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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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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严世藩不是纨绔子,我严东楼,今日要一飞冲天了!

志得意满地磨好了墨,提起那金光灿灿的毛笔,正要以一个潇洒的肢势将文章填上去。

突然间,考舍的大门被人狠狠拉看,就有人冲上前来,一记耳光抽到自己脸上:“孽子,孽子!”

他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却见父亲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大声吼道:“儿子,儿子啊,你不要忘记了,你是我严嵩的儿子,而我严嵩却是大明的首辅。若你中了进士,上了殿试考场。做为首辅,我是读卷官。老子读儿子的卷子,你让天下人怎么看。三人成虎,积骨消毁,你这是要害为父啊!”

“若你真中了进士,被用心人利用,我严家就完了啊!”

严世藩楞楞地看着父亲,心胸之中突然有一股怨恨之气勃然而发:“父亲,你是舍不得你的首辅位置啊,若儿子真中了进士,你就要上折子请辞,这也是大明朝的规矩。是不是,你自己摸着心回答儿子,是不是舍不得你的首辅位置?可是,你想过没有,是,你已经五十多岁了,熬到入阁很不容易。可儿子才二十岁啊,人生的路还长。你想保住内阁的位置,儿子也想要点翰林啊!难道就因为舍不得手头的权位,你就要毁掉儿子的前程吗?”

说到悲愤处,严世藩泪水就下来了。

没错,大明朝是有这么个规矩。因为内阁首辅在殿试时直接决定状元、榜眼、探花的名次,是读卷官。所以,如果有直系亲属中了进士,进了殿试考场,就要自动辞去元魁的职位,这叫避嫌。

整个大明朝两百年来莫不如如此,唯一的例外是杨庭和与杨慎。

不过,人家杨慎是大明朝第二才子,在士林中有崇高威望,而他严世藩只能算半个才子,不能比的。

“孽子,不孝忤逆的畜生,还不快快随为父出考场,这里却由不得你胡闹!”

“不,绝不!”梦中,严世藩恶狠狠地看着父亲。

“不就是想入阁吗,此事却也简单。”父亲摇晃着白花花的脑袋:“儿子,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就别考了,去国子监读几年书,然后到六部做几年小官,历练几年,做到侍郎一职。以为父在天子面前的人情,左右要让你入阁。”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入阁。就算父亲你一手遮天,一路扶着儿子进了内阁,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又置我的颜面于何地?”

“畜生,你这个畜生呀!”又是一记耳光抽过来。

眼泪热辣辣地流了下来,严世藩忍不住放声痛哭。

这一哭,就哭醒了。

醒来之后。严世藩只觉得身上全是热汗,再也睡不着。

可他却死活也没有起床的念头,就那么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帐顶。

“不甘心啊。没有进士功名,总归要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没错,同梦境中一样,严世藩依照父亲的计划放弃会试,入了国子监。毕业之后,入六部观政,从一个小小的书吏,一路往上,最后总算进了内阁。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可内心之中,总觉得缺了什么。

是的,缺的就是那份在同僚,在下属面前的底气。

内阁就不说了,在座诸相,谁不是一甲二甲出身,士林楷模。就算是见到下属们。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头上也顶着一顶赐进士、同进士的帽子。官员聚会,首先就是要排座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功名,哪一年的进士,都要好好论一论理一理。

每当遇到这种场合,严世藩都会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堂堂阁相。竟然只能依靠权位强行占了首座,传出去,怎不叫人心生鄙夷。

就因为有了这个短处和弱点,他平日在别人面前总会装出一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模样,在内阁里也是一手遮天。其实,心中却是暗暗发虚。

一切的一切。就因为自己是国子监监生出身,没有进士头衔。

还好自己写得一手好诗好文,这些年屡有绝妙诗文面世,在士林中轰动一时。这才让其他官员和读书人看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惊佩,也让他心中骄傲:我严世藩不是考不中进士,是不想不屑。你们看看我写诗,但就这份才情而言,会考不中吗?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吴节出现了,以一首《雨霖铃》和一首《月下独酌》将他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和骄傲击得粉碎。

“本以为吴节只擅写词,若是写律诗,要赢他,却也不难。”

“可万万没想到,他的诗也作得如此之好!”

“是啊,真的是非常的好,大气恢弘,意境开阔,读之,竟让人身上直打哆嗦。这诗,是有魔力的,对,肯定是有魔神附体!”

严世藩身上的汗水还在不住地涌出来,然后无声地沁进棉背里。

他因为一只眼睛看不见,就吃力地将头转过去,用那只精亮的眼睛朝书桌上看去。

上面放着一张稿子,正是吴节的那首五言,巍峨的五言长城。

“输了,彻底地输了!”一阵无力从心头涌起。

严世藩长叹一声,将头又转了回来。

枕头上还带着泪痕,是梦中流下的,湿漉漉很不舒服。

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然后就是两人跪在门口:

“给父亲大人请安。”声音瓮声瓮气。

“给公公请安。”声音很清脆,却带这一丝畏惧。

说话的正是自己的儿子严秀和儿子的小妾徐汀。

翁声翁气的是儿子,这个儿子脑子好象有些不灵光,十六七岁的人了,还懵懵懂懂不晓事,晚上还经常尿床。

至于徐汀,就是徐阶的孙女。

“怎么了?”严世藩整理好心绪,用平静的声音问。

“怎么了?”严秀跟着学舌,然后痴痴地笑了起来。

严世藩心中一阵悲凉,他这个儿子在娘肚子里就受了震,生下来之后就呆呆傻傻的,完全没有自己和严嵩的那份精明强干。

倒是徐阶的孙女很聪慧的样子,应道:“公公,老太爷说您这几日心情不好,已经有两天没去内阁了,让媳妇过来给你老人家请安叫早。”

“原来是来叫我起床的,这个老不死的,竟然管起我来了!”严世藩想起梦中的情形,心中突然有怒火升起:“滚,都给我滚!”

“是!”徐汀惊慌地应了一声,又在外面磕了个头,忙牵着丈夫慌张张地走了。

就在上次李府寿宴之后,公公心情不好,徐汀在请安的时候触怒了他,受了家法,到现在,背心还疼得厉害。

被儿子和徐汀这一打搅,严世藩再没有心思在床上躺下去,也没叫人服侍,就那么穿了一件单衣跳下床。

站在书桌前呆呆地看着吴节的诗稿,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输了,输了!”这个声音在心中不断回旋,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心上。

“不!”严世藩突然双目通红:“不,这不是我的性格,我严世藩什么时候认过输?别人都说我严东楼是疯狗,逮谁咬谁,咬住了就不会松口。没错,我就是属狗的,哪又怎么样?”

他猛地抓过吴节的稿子,一把扯成碎片:“继续,继续,不死不休!”

伸出一只脚将书桌的抽屉勾开,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第二百八十三章彻底红了

嘉靖三十九年三九天的北京城冷得厉害,此刻的气候正是历史上争议颇多的小冰河期的开始,在没有温室效应的古代,这个冬天尤其寒冷。

用滴水成冰来形容也不为过,朝地上吐一口唾沫,用不了两分钟就变成冰渣子。

就在这么个严寒的日子里,大明朝的文坛却在一场持续近一个月的比试中彻底沸腾了,燃烧了。

比赛双方的地位悬殊,一个是当朝内阁阁臣,以才名动天下,号称一代诗宗的小阁老严世藩。另外一个则显得不太出名,仅仅是一个刚得了顺天府乡试头名解元的举人,吴节吴士贞。

无论怎么看,这两人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

可就是这么一场不对称的比试,却变成明朝文化史上最经典的一幕。

事情的发端是李伟的六十大寿,在寿宴上,吴节以一首精致得令人发指的《雨霖铃》拔得头筹。

作为继徐文长之后的文坛领袖,严世藩自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再次摆下擂台要与吴节分出高下。并放出话来,要比就比律诗。

擅词者未必能能写好律诗,在这上面,小阁老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就在吴节立即还以一首《月下独酌》,以如同黄河之水天上来一般的宏大诗句,在严世藩最擅长的领域,赢得酣畅淋漓。

一时间,无论是婉约缠绵“杨柳岸,晓风残月”,还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奔放潇洒,都在京城中传唱一时。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吴节手中完美地组合在一起,如日初升,让人无法逼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场比试已经没有了悬念。无论是律诗还是曲子词,严世藩再写下去,又如何写得过吴节这一诗一词。

仅凭这两篇传世佳作,吴节已经成为继杨慎之后,大明朝最好的诗词大家。

不得不承认,小阁老败得极惨。

做为文坛曾经的领袖。作为一个前辈,换成其他人,自然是一笑了之,并大力推崇,以博得提携后辈的美名。

可小阁老偏偏还是不肯服输。还要同吴节比试下去。

赢又赢不了,败了又不肯服输,其行经已经近乎市井泼皮。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鄙夷了。

很快,严世藩又开始了同吴节的第三场比试,以飞快的速度在第一时间推出了一首七言律诗,依旧是借湘月之口划下道儿。

这首七言格律工整,气象颇大。同先前两篇专一注重形势不同,其中竟带这一股明诗少见的气韵,是近几年少见的佳作,刚一出炉。禁不住让人赞叹一声:“不错,不错。”

据严府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这诗并非小阁老的新作。而是他前几年写就的存稿。因为作得颇为得意,又欲极尽完美,这些年几次修改增删。从未示人。

小阁老是个完美主义者,流传于世的大多是二流作品。真正的佳作则合成一个集子,放在书房里不断修改,准备在老时才出版发行,流传于世,

可现在却被吴节逼到墙角,不管不顾地抛了出来。

这让人不觉想起前一阵子小阁老传出的谣言,说吴节的那首词是与杨宗之合写的旧作。现在,你严世藩不也把旧作扔出来了,还有什么立场鄙视吴节?

小阁老这首诗不过热了一天,立即就被吴节以一首七言还与颜色,狠狠地压了一头。

吴节这首七言以《无题》为名,描写的是在一次盛大的宴会上与一女子结识,心怀倾慕,在离别时无限惆怅,不能自己: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够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句,文辞和意境都美到让人心醉,又如何不脍炙人口,至于严世藩先吴节一天所推出的那首七言律诗,谁在乎呢?

也就在一瞬间就被吴节的新诗掩盖了,被人忘却了。

……

吴节抄袭的这首七言律诗正是李商隐的代表作《无题》,“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也是中国古典文学中最具代表性的意相。

这诗写的是男女情怀,最适合让彩云演唱。

不过,他抄这首诗的时候还是忽略了一点:实在是太应景了。

以至于在以后的日子里,给他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昨夜星辰昨夜风……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个身坏六甲的妇默默地站在高台上,放眼望去,隆冬的远景一片朦胧晦明,如同被沁在一片淡淡的水墨之中。

心却蓬蓬跳动,思绪中搀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半是恼怒,半是羞涩,半是惆怅……

“娘娘……”桂圆看着李妃,愤愤地说道:“这个士贞先生真是轻狂,太不象话了。奴婢虽然读书少,可这诗的意思却是看得明白。不就是写在一场宴会上,吴先生同一女子相识,心心相印。可是时间太短,只能匆匆分别。这不就是……不就是李府的寿宴吗?”

李妃一张脸立即变得微红,然后转头唾了一口:“桂圆你不要乱说。”

“哼哼。”桂圆依旧有些恼怒:“那天寿宴,吴先生也没见过几个女子啊。”

李妃微微一笑,将手头的诗稿小心收进袖子里,面上的红光消退了:“想来,吴先生这诗是写给彩云的。”

“不太像。”

李妃再不说话,心中却想:彩云同吴节本是旧识,同这诗的大意不合……这个吴节,正如桂圆所说那样,轻狂……

可心中,却跳得厉害。

又转头看了看远处的景物。默默念着诗句,不觉痴了。

接下的情形变得更有意思,也被后人津津乐道了几百年。

后世的嘉靖年文学史的专家在研究这一段历史时,都忍不住感叹一声:如此传世名篇,只需一首就可流芳百世,成为古典文学中最闪量的存在。可在吴节手头。却好象流水一样出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文学创作高峰期,嘉靖三十九年最后一个月,正是吴节文学创作的顶峰。

不甘心失败的严世藩继续以两天一首的速度推出新诗,反正都是收藏在集子旧作。到时候抄一首出来就是了。

至于吴节,手握唐诗三百首,自然要赢一个酣畅淋漓。杀他个干干净净。

到这个时候,两人的比试同原创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在抄。

严世藩抄的是自己的旧作,而吴节抄的则是唐诗皇冠上最璀璨的那几颗明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三十天。十场,场场大胜。

吴节每首新诗一出,都轰动一时。

背诵的。传抄的,满城沸腾。

至于小阁老的诗作,谁在乎?

……

严世藩如今已经彻底麻木了。可他还是机械地不断发表新诗。

到现在,他已经不关心最后的成败、结果了。这情形有些像是在拳击台上被人打得找不到北的拳手,只胡乱地挥舞着软弱无力的双手,背靠立柱,死活不肯躺下去。

虽然悲壮,却改变不了大败亏输的结局。

观众只会为胜利者喝彩。

胜利,属于吴节。

……

已经变成一场闹剧了。

但世界上的事情总会有曲终人散的那一天。

严世藩终于在最后那场七言乐府的比试中彻底败下阵来。

刚开始,他还是抱着幻想,想在这种冷僻的已经没有多少人写的题材上扳回一场,勉强挽回一点颜面。

但事实是残酷的。

吴节立即回报一首如同银河倒悬,天宇翻转般雄浑的《行路难》将他彻底压服: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到此刻,已经不用再比下去了。

即便小阁老再有新诗出炉,又能如何。

实际上,湘月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唱严世藩的新诗了。非不能,实在是厚不起那个脸皮。

十战十胜,吴节的抄得肆无忌惮,彩云在同湘月的比赛中赢得一帆风顺,也顺利地将失去的花魁位置夺了回来。

老花魁战胜新花魁,重回艺术颠峰,这才大明朝还是第一次。彩云现在算是红透整个顺天。

同时,吴节也彻底地火了。

不管先前有什么置疑或者不屑,如今的吴节已经是实际上的文坛宗师。甚至有人将他的名字排在解缙和杨慎之后,称之为明朝第三才子。至于徐文长,同吴节的惊才艳绝比起来,好象还差了许多。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忽视我吴节的存在吧,礼部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坐在茶馆中,端着酒杯,敞开胸怀,酒到即干,与士里诸闲笑傲风月,吴节放声长啸:“某乃吴节,本巴蜀布衣,十五好剑术,偏干诸侯。十六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


第二百八十四章火候到,事已成

一个月的比试为吴节获取了文坛宗匠的地位,再加上他这阵子耐下烦,有意同来京应试的举人和文坛中的中坚人物、士林领袖们结交,用天下谁人不识君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打铁趁热,正是去礼部报名的时候。

火候已经到了。

实际上,这段日子,礼部已有官员、书办同自己接触,那个仪制清吏司的郎中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装着不认识自己吗?

眼见着就是春节了,过完春节,还有一个月就是会试。而自己最近被许多琐事牵扯了精力,一直没静下心来温习功课。

而且,做为天子近臣,春节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办。

所以,必须在过年以前把会试的名给报了。

于是,就在这个干冷的早晨,吴节特意让蛾子一大早就将自己叫了起来。吃过早饭,估摸着早朝已经散了,这才雇了一顶轿子,悠闲地朝皇城行去。

礼部的的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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