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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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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节显得还是有疲倦,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腿上搭着一条毛毯,见了依依,轻轻一笑:“依依姑娘,可是你家彩云姑娘叫你过来的,彩云呢?”
一听到吴节问起自家姑娘彩云,依依面上满是神采,咯咯笑道:“我家姑娘最近忙得很,本来要亲自到先生府上致谢的,可实在走不开,就让依依替她走一遭。不恭之处,还请恕罪。”
“岂止是不恭,这么早就跑我门口大呼小叫,还自报家门,我都被你吵醒了。”吴节刚起床,口中很渴,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水。
依依一吐舌头:“我来的时候实在没想到这一样,刚才是不该自报家门的。只怕到现在先生的邻居都知道依依是从楚腰馆来的,还以为先生欠了我的风流债,被追上门来了呢!”
吴节:“扑哧!”一声,将满口的茶水都吐了出去,不住地咳嗽:“小……你这小丫头才多大点年纪……说这种话……还真要叫别人误会了……”
依依娇笑着用手轻轻拍着吴节的后背:“先生别怕,自古名士俱风流,又怕得了什么?”
吴节苦笑这古代的女子成熟得真早,也就是一个孩子而已:“彩云怎么了?”自从李府寿宴之后,他就进了西苑,外间什么情形自是一无所知,急需信息反馈。
依依吃惊起问道:“先生不知道吗?”
吴节:“我这几日没在京城,外间的事情一概不知道。”
依依道:“原来是这样啊,先生那首词一出,立即就在京城中流传开了。托先生的福,如今我家姑娘可谓是红透了半边天,已经狠狠地将那湘月压在脚底下了。青楼女子,大多在午后才会出来见客人的。可这几日,天还没亮就有士子们跑去我们楚腰馆,递名刺等着约见姑娘,听她唱士贞先生的《雨霖铃》。名刺实在太多,一般的无名之辈姑娘自然是不见的。可就算是排上了名的,真要想见彩云姑娘,也得等上十天半月。”
吴节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彩云如今红成这等程度。
依依:“我家姑娘本要亲自来向先生致谢的,可实在是走不开,只能让依依过来一趟。”
吴节很满意自己那首词的效果,看样子,自己这次算是成名了。
这还是开始,随着这首曲子的进一步传播,自己的影响还将进一步扩大。毕竟是古代,没有现代社会的传播手段,一首新歌从首发,到推广,再到红透半边天,尚需一段时间。
就淡淡道:“不过是一首词而已,游戏之作,值不得什么。”
他还是低估了明朝流行文化的传播速度。
依依摇着小脑袋:“也不是,先生这曲子是真的好,听得人心里酸酸的。先生大约还不知道,这几日。不管是哪一家勾栏,客人们一进去,首先就会点这首曲子,也不管里面的姑娘会不会。会的自然要依着彩云姑娘的曲子唱上几句,不会的,也要抓紧时间学全了。”
吴节大为惊喜。笑了起来。喝了一杯茶。说了半天话,他还是觉得有些疲倦,决定将依依给打发了,还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好了。你家彩云姑娘的心意,吴节心领了。”就端起了茶杯:“依依姑娘请喝茶。”
依依明白吴节这是在端茶送客,可她今天来这里是另有一桩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怎肯就这么走了。
可这事说起来实在有些过分,却开不了口。就支吾半天,顾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肯站起来。
吴节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就问:“依依姑娘。我与你家彩云姑娘本是在四川时的旧人,若有事。不妨明说。”
依依有些点尴尬,小脸微红:“多谢士贞先生,如此,依依就直说了。”
吴节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肢势。
依依:“那日李府寿宴,借先生的那首词,我家姑娘算是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把,如今也算是红透了九城。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难夺回花魁头衔。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昨天晚上,湘月却突然有新曲出来,是一首五言律诗。非常不错。不用问,定然是小阁老的手笔。湘月还替小阁老放出话来,说那日虽然在宴会上输了一阵,可并不冤枉。因为他得到消息,先生的《雨霖铃》是杨宗之与你合作的。若真要论赢,与其说是败在你手下,不如说是输给了杨宗之。”
严世藩这话说得非常无礼,隐约暗直吴节抄袭,依依说着话,心中也是忐忑,不住小心那眼睛看着吴节。
吴节皱了一下眉头,沉声道:“依依你说下去。”
依依接着说道:“严世藩又说了,李府那场比试算不得准。若那吴节……就是先生你……若先生你有真才实学,就再比一场,也不用作词,直接在律诗上绝一雌雄……士贞先生……你看这事……”
吴节却哈哈大笑起来,听问依依这话,他的瞌睡也全醒了:“这个小严,还真是没完没了了。难道真要将所有的脸都丢尽了,才肯甘心?”
吴节现在急欲将自己的名气打响,但光凭一首曲和李府寿宴那一战还是不够的。
如果能够连续击败严世藩两次,必然是轰动一时的大事。
如此,正中了他的下怀。
听吴节这么说,依依突然明白他这是彻底被严世藩激怒了,欲意再次迎战。
心中一阵惊喜:“士贞先生你这是……”
吴节轻轻地点了点头。
依依忙站起来,微微一福:“我替我家姑娘多谢先生了。”
待到吴节将她扶起,依依忙问:“先生可是要作律诗,什么时候能够出来。”面容中有些焦急。
吴节:“随时都可以,怎么,这么急吗?”
依依:“自然是很急的,昨天晚上小阁老的新诗一出,顿时就轰动了,据去湘月那边的士子们说,那诗确实作得很好,是少见的佳作……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也去了湘月那边偷看过,一大早的,她那里也挤满了求见的士子们……先生,若在不管,只怕没几日,小阁老的新诗就要流传开来。到时候,只怕就没人能记得你那首《雨霖铃》了。”
吴节冷笑一声:“严世藩写的东西也就那样,不过是凡庸之作,怎么能将我的那首词比下去。也罢,我若不出手,还真坐实了那个谣言了。”
依依大喜,忙将吴节案上的文房四宝铺出来,又殷勤地磨起了墨汁:“先生请写。”
“不急,且先说说严世藩的那首新诗,你能背下来吗?”吴节问。
“自然能背下来。”依依有些卖弄,清了清嗓子,唱歌道:“秋风西北起,吹我游子裳。浮云从何来,安知非故乡。”
相比起彩云的唱腔,依依还显得有些幼稚,很多地方都显得不够圆润通畅,却带着一股糯糯的绵软,听得吴节精神一振。
不过,这小丫头的天分真的很不错,也许用不两年。必成一方大家。
忍不住提起一只毛笔,倒转了,用笔杆子在水洗上轻轻敲起了节奏。
等到唱完,依依才忐忑地问:“先生,如何?”
“不错,真的很不错啊!”吴节一阵感慨。
听到吴节的赞许。依依神色暗淡下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吴节一笑:“我说你唱得好。至于严世藩的诗吗。真的是……”他摆着头叹息:“真的是狗屁不通,他写出这等垃圾的诗作,不是自毁名声吗?吴节,倒有些同情起他了。”
依依吐了吐舌头:“原来先生是逗我的。”
吴节走到案前。提起笔饱饱地蘸了一管墨汁,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下去,边写边道:“既然小阁老要与我比律诗,若我不迎战,岂不让他失望。好,吴节也来一首五言。让他输得口服心服。”
依依将小脑袋伸出去。朗声念颂着吴节新出炉的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
依依跟了彩云多年,如何看不出这首诗的厉害之处。
此诗气象宏大,境界实在太高了。构思新颖,想象奇妙,情致深婉,这样是诗句只看上一眼,别的诗还如何能够如眼。
咏着咏着,她只觉得一种冷落的孤寂充盈心胸,偏偏又感觉得腋下有清风徐徐,将自己托举到九霄云外,在那夜色中化作漫天的开阔。
如此,孤独也不孤独了,寂寞不再是寂寞。
是的,这种寂寞就是神仙境界的那种孤独,不是凡人所能理解和触摸的。
在先前,依依同吴节还有说有笑,甚至小心地开着暧昧的玩笑。她从小生在青楼,对男女之事懂得也早,对寻常男子,也不放在眼里。
可眼前这个大袖飘飘,奋笔疾书的男子,恍惚间就好象变成了那天上神仙,一尘不染,纯粹的、浪漫的、不食人间烟火。
此刻,她只能敬畏了。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
三月蓟州城,千花昼如锦。
谁能春独愁,对此径须饮。
穷通与修短,造化夙所禀。
一樽齐死生,万事固难审。
醉後失天地,兀然就孤枕。
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
在这里,吴节小小地改动了一下,将原诗的咸阳城改成了蓟县。
接着,是《月下独酌》诗的最后一首。
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
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
所以知酒圣,酒酣心自开。
辞粟卧首阳,屡空饥颜回。
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
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
将笔轻轻放下,正要搓已经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依依突然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捏住吴节的的双手,将之放进怀中。声音哽咽,嘴唇颤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
还能说些什么呢,真应了吴节先前那句话,严世藩的那首五若是放在明诗之中,或许也算是一等一的佳作。
但明朝文学的高峰是话本小说演义,是《三国演义》、《金瓶梅》、《三言二拍》为代表的市井文化。
而李白的唐诗却是中国古典文学上最巍峨的高山,这首《月下独酌》,与《将进酒》《长干行》《蜀道难》一道,是李白的代表作,是唐诗皇冠上最璀璨的宝石。
一个二流文人,配与文学巨匠比试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徐阁老的审美品味
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徐阶一直都是没有存在感的人。
他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一言就鼎了,可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内阁议事,徐阁老都是一言不发,任由着严嵩大权独揽,严世藩飞扬跋扈。
无论严家父子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耷拉着眼皮默许。按照后世的说法,准一个橡皮图章。
大明朝的内阁一向都是是非之地,牵涉到具体的利益之争,政治斗争极为残酷。内阁一般设有中极、建极、文华、武英和文渊阁、东阁六个大学士。特殊情况下会增加一两名,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暂时空缺。
说起来,大家都是阁臣,其他官员见了他们,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阁老”或者“某某相”。
明朝虽然不设宰相,可阁臣们实际上担当着前朝宰相的职责。
这六大辅臣职司分明,首辅统管全局,次辅负责常务。其他四人则分管不同的部、堂、衙门。
虽说如此,阁臣与阁臣之间的权限差别却大。
内阁最重要的权力是对臣工们的奏折给出处理意见,谓之为“拟票”,然后再将折子转送司礼监。司礼监审核之后,觉得内阁的处置意见妥当,就会用朱砂写上一个“准”字,这就是所谓的“批红”。
一般来说,内阁的票拟司礼监都会同意的。毕竟,国家这么多,事情这么多,且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司礼监多半会给内阁一点面子的。
所以。这个拟票权可说是辅臣权力的象征。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只有首辅才有票拟的权利。其他五人,则只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至于采纳与否,则要看首辅的心情。
而次辅,虽然在内阁中排名第二。可说起权力。却与另外四人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从成祖时起,内阁首辅和次辅之间都是水火不相容,争斗得厉害,为得就是这拟票大权。元辅和次辅虽一字之差。却进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狱,其中分别实在太大。
可自从徐阶做了次辅之后,国家大事一概不问,整日在内阁中昏昏沌沌,一副尸位素餐模样。就连拟票权。也拱手让与严嵩父子。
他这个次辅。倒用做得省心。
当然,难听的话也有很多。比如:徐阁老已经老糊涂了,他占着次辅那个位置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欲以其昏昏,何能使人昭诏……次辅大人这是在混吃等死啊……
这些话难听,有的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
明朝的读书人大多偏激,士子们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徐阶完全不放在心上:某一番良苦用心,尔等如何知道,时间自可检验一切。
但是,唯一让他叹息、悲痛和不可容忍的就是有人议论自己的孙女。
为了隐忍,为了朝政大计,他唯一的孙女嫁给了严嵩的孙子做妾。
堂堂次辅,天下读书人所景仰的徐华亭的孙女,居然给热年做妾,就为讨好巴结严嵩,又如何不让天下人鄙夷?
无论别人怎么议论,怎么白眼,徐阶都将这份屈辱深埋在心,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昏昏沉沉模样,直到这天早晨。
“阁老,小姐来信了。”管家操着一口标准的松江口音急冲冲走进书房,神色中带着一种悲愤。
所谓的小姐,就是徐阶唯一的孙女,虽然已经嫁去严府多年,可徐家人依旧改不了口。
“哦,她说什么了?”徐阶淡淡道:“去跟她说,若不是不得了的大事,少带信回娘家。”
当初之所以安排孙女去严家,除了要降低严嵩的警惕性之外,也让她担负起通风报信的角色。这一步棋子已经埋伏下多年,不到要紧关头,绝不能轻易使用。
“倒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只……”管家已经跟了徐阶二十来年,他是徐家的一房远亲,秀才出身,日常除了管理府中日常事务,还担任着徐阁老秘书的角色,是他一等一的心腹。
“怎么了?”徐阶见管家神色有异常,有些意外,知道自己想错了。
管家压低声音:“相爷,小姐她……她因为在小阁老面前说话不注意,触怒了公公,被家法处置,伤得厉害……带信过来说,让……让娘家给捎些伤药过去,最好能请个郎中瞧瞧。”
说到这里,管家眼泪就落下来了。
“哦,这样啊!”徐阶表情恬淡地说了一句:“糊涂,小姐如今自是严家人,严家难道就缺伤药?让娘家人请个郎中过去看病,算怎么回事。去回话,说她姓严,别老是跑回娘家来要东西。”
“相爷。”管家还在抹泪。
“去吧!”徐阶挥了挥手:“我想静一下,没事就别来打搅。”
“是。”管家正要退出去,徐阶却把他叫住。
“严世藩虽然脾气暴躁,可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怎么会下此死手,又是谁惹了他?”
管家:“回阁老的话,据说是那严世藩和吴节比诗,一连输了两场,颜面丧尽,就歇斯底里了。”
“哦,又比了一场啊。我倒是记得严世藩在李伟的寿宴上就输给了吴节,怎么还来?”徐阶摇了摇头,一伸手:“把吴节的诗稿给我吧,倒要看看是什么诗将小严逼得如此窘迫。寿宴那场比试中,吴节那首《雨霖铃》我也看过了,虽然写得极好,可格调太低。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男男女女之事,我却是不太喜欢的。”
吴节这人,徐阶虽然没见过面,却非常清楚。知道他是天子近臣,厘金制度就是他的手笔。可因为这事关系实在重大,他只能保持沉默。当初,吴节因为没办法报名参加会试。将行卷投过来时,徐阶为了避嫌,也为了不与严党发生直接冲突,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书架上。
想不到,才过了没几日。吴节就与严世藩闹成这样。
管家这才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写满字的纸递过去:“阁老。这是小阁老和吴节的诗。这几天。这二人连番比赛,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恩,或许我真该看看吴节的诗词了。”挥手让管家出去之后,徐阶先捧起严世藩的诗稿。只看了一眼,就叫了一声“好。”
“好一句‘秋风西北起,吹我游子裳。浮云从何来,安知非故乡。’好一个严东楼,当真是格律严整,气象森严。当得起诗家宗匠这一句评语。”徐阶既感叹。突然又有些嫉妒。
真是后生可畏啊。想我徐阶年少之时,也在诗词一物上下过很多工夫。可作出来的东西,却味同嚼蜡,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专一在道德文章上用力。
非不为,实不能。
诗词一物,讲究的是天分。没有那个天赋,强写,只能让人笑话。
这个严东楼,果然是才华横溢啊,只可惜,他的人品,却是不堪得紧。
感叹半天,轻轻将严世藩的诗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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