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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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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死掉就好了。
后来没有人想得起来是谁提议杀了她。
按下来的三个周五下午,他们都在讨论那个提议的可行性。但一等辩论结束,投票表决后,此事便成定局。他们全体一致同意地做出最后的决定;没有一个人反悔或犹疑。
他们不觉得自己泯灭人性,也不承认贪婪是他们的动机。他们自认是不择手段、勇于冒险、大权在握、成就斐然的白领阶级。他们是众所周知的狠角色,而且把那个封号当成恭维。尽管自负又大胆,他们还是没有人敢老实地把那个计划称为谋杀,所以都把它称作“那件事”。
他们确实胆大包天,因为“杜利酒吧”离纽奥良警局第八区派出所只有半条街。当他们在计划犯案时,围绕在身边的都是警员和警探。两个被派驻警局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偶尔也会来这里光顾,积极进取的检察官也到这里来培养人脉。把“杜利酒吧”视为专属酒吧的,除了警察和检察官以外,还有博爱医院和路大医院那些工作过度却未获赏识的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这两群人通常是壁垒分明,互不侵犯。
“播种社”没有选边站,他们总是窝在角落里。但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在酒酣耳热之前,不断有同事或马屁精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是的,他们确实胆大包天,置身在纽奥良警察中间还能沈着地讨论安乐死的细节。
若非已有所需的管道,讨论不可能如此深入。蒙克为钱杀过人,绝不会对再度杀人感到良心不安。达乐首先看出蒙克的利用价值而使他免遭司法审判。蒙克知道他必须报恩。他答应达乐,只要风险可以控制和价钱合适,他什么事都愿意做。撇开感情因素不谈,他们的杀手终究是生意人。
他们相约在蒙克最常去的“法兰基酒吧”谈条件。位在十号州际公路边的破旧酒吧里充满菸草和花生壳的味道。蒙克发誓那里有南部最好吃的炸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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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迟到了,而且没有为他的姗姗来迟道歉。他就座后立刻开出他的条件。蒙克是高级知识份子,这是达乐使他免于死刑的主因之一。他们需要一个聪明人,他正好符合要求。他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儒雅的模样令人无法想像他是职业罪犯。在涉嫌谋杀被捕前,他没有任何前科记录。和达乐达成协议后,他把他丰富的履历自夸了一番,包括纵火、敲诈、勒索和杀人。警方当然不清楚他的经历背景,但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犯了谋杀罪,只不过证据后来离奇失踪。
其他人第一次与蒙克见面是在达乐的公寓里,他给他们留下难忘的印象。他们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恶棍,没料到见着的却是一个气质与他们类似的高标准专业人士,直到他们仔细凝视他的眼睛。它们就像鳗鱼的眼睛一样冰冷无情。眼睛若真是灵魂之窗,那么蒙克已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点了啤酒后,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厚颜无耻地开出的价码是达乐提出的两倍。
“开玩笑。”培顿说。“简直是勒索。”
“不,这是谋杀的代价。”蒙克反驳。“风险越大,价钱越高。”
“不是……谋杀。”麦隆说。“这次的情况特殊。”
“哪里特殊?”蒙克问。“你们要我杀害约翰的太太,不是吗?或者我误会了?”
“没有误会,但是……”
“但是什么,麦隆?不喜欢我直言不讳?我可以用别的字眼代替谋杀,但那不会改变你们雇我做的事。”
“我们已经使你发了大财。”约翰指出。
“那倒是。”
“听着,混蛋,我们说好价钱的。”培顿气愤地嚷道,接着回头看有没有人听见。
“没错。”蒙克面不改色地回答。“但你们没有说明要我做什么,对不对?想想看我从达乐口中得知细节时有多惊讶。”
“达乐跟你说了什么?”麦隆问。
“有一个问题是你们都想解决的。既然知道问题是什么,我就要把价钱加倍。我认为那样很合理,因为风险大多了。”
四人无言以对,最后麦隆说:“我阮囊羞涩。我们要去哪里筹其余的钱?”
“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们的。”约翰说,然后转向蒙克。“如果你同意等到遗嘱宣读后收钱,我愿意再加一万。”
蒙克侧头思索。“再加一万。好,我等,我知道去哪里找你。来谈细节吧。我知道你想要谁死,现在告诉我时间、地点和你要她受多少折磨。”
约翰大吃一惊。他清清喉咙,吞下一大口啤酒,然后低声说:“天哪!我不要她受折磨。她一直在受折磨。”
“她已经病入膏肓。”麦隆解释。
约翰点头。“无药可救了。我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她的痛苦持续不断,没完没了。我……”他语不成声。
麦隆连忙接着说:“当约翰开始说自杀那种傻话时,我们知道非设法帮忙不可。”
蒙克在女侍者走向他们时使眼色叫他噤声。她把啤酒放在桌上,告诉他们她过一会儿再来接受点菜。
女侍者一走开,蒙克便说:“听我说,约翰。我不知道你的太太病了,我猜我刚才的语气有点冷酷。 抱歉。”
“抱歉到愿意降价吗?”培顿问。
“还不到那个程度。”
“你到底接不接这个案子?”约翰不耐烦地问。
“有兴趣。”蒙克说。“其实我会是在做好事,对不对?”
他仔细询问约翰妻子的病情和生活状况。在约翰回答问题时,蒙克向前倾斜着身子,十指张开地摊在桌面上。他的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指腹平滑无茧。他出神地凝视前方,好似在构思任务的细节。
描述完屋子的楼层平面图、保全系统和女仆的日常 工作后,约翰紧张地等待蒙克进一步发问。
“女仆每天晚上都会回家。那么管家呢?”
“萝莎……管家名叫魏萝莎。”约翰说。“她每天待到晚上十点才走,星期一除外,因为星期一我通常都会在家,所以她六点就可以下班。”
“有没有我需要担心的亲戚朋友?”
约翰摇头。“瑟琳多年不与朋友来往了,她不喜欢访客,她对自己的病感到难为情。”
“亲戚呢?”
“一个姨丈和几个表弟妹,但她几乎和他们断绝了关系,说他们是贫穷白人。那个姨丈每个月打一次电话来。她努力保持基本的礼貌,但心里很厌烦,所以不曾在电话上久聊。”
“这个姨丈有没有不请自来过吗?”
“没有。她好多年没有和他见面了,你不必担心他。”
“你说不必就不必。”蒙克圆滑地说。
“我不希望她受折磨……我是指你下手时……可能吗?”
“当然可能。”蒙克说。“我富于同情心,我不是怪物。信不信由你,我有坚定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他吹嘘道,其余四人都不敢发笑。职业杀手重视伦理道德?荒唐!但他们无不拚命点头同意。即使蒙克说他能腾云驾雾,他们也会假装相信。
蒙克谈完他的美德后言归正传。他告诉约翰,他不相信残忍或不必要的痛苦有任何好处,虽然他保证在“那件事”发生时,几乎不会有什么痛苦。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建议约翰增加妻子就寝前的止痛药剂量,其他一切都不要改变。约翰应该照常打开警报器,然后回房就寝。蒙克保证她会在天亮前一命呜呼。
蒙克言而有信地在夜里杀了她。约翰无法理解他如何进出屋子而没有触动警报器。屋里有声音侦测器和人体移动感应器,屋外有监视摄影机,但蒙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屋子,迅速有效地把那个久病缠身的女人送上西天。
他在她身旁的枕头上放了一朵玫瑰作为证明,好让约翰能够确定命案的功劳和酬庸该归谁。约翰在求救前拿走玫瑰。
约翰同意验尸,以免日后产生问题。病理报告指出她是被巧克力噎死的,在她的食道里发现一大块裹着巧克力的牛奶糖。她的脖子有瘀伤,但法医认为那是她在快要窒息时,试图自行移除障碍物造成的。她的死亡被裁定为意外,案件正式终结,遗体发还家属安葬。
葬仪社老板一脸尴尬和为难地向鳏夫解释,由于她的身躯庞大,遗体无法塞进桃花心木材质、丝缎衬里的现成棺材里,所以棺木必须特别订制,而且至少需要八个彪形大汉才抬得动。他还建议遗体用火化的比较妥当,鳏夫毫不犹豫地同意。
告别式只有约翰的少数亲友参加。麦隆来了,但培顿和达乐恳求不要参加。瑟琳的管家也来了,约翰在离开教堂时还听得到萝莎的恸哭声。他在走廊上看到手握念珠的萝莎用憎恨的目光瞪视他。约翰头也不回地走开,没有多看那个近乎歇斯底里的妇人一眼。
瑟琳的娘家也来了两个哀悼者,但他们走在冷清得可怜的送葬队伍后面。约翰频频回头瞥向那一男一女,他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在盯着他看。但在察觉他们有多么令他紧张时,他低下头,强迫自己背对着他们。
老天为瑟琳悲泣,牧师在打雷闪电中为她祈祷。滂沱大雨直到骨灰坛锁进墓|穴时才减弱。
瑟琳终于安息了,她的丈夫也不再受折磨。他的朋友们认为他一定会伤心,但也会为妻子不再受苦而感到宽慰。他深爱那个女人,不是吗?
尽管其他人都劝他休几天假,鳏夫还是在葬礼的第二天返回工作岗位。他坚持需要保持忙碌来忘却伤痛。
他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开车驶向办公室,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忍冬花的香味。汽车音响播放着他最喜欢的摇滚歌手麦伦坎的歌声。
他把车停在停车场的老位子,搭电梯到他的套房办公室。当他打开贴着他名字的房门时,他的秘书急忙上前表达诚挚的哀悼。他只回答说他的妻子会很喜欢这样晴朗的夏天,后来秘书告诉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他在提到瑟琳时,眼里泛着泪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似乎一直在与忧郁搏斗。上班时他大多沈默冷淡,精神恍惚地完成例行工作。
有时候他兴高采烈得令人吃惊。他古怪的行为令同事们担心,但他们只当是丧妻之痛使然。给他空间是他们现在能够给他的最好帮助。约翰从不与人讨论他的感觉,他们都知道他是一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约翰也是个大忙人。
“那件事”过后不到两个星期,他就把所有会令他想起亡妻的东西都扔掉,包括她心爱的义大利文艺复兴式家具。他解雇她忠心耿耿的仆人,雇用一个不认识瑟琳的新管家。他不但把两层楼的屋子全部重新粉刷成明亮鲜艳的颜色,还把花园重新造景,增添他一直想要的那座喷水池。他几个月前就看上那座水从小天使嘴里喷出来的喷水池,但他把型录里的照片拿给瑟琳看时,她毫不客气地说它俗不可耐。
屋子从里到外都重新装潢成他喜欢的样子。他早就买好了线条简洁俐落的现代式家具存放在仓库里。它们运到时,每件家具的摆设都由那个室内装潢设计师亲自监督。
最后一辆运货卡车驶离车道时,他和那个年轻貌美的设计师首次使用新床。他们在黑色烤漆的四柱大床上翻云覆雨一整夜──就像他一年多来向她保证的那样。
布塞奥似乎无法摆脱病毒。他知道他在发烧,因为他浑身发冷、全身骨头痠痛。但他不愿承认自己病了,他只是有点失常罢了。他可以挺过去。何况,他确信他已经度过最坏的阶段。腹部的剧痛减轻成隐隐抽痛,他肯定那意味着他正在逐渐恢复正常。如果是波士顿办事处大部分职员所感染到的那种病毒,那么影响在二十四小时内就会过去,他应该在明天早晨就会复原。只不过他的腹痛已经持续两天了。
他决定把疼痛归咎于弟弟狄伦。上次在奈森湾的家庭聚会上,他们在前院玩足球时他被弟弟狠狠撞了一下。没错,都是狄伦害他拉伤肌肉,但塞奥心想只要他继续置之不理,疼痛迟早会消失。
真要命,他最近简直像老头子一样,但他连三十三岁都不到。
他不认为自己的病具有传染性,他有太多事要做,没空躺在床上等发汗退烧。他从波士顿搭飞机到纽奥良来参加法律座谈会,发表关于组织性犯罪的演说,顺便接受他觉得他不配得到的表扬,因为他只是恪尽职责而已。
他把手枪插入抢套。那玩意儿令人讨厌,但上级要求他暂时佩带,因为他在那起黑帮案件开审后,就收到要取他性命的恐吓。他穿上礼服的上装,进入旅馆房间的浴室,挨近化妆镜调整领结。他瞥见镜中的自己。他面如死灰、满头大汗,看来半死不活。
从今天起连续三晚他都必须盛装赴宴。晚宴将由纽奥良市的五位顶尖大厨负责,但那些美食都要糟蹋在他身上了。他连想到喝水都会反胃,吃东西就更不用说了。他从昨天下午起就没有吃任何东西。
他确信自己今晚不适于打屁闲聊。他把房间钥匙放进口袋,正要伸手开门时,电话响了。
是弟弟尼克打来的。
“你在做什么?”
“正要出门。”塞奥回答。“你从哪里打来的?波士顿或圣橡镇?”
“波士顿。”尼克回答。“我帮若兰关闭湖边木屋,然后跟她一起开车回家。”
“她要在你那里住到婚礼举行吗?”
“开什么玩笑?达明会宰了我。”
塞奥笑了出来。“我猜未来的大舅子是神父,确实对你的性生活有妨碍。”
“再过两个月我就是有妇之夫了。难以置信,对不对?”
“竟然会有女人要你才令人难以置信。”
“若兰很好骗。我告诉她,我貌赛潘安,她就信以为真。她会在爸妈那里住到我们一起回爱阿华州举行婚礼。你今晚要做什么?”
“有个募款餐会非去不可。”他回答。“找我有什么事?”
“只是想打个电话问声好。”
“少来。你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到底是什么事?快说,尼克,我要迟到了。”
“塞奥,你得学着放慢脚步,你不能东奔西跑地度过下半辈子。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认为你只要埋首工作就不会去想佩嘉。她去世已经四年了,但你──”
塞奥打断他的话。“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我不想谈佩嘉。”
“你是工作狂。”
“你是打电话来说教的吗?”
“不是,我打电话给你是想知道你最近好不好。”
“嗯。”
“你置身在一个美丽的城市,美女如云,美食──”
“到底是什么事?”
尼克不再闪烁其词。“达明和我明天想驾你的帆船出海。”
“达明神父也在?”
“是的,他跟若兰和我一起开车回来。”尼克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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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搞清楚。你和达明都不会驾驶帆船,但你们想驾我的帆船出海?”
“你的重点是什么?”
“改驾我的钓鱼船‘玫蓓号’出海如何?它比较坚固。”
“我们不想钓鱼,我们想玩帆船。”
塞奥叹口气。“别把它弄沈了,好吗?还有,别带若兰去。全家人都喜欢她,我们不希望她淹死。我得挂电话了。”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若兰一直吵着要我打电话给你。”
“她在吗?让我跟她说话。”他在床缘坐下,觉得好多了。尼克的未婚妻对布氏众兄弟都有这种影响,她让每个人都觉得好多了。
“她不在。和娇丹出去了。你了解我们的妹妹,天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总而言之,我答应若兰找到你问问看……”
“问什么?”
“她要我问你,但我认为心照不宣的事不必多问。”他说。
塞奥按捺住性子。“什么事心照不宣?”
“你会当我的伴郎。”
“那么诺亚呢?”
“他当然会来参加婚礼,但我希望你当伴郎。我认为你已经知道了,但若兰认为我还是该问一声。”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塞奥微笑。“没问题。”
他的大哥是个沈默寡言的人。“没问题,太好了。你发表演说了吗?”
“还没有,那是明晚的事。”
“你什么时候会领到你的奖杯?”
“是奖牌,就在发表演说之前。”
“所以就算你的演说沈闷到把在场所有的武装警察都给催眠了,他们也不能把奖杯收回去,对不对?”
“我要挂电话了。”
“喂,塞奥?破个例,别满脑子工作,逛逛名胜、泡泡妞。你知道的,开心一下。嘿,我有个主意……你何不打电话给诺亚?他在毕洛斯出任务。他可以开车到纽奥良去,你们两个可以寻欢作乐一番。”
如果有人懂得玩乐,那个人非柯诺亚莫属。先是和尼克合作了几次,后来又协助司法部检察官的塞奥办案,那位联邦调查局探员已经成为布家的好朋友。诺亚是个好人,但他对玩乐的观念与众不同,塞奥不确定他此时有体力和诺亚出去彻夜狂欢。
“好,也许吧。”他回答。
塞奥挂断电话,从床缘站起来,但身体右侧的剧痛立刻使他弯下腰来。剧痛从腹部开始往下扩散,拉伤的肌肉像火烧般疼。
小小的运动伤害休想打倒他。他喃喃自语地抓起充电器上的行动电话,把它和看书眼镜一起放进胸前的口袋里。他深吸口气,挺直腰杆,走出房间。抵达大厅时,疼痛已经减轻,他觉得自己几乎又恢复了正常。只要置之不理,疼痛自然会消失。何况,天下没有姓布的挺不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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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值得回忆的夜晚。
米雪从来没有参加过如此的盛会。站在俯瞰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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