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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汉沉吟片刻，不知是安慰卜已还是说服自己地开口道：“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真正的龙，就算是有，那燕小儿也不舍得赐予下人吧？”



　　停了停，大汉又道：“御使雷霆，也许是障眼法。活人性命，可能是乡民做戏。至于那巨鹰，三五人不敌的话，那就三五十人；三五十人不行，那就三五百人！”



　　“言之有理。”卜已随口附和着，至于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就无人得知了。



　　“大事要紧，莫多想了。”大汉道。



　　“好吧。”卜已还是没提起精神。



　　“卜已！”大汉这一嗓子就如夏雷一般滚滚炸响，把心不在焉的卜已吓了一个哆嗦。



　　“大贤良师遣我们这些人来兖州，不是为了看你现在的娘们样！二百力士星夜至此，为的只有一件事！杀！杀！杀！”



　　左髭丈八怒瞪着一双铜铃牛眼，杀气腾腾地盯住卜已。



　　“杀！杀！杀！”原本平静的二百力士，随之嘶吼。惊飞了两岸树林中的一群群飞鸟。



　　“卜某知道了！”卜已双目一凝，抖擞起精神：“夜色已降，你我沿大河西行。戌时至鄄城，亥时作歇息，子时攻山杀人！”



　　大汉一听这爽利话，哈哈大笑：“好！走！”



　　－－－－－－－－



　　临泽里中，杜里正家中。



　　李进将今日燕小乙吩咐的“白虎山大比”事，一五一十告知了杜仲，恳切地说道：“二叔，这‘大比’之事，明日就拜托你了，一定要让整个临泽里的少年儿郎都知道此事。”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杜仲面对李进可不敢拿捏身份，现在的李进可不是以前的“狗蛋”了。



　　在见识了“长戟仙兵”与巫罗的“巨鹰”之后，杜仲不觉得自己这个小小的里正，能在“仙法通天”的燕大王面前掀起多大的浪花。



　　潘凤羡慕嫉妒巫罗与李进的仙宝，杜仲则羡慕嫉妒潘家这傻小子居然有福气留在“燕大王”的身边。而面对“据说”更受“燕大王”看重的李进，别说拿捏身份，杜仲连稍微过分的话都不敢说了。



　　“献之啊，‘燕大王’真会将那九件‘小仙宝’发给‘大比’的胜出者吗？”杜仲很疑惑。



　　“当然了！”



　　“‘小仙宝’长什么样？如那‘长戟’？还是‘巨鹰’？”



　　李进回想了一下，觉得下山前“小大王”并没有交待对仙宝保密的事，便对杜仲“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长枪兵造型－－红缨枪、铁兜鍪、鱼鳞甲。



　　杜仲看得心笙摇动、眼红到不行：“献之啊，你说二叔我也能参加吗？”他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比里中那些无赖小子们差。如果参加那“大比”，没准能夺获一枚“小仙宝”。



　　李进可惜地摇了摇头：“‘小大王’说了，须是少年儿郎。”



　　杜仲唉声叹气了一番，不过一想到自家儿子可以参加，马上激动起来：“我家鹏小子武艺不错，一旦参加，仙宝有望啊！”



　　“应该可以。”杜鹏的武艺在雷泽乡中是排得前列的，要不然也不会得了“鄄邑三貙”的名号。



　　“哈哈哈，好！”得了李进的肯定，杜仲觉得儿子已经将那小仙宝攥了一半在手里。



　　两人又谈论了一番布置“白虎山大比”的事宜，李进便因“回山照顾小大王”原因，在杜仲羡慕的目光中离开了。



　　“鹏儿！鹏儿！”杜里正在家中大呼小叫着杜鹏，想要告诉他“大比得仙宝”的好消息，却看到自己的妻子抹着眼泪从儿子的房中出来了。



　　杜仲心里一跳：“咋了？”



　　“鹏儿离家了，说是远游学艺去了！”前两日杜鹏就说过这事，杜仲没同意，没想到这黄毛小子竟弄出了“离家出走”的戏码。



　　“啊？！仙宝咋办？！”杜里正傻眼了。



　　－－－－－－



　　扛着长柄斧的潘凤，独自走在夜色沉沉的官道上。



　　他是被阿翁赶出家门的。



　　今日从白虎山上“羞”得归家的他，被阿翁一通数落，然后说了一大摊的道理。潘凤别的忘了，单单就记下了两个人的名字与事迹。



　　阿翁说，汉武之时，公孙弘起身于乡鄙之间，多次因“无识无能”被免职；“为人意忌，外宽内深”，杀主父偃、徙董仲舒，与朝中汲黯、朱买臣等人不睦。但就算是这样，他仍得了汉武帝的垂青，成为有史以来“丞相封侯”的第一人。



　　王莽之时，张竦，那个“画眉张敞”的孙子，德行不佳、政事不及。然而，此人却在后来得王莽赏赐，被封为“淑德侯”。



　　公孙弘靠的是什么，是曲学阿世、投上所好，献了“外儒内法”的驭臣术，迎合了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圣意。



　　张竦靠的是什么，是替陈崇起草了一篇奏章，文中说“揆公德行，为天下纪；观公功勋，为万世基”，将王莽捧在孔圣、周文周武之上，称其为“配天之主”。迎合了王莽篡位之意。



　　“暂且不论公孙弘与那张竦的是非曲直，只说身为人下者，须揣摩上意。我儿啊，你性子鲁莽，短于人事。这揣摩上意，你怕是做不到了。”



　　潘凤听父亲说到这儿，忙不迭地点头。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心里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也确实不是曲辞阿谀的人。



　　“论亲近，你与巫罗比肩，但逊于李进；论武艺，你在巫罗之下，更不用提那李进；论处事，你更是一无是处。”



　　越听父亲分析，潘凤越觉得无力，最后干脆道：“阿翁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潘医匠也确实对自己儿子的情商没什么期待了，他道：“将‘小大王’当做是你阿翁我，尊敬他；将‘小大王’当做是你姐姐，亲近他；将‘小大王’当做是你弟弟，爱护他。”



　　“阿翁？姐姐？弟弟？”



　　“明白了吗？”



　　“不明白！”



　　“你只管照做就行！”



　　“好吧。”



　　“回吧！”



　　“回？回哪儿去？”



　　“回白虎山啊！你忍心放你的‘弟弟’一个人在山上啊？”



　　“李献之与巫罗他们在山上呢！”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走吧！”



　　孤孤单单走夜道的潘凤，一路上尽琢磨着怎么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弟弟”、一个“好哥哥”，走走转转、磨磨蹭蹭，待走到白虎山山脚下的时候，已是人定亥时。



　　“我现在上去，会不会搅了‘小大王’的好梦？”潘凤这么想着，解了合裆裈，一把掏出了潘小凤，哗哗哗地尿了一泡，“爽！”



　　“天杀的小崽子！”一声怒喝从潘凤的脚底下传来，把潘凤剩下的半泡尿给吓回去了。
【020】竖子误我
　　自从卜已知道了“神龙、巨鹰”的事，他就一直觉得接下来的“白虎山一战”肯定会有不顺利的地方。



　　他的想法验证了。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不顺利”没有应在“神通广大”的燕小儿身上，也没应在那“神龙飞鹰”的巫罗身上，反倒是应在了这个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的潘家小子身上！应在了这傻小子那大半泡尿上！



　　“气煞我也！”卜已这时候也顾不上先前与左髭丈八制定的“攻山计划”，更顾不上自己的大吼大叫是否“打草惊蛇”了。他一把扯掉已被尿液打湿的面巾，挥起环首刀，就着昏黄的月光，直劈向那该死的潘小凤，“竖子受死！”



　　原本愣神的潘凤，一看那环首刀的走向，立马吓得一个哆嗦，倒身往道旁一滚。慌乱之中倒没忘了抓住合裆裈，又伸脚勾走了长柄斧。



　　卜已一声大喊，惊起了正在歇息整备的游侠、太平众们，“呛呛呛”的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潘凤一听这动静，便知道人数不少。虽然不明白这些人携刀剑聚在白虎山下、意欲何为，但肯定不是好事。既然自己撞破了这些人的私密事，那必然陷落在危险之中。



　　潘凤胡乱系了合裆裈、提上长柄斧，快步向山上跑去。



　　卜游徼抖落一脸一身的尿臊味，大叫着“小子莫逃”，追了上去。



　　“竖子误我大事！”左髭丈八骂了一句，对着不知所措的众人大喝道，“诸位，听我号令！”



　　“举火！攻山！”



　　潘凤本来还想趁着夜色的掩护脱身，没想到这帮人竟然如此果决。



　　聚众百千，明火执仗，一经发现，绝不留活口。潘凤大骇，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看样子所图非小啊？



　　“张贵，你领五十人守在山脚。但凡有靠近者，杀之！若不敌，速报山上！”



　　快跑的潘凤一听到身后传来的这道声音，马上拼尽全身力气朝着白虎山上喊道：“杀人了！救命啊！”



　　山上灯光亮起。



　　不几时，李进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山下何人？潘求凰？”



　　潘凤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回答了，他正堵着狭窄的山道苦苦抵挡着卜已的环首刀，还得小心着时不时递过来的一支支冷枪。也亏的这群人举了火把，他才勉强看清枪尖剑刃。



　　否则的话，乱刀乱剑砍过来，他早就没了小命。



　　“弓手上前！”



　　左髭丈八见潘凤仗着地势、久攻不下，怕事久生变，便一把将失去理智、乱砍乱斩的卜已拽了回来，另唤了十名长弓手上前。



　　形势立转！



　　潘凤只遮挡了几次，便被斜刺里的一箭射中了右臂。眼看那为首的虬须大汉举起了斩马刀，潘凤咬咬牙左手抬斧上挡，心里却暗道：“我命休矣！”



　　“叮！”



　　一支绑着红缨的长枪电光石火一般闪现，点在了斩马刀上。



　　虬须大汉的斩马刀受力弹起，带着右臂甩向一边。



　　那红缨枪沉下一尺，再向前突进，直刺大汉的胸口。



　　冷静下来的卜已，从旁取了蒙面巾戴上，提刀上前，径直劈向那红缨枪。



　　一连两斩，挡下了这一枪，免去了虬须大汉的索命一劫。



　　“刀手上前，枪矛左右，弓手在后！”卜已奋力喝道，“杀！”



　　“你是卜已！”刚刚赶来的巫罗听出了卜已的声音，怒道，“你们是太平道的人！”



　　被认出身份的卜已，闷头攻击，不接他的话茬。



　　左髭丈八执刀加入战团，边打边道：“老子左髭丈八，雷泽湖中黑水寨的大当家。听说那燕小儿颇多仙宝，特来拜山取上一两件。”



　　卜已粗着嗓门道：“老子是黑水寨的二当家罗宇，竖子快快献出仙宝。不然全山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罗你老母！献你老母！”



　　“老子知道你是卜已！”巫罗一槊将一名刀手捅了个透心凉，反手一挑，砸向居中指挥的卜已：“张角这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手底下尽是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废什么话！”简单包扎了右臂创口的潘凤，咬牙切齿地看着卜已、左髭丈八等人，“杀光这些东西！”



　　他从小到大还没落到过如此境地，哪怕是刚开始随枪棒教习与山贼、匪寇厮杀时，都没现在这般的狼狈！



　　“好！”巫罗大笑道，“让这帮见不得人的太平崽子们，认识一下仙仆巫罗的巨鹰！”



　　“飞鹰呼唤！”



　　神骏的飞鹰出现在巫罗的头顶上空，巨翅一扇！



　　冲杀在前的几名仓亭游侠，根本就抵抗不住风力，忍不住往后倒退身子。



　　“噗嗤！”“噗嗤！”



　　游侠身后的、几名反应稍慢的太平众，来不及挪开刀枪，就“顺势”捅死了同伴，一时间手足无措，都道：“不是我……不是……”



　　又是一道旋风扇过来，“误杀”同伴的太平道人们，神情还在恍惚着，就步入了游侠们的后尘，被身后的同伴乱刀乱枪捅死。



　　阵形大乱！



　　巫罗三人趁势杀入敌阵，枪扎、斧劈、槊刺。



　　在三人精妙的配合下，没用多时便收割了对方数十人的性命。要不是左髭丈八下达了“弓手上前，不分敌我，射”的命令，三人不得不退去的话，战果会更大。



　　巫罗三人游走在巨鹰的身旁，依凭着地势，配合着巨鹰扇翅，慢慢地绞杀着太平道一方。



　　左髭丈八见数百人竟被这三人与一个扁毛畜牲阻了路、士气大跌，气得大骂，又要下令“不分敌我，射”的命令，被卜已拦下了。



　　“我手下这些游侠、教众，可不是你带来的那二百个力士。再让你不分敌我地射上一轮，人心就散了！不用那三个小子喊打，他们自己就乱了、跑了！”



　　卜已伸手从身边的弓手处，拿过一张长弓，对准提斧头的潘凤，拉了一个满月：“看我的！”



　　弓矢“嗖”得一声飞出！



　　“啊！”



　　一箭钻入右肩，潘凤疼得哇哇大叫：“卑鄙无耻的卜小儿，竟然暗箭伤人！”



　　卜已恨他多嘴，又一箭直奔其面目。



　　还是李进见势不妙，推了潘凤一把，才让他躲过了瞎眼之灾。



　　看着潘凤如此狼狈，卜已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道：“潘小儿，滋味如何？”



　　“没你潘爷爷的那泡尿好！”



　　“你个潘竖子！给我受箭死来！”



　　潘凤嘴上死硬，躲箭的功力却是差了点。即便是有李进、巫罗两人照应着，右胸、左胯也各中了一箭！



　　血流不止，行动也受了影响，对面的几个太平教众趁势捅了两枪，更痛得、气得潘凤哇哇大叫！



　　李进见状，一枪扫退众敌，挺身护在潘凤身前，道：“潘求凰，你去山上守好‘小大王’他们，这儿交给我们俩了！”



　　“谢了！”潘凤笨是笨了点，但他不傻。以他现在的伤势、躲箭的能力，继续留在这儿，只能是一个累赘。遂接受了李进的好意，退出战场。



　　剩下的两人一鹰继续厮杀，如两根铁索，牢牢地将太平一方拦在山下。



　　卜已对着两人放了数次冷箭，却收效甚微。甚至左髭丈八又唤了两组弓手上前，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反被那李进冲入阵中，点杀了大半的长弓手。



　　巫罗在外游历多年，争战、厮杀是常事。再加上他的武艺以灵巧为主，于此狭窄的山道上厮斗，正是如鱼得水。避箭躲枪，都轻松之至。



　　而如果说卜已的冷箭对巫罗还能起点牵制作用的话，那李进基本上就是将其无视了。



　　不管是铁兜鍪，还是鱼鳞甲，防护力都是极强。卜已的箭矢，别说是远射，就算是顶在李进脑门、胸口上，也最多起个冲击的作用，根本破不了他的防御。



　　因此，巫罗与巨鹰配合着扑杀、刺死对手，而李进则拎着一把红缨枪，在对方的军阵中，左奔右突、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这股气势压得太平一方根本抬不起头，士气骤降，攻势大不如前。



　　直到左髭丈八亲率二百力士拼死上前，局面才有些好转。



　　李进两人杀敌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就着太平一方火把的光亮、看清了敌方的数量后，他俩皱起了眉头。



　　竟然还不下七百！



　　七百人，就算他们有足够的体力，也得杀到三五更了吧！



　　再者说，就算他们有这等体力，卜已与那虬须大汉会束手待毙吗？



　　“巫仙仆，用腾龙吧！”



　　“好！”



　　“注意招呼他们的弓手！”



　　“行！”



　　巫罗两人谈话的声音未做掩饰，传至对方尤其是卜已等人的耳中。



　　卜已大惊，正要有所安排，就听到耳边一道兽吼蓦然响起！



　　“嘶昂！”



　　一吼惊天，声震百里！
【021】巨龙显威
　　好好的一个“夜攻暗袭之计”，在潘家小贼那一泡尿之下受阻，至此惊天一吼处彻底失败。



　　左髭丈八、卜已两人心道一声“糟了”！而其麾下的众人却神色呆滞地望着天空。



　　仓亭游侠、太平教众们，面如土色；就算是对张角最忠诚、最无二心的二百力士们，也都面色大变、怔在当场。



　　太平一方的阵中，出现了一个方圆一丈、深浅不知的大坑。



　　大坑上方，一条身长约二十丈、流光溢彩的巨龙，破土而出，跃于天空中，蜿蜒游动。



　　即便是沉沉夜色，也无碍众人看清那巨龙的模样－－蛇身、鱼鳞、鹿角、口角有须、额下有珠。



　　真的是龙！



　　左髭丈八刚刚凝聚起来的士气，在巨龙面前一泻千里。



　　坠入坑底的弓手们、被巨龙撞飞的刀斧手们，在落地的前一刻，还在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



　　那是龙啊！



　　“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