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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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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戛然而止,不,好像是止于身下。我揉着脑门,慢慢坐起。
  “阿律?”眼睛还是模糊的,看不清。
  “噗噗……”
  我站起身,脑袋里像有几个铜铃在相互撞击。
  “阿律,你在哪儿?”
  “噗噗噗……”
  “阿律?”我眨了眨眼,试图找回清明。
  “你踩到我的手了。”
  “啊。”我慌忙跳开,“对不住。”
  “……”
  我抱着头靠在墙上,严肃了嗓音:“没钱给我吃饭,倒有闲钱来砌墙,阿律你是怎么管家的?”听着声,我皱紧眉头,“你在喘粗气?是我冤枉你了么?”
  “苍天啊!”
  一声恸吼震得我头更晕、眼更花了。
  “我容易么!管家、行走、侍从、丫鬟、老妈子当了遍,如今成了人肉垫,还得被人念!老天你是在玩儿我是吧!”
  我抬起头,只见阿律绕着那个圈开始转悠。
  他突然止步,指天大吼:“是吧!”
  声音抚远传开,只听墙外一声鸡鸣:“噢—噢—噢!”
  “阿律?”我小心地靠近,轻哄道,“没关系,随便砌,爱砌多高砌多高,我再也不说你了。”
  他目露凶光,胸口剧烈起伏,忽地倒吸一口气,巨吼呼啸喷出:“不是我干的!”
  “噢—噢—噢!”
  我张口欲言,忽闻衣袍迎风之声。抬首仰望,只见长衣飘然若流风回雪,好似一朵自枝头旋落的素花,坠势曼妙而闲雅。
  只一眼便让我心底微颤,多想他啊,我有多想他啊。
  情意如春草般孜孜蔓延,转瞬就已漫山遍野。
  “卿卿。”他自夜雾后走来,带着浅淡笑意。
  “啧!好浓的味儿……”身后一句话,唤醒了我的嗅觉。
  风吹过,卷来了他身上的……胭脂味……
  他停在三步外静静地看着我,清湛的眼波盈盈。
  “难道~”身后,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缠绵的爱意既可以漾起情意绵绵的心绪,又可以种下蚀骨惑心的疑窦。看着那双湛然凤眸,我欣然一笑,纵使他衣染艳香又怎样?
  与君相执手,情意两不疑。
  我信他。
  举步上前环住他的腰际,很安心。
  转眼间,他成为了我的天地。静静地相拥,半晌无言。
  “修远。”
  “嗯。”
  我埋在他的胸前,嚅嚅细语:“别搂这么紧。”
  “疼?”
  “不……”我扭了扭,拉开了些距离,偷睨他一眼,目光随即瞟向远处,“非要我说出来么?我也是好面子的。”
  “嗯?”这一声带着笑,他修长的指撩过我颈边的发,渐渐回旋在被蚊子叮过的地方。
  我耳边像是被灼烧一般,出奇的热,那里竟开始痒起来。
  我垂着头,从牙缝里憋住一句话:“你不觉得我身上有异味儿么?”
  “不。”他屈臂将我搂在怀里,声音如夏露般清润,“很香。”
  他的黑发落在我的腮畔,搔的我好痒,这种痒意悄然滋蔓,直至心间。
  原来自开始起,可以交心就只有一人而已。
  ……
  “真的?”
  我手上一滞,桃花鱼鲊停在嘴角。
  “哎呀昌南兄,满朝文武中能与我交心的只你一人,愚弟再怎麽也不会骗你啊。”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假山,怪不得以往到了午休时分官所里就没了人,原来都跑出来“交心”了啊。轻咬一口松软咸鲜的鱼鲊,感动的我眼角微烫,好美味,还是官饭好啊。
  “可是我听说,那定侯和礼部的丰侍郎交情,啧,匪浅啊。”
  啧的这声有些诡异,我细嚼慢咽,不愿错过一丝美味。
  “那些市井流言纯属子虚乌有,难道昌南兄相信王上会威逼丰侍郎卖身?”
  什么?!这一激动,裹在鱼鲊里的细刺卡在了喉间。不敢惊动了假山后的二人,我俯身催吐。
  “那倒不会。”
  不会什么?王上不会逼我,还是我不会卖身?可恶,都是什么东西!
  “就是,而且昨晚上是我亲眼看见的,定侯和七殿下一起进了云上阁的雅间。后来我想要点丹桂陪酒,嬷嬷却说今儿的一等姑娘都被包了。你倒说说看,这还有假么?”
  胭脂味是这样来的啊,只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我深吸一口气,仿若还能闻到那身艳香。胃里翻滚,浮起一阵恶心,张口就吐了出来。
  “嘶~自入云都以来定侯可从来没应酬过。”
  “嗯。”
  “连上次左相要为他摆洗尘宴都被拒绝了。”
  “没错。”
  “如今定侯却和七殿下亲亲热热地逛花楼?”
  亲亲热热?我擦了擦嘴,不禁失笑。
  “对,是我亲眼所见。”
  “也就是说定侯和七殿下联手了?”
  又是被我拉进浑水么?胸口堵着慌,修远啊,欠你的我该怎么还啊,想还也还不清了。
  “可不是。”
  “如今,这三殿下将娶翼国公主,而七殿下又搭上了定侯,局势又开始不明朗了。”
  “咱们可要选好边,这可是赌上身家性命的大事啊。”
  “嗯。”
  而后两人像是陷入沉思,山后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仰面沐浴着温和的冬阳,慢慢地合上眼。连无派无别的官员都想着选边站,我却得过且过妄图混过这半年,真是太幼稚了。我该感谢三殿下,若不是那杯毒酒,我恐怕现在还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念。殊不知,这官场上注定了斗争,没有“犯不犯”的疑虑,只有“谁先犯”的问题。
  我慢慢睁开眼,仰面望向苍穹。在杀与被杀之间,我选择……杀。
  掌,握成了拳,我已经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稚童了。
  鹰隼破天去,不与杜宇啼。往昔,往昔,不复来。
  “昌南兄?”
  “嗯?”假山后,对话重新响起。
  “我觉得还是跟着七殿下比较好。”
  “为何?”
  “左相之女过门第二日就香消玉殒,这可能是天意啊。”
  三殿下已经有动作了?也对,按青礼,过门后第三日新妇就该祭拜祖庙。董慧如名动京师,认识她的人太多。即便三殿下找到了易容高手,可同期拜庙的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新任七王妃啊。与其被七殿下抓到把柄,不如先公布死讯吧。可是,这死因?
  “叔长你别乱说,这事儿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
  “昨天这案子就递到刑狱寺了,为兄看了卷宗,原来这三王妃是被三殿下的宠脔给毒死的。”
  宠脔?我屏住呼吸,脑中闪过一张艳容,身子不由发寒。
  “不会吧!”
  “你小声点!”
  “好、好。”
  “原先艳倾云都的不是有春、夏、秋、冬四个小倌么,春夏二人分别被左相大人和秋小侯爷赎了去,秋冬两伎则被三殿下收了房,而三王妃就是叫那个弥冬给毒死的。”
  弥冬?我要没记错,那孩子名唤艳秋。不是他,不是他,我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罪恶感骤然消散。
  “他哪儿来的胆子?”这人的语气有些兴奋。
  “在大婚前两天,殿下让人给府里过了十六的小倌去了势,连受宠的弥冬都没逃过。”
  “怪不得啊,这明显是为了王妃下的刀子么。哎,宠脔的怨恨也是很可怕的。”
  “归根究底啊都是三殿下喜好庞杂惹的祸,你没瞧着么,这两天殿下和左相上书要求赐予封号,王上到现在还没松口呢。”
  “应该还在生三殿下的气吧。”
  “不过这气也气不长久,毕竟下月翼国的公主就要嫁过来了,说到底左相家的小姐不过是抛砖引玉。而且龙阳之好在朝中也不算少见,前几天九殿下和礼部丰侍郎双双告假,今儿早朝时丰少初倒是来了,可~”
  嗯?又是什么?我不禁伸长耳朵,静心偷听。
  “昌南兄你也瞧见了啊,脖子后那一大块,啧,也忒明显了。”
  我拼命扭头还是看不到,郁闷。
  “他要不是官儿,应该会被那几位收藏吧。”
  “别说那几位,这样桃花一笑的美少年连我都想要……”
  “哎……”
  细碎的叹息传入耳际,喉间又浮起一阵恶心。皱了皱眉,我转身离去。
  王上还没赐予三王妃封号,多耐人寻味的一个消息啊。
  我凝眸仰视,一片闲云正自头顶迤逦飘移,落下的是云的影,遮住的是我的形。云从龙,风从虎,今天注定难以平静。
  “大人!”
  这标志性的大嗓门……
  “娄敬。”我微微颔首。
  “大人。”白兔兄拽着我的衣袖一路疾行。
  “怎麽了?”瞧他左顾右盼的心虚样,一定出事了。
  “到了您就知道了。”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
  “娄敬你口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就是他?”正指着我鼻子的是文书院的一名编修,看我的眼神极为不屑。
  何猛巨大的身子突然挡在了的面前。
  “丰大人是咱们的头领,当然不可或缺!”
  他就是那种受了点恩惠、就能为人两肋插刀的老实人啊。
  “头领?”听得出这是声冷笑,“他不过是个挂牌的,只有娄敬你才瞎了眼真当他是头儿啊。”
  “好了,文饶。”躲在阴影里的路温淡淡开口,“来了就来了吧,丰侍郎算是咱们的人。”
  “同一个毛头小子说什么说!”
  看来要从收服这群寒族开始啊,我弯腰拾起几粒石子,绕到何猛身前。“文饶兄?”我扬起笑,眼前这人有些愣怔。
  我瞥了瞥虬枝凌乱、残叶障目的四周,抬腕射飞石子。
  “呃!”“痛!痛!痛!”
  树后、石后传来几声闷叫。
  我冷冷地看着呆楞的几人,轻声说道:“连我这个毛头小子都知道此处不宜多留,而几位大人竟然还敢在这里商议密事,你们……”拂袖讽笑,“是想弄的尽人皆知么!”
  几人目光垂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老实了下来。
  “我听大人的!”白兔一脸崇拜地看着我,“大人说去哪儿,何猛就去哪儿。”
  我扫过默不作声的几人,伸手指向不远处:“那儿。”
  池水中飘着几块残冰,隐隐犹见锦鲤沉在池底,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举目四顾,水榭之外一览无遗。
  我合上奏本,瞥向身侧:“娄敬,上面写的可都属实?”
  他拱手一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皆有查证。”
  “好。”我微微一笑,双手一扯。
  “喳……”
  “大人!”
  “丰少初你干什么你!”
  不留情地睨视,我继续撕纸。
  “你这混蛋!”张文饶眉目狰狞地扑来,我足下一点,立在栏杆上。
  手上继续,直至那本奏折化成了粉末。
  “大人!”白兔一脸痛色,下颚有些抽动,“大人!你怎么!”
  “娄敬,本官要是没记错,那次殿前弹劾后你就被调到了工部,可对?”我平平开口。
  “对。”他垂下头,“自下官到了工部,就日夜不休地忙于公务。”
  “不。”我打断了他的话,“是在翻旧账。”纸屑漫过指间缝隙,随风飘散。
  “是……”他脸有些红,“可一同调过来的同僚也都在翻旧账。”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前任工部尚书、现任户部尚书年大人的把柄都好巧不巧地被你查到了?”我急急逼问,这三人都收敛了怨色,拢起了眉梢,“你又想过没有,为何王上会将你调到工部,为何将文书院的编修官衔从八品升为了五品?难道是因为欣赏你们那胆大包天、不计后果的胡闹弹劾么?!”
  “路温你不服气?”我盯着那双怒气腾腾的眼睛讪笑,“那次弹劾除了害死了一条人命,你们还得到了什么?嗯?”摊开两掌,任纸屑翻飞,“王上为何调了你的职,升了你们的官,你们认真想过没有?想明白没有?”
  表情由愤怒到吃惊再到无措,这三人愣在了原地。
  “想不通,我来告诉你们。文书院的设立、编修的提升都是王上的一盘棋,你们自寒族科举一路至今,做的最多的事是什么?嗯?”
  “抄写文书,分类奏本。”路温喃喃道。
  我俯下身,放缓声音:“日日面对的都是王令、政令、各部批文,还有比这更好的学堂么?”
  “你是说!”路温的眼睛遽亮。
  “没错,王上是让你们熟知政事,了解王国的运行。”我细声慢语,“其目的不言而喻啊。”
  “大人你是说王上在教我们?”何猛难掩喜色,“王上是想倚重……”
  他话未说完就被张文饶捂住嘴:“小声点,想人尽皆知么?”
  我满含兴味地看着他,张文饶脸颊微红,不敢与我对视:“大人请继续。”
  我跳下栏杆,懒懒坐下:“你们上次胡闹可谓歪打正着,碰到了天灾和人祸,算是给王上一个借口来整治胡作非为的台阁。只调了娄敬一人是因为他还算华族,背后又有一个何御史,他的调职不会引起剧烈反弹,此举算是在台阁里埋下一个前哨。”
  “前哨?”何猛挣开张文饶的拉扯,不解地看来,“什么前哨?”
  我笑笑地看着他们:“当然是寒族荣光的前哨。”
  望着傻愣的三人,我继续道:“虽然没有职位上的变动,但从八品到五品,这其中的奥妙可就大了。”凭栏闲望,原先沉在池底的锦鲤纷纷浮起,争食着水面上的纸屑,“同样是五品,在台阁里就是可以管事的品级了。”
  “台阁……您是说!”路温的声音兀地拔高,若不是在空寂的水面,怕是任聋子也能听到吧。
  “嗯,台阁。”我勾起嘴角,“你们只要静心等着,等到换血的时候再一展拳脚。”
  “真……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文饶兄。”我转过身,倚着栏杆,“哎……你别哭啊。”
  “让大人笑话了。”路温拍了拍他的肩,“只是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我们的前辈也等了太久了。”
  哎,我暗叹,这国家,这天下是到了一洗乾坤的时候了。
  “大人,下官驽钝,还是想不明白。”何猛抓着头,笑的很憨厚,“告倒前工部尚书于我们有利无弊,为何大人还要阻止?”
  “娄敬,你做的很好。”我漫步走到他身前,“区区数日就能从工部文书里找出这么多证据,可见你的确是用心了。”
  “大人……”
  “可是你想过没有,调到工部的大多是右相的人,右相想扳倒左相也是明面上的事。为何那些人查了旧账一无所获,反倒是你掌握了如此翔实的证据呢?”
  “这?”何猛皱着眉退了两步,“这?”
  “他们是故意的。”张文饶哑着声音说道,“是故意让娄敬出头。”
  “没错。”我赞赏地看了看他,“右相一方想让寒族率先发难,右相党知道虽然你们肯定斗不过左相党人,但你们凭着几分傲骨定然会弄得鱼死网破。”
  几人脸颊酡红,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心思。
  “寒族势力若亡,王上精心谋划的棋局便会满盘皆输,到时候他势必不会放过左相一党。”我灼灼地看着他们,冷言道,“记住,在这王城内能杀人的只有王,你们若想除去某人,首先要做的便是引起王的杀意,这是王朝不变的真理。”
  眼前的三双诧异的眸子微微颤动,像极了被鱼儿吻皱的池水。
  “你们还要记住,右相党很可能是我们最终的敌人。若此计得逞,他们不仅除去了与之分庭抗礼的左相一派,除去了冉冉升起的寒族,最重要的是除去了王上的新政。从而确保了七殿下的王位,更确保了他们自己。此乃隔岸观火、借刀杀人、一箭三雕也,不可不谓老谋深算、胆大包天。”我越过三人,凝神远眺。
  修远,这就是你接洽七殿下的原因么?你虽寡言,看得却比任何人都深、都远啊。
  “寒族若想长盛,就必须恭立一个与自身荣辱同命的王,至于是谁?”
  “这点我们在十年前就看清了。”路温毫不犹豫地接口。
  “嗯,明白就好。”我轻掸衣袖,扫去藏在衣摺里的碎屑,“在殿下回来之前,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即便是有人恶意挑衅也得给我忍着。”
  “是。”
  “记住,在羽翼未丰之前,千万不要挑战狂风。”我淡扫一眼,幽幽说道,“雪只要落了地就注定不会纯白,腰可折、腿可曲,心中的信念不可丢。”
  “是!”三声高吼惊得鱼儿窜游。
  “目前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做出政绩,给王上一个升迁你们的理由。”抬首仰望,冬阳已经偏离中天,我挥了挥衣袖,“时候差不多了,散了吧。”
  我沿着曲桥漫步,不经意地目光停在了池边一角,这儿好像……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好像缺了一块、一块……
  “啊!是一块湖石!”我抚掌轻叫。
  “大人好眼力。”身后响起恭敬的应声。
  “刚才总觉得不对劲。”我偏过身,却见那三人微微倾身,谨守下官之礼。
  是服了么?心底有些雀跃,我指着池塘边空落落的一角问道:“原先这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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