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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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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十香女啦?九香女说是十香女。
皇帝一把将九香女推开,喝令传钱广。
钱广小跑步登上金殿,扑地跪倒,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吩咐手下先打钱广四十大板,打得钱广叫苦连天,皮开肉绽。皇帝骂道:钱广,你这个杂种,竟敢蒙蔽寡人,把一等十香女藏起来自己受用,把二等的九香女献给寡人!钱广磕头如捣蒜,说:万岁容禀,非是奴才藏匿一等好宝,只是因为这十香女已于两年前嫁给了当朝宰相。
皇帝沉吟不语。后来总觉着不甘心,就传令让宰相到冰山上去跑马。宰相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皇帝,就回家问老婆。十香女也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两口子正纳闷着,小姨子打来了电话,说:姐夫好自保重,皇上对姐姐有了意思。宰相长吁一口气,与怀孕的十香女告了别,两口子哭了一阵,宰相说:君令臣死,臣不敢不死,吞了一块金子自杀啦。十香女解下裤腰带拴在门框子上正要上吊,皇帝带着人马来把她弄到皇宫里了。
十香女成了皇后。但肚里的孩子眼见要足月啦,十香女知道皇帝有妇科知识,一算日子就知道不是龙种,为了斩草除根,必杀无疑。十香女就说:儿啊儿,为了你给爹报仇,你再等一年出来。那孩子果然又在十香女肚子里待了一年。这孩子一生下满嘴是牙。他是谁?永乐皇帝!所以呀,皇帝霸了人家的老婆,人家的儿子篡了朱家的江山。这个仇报得高明。
复仇记(24)
王先生说:皇帝也是贪心不足,不就差一阵香气吗?女人不都是那么个玩意儿?您说对不对,阮书记?
听说阮书记扇了王先生一个耳光子,第二天就把他撵回家去。不几天,王先生就喝了毒药死啦。
14 渡过了大河。我们穿过厚厚的淤泥时看到那个被打死的爹和那个鬼女人在撕打,“表子”、“母狗”之类臭骂不绝于耳,他们在淤泥里翻滚着挣扎着。我们把他们甩在后边,一反常态不躲躲闪闪而是大摇大摆,走在村中的大道上,沫洛会的军号又吹响。孪生兄弟赤裸的身体上五彩缤纷,吸引着村民的目光。那些耗子般的村民,都畏畏缩缩,不知道怕什么。他们俩大步往前闯,一句话也不说。
逼近阮书记家的漂亮住宅时,有一些抱着破大枪的民兵正懒懒散散地往响号的地方走。我们忽然听到喇叭里说:统治村庄四十年的阮大头被撤销了官职。他无恶不作,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恶贯满盈。保卫他家宅院的民兵队即刻撤退,新任书记号召全体村民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
我们走进老阮家的大院时,满院子乱糟糟的人正在抄家。抄出了胡椒一麻袋,大蒜二千头,香油一瓮,绫罗绸缎不计其数。
老阮坐在一个方凳上,背靠着新用石灰刷过的雪白的粉壁,耷拉着眼皮,不言不语,任凭着人们把他的家财抢掠一空。
人们都撤了时,孪生兄弟才从墙角上跳出来。这么两个高大的光腚猴子突然出现,何况身上还五花八门,因此好像把老阮吓了一跳。
孪生兄弟身上的肉抖,好像是胆怯。
还是老阮先说:“儿子们,来得好!”
“大老阮!”
“阮大头!”
“找你来伸冤!”
“找你来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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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强Jian了俺娘!”
“你枪毙了俺爹!”
“我们我们要报仇报仇啦啦!”
老阮抬起大脑袋来,连声叹气,然后说:“儿子们,想怎么处置我?”
孪生兄弟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两人商量了半天,才犹豫不决地说:“我们要砍断你的腿。”
“好好好,兄弟俩一人一条,换着来。”老阮和气地说,“大毛到墙角上把斧子拿来,二毛去厢房里把木墩子搬出来。”
他们乖乖地提出了斧子,搬出了木墩子。
老阮坐在地上,把腿放在木墩子上,点着一根洋烟卷,插在嘴里。老阮说:“儿子们,看老子给你们表演杂技!”老阮的左耳里冒出滚滚的白烟来。
“奇事!”大毛看着二毛说。
“怪事!”二毛看着大毛说。
“他耳膜上有个窟窿眼!”我大声喊叫着。
“别愣着啦,谁先砍?”老阮催促着。
兄弟俩你催我,我推你,都不愿动手。
“笨蛋!老子下得虎狼种,生出了两块窝囊废!”老阮骂着孪生兄弟,探身抄过斧子,把裤子挽到大腿根,正要自己动手,忽然又说,“你们到窗台上去拿过笔和尺子来。”
孪生兄弟乖乖听令。
老阮把尺子横放在双腿膝盖下,摆正,用铅笔贴着尺边画,画出清晰的黑杠在膝盖下。老阮说:“砍齐了才好看,要不一条长一条短,叫我如何见人?”
他比量比量,一斧子剁下了左腿,放在身边立着。断口处的皮肉紧着往里缩,又一斧子又一斧子又一斧子砍下右腿,和那条左腿并在一起立着。两条腿如同两个小醉汉一样晃荡着。
“还要什么?儿子们。”老阮的腿桩子里,喷涌着箭杆一样的红血。他的脸蜡黄|色,挂着一层大汗珠子。
孪生兄弟唯唯诺诺地倒退着。
复仇记(25)
“把你们要的腿拿走!”老阮叫。
他们撒丫子跑了。
不知过去了几年几月,我在村里游荡够了,正想趁着春天的气流去寻找山路时,听到一个高大洪亮的嗓门在街上唱戏。
街上有一个无腿的疯子在唱戏乞食。周围一圈人在看。
他的头脸干瘦,但庞大的骨骼上残留着当年曾经肥头大耳过的痕迹。双眼里往外流黄水,但凶光依然逼人。他的膝盖上绑着两块黑胶皮,手上扶着两只小板凳。小板凳的腿磨得很短了。
他唱道:好心的大娘婶子们,可怜可怜没有腿的人……
说他在歌唱,还不如说他在嗥叫。虽然他唱出的词儿表面像个可怜虫,但大家都感到暗藏杀机。我早死啦当然无所谓,活着的人心里却乱扑通。
有一个老太太端着一碗剩饭,蹒跚而来。众人为她闪开道路。她把那碗饭放在无腿人面前,菩萨般地说:“可怜的人,吃了吧……”
无腿人高扬起脸来,突发出一阵冷笑。老太太说:“你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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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更冷,老太太颤抖起来,正待转身逃走,就听到无腿人说:“娇杏———!”
围观者知道老太太|乳名“娇杏”的并不多,知道者都胆战心惊。老太太像僵了一样,连眼珠都不会转啦。
“娇杏,你拿出一碗冷饭,喂狗吗?”他抡起小板凳,把饭碗打得稀糊烂,“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寒食节,鬼节,连鬼都在这一天改善生活。
老太太走啦,走得风快。
当年她真是一只娇杏,胖乎乎的屁股,捏一把冒香油,两个奶子挺挺着,奶头通红,赛过大红枣……
老人回忆着,孩子们倾听着,过一会儿,老人们叹息着走了,小孩子们用石块掷他。
疯子———疯子———老疯子。
寒食节啦,红柳树上绽出了米粒大的新芽,向阳避风的地方,桃花骨朵咧开了嘴。肥胖的大闺女小媳妇在荡秋千,男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
我观看着风筝的脸,我拧着大姑娘的奶子,我钻到小学校里去,趁红脸蛋儿梅老师睡着的时候搂着她乱亲。我还翻开她的被褥,抖开她的枕头,发现了两只避孕套,吹成大气球,绑住口,放到春风里。这一夜家家户户都不安宁,他们议论那断腿的人,他们在讲述一个报仇雪恨的故事。
他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村里有过一对孪生兄弟,练就一身硬功……
他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有两个精通法术的孪生兄弟,在这村里报了仇……
他们说孪生兄弟拉着手,高唱着歌儿,钻到村前那一大片芦苇地里去了……
他们说村后曾有过一堵白粉墙,墙上又是血又是脓,抹画得乱七八糟,也有人说墙上画着一只纺锤……
这一夜村里十分黑暗,黑暗中家家都有老人在讲述这吓人的复仇故事。
我早死了所以我告诉你:
活着的人永远被死去的人监视着。
倒立(1)
临出门时老婆硬逼着我扎上了一条领带,换上了一套西装。骑车走在黄昏的路上,感到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浑身如同撒了牛毛一样刺痒。进了市委宾馆的大院,躲在一棵雪松树的暗影里,赶紧把领带解下来塞到口袋里,又将西装脱下来揉搓了一阵,本想抓把土撒上做做旧,又怕回去惹老婆发疯,只好就这样穿上,身上还是别扭,但也没有办法了。
沿着灯光幽暗、树影婆娑、用大理石碎片砌成的小路,我朝宾馆深处最豪华的一号楼走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孙大盛今晚在一号楼西餐厅的五号包间设宴招待我们———他的中学同学。得到我竟然也受到了邀请的消息时,我正在电影院广场旁边的修车摊上与修鞋的秦胖子杀棋。我的老婆———这个十年前就从丙纶厂下了岗的倒霉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我把左路的炮沉到底,叫了一声:将!然后抬起头,看着跑得浑身肉颤的老婆,问:跑什么?是家里起火了还是你被强Jian了?老婆踢了我一脚,骂道:你这个鸟人,怎么一句人话都不会说呢?老秦瞪着眼问:你这个鸡芭炮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你说什么时候?我的炮一直就支在这里,就等着你跳马让路呢。———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这就叫眼色不济吃苍蝇!下棋不看棋盘你看什么?———我看你老婆呢!———我老婆有什么好看的?———你老婆好看着呢,两扇大腚,一身肥膘,胳膊像腿腿像腰———我老婆一脚就把我们的棋盘踢翻了,骂道:你们这两块狗不吃猫不叼的癞货,我让你们下!我让你们下!我老婆用脚把那些棋子踢得满地滚动着,嘴里发着狠说:我让你们下!
我看到老婆真动了怒,便慌忙站起来,拍着她的屁股说:好老婆,跟你闹着玩呢,别生气———老婆猛地把我的沾满了油腻的手拨开,说:滚到一边去!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崭新的面额五十元的票子,塞到她的手里。说:今日运气好,大修了一辆山地车,我要价五十,那小子连价都没还,扔下这张票子就骑上车走了。老秦弯腰捡着棋子,说:你知道那是谁吗?———是谁?———他就是斧头帮的帮主。老秦压低了嗓门说。我说老秦你可别吓唬我,我从小就胆小。老秦说我要是吓唬你我是你老婆养的私孩子。我老婆说去你娘的,养私孩子也不养你这号的!我说他是斧头帮的帮主又怎么着?我一个臭修车子的,凭手艺卖力气吃饭,他能怎么着我?再说了,我在他那辆破车子上下了工夫,给他上了油,拿了龙,连每根辐条都给他擦得锃亮,要他五十元也不多。老秦说:不多不多,要五百元他也会给你。我看到老秦的脸上浮现出狡猾的微笑,就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秦说没有什么意思。我说你这样说话怎么会没有意思呢?老秦鬼鬼祟祟地往四处打量了一下,压低了嗓门说:你好好看看那张钱。
我从老婆手里把那张钱抢过来,对着太阳一照,看到那个暗藏在纸里的工人老大哥面孔模糊,嘴上似乎长了一圈胡子。借了秦胖子一张真钱一对比,果然是假的。操他的妈!我高声叫骂着,广场上的闲人都转回头看我。老婆把那张假钱夺回去,反来复去,又摸又照,终于也确定是假币无疑。老婆嘟哝着:哼,还说人家眼色不济吃苍蝇,你自己才是眼色不济吃苍蝇,你岂止是吃苍蝇,你连屎都吃!我知道老婆正在闹更年期,不敢与她吵,就骂老秦:你个杂种,明知道他用假钱糊弄我,为什么不给我提个醒?老秦低声道:我倒是想给你提醒,可是我也得有那个胆,他是谁?刚才对你说了,是斧头帮的帮主,是卸人的行家,今天我给你提了醒,明天我的一只手或者是一条腿可能就没了。
操他的妈,我还骂,但是嗓门已经压低了。老秦说,你就认了倒霉吧。你不就是出了一点力,费了一点油、贴上了几个小零件吗?再说了,这也不一定就是吃亏,多少人想巴结这个帮主还巴结不上呢。
老子靠手艺吃饭,谁也不巴结,我低声嘟哝着,心中渐渐平和起来,问老婆:还没问你呢,这样子急火狼烟地跑来有什么事?
老秦插言道:能有什么事?发情了呗!
去你娘的个秦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老婆骂了秦胖子几句,兴冲冲地对我说:我刚想到菜市场去买鸡蛋呢,听说鸡蛋要涨价,一抬头就看到你那个在新华书店当经理的同学,叫什么来着……你看看我这记性———肖茂方,外号“小茅房”是新华书店的副经理———对啦对啦,是那个‘小茅房’,开着一辆快散了架子的吉普车,看到我,也不下车,把半个身子从车门里探出来,喊了一声嫂子,把我吓了一跳。我说原来是大兄弟,走走走,快回家坐坐。他说魏大爪子呢?我说魏大爪子一大早就到电影院广场去守他的修车摊去了———你这个臭娘儿们竟然也跟着那小子叫我的外号!———叫顺了嘴了嘛,老婆说,我对你那同学说,大兄弟,你如果着急我就去把他叫来。他抬起手腕子看看表,说,不用了,你去告诉大爪子,就说我们的老同学孙大盛从省里回来了,今天晚上七点在政府宾馆一号楼西餐厅五号包间请客,请的全是我们的同学,告诉大爪子早些收摊,别耽搁了。我请他回家喝茶,他说还有好几个人没有通知到,要赶着去通知,就开着他那辆破吉普车跑了。我想这事可是不能耽搁,就赶忙来告诉你。你知道你那个同学当到了那一级———哪一级?———“小茅房”说是刚提拔成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全省的干部有一半归他管。
原来是孙大盛这个猢狲!我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大大咧咧地说,别说他是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他就是中央组织部的副部长老子该不尿他还是不尿他!他能管着全省的干部,但他能管着我吗?
看把你烧烧的,老婆说,别给你脸你不要脸,人家当到那么大的官,还没忘了你这个修破车子的,你反倒拿起糖来了。
倒立(2)
我真的有些生气了,对老婆说:当官,谁当不了?别说什么副部长,让我当省长我也能当。但你让他们来修修自行车试试,你让他们来修修皮鞋试试,对不对老秦?他们行吗?他们不行。老秦说,大爪子哟,你别嘴硬了,只怕见到你那个部长同学,连骨头都酥了。———呸,如果是别的大干部,我见了也许还打怵,但这个孙大盛,他当了地球球长我也不怵。这主儿,尿床尿到十六岁,翻墙头偷樱桃一不小心跳到我家猪圈里,还是我爹用二齿钩子把他捞了上来。他在别人面前拿架子可以,在我面前嘛,咱不好说他不敢,咱可以说他不好意思。———你就别在这里胡罗罗了,老秦道,古人说得好,‘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你甭管人家小时是个什么埋汰样子,人家现在是大干部,还没忘了你这个修破车子的,就是你的造化。———老子不稀罕———嘴里是这样说,心里是怎么想的?老秦用嘲弄人的口吻说,快收摊回家,刮刮胡子洗洗脸,准备着赴宴去吧!大爪子,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位尊贵同学,杀死我我也不会蹲在这里修车子!———修车子怎么了?我说,这座城里没有了市长老百姓照样过日子,但没有了我,也包括你,人民群众会感到很不方便!———听听,越说越不要脸啦,我老婆说,你这样的货色,是死猫撮不上树,我这辈子嫁给你算是瞎了眼了。老婆气哄哄地转身走了。我追着她的背影说:你这样的也只能嫁给我,你想嫁给美国总统,可惜人家不要你。———老魏,秦胖子郑重其事地说,别油嘴滑舌啦,这是个好机会,既然你那老同学点名请你,说明你在他的心中还是很有地位的,趁着这个机会拉上关系,将来肯定没你的亏吃,没准儿老哥还要跟你沾光呢,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你想想他手里的权力有多大吧!……
一号楼里灯火通明,楼前的空场上停着十几辆轿车,车壳子油光闪闪,好像一群明盖的大鳖。一个身穿西服的小伙子在楼门前的出厦里悠闲地走动着,一看那派头就知道是从省里下来的。我躲在树影里观察着他,看人家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的自然大方,那套西装就像长在身上似的。小伙子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我也看了一下表,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估摸着离七点还有那么一点点时间,我不愿意提前进去,让七点来咱就七点来,免得讨人嫌恶。我看到二楼的一间挂着雪白窗帘的大房间里灯火辉煌,晃动的人影映在窗户上。从里边传出了一阵似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我知道发出这笑声的就是原来的调皮少年如今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孙大盛。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到他了,此刻活动在我脑子里的全是他年轻时猴精作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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