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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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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在念书习字,见到婆子领着敬贤进来就立刻站起来迎,双手拱起行礼如对大宾,慌得敬贤立刻手忙脚乱的还礼,觉得自己真就像吴老爷说的那样上不了台面。
敬贤乱七八糟的行了礼就退到一旁,婆子上前把吴冯氏交待的说了遍后,敬贤看到敬泰在婆子交待吴冯氏的话时还特意恭敬的半躬身听婆子传话,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粗俗的仆妇而是吴冯氏。
敬贤头一回感觉到自己跟敬泰的差距,他觉得自卑,觉得自己就是再学一百年也比不上敬泰。
敬泰着人送走婆子,叫敬贤过去,虽然他比敬贤要低一头,却表现的像个大哥哥,拉他过去严肃问:“娘要我教你念书,你可吃得了苦?”
敬贤拼命点头,又要下跪,被敬泰拉起。敬泰严肃的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言下跪!除了天地父母君师,咱们的膝盖是弯一下都不行的!”
敬贤点头受教,敬泰问他:“你如今念的是什么书?”
敬贤就指着跟字帖放在一起的百家姓。敬泰抽出薄薄一本百家姓,与敬贤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从第一页第一行第一个字“赵”姓开始讲起。其实这百家姓只是让初学字的学生们先从最熟悉的,身旁都有的姓氏学起,最是简单不过。敬泰当年开蒙也是这一本,于是讲起来头头是道,他从三皇五帝讲起,讲这姓氏的由来,几个小故事一串就把赵姓活灵活现的给说出来了,赵姓中声名远播的人物之类的,正史野史相杂,讲得趣味横生,直到三更,敬贤仍不肯离开,他觉得敬泰的学问已经可以当先生了,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
最后是敬贤屋子里的婆子找了来,啰嗦着二少爷都这么晚了,明儿个还要去先生那里,这早上起不来可怎么好?连拖带拽的把敬贤拉了回去。
直到敬贤躺在床上仍然心潮起伏无法平静,敬泰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在这一刻敬泰矮小的个头和他的年龄都比不上他今天晚上教给敬贤的那些东西。
敬贤觉得这天晚上他才真正开始了学习,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让人浇了桶井水,一片通透清明,他兴奋的想,要是让大哥这样一直教下去,或许他有一天也能像大哥那样有学问吧。
一连几日敬贤都跑到敬泰屋子里去求教,结果白天先生讲的他听不懂也不着急了。之前先生说话跟听天书似的,他听不懂心中着急,日日捧着书是字认识他,可他不认识字。他也想识字长学问,先生不顶用他只好自己胡乱想办法,日日捧着书盯着上面的方块字死看,好像看多了这字也就记住了,他还在无人时偷偷用毛笔在桌子上划拉,想学字,可是干划也划不出个所以然。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山里的熊瞎子,蒙住眼睛一片黑。
敬泰一本正经的教他,听他说起自己胡乱习字的事后立刻找到了一张“永”字贴让他临,还告诉他横、撇、竖、捺、点,只要习好了这几笔,字就能写漂亮了。
敬贤认认真真的学,像用着全部的力气,他不再想着玩闹,不再想着吃东西,只想快些再快些,学得多些再多些,他不会困不会累,全身充满了无穷尽的精力。
可是他是一个八岁的大男孩,敬泰却只是一个五岁的娃娃,平常敬泰就认真用功,如今又分出精神来指点敬贤,这样下来不几日,敬泰就病了。
敬泰一病可算是掐住了吴冯氏的命根子了,她守在敬泰身旁足有小半月,大夫是接二连三的请过来,都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大爷这是学习费神累着了。
吴冯氏心知这里面有敬贤的事,却不肯去骂他,只一边在心中将那倒霉孩子咒上个千八百遍,一边只守在敬泰身旁日日掉泪。
等敬泰病了二姐才知道吴冯氏让敬贤跟着他念书的事,一遍又急又气,一边骂自己怎么不早点发现?就是拼着让吴冯氏骂几句也应该再多问几次的。她这么个大人了又不是孩子难不成还怕挨打吗?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吴冯氏要让敬泰去教敬贤。他不会念书,不爱念书不是正好吗?敬泰才五岁大,有多少精力熬?她觉得吴冯氏这点做的不对,太一厢情愿的把敬泰当成依靠了。他就算是个男孩,是她们娘几个的指望,可他还小,还是个孩子。可是看到吴冯氏也是瘦得脱了形的样子她又说不出口再去埋怨她,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团团转。
倒是吴大姐显出能干来了。带着二姐帮着吴冯氏处理家事。二姐本来以为她们两个小孩子,吴冯氏不可能让她们指派婆子管事干活,那些婆子也不可能听她们的。谁知吴冯氏很简单的就把家里的钱箱钥匙给大姐了,又让二姐听大姐的话。
大姐领着二姐看账,事情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看着家里一天照时准点的做三顿饭,早起让人起来开活,晚上记得关门安排人守夜。前面有例可循,吴冯氏又把每天家里的支出采买都记了账,照本宣科就行。可就是这也是每天都离不了人的。比如每天一天三顿做什么菜,下人一天吃的喝的从地里库里支多少出来,做多少剩多少,每一个地方多少人用多少东西。这都要心中在数。
吴冯氏不在,只有她们两个小孩子,那些下人都精明的很,稍一不注意就让人哄了去。大姐杀伐果断,打了两个关了两个才老实了。不管底下人怎么哭怎么喊,她说让人拖出去就拖出去。二姐就在一旁帮腔,指着人厉声道:“还不自己乖乖出去?再喊一声加一倍!”
这会儿家里绝不能乱!二姐看着这些人都像是要趁机欺负她们的!
两个小的撑着家,吴冯氏天天守着敬泰,就在这时吴老爷回来了。
第 16 章
吴老爷出门一个多月,回来后发现敬泰居然病倒了,吴冯氏熬的是形销骨立,吴老爷急了,连夜到前方大点的镇子里请来名医,把大的小的都瞧过一遍后,大夫说小少爷是看书熬累了,“还是身体要紧啊,这学问是慢慢作的,不能急,熬坏了身子可是一辈子的事!”老大夫摸着山羊胡说。
又说吴冯氏也是熬的,她白天黑夜的连轴转一连半个多月,就是铁人也熬不住。吴老爷急得跳脚,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嫡妻,哪个出了事这吴家都要塌天,一下子两个出事,吴老爷还真是觉得自己也要倒了。
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大夫,开来好药给两个病人吃,大夫也这样怎么着也要养个小一年才能见好,敬泰年纪幼小,吴冯氏则是年纪渐长,两个都要提着心好好养。
吴老爷连连点头,只觉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等送走大夫,吴老爷就开始查是什么事,敬泰的先生教了他好几年,不至于突然之间就不知道怎么教学生了,吴老爷把敬泰身旁的丫头婆子男仆叫来打了几小板一问,就把敬贤问出来了,原来敬贤之前每天都要让敬泰教他教到半夜,而一大早敬泰仍是五更起就去念书,大半个月下来,敬泰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吴老爷气得眼前一阵黑,几乎要站不稳,跌坐到椅上后颤声道:“把、把那个忤逆不孝的兔崽子给我提过来!!”
敬贤这一个多月也是日日拜佛,这孩子想法简单,虽然多少猜到点是什么让大哥病倒的,可他也害怕胆颤,在房中躲了几日后见吴冯氏不来责骂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内疚,虽然课堂上先生讲的仍然是天书,他也没心情再去管。等到吴老爷回来,他更是吓得几晚上睡不着觉,害怕一睁眼就又让人扔回到那间妾住的小院子里去了,他已经当惯了二少爷,他喜欢让丫头婆子们伺候,他喜欢身旁走过的管事男仆都向他躬身行礼。
他实在不愿意再去当以前的自己了,看得更多以后他越发不喜欢以前坐井观天的那个连大名都没有的男孩。
这边一个陌生的男仆过来传说说吴老爷叫他,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吓得恨不能晕过去。伺候他的婆子可不管他这些小心思,一边说着老爷叫传赶紧的,一边七手八脚的给他穿衣梳头,打扮出个光鲜模样就给推出去了。
吴老爷在书房中气得绕圈,地都踏薄了一层,好不容易等到敬贤进门,一见这小子吃得脸色红润,通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为了吴冯氏和敬泰担忧着急的模样,不等他行礼问安,一步上去兜头就是一巴掌!这一掌就扇掉了敬贤两颗后槽牙,敬贤进门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好听话,他连吴老爷的脸都没看清就挨了一巴掌,骨碌到地上,捧着脑袋半天不认东西南北,一张嘴吐出满口血沫子。
敬贤趴在地上头晕脑胀的吐,吴老爷气鼓鼓的站在那里半天不见他求饶说两句好听话,看他只是趴在那里吐个昏天暗地,这火蹭蹭向上冒,他咆哮着指着敬贤,喊道:“不孝子!累得嫡母嫡兄为你操心劳神!命都快送掉半条了,你还好吃好喝的跟没事人似的!!你就是这样做人的吗?你当得起这个贤字吗!!你当得起……”吴老爷气得说不出话,上前一脚正踢到敬贤腰眼上。
敬贤被踢得滑出去几尺远,捂着侧腹痛得翻滚起来。
吴老爷站在门口大叫:“来人,拿板子来!!”
把敬贤扔到板凳上打了七八板后又扔到以前吴家老太太住的那间大屋子里罚跪,吴家老太太五年前去世后,这屋子就没了人,常听人说里头在闹鬼。
敬贤昏沉沉跪在四面透风的阴冷的大屋里,不到一刻就栽倒了,左右无人看顾,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吴老爷自回来后正事顾不上管先来料理吴冯氏和敬泰,又罚了敬贤,累得头重脚轻,生意账册都顾不上看,寻了间妾室的屋子歇下。
吴冯氏半夜起来,她喝了药出了身痛汗,全身都轻快不少。起来先换了身衣服喝了碗热粥,又去看过敬泰,见他喝过药后脸色转好,睡得正香,吴冯氏腾出手来问吴老爷和敬贤,得知吴老爷打了敬贤又扔到老太太的旧屋罚跪,他歇到妾室的屋子里后,沉吟半晌,着人端了碗热汤面,不叫人跟着自己去了老太太的旧屋。
旧屋许久不曾有人打扫,积了指肚厚的灰。吴冯氏端着热汤面慢慢走进去就看到正中间的青石地上歪着个小人,她走过去放下面碗,先试了试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叹了口气,席地而坐,把敬贤拉到怀里,像哄敬泰那样轻轻摇晃他。
敬贤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全身轻飘飘的好似要化羽仙去,忽尔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呼唤他,他茫茫然醒来,发现自己正被吴冯氏抱在怀里,抬头就看到吴冯氏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一脸病态却慈爱的看着他。
他下意识的喊了声:“娘……”
吴冯氏轻轻摸着他的脸,应道:“哎,我的儿,苦了你了。”
敬贤满腹担忧委屈倾泻而出,抱着吴冯氏就哭嚎起来。吴冯氏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哄他,轻声细语的哄着他止住泪,说:“你爹是为你好,这为人父母都是盼着孩子好的。你切记不可怨恨。”
敬贤抽噎着点头,说:“儿子知道,都是儿子不是累得娘和大哥生病,儿子……”
吴冯氏打断他的话说:“我是你娘,敬泰是你大哥,娘和大哥都不会埋怨你的。”拍着他的头说:“莫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敬贤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心中像打翻了油盐铺,一时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吴冯氏把汤面端给他,说:“吃吧。”
热烫的面碗捧在手中,敬贤才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阵的寒意,油汪汪的面上卧着一个鸡蛋,看着就香。他吸吸溜溜的把一碗面带汤都倒进肚子里,顿时觉得这身上也有力气了,精神也好了。
吴冯氏又抱着他说了会话,直陪他到天将明才离开。
吴冯氏前脚走,吴老爷心情复杂的从暗处走出来,他手中也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在妾室的屋子里拿的一壶温茶和几碟糕点。他在妾室处歇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如果这次敬泰有个好歹,吴冯氏也跟着去了,那这个家可就只剩下敬贤一个儿子了,要是敬贤也跟着出个什么事,那他辛苦半辈子挣下的家业,等他一命归西可要都落在族里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族亲手中了。
吴老爷想了想,又爬起来,把妾室屋子里的茶点搜刮一遍装个盒子提着要给敬贤送去,可他到了吴老太太的旧屋后,却在窗外看到吴冯氏正一脸慈爱的看着敬贤吃面条,看着她枯干泛白的嘴唇,瘦伶伶的模样,吴老爷不知怎么觉得一阵心酸。他头回觉得这吴家的女人中,吴冯氏还是不一样的。不管在床上那些妾有多美多好,这吴家的太太还是只有冯月容一个人。就是吴冯氏真的不行了,他自然有钱再娶个新鲜的过来,可再娶的就能有吴冯氏这么好吗?她会对吴冯氏留下的三个孩子好吗?
吴老爷站在门外的风中看着门里的这对母子,看着吴冯氏抱着敬贤陪他说话。等到天边泛白,吴冯氏才步履蹒跚的走了。
吴冯氏回到屋子里就又病倒了,大夫再来看说又劳了神,这病又重了三分。吴老爷这回听说这件事,这心可是真的为吴冯氏揪起来了,他坐在吴冯氏榻前守了好几日,连敬泰那边都不常去了。
直到秋天,吴冯氏和敬泰才算养好,两人能下床了,能吃饭了,能见人说话不累了,吴老爷这心才落到肚子里。
又到年尾,庄稼一年的收成都入了库,吴老爷今年要好好的酬神,感谢祖宗保佑这一家大小,也要为吴冯氏和敬泰好好上次供,这时他才发现在吴冯氏病重的这几个月里,家中一应事务竟是由吴大姑娘和吴二姐管的,井井有条一丝不乱,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仆人账房车马后厨采买,被吴家两位姑娘管得是滴水不漏。
吴老爷头回正视了自己的这两个嫡女,以前瞧见她们只觉得漂亮体面,像他摆在书房的名画玉器,光鲜亮丽,摆设而已。可是经过这次的事,他才看到这两个女儿能干的地方,女儿也开始像儿子一样在他心中鲜明起来。
年关将到,府中的事渐渐多了起来,吴冯氏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她在娘家时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姑娘,一场病三分真,七分假。到了年关,她觉得这次的事在吴老爷心中算是扎下根,他就是没嫌敬贤十分,也足有个七八分了。以前他或许会盘算着让敬贤在敬泰后当家,这份看重越养越大,说不定什么时候敬泰就会被他挤下去,可这次事后吴老爷应该不会再那么看重敬贤。
吴冯氏放下这大半的心,开始从吴大姑娘和吴二姐手中把管家的事慢慢收回来了,吴家重新归到吴冯氏手中后,院里院外的人都看得清楚,不少人认为吴冯氏和敬泰少爷这回要是熬不过去,敬贤二爷说不定就要住到正屋里去了,可绕了这一圈下来,吴冯氏重新掌权不说,吴老爷也更体贴看重吴冯氏这一房的三个子女,至于敬贤二爷,似乎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不被人重视的庶子了。
就算他仍然住在吴冯氏的东屋里,可是却渐渐失去了存在感。
第 17 章
吴二姐这一年过得可舒坦,自打去年除夕祭祖开了宗祠进了宗谱,吴老爷赐下个大名‘宝’字,这下吴家内宅上下看着这位新出炉的宝二姑娘眼神都不一样了,透着那么股子亲热劲。
吴冯氏请了针指出众的妇人教她女红针线,吴二姐当面答应得挺好,背过脸就忘个干净,一次二次那位妇人还教训她,也曾到吴冯氏的屋子里去抱怨,说二姑娘这样回头嫁出去可不会得婆家的心。
吴冯氏杂事多,对吴二姐又看重,觉得她见人知事不比平常丫头,对那针指妇人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耳出,那妇人不曾在别人家遇到过这种事,那些人家只要听她一说这姑娘家的不肯用心学女红针线,无不严责打骂,哪知这吴家屯的吴老爷家竟然如此放纵自己家的姑娘,她心中不服,觉得自己的本事让人看轻,平常无事就嘴里不干不净的跟婆子丫头唠叨,什么这二姑娘嫁出去不出三年就一定会被婆家退回来!
粗使的婆子们不懂事,把这当笑话讲,不巧让冯妈妈听见,唬了一大跳!她不去管那多舌的针指妇人,只管把那群婆子捆起来打了一顿。哪知不出几日这话就传到吴二姐的耳朵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多嘴!冯妈妈晚了一步这几个多话的婆子就被吴二姐捆了扔到庄子上去了,她急得跺脚,那些婆子都是坐五十望六十的人了,平日里早就不让她们干活了,瞧着年纪大了点,也就是白养着她们。可那庄子上可是不养闲人的,六七十的老汉也要下地插秧,只要还能动就要干活。
冯妈妈自那回听见二姐跟吴冯氏说话以后轻易不敢去招惹她,见她在人前倒是挺和气的,偶尔也疑心是自己做梦。几年过去不见有事,渐渐的也快把这个给忘了。哪里知道二姑娘是不发威则已,一发威就这般吓人!二姑娘的婆子来找她拿主意,她就想这事还是要让太太知道,这边送走了张妈妈,转头去见了吴冯氏。
吴冯氏最近心情好,一边盘账一边听冯妈妈小心翼翼的说,她没当一回事,回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几个婆子罢了。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历来都是不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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