他应该交给张敬怀。可是这件事又涉及到张敬怀,张敬怀之所以接见盖老板,是他极力促成并具体安排的,文章是他写的,发表前张敬怀说过,“你别写我”,他确实没有写张敬怀一句话,但是这文章的影响是很大的。如果盖老板真是一个骗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盖老板真是骗子?这封信反映的情况是真的?我怎么处理这封信呢?”厉顺为细细想着。
“这不是真的。”他首先肯定,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不署真实姓名?这是一。
其次,他信中所讲的材料是谁调查的?没有经过调查的事,怎么能肯定!商场如战场,说不定是同行的阴谋呢。
他接着想怎么处理此信。他仔细看了信封,是一封平信,没有挂号,没有登记签收,他最近又不在家,他可以说自己没有收到,如果有人查问,他有可以推托的理由。
想来想去,决定把信撕了。
这样,厉顺为又安排了一些“必要”做的事情,待回到顺阳煤矿时,已经晚了两天。心中总是有个东西塞在心里,七上八下的……
张敬怀严厉地问:“你上哪里去了,怎么找不到你?”
“我回省里取文件,找材料?”
“什么材料?事故材料不是在现场吗?怎么晚了两天?”
厉顺为说:“有点家务事耽误了。”
张敬怀发着火儿:“人命关天,还有比抢救几百人的生命重要的吗?”
厉顺为一时语塞。
“需要你时,你就没影了。这是第一次吗?也不知道你一天尽忙些什么?”
张敬怀这么训他,已经不是一次了。他已经感觉到,张敬怀对他的极度不满。
说不定哪一天,会把他辞退。他想,让这位张书记解决他的厅局级待遇和“放外任”的希望是很渺茫了
敬部长在省里考核了前后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张敬怀在煤矿抢救被堵在掌子面中的二百名矿工,他从来不知道白天和晚上,不记得吃饭和睡觉。掌子面的职工,被冒顶的一百多米巷道堵在里面。必须组织抢险,把巷道打通。可是抢险人员多了,摆不开;人少了,进度慢。何况抢险本身就有很大危险。煤矿的技术人员讲:搞不好如果再冒顶,连抢险人员也会被埋进去!这就是特大事故又加特大事故了。张敬怀又变成战争年代的将军,许多事情他都要亲自参加。在战场上有望远镜,可是地底下的情况,他什么也看不到。有一次他甚至要和抢险人员一起,亲自到“现场”看个究竟。因为大家拚命阻拦,他才没有下去。这些日子,凡是和抢险无关的事,在脑子里都没有留下印像。根据煤矿技术人员建议的方案,一面从另一个巷道口通风,保证被堵在掌子面矿工的呼吸,一面轮班日夜不停的用突击队的形式,打通冒顶巷道。在第十五天的夜里十二点半钟,正在竖井旁边帐棚中打盹的张敬怀被叫醒,报告他说:“张书记,所有矿工都救出来了,无一伤亡!”张敬怀一低头就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是大家把他抬到矿区招待所的。
他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吃了一顿饭,这才记起:好像前几天有人报告过他,说是中央有位部长来我省调查研究。印像很模糊。中央来领导调查研究,他如果不亲自接待、陪同是失礼的。张敬怀处理了这次煤矿的冒顶事故,回到省里,扎扎实实的睡了几天才算休息过来。立即上班继续主持省委工作,一切都正常地进行着,像日出日落一样,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工作是顺利而平静的。
实际上,那几股对着他汹涌澎湃暗流的涌动,只是张敬怀不知道罢了。
有一天,张敬怀偶然从女儿开的“盘古工贸集团公司”门前经过,见那座二十层大楼盖得十分豪华。大门上那个“盘古工贸集团公司”的牌子,金光闪闪的。
张敬怀本来对她搞的什么公司,没有兴趣,他的夫人艾荣也搬出他家一年多了,除了那次要画,他们母女从此不再回家,好像没有他这个父亲和丈夫。他也没有想念她们母女的意思。张敬怀觉得不见面,少吵嘴,少生闲气,他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今天既然来到了她的门口,出于好奇,便进来看一看。站在门前的两个保安,都认识他,一个急忙跑到总经理办公室报告,一个陪着老爷子进电梯上楼。
等他到了女儿的办公室,一看那个豪华劲儿,把他吓了一跳,别说他这个省委书记,就是中央领导人的办公室,也没有这么阔气。此时,他的夫人艾荣也在场。
二人一见张敬怀来了,面孔立即拉下来,过了半天,夫人突然冒出一句话:“你来,干什么?”
张敬怀压着火气:“我来看看不行呀?”
这时女儿说话了:“你从来不关心我们娘俩,你不关心我们,我们会更好一些;你一关心,我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我是怕你们出事!”
夫人说:“出什么事?我们守法经营,照章纳税,能出什么事?你不要瞎操心了!这里没有你的事,请回吧!”
不要说是夫妻、父女,就是来个生客,也不能这么没有起码的礼貌。张敬怀觉得心中一阵绞痛,满脸冒着汗珠,一头栽倒了。
“心脏病!”母女立刻意识到了。两个保安要抬老爷子去医院。
夫人说:“不要动!不要动!”说着把一片药丸塞进张敬怀口中。
过了一刻,张敬怀才苏醒过来,夫人和女儿陪同由保安把老爷子送进了医院。
新一届全国党代表大会如期举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张敬怀住进了医院。
他虽然是全国党代会的代表,却没有参加这次代表大会。
党的全国代表大会闭幕,选举结果,张敬怀当选为中央委员,侯贵卿不仅没有当上中央委员,在“候补”榜上也没名,让他大为失望。可是作为国有大型企业代表卜奎,却当选为中央委员了,而且当选票数很多。虽然本省还有其他代表当选为中央委员或候补中央委员,但卜奎“上去”的呼声最高。
代表大会闭幕后,敬部长特别从北京来到海天市,代表中央来看望张敬怀。
到医院前,他买了一个大花篮,还买了许多水果,装了一大框,以示慰问之意。
敬部长一进屋就握着张敬怀的手,说:“我来晚了,因为开党代会,实在对不起。”
张敬怀一看那花篮和水果,说:“还带这些东西,现在缺少什么?什么也不缺。前几天,我还让人们把送来慰问的东西,又拿去送人呢。”
敬部长说:“表示一下意思吧,知道你啥也不缺。”
闲言道罢,敬部长示意护士退出,二人在医院的病床前做了一次长谈。
敬部长亲切地说:“这次安排你进中委,有一个重要原因。按年龄,你还有一年多就到‘ 站’ 了。为了我们党的事业,中央想让你推荐一个接班人,你把他扶上马,再送一程。这是使各级领导集体年轻化的一条重要方针;关于侯贵卿同志,按‘ 四化’ 要求,条件也可以,但是在我们考核时,有不少反映,组织部决定,很快要把他调离目前岗位。……”
张敬怀只是听着。敬部长停了一下,好像让张敬怀消化他的意见似的,过了一刻才又缓缓地说:“等你选好接班人,他在省的党代会当选为书记后,你才能退居二线。关于你的工作,中央考虑,要你到省人大去,当一届主任。……”
敬部长不说了,看着他,等待反应。过了老半天,张敬怀仍然没有说话,敬部长才说:“你考虑考虑再答复我吧。第三,是卜奎同志的问题。他以前当过你的秘书,当然你是最了解他的。无论我们的考核或党内外群众的呼声,都很高。
他先当副书记;你退下来后,我们拟安排他做省委书记,一把手,想听听你的意见……”
敬部长等着他的回答。
张敬怀半躺在病床上,想了想,说:“关于我个人的安排,敬部长想一想,我们这大半辈子,什么时候不是‘ 一切交给党安排’ ?什么时候张口提出过个人要求?所以,我没有什么意见。这一点,我早就想通了:人的一生,再轰轰烈烈,也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古往今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都轰轰烈烈过,但不还是成为一捧泥土了吗?我虽然也犯过错误,但现在下来,算是‘ 软着陆’ 吧。
所谓‘ 见好就收’ 吧。这‘ 见好就收’ ,人人都明白,但做起来就难了。所以,将来让我到省人大常委当一届主任问题,按常规,由省长到省委书记,省委书记退下来,到人大,人大退下来,到顾问委员会当‘ 顾委’。现在‘ 顾委’ 没有了,干一届人大就到政协。这好像成了‘ 常规’。”
张敬怀停了片刻,微笑着说:“人们不是编了个顺口溜吗,‘ 省长、书记不要怕,退下来还有政协和人大。’ 其实怕什么?怕丢掉位置,到政协和人大,看透了是一种‘ 安慰赛’。一生为党工作,无悔无愧,自己安慰自己就行了。何必让位置来安慰?人们怎么看不破呢?即使看破了,也是东比、西比的想不开。所谓‘ 看破容易想开难,看破想开是神仙’ 你看破了,想开了,你就自由了。我个人的安排,想打破这个常规。退下来后到不到‘ 人大’ ,……给我个考虑时间吧。”
张敬怀想了想继续说:“关于侯贵卿同志的安排,我不能提出什么意见。因为他刚到省里工作那一段,我们有一点不愉快。后来,我和他搭这个班子,人们反映是‘ 团结’ 的。其实他对我是有意见的,我对他未尝没有意见呀。彼此为了团结这个大局,不说就是了。我对他的意见主要是觉得这个同志不太老实,有野……也可以叫雄心吧。……”
张敬怀选择了一下词语,继续说:“这老实和不老实,都是相对而言的,只是一种感觉,要我拿出什么事例,我也说不出来;至于这所谓的野心,和创业精神,和雄心壮志,就更难区分了。我只是有这个感觉,他对我有意见,我向来是当作工作中的不同意见看待的,没有和过去的什么‘ 整人’ 联系过。我今天之所以讲出来,也算知无不言吧。我希望我这只是‘ 感觉’ 的意见,不要成为安排侯贵卿同志工作的障碍……”
张敬怀又停了好久,敬部长耐心等待着,过了有四五分钟,张敬怀才说:“关于卜奎同志的工作,当然也得听中央的安排。因为他当过我的秘书,我不便说得过多。但,按历史发展规律,我绝对相信,这个年轻人会比我干得好。有些同志对他们不放心,如果一代不超过一代,历史还怎么前进?”
敬部长:“对的,对的。”过了一刻,敬部长又关切地问:“我听说,你的夫人和女儿都搬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张敬怀说:“家务事,怎么说得清楚?我和艾荣是在朝鲜战场上认识,也谈不上恋爱,就匆匆结婚了。结婚后,也不能说我们的感情没有好过,但是一谈论什么问题,总是没有共同语言,就是吵。我女儿和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也不同。到现在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她要实现她的人生价值,要搞一番事业。可是,我对她总是不放心。有一次,我实在气得不行,打了她一耳光,伤了她的自尊心。从此,搬出家门,再不回来。后来她母亲也搬走了。三年了没有回来过。”
敬部长理解地说:“家务事,是非很难说清楚。”
“只有这么过下去了。”
敬部长说:“像你我这样的人,把党性,道德,人品,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再不好的婚姻,也得一起过下去。离婚,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影响多坏呀,让群众议论我们这些人的所谓‘ 生活问题’ ,羞耻之心,人皆有之……”
“就这么凑合过吧,她提出过离婚,是气话,我也不当真,女儿倒是撺掇过她妈和我离婚,老太太也觉得这是件丢人的事,不同意……”张敬怀说。
敬部长也深有感慨地说:“据我看,天底下的夫妻,绝大多数是‘ 凑合’ 婚姻。不懂得爱情的时候,结婚了;到懂得爱情的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你看,到我们这把年纪,谈起什么爱情,可笑不可笑!”
张敬怀又说:“我们这一代人,你说幸也不幸?要说‘ 幸’ ,也‘ 幸’ ,战场上没有牺牲,经过历次运动,没有被整死,又熬到了一个高级干部,还不算‘ 幸’ ?要说‘ 不幸’ ,也真是‘ 不幸’。身上让子弹,炮弹皮,钻了好几个眼,动手术时,当时没有麻药,硬是仿照关云长的‘ 刮骨疗毒’ ,这还可以忍受;就是在‘ 运动’ 中,无缘无故挨整,叫人想不通。人都需要一个家庭,常说的享受‘ 天伦之乐’ ,偏偏人们都认为我们是最幸福的家庭,其实最不幸福。我并不迷信,可是有时想,从长征受过的苦,到如今,怎么‘ 上帝’ 把不幸都给我了?”
“凑合吧,到了这把年纪,现在只有凑合下去了。”敬部长有同感地说。
到这里,二人停了一下,敬部长说:“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你,通报点情况,坐几分钟就走,没有想到话匣子一打开,说了这么多,难得我们这些老人凑在一起,说这么多话,痛快!痛快!……你好好养着吧,今天就说到这里,我走了。”
张敬怀要下床送他,敬部长忙按住他:“别,别动。”匆忙出了房间。
敬部长来医院看张敬怀的第五天,卜奎也到了医院。
在这次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卜奎被选上中央委员,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会议闭幕后,一位中央领导同志要他等几天,谈谈他的工作问题,所以,他回到海天市,比省里的代表团晚了三天。这位领导和他谈话的结果,更出他的意料:要他担任省委副书记,排名在张敬怀同志之后,二把手。还说,待张敬怀同志退下来时,在下次省党代会上,经过选举确认,让他接张敬怀同志的班。他接受了党的安排,但感到担子太重,压力太大了!
他一回到海天市,就直接到医院来了。
卜奎一进病房,见张敬怀躺在那里打吊针,赶紧走在病床前面,握住了张敬怀的手。张敬怀欠了欠身子,似乎要坐起来,他忙轻轻按着张敬怀,小声说:“别动,千万别动。”
卜奎一握张敬怀的手,又一看他清癯的面容,就说:“张书记,你瘦了!”声音有些哽咽,几乎掉下泪来,问:“感觉怎么样呀?”
张敬怀躺在那里微微一笑:“好多了,人过五十百病来。我都向七十奔走了,有点病是正常的,没有病反而不正常了。”张敬怀的乐观态度,使卜奎感到宽了些心。
“看来马克思暂时还不想收留我。”张敬怀又笑着说。
卜奎说:“张书记别这么说,你健康着呢。”接着又问张敬怀的吃饭、睡眠和服药等情况,卜奎的心又放下了一大半。
张敬怀说:“这次在全国党的代表大会上,你被选为中央委员,我先是听了广播,后来又看报纸,我很替你高兴!听说中央领导又找你谈工作,谈什么?”
卜奎按中央领导和他谈的内容,如实汇报了一遍。
“我在林钢干得已经很吃力了,现在这么安排,我感到压力太大了。”说着掉下了眼泪。他想,他的思想、作风,政策水平,工作方法,以至于他的为人的品格和生活准则,哪一点不是从张敬怀那里学来的?哪一点没有受张敬怀的影响?哪一方面张敬怀没有指点过?接着说:“我总觉得,应该感谢……”
张敬怀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到现在,你还说这话,就有点出格了。你感谢谁?你如果感谢任何一个个人,就大错特错了。”
“我明白了……”卜奎低头擦着眼泪。
张敬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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