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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萱-别离歌(出书版完结)-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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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宁气得头都疼:“你说分手就分手,谁答应了?”
  桑离看向宁一眼,还是面无表情:“哥,谈恋爱是双方的事,如果一方想分手,就算另一方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向宁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桑离,谈恋爱也不是儿戏,咱们认识八年了,正式在一起也有两年整,现在又……”
  他喘口气,压住心底那些火气:“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能说分手就分手吗?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
  桑离突然笑出来:“哥,你真的很善良,我都没想让你负责任,你干嘛自己往身上揽?”
  秋风里,她笑得那么诡异、那么妖娆:“哥,你放心,‘毓婷’很好用的。”
  那一刻,桑离知道自己真的是疯了,因为她居然会用那么狠毒的话去挑战一个男人的自尊,她居然可以用最不在乎的语气说:“我现在的男朋友不在乎这些的,你放心。”
  一瞬间,向宁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桑离,是那个他印象中的桑离吗?
  是那个让他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身边,之后再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都不舍得碰的桑离吗?
  他再也忍不住,下一秒,他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在桑离脸上!
  那一瞬间,桑离愣住了。
  向宁的右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红着眼看向桑离,声音都有些变调:“桑离,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只是你的一个哥哥,这一巴掌也省不下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女人,你给我记住,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如果你真的决定就这么走下去,我们谁都不拦你。但是你得知道,到你想回头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还在原地等你。”
  说完这些话,他真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秋风里,他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凄凉。
  那样的向宁,她从来没有见过!
  泪水终于在那一刻呼啸而出!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男男女女从她身边走过,时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身后还站着一排看热闹的人……可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任泪水一路滑落,坠到地面上,滚到梧桐叶子下,再也看不见。
  那一刻,世界对她来说,顷刻间便塌陷。
  那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学校的花圃的。
  还是那些大大的花盆,还是那些铺天盖地的双瓣茉莉,还是那样晴朗的夜晚,秋天的夜空群星璀璨,可是,眼前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也是那天,夜风中,她终于缓缓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嚎啕大哭。

  B…2

  然而,痛楚的时间比她预想中要短很多。因为不能否认,沈捷的确是个懂得怎样讨女孩子欢心的男人——他比她多的那十二岁,使他懂得怎样的距离算作恰如其分。
  他在她最痛苦的日子里带她去上海学专业,去北京听音乐会,甚至利用“学专业”的借口替她请假,然后带她去了纽约。
  那是个繁华到远远超出她想象的城市:高楼、人群、完全陌生的语言……在那里,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的一粒灰尘,她不是不害怕的。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随他走在这庞大而喧嚣的城市里,眉宇间始终有隐约的忐忑。
  直到走进朱丽亚音乐学院,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音乐声、歌声,她内心深处那些忠实的音乐细胞被迅速唤起,她一下子就卸去了那些恐惧与慌张,转而用惊喜的目光注视周围的一切。
  她没有掩饰,因为她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掩饰眼睛里的那些羡慕、向往、期待。
  她欣喜而激动地甩开沈捷的手,快步走在那充满着神圣感的走廊上。透过黑色门上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她能看见宽敞的琴房里,斯坦威三角钢琴边那一个又一个正在用灵魂演唱的年轻男女……那一瞬间,桑离突然觉得热泪盈眶!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是即便踩着朱丽亚教学楼里普通的红地毯、坐在普通的深灰色沙发上时,都仍能感受到的神圣与不可侵犯!
  她知道,自己完全着了魔!
  她用那样幸福的目光看着沈捷,那目光真挚简单,沈捷险些看呆了。
  晚上,沈捷再接再厉,带她去大都会歌剧院看演出。恢宏澎湃的交响乐中,桑离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悄悄地沸腾!
  三天,并不长的时间里,桑离觉得自己的一生从来都没有像这三天这样充实而幸福。
  这样的时刻,显而易见,所有的悲伤都要让路。
  其实,也正是这次纽约之行,奠定了桑离更加远大的目标:她要唱歌,唱到最好,不仅要在中国最好的舞台上唱歌,总有一天要走出去,站在西方歌剧的家乡,唱歌。
  所以,桑离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痊愈着,失恋的痛苦在这样的斗志昂扬面前几乎溃不成军。那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感情,然而桑离偏就不是常人——当音乐的种子深深埋于她的血脉中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她本来就是为音乐而生,甚至,只为音乐而生!
  那是一种对艺术本身的狂热!
  或许我们可以说,那时候的桑离,眼里只有艺术,再无其他。
  段芮打电话来的时候桑离正在准备参加全国比赛的曲目,是歌剧《伐丽》的选段《再见,我将去远方》,歌词不知怎的总觉得含着些暗指——再见,我将去远方,像清脆铃声消逝再无回响,奔向那皑皑的雪峰,金光缭绕的地方,他们将带来希望……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桑离恰好唱到那句“去到遥远的地方,我将永远不再回来”,猛地怔住一下,才低头去旁边的包里翻手机。
  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在那瞬间膨胀起来,歌曲中的那些情绪让她有些难以言说的怅惘。及至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段芮”两个字,桑离才微微笑起来。
  彼时,段芮已经考取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打电话来也不过是听说了小师妹要去参加比赛的消息,兴致勃勃来说点鼓励的话。
  说啊说的难免不绕到沈捷身上,段芮像不经意地问:“你真和沈捷在一起了?”
  桑离“嗯”一声,问她:“你也要给我上课?”
  段芮笑了:“我干嘛要给你上课啊,这年头谁跟谁在一起不是你情我愿?谁管得着别人的事。”
  她在电话那边轻笑:“再说谁不势利?记得上次那个演出吗,就赞助单位的那个老总,色迷迷的,算个什么玩意儿啊!可咱学校有些人还不是对人家毕恭毕敬?就说咱们自己,谁不知道校部机关的那个谢雅琴半点文化都没有,素质差得要死,可人家是领导啊,每次看见她还不是要笑着说‘老师好’?本来就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环境,都装什么圣女啊?”
  段芮就这么噼里啪啦地一大段下来,桑离都被她说得头晕脑胀,只能苦笑:“师姐,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可能……也是咎由自取吧。”
  段芮愣一下,过会才似感叹地说:“桑离,我知道你现在见的世面比我大多了,不过还是要说,这世上真没有什么东西是恒久的。一个男人再好,再指天誓日地说爱你,也不知道等你老了、不漂亮了,这种爱还能坚持多久。所以你相信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相信那些花言巧语。趁着现在还青春无敌,该学专业就学专业,该参赛获奖就一定不能放弃机会,还得随时留心准备找个好工作。毕竟,只有那些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才能养活你,才能一辈子陪着你。女人啊,可以拿男人当踏板,却不能拿他们当饭碗……”
  桑离沉默了,一颗心无由地往下沉,可是究竟是因为段芮的悲观,还是对自己前途的迷茫或者对沈捷的不信任……她自己也不知道。

  B…3

  几周后,全国比赛的决赛即将开始。
  赛前,沈捷已经帮桑离做了许多事:赞助比赛、和举办方交流、和评委见面……饭局一场场地接踵而至,桑离巧笑倩兮陪在他左右,捎带把那些私下里的打点也尽收眼底。
  开始的时候也有不甘心和气愤,觉得自己那么认真地学习,到头来还要掺和这些歪门邪道,实在是很恶心。可是又想起段芮的那句“笑贫不笑娼”,再想想自己选择这条不归路的初衷,便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视死如归的意念,支撑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比赛那天。
  因为要跨省比赛,学校里特别组织了一支由音乐系副主任带队的参赛队伍,拨了比赛专款,以保证参加本次比赛的五名学生能够心无旁骛地参赛,从而发挥出自己的最好水平。作为艺术学院代表队里最有实力的选手,桑离的参赛过程自然也有艺术学院的老师全程参与:在演唱技巧之外,服装、造型、食宿……样样都有人过问。所以,她当时并没想到,已经帮了她很多忙的沈捷,居然会在她比赛前亲自赶到承办这次全国性比赛的N市,美其名曰是要给获奖选手颁奖,实际上却是为了给她加油打气。
  桑离不是不感动的。
  到这时,桑离和沈捷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微妙了:说是交易,可是彼此挂念、彼此依赖;说是爱情,可是又没有如胶似漆、刻骨铭心……两人都对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关系心照不宣,所以从来不给彼此的感情定位,只是顺其自然地过着那种看上去还算和睦的生活。
  比赛在N市电视台的演播大厅举行,决赛共分三天:第一天是民族唱法,第二天是美声唱法,第三天是通俗唱法。参加美声唱法专业组决赛的共有二十人,来自全国各大艺术院校、部队文工团、歌舞团以及地方歌舞剧院。桑离是其中年龄偏小的一个,也是最瘦、最漂亮的一个。
  赛前抽签时,连电视台的编导也鼓励她:“小桑加油,你如果唱出来了,一定是中国美声圈子里最漂亮的歌唱家!”
  这话甚至和后来梁炜菘等很多人说的一样:漂亮、高挑、声音好、实力强,桑离你就是天生的女高音!
  说到梁炜菘,也真是巧——那次决赛的评委席上赫然就坐着两个桑离曾经接触过的人,一个是叶郁霞,一个是梁炜菘。
  就是那场比赛,让梁炜菘彻底记住了那个名叫桑离的女孩子。
  复赛时桑离唱的是《再见,我将去远方》,让许多老师赞叹不已。梁炜菘因为工作原因不能赶来做复赛评委,还是听一个同样做评委的朋友说“有个叫桑离的小姑娘,绝对是可造之材”,当时,他大约是不置可否。
  直到他终于坐上了决赛的评委台,看到那个穿亮蓝色演出服的女孩子唱《印度银铃之歌》时,也不免惊讶了。
  开端是气若游丝,渐渐便含了浓郁的感情,那样空灵的歌声,令全场都变得无比安静,似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和缓的抒情歌响起,渐渐转到清脆铃声伴奏下的花腔女高音,竟是无比轻盈且收放自如!
  这是大三的女生么?
  所有人都震惊于那样的声音,那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有她脸上因音乐而焕发出的神采。灯光照耀下,演出服上那亮蓝色的绸缎与白色褶皱花边蓬松成一团模糊的雾,笼罩在这个像云雀一样的女孩子周围,美好得无法言说!
  毫无悬念——桑离拿了那年的美声唱法专业组第一名,颁奖嘉宾就是梁炜菘。

  B…4

  那是桑离第二次和梁炜菘握手,然而这一次,梁炜菘的目光却比上一次要热烈得多。对此,桑离直观地理解为这是“高山流水”般的认可,是业内前辈对自己的肯定。她笑着接过奖杯与证书——那笑容太美丽,梁炜菘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也为这个小自己十七岁的女孩子怦然心动。
  就在那天,梁炜菘走下舞台后便迅速向比赛联络处要来了桑离的手机号码——那时候手机刚刚开始普及,沈捷送了桑离一款当年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珍珠白色“三菱·小菲”,为了比赛期间联络方便,桑离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留在了联络处。
  也是那年“短信息”业务进入试用期,所以梁炜菘拿到这个号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桑离发送了一条短信。
  内容很短,寥寥数字:祝贺你比赛成功,望再接再厉。梁炜菘。
  口气是十分的公事公办,听上去义正词严又深切关怀。这远远出乎桑离的预料,她简直激动坏了!
  想想吧,这是你从学声乐开始就像神一样伫立在远处的偶像——他的歌、他整个人,都在远处的山顶俯瞰着你,你曾经的目标不过是向山峰靠近,都未曾奢望有那么一天居然能够真的碰触到山上的一草一木,何况还是和山顶的神对话!
  所以,意料之内,桑离回复了一条无比恭谨的短信:谢谢您梁老师,真的很感谢您给我这样高的分数,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请您多指教,我一定更加努力。桑离。
  第二天,梁炜菘短信到:如果有机会,欢迎你来北京,我们可以共同探讨,一起进步。当然我也常去G市,你们系主任是我的老同学,下次再去时你要做导游,尽地主之谊啊!
  很爽朗的感觉,桑离看到了,很开心,急忙回复:那是一定的呀!欢迎您来G市,更期待您对我提出批评和意见,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这就是桑离和梁炜菘的开始。
  属于移动信号的时代,联系变得越发简单直接,并且隐蔽。
  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连送桑离手机的沈捷都没有意识到,梁炜菘的威胁,已经开始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悄然渗透,步步逼近。
  那时的沈捷,还处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桑离这么好的阶段。
  或许不过是出自对一个漂亮小女孩的占有欲,或许不过是满足于和一个阅历简单的女孩子在一起时的那种放松,总之他倒是很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要对桑离好——桑离开心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开心;桑离笑容灿烂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也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和桑离在一起时,不需要去算计很多事。
  比赛结束后,他带桑离去了苏州。
  老城区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小桥流水,灰色的瓦、白色的墙、蜿蜒的河……站在寒山寺并不高的钟楼上,隔着夕阳,能看见整个老城静谧得流光溢彩。还有留园、拙政园、狮子林中的那些“疏漏透”的太湖石、那些乌黑铮亮的“美人靠”、那些亭台楼阁、那些梅兰竹菊,依次走过时,带着江南温润的湿气,在阳光下盛开点点光斑,美好得不像真的。
  他们就这样在江南初冬的阳光下走过,手牵手,偶尔说几句话,更多时候是在感受那份安静与温存。
  后来走累了,沈捷便松了领带在湖边的太湖石上坐下。桑离也跃跃欲试地想找石头坐,沈捷却伸出手拉过桑离,揽到怀里去。
  桑离不好意思,微微挣扎一下,抱怨:“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拉拉扯扯。”
  沈捷瞥她一眼,揉揉她的头发:“小姑娘你真是不识好歹,石头上那么凉,你不怕肚子疼?”
  桑离一愣,脸迅速红一下,嘴硬:“那我们可以去走廊上坐啊,那里的椅子那么长。”
  沈捷笑了:“刚才看见鱼就大呼小叫的不是你?去那边坐着可没法喂鱼了啊!”
  桑离鼓鼓腮帮子,眨眨眼不再答话,只是在沈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了,兴致勃勃地往水里撒面包屑。只要看见鱼群争抢,她便兴高采烈,捎带着也弄了沈捷满身的面包屑,不过既然他懒得埋怨她,她自己也就更加懒得帮他拂去。
  那是十一月,初冬的午后阳光里,沈捷就那样安然地揽着桑离坐在湖边,看红色鲤鱼成群结队,在初冬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时不时还能听见桑离带着孩子气的感叹声“啊好大的鱼”、“啊那条金黄色的好漂亮”……倏忽间,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想法,觉得如果一辈子都这样,抱着她的小姑娘,一起悠闲的晒太阳,一定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沈捷为这自己的这种突发奇想感到惊讶。他侧一下头,看看渐渐慵懒地伏到自己身上的小丫头,忍不住微笑。
  对沈捷而言,那也是他无法忘怀的好时光。

  B…5

  其实,桑离倒一直很清楚:沈捷就是对她再好,他们也没有未来可言。
  虽然桑离始终觉得自己很年轻,婚姻是无比遥远的一件事,可她也不再是当年单纯的中学生,她知道,能做沈捷妻子的那个女人,可以年轻,但一定要有相当的阅历、相当的能力——沈捷一向不待见花瓶类女子,对政策婚姻似乎也嗤之以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会娶一个比肩携手的“战友”。
  每念及此,她会有些许的怅然,但并没有多么强烈的痛苦,她把这解释为:自从离开向宁,她就把自己的爱情给了音乐。从此,她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
  二十出头的年岁,半生不熟的年华,以为了解自己实际上却对自己都一无所知的一个年纪里,青春本身就是自以为是的一件事——也是后来桑离才知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那时候伤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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