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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放下罗岗，双腿一并，高声喊道：“报告，上等兵李杰带甲级玩具罗岗报到。”

金属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让他进来。”

李杰把罗岗放下，往门里一推：“进去。”

这是一个面积大约两百多平米的圆形房间，四周的墙壁都是用银白色的金属制成，置身其中仿佛在一个巨大的蛋壳里一样。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套沙发之外，没有什么摆设。在那个沙发上，此刻正坐着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军人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黑发，长脸，眉毛很浓，和罗岗有几分相像。罗岗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中微微一动，隐约中竟然产生了一股亲切感。罗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军人有这样的感觉，就仿佛自己和他有某种密切的关系似的。

罗岗观察这个军人的同时，军人也在观察罗岗。这个军人脸上带着一种很怪异的表情，看罗岗的时候没有其他高级人类那样的高傲和冷漠，反倒有一种欣赏和激动。罗岗走进大门的时候，这个军人还站了起来，神情中不可思议的带着一丝拘谨。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对视了一分多钟，那个军人才微笑着说道：“我是应该叫你爷爷呢，还是叫你甲级玩具罗岗，或者是按照我的习惯给你编一个号码呢？”

“爷爷？”罗岗感觉到很奇怪，一个高级人类的将军，竟然会叫自己爷爷。

军人继续说道：“三天前，我和边卫波少将谈论最近的大型真人秀游戏《自由阵线之走向死亡》，他告诉我，我的一个直系亲属也参加了自由阵线，并且成为了唯一的俘虏。我一时好奇，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结果发现，你果然是我以前的一个亲戚。”

“罗逸群，你是罗逸群？”罗岗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个人有种亲切感，原来他就是小丝曾经说过的那个高级人类亲属。

根据小丝提供的不完整资料，这个罗逸群脑域开发指数八十五，原动力指数二十一，今年三十五岁。罗岗按照这些资料推算，罗逸群应该属于文职人员，但是却没有想到罗逸群竟然是一个军人，而且还是军队中的一个高级将领。如此看来，小丝获取的资料并不完整，而且还有缺陷。

“我研究了你在玩具世界所作的一切，发现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玩具，觉得你对我的一项研究很有意义，因此花费一千万联邦货币单位把你买了下来。”

罗逸群迈着四方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以一个长官的口吻对罗岗说道：“一千万哪，还好是公款，否则我宁可让你自生自灭，也不会买你来的。”

在知道对方是罗逸群的那一刻，罗岗的心情很是激动了一下，因为他终于又看到了一个亲人。但是旋即罗岗的心中又泛起一阵悲哀，亲人又如何，高级人类早已经泯灭了亲情，这个十三代孙子是不可能认他这个爷爷的。现在又听到罗逸群这样说，罗岗彻底失望了，他的心中开始被一种愤怒的情绪所取代。

“罗逸群，你这样对你的祖先说话，实属大逆不道。”罗岗气呼呼的走道房子中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对罗逸群说道：“我是你第十三代祖爷爷，你应该恭恭敬敬的才对。”

“十三代？不不不，你的资料很不完整，应该是五代才对。”罗逸群并不因为罗岗骂他而生气，而是以一种十分平和的语气说道：“三百三十年前，我三十五岁，脑域开发指数达到了八十五，成为地球联邦第一代一等公民。三百多年了，我更换了九个副本，因此我今年还是三十五岁。”

高级人类为了永葆青春时常更换副本身上的器官，已经不再是秘密，但是如果连整个身体都要更换，就有点匪夷所思了。罗岗不能确定，是说把一颗大脑安装在一具躯壳上面准确些呢，还是说把一具躯壳和一个大脑对接更准确。现在的罗逸群，除了被颅骨包裹的那一摊脑浆之外，究竟还有什么组织是属于原版的？

“你谋杀了九个鲜活的生命！”罗岗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而且是九个和你一模一样的生命。”

“我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曾经经历过那段蒙昧的历史。”罗逸群站在罗岗面前，脸上竟然显出一丝悲哀：“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太爷爷还在。我的太爷爷，应该称呼你爷爷的。还有我的爷爷，我的父亲，叔叔，以及四个兄弟姐妹。我们罗家当时一共有三十二位成员。”

对于自己弟弟的后人，罗岗还是第一次听人系统地说起。罗岗弟弟一家，经过五代一百多年的繁衍，成员总数达到了三十多名，还算是比较兴旺的。可是又过了三百多年，就只剩下罗逸群和罗娜两个人了。六级身份分类认证制度，竟然让一个家族凋零到如此程度，的确是骇人听闻。

罗逸群继续说道：“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因此我受到了整个家族的宠爱。因此我很任性，索求无度，整个家族倾尽一切所能都要满足我的要求。可以这样说，我如果想要月亮，他们绝对不敢给我星星。”

我笑了笑：“这样的孩子在我们那个时代也很多。”

“事实上我并没有要月亮，可是我的太爷爷却给了我一个月亮。”罗逸群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这一个月亮，倾尽了太爷爷毕生的积蓄。当我得到月亮的那一天，太爷爷就死了。”

“月亮？”罗岗不理解：“是一个模型吧？”

“月亮是一种脑域强化装置，它可以激活大脑中某些沉睡的地方，让人的记忆成倍，成十倍的增加。三百六十五年前，当第一台月亮研制成功的那一天，正好是我降生的时候。”

罗逸群双眼中放射着自豪的光芒：“那是一个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具有里程碑一般的意义。月亮的出现，标志着人类从此跨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人们不再需要经历复杂漫长的学习过程，就可以迅速掌握各种各样的科学知识。在月亮的帮助下，一大批天才儿童诞生了。因此从三百六十五年前到三百三十年前这三十五年，被称为天才的时代。”

记忆的植入，分解和剥离不是一个陌生的事物，高级人类经常在玩具身上做这样的试验。在地下宫殿，希望女神也曾经在罗岗身上搞过类似的事情。另外，李雯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此罗岗对于罗逸群说的月亮并不觉得很稀奇。

罗岗说道：“依靠月亮，你成了一个天才？”

“不错，我的确是一个天才，而且是天才中的天才。第一代月亮研发成功之后，在二十五年之内一共卖出去了三千五百万台，超过一亿名儿童接受过月亮的帮助，而成为天才的却不足一千万，而被地球联邦选定为种子的人则不足二百万。在这二百万人中，我的脑域开发指数排名第五十七。”

我问道：“怎么才一亿？按照当时全世界的人口数量，应该有二三十亿个儿童才对啊？”

“月亮是一个及其庞大的仪器，重量超过十吨，售价相当昂贵，一般的家庭根本承受不起。当时我们罗家算是一个中产阶层的家庭，拥有一家效益不错的公司，太爷爷是变卖了全家几乎所有的财产，才勉强凑足购买月亮的资金的。

另外第一代月亮设计上有缺陷，在使用的过程中会给使用者造成巨大的痛苦，有多一半人因为承受不了这种痛苦而放弃了，甚至有百分之十五的可能会对使用者的大脑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把使用者变成白痴。三千五百万台月亮，在三十多年的使用过程中至少制造了两千多万名白痴，一千六百多万名疯子。”

“我的天，这哪里是制造天才，分明是制造白痴啊！”这个数字的确把罗岗吓了一跳：“既然有这么大的危险，你的太爷爷为什么还要倾家荡产给你买月亮呢？”

“因为我太爷爷是一个聪明的人，他感受到了生存的危机。”罗逸群解释道：“在我太爷爷生活的那个年代，地球上开始推行一种精英化的制度。当时的政府和媒体整天都在宣扬精英理论，他们认为人类一共分两种，一种是精英分子，一种是白痴。

精英是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主人，他们是社会发展的推动力，而白痴只能依附在精英周围，他们的存在阻碍了社会的进步。我太爷爷敏锐的觉察到，精英时代即将到来，我们罗家要想在这个时代中占有一席之地，家庭里就必须出现一个精英，否则将会被社会淘汰。”

罗岗很佩服这个孙子，他的眼光果然独到。

“然而，我太爷爷没有想到的是，当三百三十年前，真正的精英时代来临的时候，人类竟然一分为六，他们变成了甲级玩具，而我则成为了一等公民，他所创造的天才不得不和他们永久分离，一点也帮不了他们。”

“不是帮不了，而是不想帮吧？”罗岗知道，一个高级人类要想帮助一个甲级玩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的确帮不了。”罗逸群神情激动了起来：“我成为一等公民之后，因为被军方选中，立刻就被送往月球基地进行封闭式训练了十三年。当我回来的时候，第一次玩具战争已经被镇压了，三十多亿甲级玩具被杀死，我们罗家所有的成员中，只有一个人存活了下来，他就是罗娜的第七代祖先。”

罗岗气愤地说道：“既然还剩下一个，你为什么不帮助，你竟然让罗娜沦落为妓者！”

罗逸群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为什么要帮助她？经过十三年的强化训练，我逐渐理解了我们这一类人的先驱们的良苦用心，人类要发展，的确应该实行精英政治。罗娜也好，其他甲级玩具也好，他们都是垃圾，能够活着已经是我们的恩赐了。”

“胡说！”罗岗勃然大怒，跳起来就要扑向罗逸群。

可是罗岗的手臂刚刚抬起，那个控制器就发射出一股橘红色的光芒，一股强大的电流突然冒了出来，把罗岗整个身子都电麻木了。罗岗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哪里还有力气发动攻击。

“袭击高级人类，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把你投入溶解池了。”罗逸群坐在沙发上，不屑一顾的看了看罗岗，说道：“不过我并不打算这样做，因为我理解你的感受，毕竟我也曾经是那个时代的人。”

罗岗挣扎着站立起来，他想发出一片桃花刀把这个数典忘祖的家伙杀死。可是罗岗想到唐芊芊嘱咐的话，又强忍着怒火放弃了。杀死罗逸群只能泄私愤，但是如果坏了希望女神的大计，就太得不偿失了。

“最起码，你应该给他们一个月亮，让他们能像你一样，拥有成为高级人类的机会啊！”

罗逸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很放肆，似乎罗岗的问题很幼稚：“给他们月亮？那么我们怎么办？自从第一代月亮发明之后，距今已经过了三百多年，其间更新换代了五次，现在我们使用的是第六代月亮。第六代月亮重量只有一点五公斤，但是性能却是第一代月亮的几十倍，而且完全克服了第一代月亮的缺陷。然而从第二代月亮开始，月亮就已经不再是商品，而是成了管制最严格的仪器了。不但你们玩具不能使用，就连二等公民和平民们都无权使用。”

“为什么，难道多几个天才不好吗？”

“四百多万个天才还少吗？”罗逸群反问道：“如果在一群羊当中，突然有几只羊变成了狼，因为拥有了恐怖的力量，从而得到了羊群的尊敬，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如果你是那只狼，你愿意告诉其他的羊，你是怎样变成狼的，并且帮助他们也变成狼，从而丧失你已经获得的地位吗？你不会，我们也不会。第一代月亮造就了两百多万个天才，其中一百四十多万个成为了一等公民。有这些就足够了，我们不需要更多的地位平等的人来分享我们既得的利益的。”

自私也好，强盗逻辑也好，罗岗不得不承认，高级人类这样做，的确有他们的道理。

“那么你为什么要把我找来，难道你也把你的祖先当作玩具类看待吗？”罗岗不知道，如果自己这个孙子真的把他当作一个玩具来饲养的话，他将要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的事情。

罗逸群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说过，我正在搞一项研究，我认为你是最好的试验品。”

罗逸群要把罗岗当作一个实验品对待，更激起了罗岗的愤怒，罗岗在体内慢慢发动桃花劫功，准备来一个玉石俱焚。可是罗岗的桃花劫功刚刚发动，又不由自主地在体内散去了，因为罗岗突然看到了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的虚拟影像横亘在罗岗和罗逸群中间，那是一个活动着的画面，不但十分清晰，而且还随时都在改变。只要罗岗的目光盯住某一个点超过三秒钟，那个点周围的画面就会逐渐放大，把其中的细部特征展现出来。罗岗感觉到，放大之后的画面就如同自己站在那个物体前方十多米的距离，以四十五度角从空中俯视的效果一样。

除了喜马拉雅山的主峰之外，布达拉宫是罗岗记忆中最熟悉的地方了。当年罗岗在登山队中集训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到过拉萨，每一次到拉萨来，他都要去一趟布达拉宫。站在这座巍峨的宫殿面前，感受古人们伟大的创造力，感受那些藏民们对佛的虔诚，罗岗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清洗过一般，整个人都轻灵了。

“罗岗先生，我想这样的称呼可能不会激起你的愤怒，有助于我们的交谈。”罗逸群终于确定了对罗岗的称呼，既没有叫爷爷，也没有分配一个编号，而是叫了先生。“我在研究这个宫殿，以及宫殿附近居住的哈达人有关系。”

罗岗默许了罗逸群对自己的称呼，问道：“哈达人，不是藏民吗？”

“一百五十年前他们叫做藏民，可是自从喇嘛扎果四十九岁生日的那一天，他们就全体改称哈达人了。这座宫殿现在叫做哈达大神殿，里面供奉的是哈达族人的保护神哈达大神，信仰哈达大神的宗教叫做哈达教。”

罗岗讽刺道：“好好一个宗教竟然让你们变成了哈达教，你们真是闲得无聊。”

罗逸群说道：“你错了，哈达教是自然形成的，我们一点也没有干预。在六级身份认证制度开始实行的时候，当局并没有把所有的当代人变成玩具，而是有意识的留出了十块保留地，以保护某些具有特色的民族和宗教，西藏就是其中的一块。”

“保护，我看是圈养和迫害吧。”

“你如果真要这样理解，也是正确的。”罗逸群说道：“因为地球联邦在建立之初，最大的军事基地建立在这里，也就是珠穆朗玛峰北麓，因此这里的藏民和南坡的夏尔巴人得到了特别的优待，他们可以居住在自己的家园里，而不是被驱赶到玩具城市中。”

罗逸群很耐心地对罗岗解释。原来在西藏保留地建立之初，这里是一个面积六十多万平方公里，人口九百多万的地区，其中藏民七百四十万，夏尔巴人一百六十万，他们共同信奉单一宗教喇嘛教，精神领袖是两个转世活佛。

在最初的两百多年里，西藏保留地中的居民安分守己，比较平静地接受了高级人类给他们安排的命运。高级人类在这里实行愚民化教育，规定他们除了农牧业和宗教活动之外，不得进行任何活动，学校全部被关闭，教授历史和文化知识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高级人类还铲除了一切和现代有关的建筑，那些楼房，公路，机场和电器设施全部被铲除。

两百多年过去了，西藏保留地中的人们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历史，蜕化成了一群游牧民族，并且分裂成了三十一个具有独立政权的小城邦。这三十多个小城帮虽然拥有共同的精神领袖，但是彼此间为了争夺牛羊和草场连年征战，西藏保留地中的居民总数从最初的九百多万锐减到不足七百万人。

这一局面一直持续到距今一百六十多年前，新一代喇嘛扎果长大成人之后才有了根本性的改变。扎果主张应该由寺庙接管世俗政权，全体居民应该服从喇嘛的指挥。

扎果以讲法为名，把全藏的喇嘛召集到布达拉宫，从中挑选了一万名年轻力壮的喇嘛组成了一支红衣军团。扎果率领这支红衣军团经过了十一年艰苦卓绝的征战，最终统一了整个保留地，组建了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哈达王国。

在距今一百五十年前，扎果四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哈达王国成立了，全体保留地中的人们开始自称哈达人，他们信奉的喇嘛教也开始改名为哈达教。哈达教是一个单一神教，只有一个神灵哈达大神，而扎果则是第一代哈达大神转世。

哈达王国自从建立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向外扩张的步伐，扎果国王率领着红衣军团顺着青藏高原一路东进，在短短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扫荡了七个中古人的国家，占领了大片土地，人口也急剧膨胀，从原来的不足七百万扩张到现在的六千五百万。罗岗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那场数万人的厮杀，就是哈达王国的红衣军团和南方的宋王国的一支军队作战的场景。

当哈达人以占领者的身份来到那些富庶的地方的时候，他们的心情是自豪和愉悦的，他们衷心的感谢他们的国王扎果，因此哈达神教在被