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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情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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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有种别扭而微妙的尴尬。
  聂清越别过脸去,有些不痛不痒地继续走,五指紧抓着布包绳结,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的肉里。
  就在聂清越从正厅出来穿过大半个花园,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聂家二公子却扯着颜述追到她身后。
  她转身,一直盯着她背影的聂清容却很快把脸转向颜述,一贯慵懒的声音里有几分气急败坏的不可置信:“你就那么放心她一个人走?!”
  颜述挑眉不语,扯过聂清越手中的包袱就拉起她的手向外走。
  聂清越用力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有挣脱开。
  三人以一种奇怪的气氛僵持着走到了街口。
  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半点融不入聂清越被某种消极情绪满塞得不留空隙的心思和感官。
  “送到这里就行了。”她顿住脚步,低头看自己的布鞋,视线左上角是颜述沾了些许泥灰的漆黄木屐,右上角是聂清容做工精致的祥云软靴。
  话刚说完没多久,那双木屐便消失了,只留那双白色软靴微微向前靠近。
  聂清容盯着她脸上越发沉静淡漠的神色,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丫头,真的……不回来了吗?”
  她用力摇头,耳边滤过熟悉亲昵的称谓,身形忽然一滞,面色变了又变。
  聂清容见她这样,似乎有些慌了,急急地在她耳边解释这什么。她只知道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对不起”“委屈”“怀疑”几个零零碎碎的词语。连最后聂清容抓着她的手臂不停地问着她什么问题,她都只一概胡乱地点头,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无力的可笑。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千方百计地企图维持平静安好的生活却求而不得,逼到尽头无路可退抛开一切反而快速地转变了局面。
  不过这种转变于她现在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聂清容知道也好,误会也罢,她真正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个。
  她抬头望着四周匆匆檫身而过的陌生路人,呼吸吞咽感觉喉间堵得沉沉的,极不畅快。
  聂清容施在她手上的力道越渐放松下来,聂清越一摆挣脱开来,旋即转身。
  偌大的街头,脚步一迈开顿觉四面八方都是陌生的虚空,好像往哪儿走都不对。似乎还能感受到聂家二公子的视线,聂清越背脊挺直,一直走出街口拐进城墙一角才低头停下来。
  街头依旧人来人往。
  她看着自己有点脏了的白布鞋头踩在铺了粗糙石板却被磨损得模糊的街道地面,感觉视线有点模糊,迎面而来的人影重重叠叠恍恍惚惚。她用力眨了两下眼又用手抹了抹,眼前才重新清晰过来,手背留着的薄薄水汽很快便被蒸发消去。
  夏末入秋的阳光照在她头顶晒出一片微醺的感觉,然而吹来的风却带些凉意。
  前头忽然传来一声粗着嗓子的叫喊:“小心看路咧。”大半人高的巨型酒缸斜斜放在推车上,推车人的身体完全被掩在酒缸后看不清。那车是被推得极快,一路洋洋洒洒从没封好的酒缸里溢出些酒水。
  聂清越来不及走太远,稍稍让开身去打算与那车擦身而过,那木轱辘却磕上了路面一块石子,车身向上一起一转就冲着她倾来。她眨眨眼,立在原地没有躲闪。
  下一刻即感觉手腕一紧,眼前一抹墨青色携着清淡甘香掠入。
  “哗啦。”巨大的酒缸倾斜着侧翻跌落地面,在路人的惊呼下,酒缸应声破碎的同时透明酒花随着缸瓷碎片四溅而起,酒香浓郁地氲漫着城门前的空气,熏得人发醉。
  聂清越干干爽爽地靠着城墙角落的桂花树,视线只够越过面前紧贴着自己的人的肩头,望着那缸破碎了的酒和路人们看热闹的表情。
  圈在腰上的手一寸寸收紧,她眼珠微转收回视线,那一瞬间便望见那双黑润的墨瞳离自己极近,呼吸不自觉已经屏住。
  那清淡甘润的草药香已然掩盖了身边空气中的馥郁酒味和桂花香。微风拂过,四周喧哗都被远远地隔开,只剩一片静谧安然。
  她眼里一直弥漫的水汽迅速凝聚起来又涌出散去,忽然间便极快地滑下泪来。
  “就对我这么没信心?”清醇的男声在耳际低低响起似是自言自语,他低眸认真端详她,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拭她的眼角。
  她摇头,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声音含糊:“对自己。”
  从遇见他开始,轻而易举得到的爱护已经太多,多到她根本没有勇气开口要求他在这种情况一同离去。矛盾的却是无可抑制地变得贪心,想要更多与任何约定、恩情都没有关系的喜爱。纵然知道他不会断然离开不管不顾,却仍是止不住地怀疑自己是否足够好到能心安理得去争取想要的。
  颜述默然不语,望进她眸里,眼底一片柔和。
  “我过去并没有过喜欢上女子的经历,”他伸手拉开她挡在微红眼睛上的袖子,低头敛眼:“但起码能够分清楚,”唇在她秀气的额上,克制守礼地轻印下一吻。
  “我所了解和熟识的所谓聂家小姐,从头到尾都是你就对了。”
  是否无论多么冷静自信的人,一旦涉及了喜欢和爱,都会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聂清越不知道答案,只任由颜述拉着她在墨京的大街小巷里慢慢穿行,漫无目的却感觉步步踏实。
  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胎记恐惧,聂家小姐是在幼年偷偷出门迷路走失过,不过尚是少年的聂清容已经很快将她寻回。那段话那些丫鬟那个小二,统统是聂清容怀疑她时所特意让她听见看见的圈套。心虚惊慌者,自然乖乖下套为保全自身而假装出子虚乌有的惊恐。
  而她,恰好并没有。
  几乎可以视作放弃的坦白举动却误打误撞地消除了聂清容的怀疑,方才聂清容那样的紧张小心,自然是认为她对自家哥哥的不信任而生气了。
  巧诈不如拙诚,世事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若是当时颜述不在她身旁,她或许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决心面对,甚至很可能,踩入计划中伪装出聂家小姐应有的惊恐。然而现实没有如果,当时一想到这样为着安好生活而刻意欺瞒演戏的自己要被他看见,她就觉得浑身慌闷难受无地自容,即使她不是第一次为了应付聂清容的质疑而小心翼翼地演戏。
  在颜述面前,她做不出也做不到。
  喜欢一个人,即使明知不可能,也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在他的眼里的吧。总是破绽百出也好,经常出糗失措也没关系,至少这份努力维护的心意是真切存在并且有可能被感知的。
  她默默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开脱理由,捏紧了颜述的掌心,把落后半步的距离补上去并肩行走:“现在要去哪?”
  颜述睨她一眼,淡笑道:“金银细软和情郎都齐了,你说呢?”
  ……早就就该知道,颜神医不打趣她的那日根本不会到来。
  她转过脸去不说话,嘴角却微微上扬。

  你真的不是问题儿童吗

  无荒。
  聂清越彼时正伸着懒腰在院外活动筋骨,外头已经远远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
  “快快,到了到了。”先是着急的粗壮中年男声。
  “把小姐抱下来,小心头。”然后是尖细女声带着巴不得自己代劳的语气。
  “貂皮袍子披上,不要冷着了。”关切和担心溢于言表。
  ……虚掩的漆门被“啪”地踢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像鱼群般迅速涌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老实憨厚男子在偌大的院子里四处张望,瞧见两手保持着外伸微张的口还没来得及合上的聂清越,急急地跑了过来:“你家主人在哪里?”
  “欸?”……聂清越尚有几分反应不过来。
  “你家主人,我家小姐要找他看诊。”男子神色焦急,尽力按捺住情绪问她,一双眼死死盯着她的脸。
  “不在。”领汇过来,便有了被人当作丫鬟的自觉,聂清越很体贴地补充安慰:“放心,最迟在日落时分回来。”
  男子听得更急了,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聂清越转头又被一个脂粉浓重的女子扯住了袖子:“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或许,忘忧楼?”聂清越对着那中年女子微讶的眼,扯回自己可怜的袖子:“也可能是无荒的茶馆戏楼,还有十里桥河畔。”
  话音刚落,那女子粉色的手帕一挥,人群里五六个又速度地转头跑出了门,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围着的人顿时散去了一大半,聂清越终于看清了被圈在里头的人。
  整个人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华丽的貂皮袍子,只露出一张小小的却已有标准鹅蛋形的脸望过来,圆杏眼有些微微发红也难掩灵气精致。不过也就是八九岁的模样,美人胚子的底质显露无遗。
  “外面风大,可以进去坐么?”男子搓着手问,抱着那家小姐的家仆却已经挪动脚步想要往里走。聂清越耸耸肩,摆了下手示意他们跟着进来。
  “聂清越,不要以为跑到外面就可以不用扎针。”
  脚步刚迈进去,一个稚嫩清澈的声音就带着老成的语气冲着她来。几个人都停住了,带头的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转过来看她。
  “原来是聂小姐,刚才冒昧了。”男人挠着头有些抱歉地看着她。
  “不碍事。”聂清越不自然地挠挠头,“你们先随便坐坐。”
  转身便望见颜玉澈小朋友一手拿着针包,一手握着垫枕瞪眼站在她跟前。
  她捂脸,声音从疏疏的指缝漏出:“臭小子,这么多人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想当初看这小子皮相好,单纯又好骗,怎知半年相处下来完全就是生人前小白兔熟人前大老虎的腹黑性格。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果然当初被骗的那个人其实是她吗。
  聂清越纠结得不可自拔,望见那银晃晃的针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突然想起来:“小子你会看诊吗?”
  颜玉澈小朋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连回答都不屑了,语气带着些微的痛心疾首和咬牙切齿:“师傅的品味差了好多。”
  聂清越不解其意自动滤过,招手示意那边呆坐着的人过来。
  家仆把人放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刚松手旁边就有人把紫金暖炉递到那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没有接,不言不语,脸仍旧向着另外一边。
  “一个时辰前,小姐和老爷说着说这话突然间就这样了。”男子苦恼说道。聂清越观察了好久,才发现“就这样了”的意思是——脖子转不过来。
  “这是,睡落枕了吧。”她摸着下巴提问。
  颜玉澈小朋友白她一眼。
  浓妆女人细细声地补充:“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突然间就这样了,怕是撞了什么邪风晦气。”
  聂清越点头,很好,颜玉澈小朋友的白眼转移了对象。
  “我看看。”颜小朋友说着就走到那女孩身前,伸出手。那只白乎乎的手还没碰到女孩的下巴,就被女子一手帕给打下去了:“我家小姐怎么能被你随便碰,你一个小毛头来凑什么热闹。”
  颜玉澈小朋友住了手,水汪汪的眼望着那女人,一眨一眨,十足的委屈又乖巧。
  浓妆女子神色缓和了下来,望了玉澈两眼,视线继续停留在自家小姐精致灵秀的脸蛋上,忽然有些骄傲地感叹:“还是我家小姐好看。”
  ……某个小朋友的表情很精彩,聂清越的心情很愉快,玉面小白兔终于也有吃瘪的一天了。
  捶桌闷笑完,聂清越收好表情认真地解释:“这小子是颜大夫的,呃,关门弟子,你们可以相信他的医术。”
  那浓妆女子嘴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倒是那位看起来很朴实的男子坚定地开口:“小姐的症状很奇怪,不可以随便,我们还是等颜公子回来吧。”
  “随大叔的意,”颜玉澈小朋友继续眨着水亮的眼,注意力却全部放在观察那小女孩的脸和脖子上:“是一个时辰前突然间把脸转过去就转不回来了吗?”声线稚嫩语气偏偏带着认真。
  憨厚的男子见他只是看也不再准备动手,便礼貌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现在才带过来?”聂清越加入提问行列。
  “之前找了相熟的大夫看诊,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开出药小姐也不吃。”浓妆女子理了理自家小姐紧围着的领口,慢慢补充:“有人介绍说颜公子在此闲居行医,便过来碰碰运气。”
  半个时辰后,先前出去的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皆是一脸失望。
  最后进来的那个正要关上门,那门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挡住,青衫广袖,随后徐徐迈步进来的,正是神色沉静的颜述。
  颜述顿住扫视一屋子的人,尔后直接坐到聂清越身旁,拉过玉澈之前放到桌面的红布针包查看。随后便低头专注帮她施针,捻转提插时重时轻。
  憨厚的男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打扰了颜神医的工作,欲言又止断断续续:“我家小姐……”
  “玉澈。”颜述吩咐一声。
  颜玉澈小朋友马上停止了留在小女孩身上的研究目光,走到他跟前认真地叙述:“颈脖尚未发现明显外伤,转侧不便持续一个多时辰,无就药经历。”顿了顿继而补充:“其余情况,他们不给我看。”
  颜述微微点头:“交给你。”
  颜玉澈小朋友眼睛一亮,尔后明目张胆地伸手稍微扯开围在女孩颈脖边厚厚的袍子和衣领。动作太突然,守在身边的家仆反应过来的时候,玉澈手已经缩了回去。
  “颜公子,这样不好吧。”老实男子犹豫地问,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家小姐冷淡的表情。
  颜述收起聂清越手臂上的银针,淡淡道:“颜某只负责行针熬药,以后这里的看诊都交给玉澈。”
  玉澈小朋友的眼睛越来越亮,家仆们的表情越来越纠结踌躇。
  “你的脖子痛吗?我刚才按下去你有没有感觉?真的转不过来吗?”面对玉澈一连串冒出来的提问,小女孩只是缩在椅子上别着脸不回答,精致的眼角红痕未退。
  颜述静静看了会儿,眉心微微收拢,逐客令下得明显坚定:“各位还是请先回吧,待郡主痊愈后,颜某亲自送回王爷府。”
  一干人立在原地没动。
  “你们不相信师傅的话吗?”玉澈小朋友歪头,神色疑惑,看在聂清越眼里完全是纯正的演技啊演技。
  “当然不是,颜公子医术医德在国内都是人尽皆知的。既然有颜公子保证,那我们便先告退了。”浓妆女子犹豫了一会儿,抢先应下来,扯着那憨厚相的男子带着众人退下去。
  “守着的人不要留太多。”颜述低声说了句,正退着出去的女人身形一顿,点头便快步走出去了。
  厅内很快便只剩下两大两小。
  聂清越望着颜述所说的小郡主若有所思,怪不得那么大架势简直巴不得替她疼的样子。
  “不是要学煲药吗?我教你。”颜述忽然拉起她向着药方走。
  “啊?”聂清越一步三回头望着屋子里两个小朋友大眼瞪大眼,“这样放着她没人照顾,没问题吗?”
  “一圈人围着才是真正的有问题。”
  捻药清洗,分序浸泡,煎煮滤取。
  颜述一道一道工序给她细细地讲,修长的指节在形态各异的干燥药草中动作轻缓细致。下午的阳光漏过老旧破损的纸窗,落在有些暖暗的药房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恍然就在光束下缓缓游动。他的声音温润平缓,黑亮的眸不时对上她的以确定她听清楚了。
  聂清越一开始对于这些先煎后下还听得很认真,半途却出神地望着他脸部俊朗线条上模糊的日光映照,分外柔和生动。
  药方里忽然静了下来,空气里只留着甘苦的各种药味混杂和巨大木柜的陈旧气息。
  “可记得我刚才讲了什么?”他放下砂壶,轻声问。
  聂清越回神,几分窘迫回想:“……滤渣?”
  “不是。”
  “呃,可不可以把后半段再讲一遍?”她低头心虚望着脚尖:“刚刚看走神了。”
  颜述轻笑,眉梢眼角都是春风拂面的柔软愉快,回答觉很决断:“我收徒弟从来只教一遍。”他收好柜台上零散的琐物:“回去吧。”
  “真的不教了?”神医好大牌。》《
  “嗯,其实学不会也无所谓……”颜述用布巾擦干净手,低眸望她,后半句话像是被收起般留下一片引人猜测的空白。
  聂清越回到厅子。
  她尚在纠结颜述方才灼灼的目光,忽然就瞥见了空荡的圆桌边只有小郡主一个人坐着,正转头认真地看着柜子旁的挂着的水墨画。
  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对劲感,聂清越走过去:“你脖子这么快好啦?”
  小郡主一愣,脖子仍旧僵硬地对着那副水墨画的方向没有丝毫偏转。
  聂清越蹲到她面前抬头观察她:“可是我记得你刚才是偏向右边的啊。”小郡主不说话,一个眨眼的瞬间,灵秀的脸蛋又迅速僵硬地对着右边不肯挪动半分。
  这是……在装病?不会太明显了点。聂清越表情垮了,肩上忽然拍下一只手:“你围在这里干什么?”是玉澈小朋友,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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