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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狗一听心里大叫一声“糟了”，这女高音自然不可能是倩儿了，而是大饼婆陈春花。当时为了摆脱她的纠缠才答应也顺便买给她。

　　　　遇到倩儿情况糟是糟，可至少倩儿不会主动跟她提买糖的事，而遇见陈春花形势就更加危急了。二狗要是不当场兑现，陈春花有信心有能力第二天就让整个陈家村都知道，二狗答应了给她买糖吃，现在却不兑现，让二狗刚刚在陈家村建立的威信轰然倒塌。

　　　　二狗看到那张大饼脸欢快地朝自己飞奔而来，忍住呕吐的冲动，支支唔唔说道：“这个，春花，你先回家去。那个糖，我现在还没买，改天我一定会买给你的，好吗？”

　　　　“二狗，这可不行，当初已经说好了，一回来就给的吗？难不成你撒谎？要不，我把倩儿叫来作证。”

　　　　二狗恨不得上前给她两巴掌：“这八婆，都这么胖了，还敢吃糖？”

　　　　于是二狗只好先把她请到家里来，对她说道：“好吧，那你就先在我家坐着，我现在就给你买去。”

　　　　陈春花一副小女人幸福的模样，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歪着脑袋撒娇道：“好的，就知道二狗哥对我最好了。”说完，又欢快地朝二狗家跑去，还不忘回头给二狗抛媚眼：“二狗哥，我等你哦。”

　　　　二狗急忙别过身去，蹲在地上干呕了一阵，才慢慢缓过气来。

　　　　没办法，只能又得代销点里赊点糖来应付下了。村里只有一个代销店，二狗稍微有点小钱，就很快花得精光，所以偶尔家里需要点什么生活用品之类的，才发现口袋里没钱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代销店里先赊赊账了。

　　　　一般来说，代销店是不给赊账的，之前二狗还在当支书的时候，先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赊点酒喝，可代销店就是不肯，二狗一火之下，威胁说不肯晚上就叫人砸了你的店，如此软硬兼施之下才破例给二狗赊了点东西。

　　　　而二狗也不会仗着自己是村支书的身份，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跑代销店去赊东西。要是先前的账没还清，二狗一般是不好意思从代销店面前走过的。

　　　　如今代销店里二狗还欠着一笔账呢，没还清二狗已经好些日子不敢去代销店了，这会儿却被陈春花这个大饼脸逼着去买糖，其实是赊糖去了。

　　　　没办法，二狗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代销店。

　　　　代销店的老板一看到二狗，就开始数落开来：“呦，二狗，这几天去哪儿发财去了啊？也不来老哥这边坐坐，都怪想你的。”

　　　　二狗听了心里呸了一下：“想我？想我什么时候能把欠的账结了吧。”不过这会儿有求于人，二狗当然不敢发作，陪着笑脸说道：“老哥，这年代哪有什么财可发啊。还是老哥好啊，守着这样一个店铺，天天都有钱赚。”

　　　　“哎，二狗，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哪能赚到什么钱呢。对了，你两个月之前还在店里赊了一瓶酒去，现在这钱都还没还上呢。”

　　　　“最近手头上有点拘谨，这个钱，还得请老大哥多担待几日啊。过几天，我一有钱，马上就来还。”

　　　　老板知道二狗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来了不是来还钱，就是又来赊账，于是先把话说死了：“那好，之前欠的那笔就等你有钱了再还吧，不过没还之前，可是不能再赊了。”

　　　　二狗心里骂道这个老狐狸，自己都还没开口呢，他都已经先猜出来了，继续陪着笑脸道：“老大哥，这会真是遇到了急事，你再赊我点，回头马上就还上。”

　　　　老板心里一想，之前你是支书我倒还惧你三分，如今你什么都不是了，干嘛还要给你脸色：“哎呀，这可不行，小本生意，你再赊，这店真垮了。”

　　　　二狗只好苦着脸继续死缠烂打着，老板声音一抬：“说不行就不行。”

　　　　二狗正垂头丧气地准备出来，心想着这回可真惨了，回去怎么跟那大饼脸交代。正郁闷之际，老支书也碰巧来到代销店，买些明天支部开会用的东西。

　　　　“嘿，二狗，最近怎么都没见你啊？我去你家里找过你好多次了。”老支书朝着二狗热心地打着招呼。

　　　　“哎，前段时间去帮人家点忙，忙到现在这会儿才回。有啥事吗？”

　　　　老支书颤巍巍点上一支烟，郑重说道：“我这次是代表党支部和你说一件事。”

　　　　二狗一看支书那么正气凛然的脸，心想该不会是在外面烧砖的事情传回来了吧？这是对二狗来说，比带大家出去讨饭还不光彩，眼光不敢跟老支书对视着，别过头去看着店老板。

　　　　“公社党委一直在说这件事，我们也考虑了很久，还是你来干支书吧，你接过来吧，我这把老骨头真的是不行了。”

　　　　代销店老板一听，心里有点后悔刚刚一下把话说死了，他以为二狗这支书是公社书记亲自来撤的职，任他再怎么蹦，也是无法再当上这支书的，没想到，大家竟然还是让他当，早知道刚刚还是再赊给他点好。

　　　　二狗一听不是烧砖的事，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二狗光顾着松口气，老支书见二狗不说话，搬来了张椅子坐下，看样子是准备跟二狗长谈了。

　　　　不过，这时候二狗真不想再当这鸟支书了，一听到公社书记还让他干，心里火了：“公社？他们说一声让我干，我就干；不让我干，我就得待监狱去。”

　　　　“二狗，你还是考虑考虑吧。”

　　　　“不用考虑了，暂时我是不会再干了。”

　　　　这一下，轮到老支书火了，好说歹说他二狗尾巴还真翘上天去了不成：“你再这样，开除你的党籍。”

　　　　这一点对二狗来说，没有什么杀伤力：“可以，不过你得补偿我两包大前门。”

　　　　老支书一听二狗这混账话，脸红得跟火烧一样：“那可是党籍，不是开玩笑的，难道就值两盒大前门？”

　　　　“不值？你把全村的脑袋数个遍，看看有谁能买得起大前门。”

　　　　老支书瞧了瞧自己手里拿的烟袋，对着二狗臭骂了一顿，边骂边摇头。

　　　　二狗平时虽然不怎么鸟老支书，但对他还是挺敬重的，这回看到老支书当起了他老爸的角色，也不想跟他继续扯下去，转身对着店老板吼道：“再问你一次，到底给不给赊？”

　　　　店老板被二狗这突然的大吼吓了一跳，看二狗那样子不赊给他，真可能把他给揍了，更何况他刚刚已经动摇了，只好点头同意。

　　　　二狗抓了一把糖揣口袋里，不理老支书，径直回家去。



………【014　分地】………

　　　　陈春花果然还在二狗家里翘首等待呢，看到二狗进来，忙迎上去笑道：“还以为二狗哥你不回来呢，就知道我们二狗哥不会骗我呢。”

　　　　二狗这会心里正不爽着，又听到大饼脸这恶心的话，从口袋抓了把糖扔给她：“喏，你的糖，回你家去吧，我困了，要困觉了。”

　　　　一见陈春花还赖在没动，二狗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呢？”

　　　　“二狗哥，你对春花很好，春花知道。你怎么生气呢？谁惹你生气了？”一边把糖塞在口袋里，一边抓了把板凳过来，坐在二狗面前。

　　　　一看大饼脸又是一副跟他长谈的模样，那脸跟他凑这么近，想吓死我不成？二狗赶紧往后退几步。

　　　　春花见状，又把板凳往前挪动几步，二狗“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溜烟跑出门去，“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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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一出门又没处去，刚好看到陈贵生那紧闭的家门。自从文革以来，陈贵生的家门就从没光明正大的打开过。

　　　　二狗走上前去去“砰砰砰”地敲打着门，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声怯生生的声音：“谁，谁啊？”

　　　　“我，二狗。”

　　　　二狗一听就知道这是陈贵生她那瘦不拉唧的老婆，说话永远都好像没气儿似的，轻飘飘的。二狗不知不觉开始同情起陈贵生来了，晚上搂着这样一个猴儿也不嫌骨头疼。

　　　　那女人赶紧把门打开，让二狗进去，一副二狗大驾光临，她家顿时蓬荜生辉的模样。二狗看了好笑，说道：“不用怕我，我现在不是支书啦。”再说，我长得这么眉清目秀的，你也用不着怕我嘛，二狗心里意淫了一下。

　　　　女人听后干巴巴地笑了两笑，很敷衍。对她来说，不管是什么人，她都已经习惯性把他当爷待着。

　　　　“你家贵生呢？”二狗看自己来了这么一会儿了，也不见陈贵生身影。

　　　　“贵生他出去了。”

　　　　“出去了？又去干什么勾当去了？”二狗胡乱说道，吓得那女人连连摆手：“没，没，没做什么勾当。再借我们俩胆儿，也是不敢的。”

　　　　二狗觉得跟这女人说话没劲儿，好像自己恶霸上门似的，随便说了两句话就准备离开了。刚好远处传来了自行车咣当咣当的声音，陈贵生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也难怪年年批斗陈贵生，他是除了村支部以外，整个陈家村唯一拥有自行车的人，而且，他的自行车看起来比支部的那辆强多了，看得二狗都眼红。

　　　　“你小子又跑哪撒野去啦？”二狗假装怒道。

　　　　陈贵生赶紧下了车来，把二狗让进门，“你说话小声点，要让人家听见了，还真又以为我去干啥坏事呢。”

　　　　“不是吗？今年没批斗你，瞧你，那副鸟样，胆肥啦。”

　　　　两人回屋里坐下，陈贵生老婆又利索下地摆上两副碗筷，炒了俩鸡蛋，给两人倒上满满的一杯酒。

　　　　陈贵生看着二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整得跟你婆娘似的，一句话说得跟诗歌似的，断断续续的。”

　　　　陈贵生又郑重地看了二狗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我今天在外面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不过我琢磨着这事儿是**不离十。”

　　　　二狗看到陈贵生神神秘秘的样子，啜了口酒，不在乎地说道：“说吧，什么事？瞧你紧张的那副熊样？天还塌下来不成？”

　　　　“我今天出去，听说别的村都把村里的土地给分了，集体的地全部都分给个人来种了。”

　　　　要是老支书听到这消息，肯定地老泪纵横、絮絮叨叨哭诉说一夜回到解放前之类的了，二狗倒没有这些感叹。他就是觉得新鲜，自从他记事以来，都是一村人扛着把锄头一起去生产队里干活，之前吃的还是大锅饭。不过现在大锅饭虽然不吃了，但是地还是集体在耕种。现在分给个人来种，凭着他这幅身子骨，每年还不比别人多收获点粮食来。

　　　　“哈哈。”想到这里，二狗大笑道：“这敢情好，赶明儿我把全村的地都种了，让***你们都喝西北风去。”

　　　　陈贵生憋红了脸：“我说的是真的，不骗你，其他村都已经分完了土地，就我们村还没动静。”

　　　　二狗又仔细想了想，这事确实不是儿戏，酒也顾不上喝了，直接跑到村支部去见老支书。

　　　　“老支书，听说别的村都把地给分了，怎么我们村都没见动静？”

　　　　老支书也不答话，瞪了二狗一眼，“分？这都什么世道了，好不容易从地主们手里把地给扒下来了，一转眼又都分走了。”

　　　　二狗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是老支书硬抗着不愿分地，于是劝着老支书应该服从党的领导。

　　　　哪知，老支书此时倔地跟头牛似的，“要分你去分，我不能让这土地在我手里边分了。”

　　　　一看老支书这模样，无奈，二狗又跑到公社去问书记。

　　　　书记正为陈家村的事情恼怒呢，别的村都已经把土地分了，就单单陈家村不分，今天早上为这事儿，他还挨批呢，这时候二狗来了，正撞在他气头上。

　　　　“你他娘的一个小老百姓，鸟这么多干嘛？闲着你爱干嘛干嘛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嘿。”二狗无缘无故糟了一顿呵斥，“你慌什么？分地，又不是分你老婆。真怕你老婆分了，你还得高兴呢，巴不得赶紧再弄上一个。”

　　　　公社书记想发作，一看二狗现在也不是支书了，不是他的下属了，自己犯不着跟一个老百姓生气，岂不是堕了自己的英明？不耐烦地挥手让二狗滚蛋。

　　　　二狗一哼：“赶明儿你求着我来，我还不来呢。”

　　　　果然，第二天，书记就叫二狗到公社去。二狗一口就对来人说了不，要不人家对他挥之即来，弃之即去，感觉不是很有面子吧。怎么样？老百姓也有尊严呐。

　　　　无奈，书记只好亲自来陈家村了。二狗在家里翘首以待，有点幸灾乐祸，“呵呵，瞧你这会儿跟我说什么？”



………【015　拉风的背影】………

　　　　哪知，书记见了他，丝毫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村的支书还是你来干吧。”

　　　　二狗倒没想到书记找他原来就是这事儿，眨着眼睛问道：“怎么？老支书给你闯祸啦？”

　　　　“哎，别的村都早把地给分了，就你们村没分，老支书就是顶住不分，说这分了还是社会主义吗？县里面每天叫我上去训斥一顿，你们再不分，我可真得跳井了。”

　　　　“嘿嘿，你跳吧，我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爱看人家跳井。有一年我们村里的一个人也想不开想跳井，嚯，你不知道，他那气势有多大，边跳还边嚷千万别拦他。结果，我真没去拦他，那人见我没拦他，灰溜溜地跑回家去了。我一看这人就是个没出息的，你想跳井，你找个黑灯瞎火的时候，自己悄悄往里一跳不就得了，你非得整这么大动静，让全村人都知道你要跳井。你说，这井还跳得成吗？”

　　　　公社书记品味了这话，发现这绵里藏针在讽刺他呢，也不发火，“你给我说两句正经话好不好，就这样说定了吧，这个支书你先当着，把地主持了一起分了，等过几天组织改选，正式任命你。”

　　　　二狗在公社书记的口袋里掏了下，掏出支烟来点着，烟雾缭绕地飘着，让人闻起来特别的心安。不过二狗此时却是满怀的幸灾乐祸，之前自己的支书也是他给撤的，这会儿却又来求着他当支书了。二狗也不说话，慢慢地抽着烟，就好像看到别人落了水后，他站在岸上又朝他丢了块石头下去，然后再看别人怎么挣扎着最终慢慢沉入水底，上面还冒着几个小泡泡，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书记等二狗一根烟抽完，按住他说：“怎么，也该答个话了。”

　　　　二狗本来是想狠狠地拒绝书记的，然后再悠闲地说上两句风凉话，可是最终他却没有。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村里其他人看着别的村都把地分了，那兴奋劲儿瞧着都眼红，而老支书就是转不过弯来，死活不肯分，这都已经拖了好些天了。

　　　　看来，陈家村的确不能没有他啊。二狗最终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神情颇为满足。

　　　　“好吧，这会要不是看在书记这个求贤若渴的份上，这个支书我还真不想干了。”二狗说道。

　　　　求贤若渴？？？书记怔了怔，这个二狗***什么时候成了贤了？不过还是激动地握着二狗的手道：“二狗，这陈家村的事就靠你啦。”

　　　　二狗倒是雷厉风行，把分地的事情跟老支书说了下，老支书还是那句话：“好，这个支书你来当，反正不能把这地败在我手里，要分你去分。”

　　　　二狗马上召开了全村大会。

　　　　村民三三两两地来到支部前的那个广场。二狗跳上台去，双手往下压了压：“安静，大家请安静。今天让大家过来这边集会，是有件事跟大家宣布下。”二狗学着别人，说到这边故意顿了顿，留给大家鼓掌的时间。

　　　　哪知，村民政治觉悟不高，一下没领悟过来，以为二狗要宣布的事情有多重要，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儿也不敢出。

　　　　二狗心里并不恼怒，村民政治觉悟不高，只有靠他这个支书起个先进模范作用了，于是，二狗一脸正色地说道：“我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你们应该拼命地鼓掌才对。”

　　　　村民脑袋还没转过来，之前老支书宣布什么事的时候，从来也没说要跟村民搞个互动，总是走上台后，一口气就把该说的事情说完，然后也不等大家反应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所以二狗这个风格太开放，村民们明显接受不过来，下面就有人嚷开了：“二狗，你有什么屁就快放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我还得回去睡个午觉呢。”

　　　　孺子不可教也，二狗心里叹了一声，放弃大家拼命鼓掌以表示对他无尽爱戴的这个想法，宣布道：“今天来，是宣布陈家村的一件大事。我，陈二狗，从现在开始，担任陈家村的村支书。”

　　　　哦，下面人平静地附和了一下，二狗想象里大家疯狂激动的场面没有发生，可能大家觉得陈家村谁来当村支书不都一个样。二狗虽然前段时间当支书的时候为村里做了不少实事，但在村里的威信尚未达到民众为之疯狂的程度。

　　　　二狗苦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